走着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 她有些走不动了, 缓缓在路边蹲下, 将冰凉的脸颊埋进了臂弯里。
身畔是万家灯火, 那些温馨的灯火暗示着屋里住着的人们幸福的生活。
然而这么大的一座城市, 再也不会有一间屋子, 会为了她亮起灯来。
泪腺突突直跳,酸得发疼。
她眨了眨眼睛, 眼眶却依然干涩。
她还是没有哭。
“骗子,骗子, 就是骗子呀……”她对着夜色嗫喏。
说好了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说好了可以叫他哥,明明答应的事,怎么又言而无信呢?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魏烟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赵彦丞”三个字。
她将嘴唇抿作一条直线,狠心按下了红色按钮。
通话挂断。
她在寒风里点开微信,赵彦丞的头像旁边亮着红点。
他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好多消息:
“在哪儿?”
“回家。”
“接电话。”
手机又震动起来。
魏烟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赵彦丞”的名字,泄愤似的按下了接听键。
话筒里传来赵彦丞熟悉的声音,他先是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然后沉声说:“小烟,以后不许不接我的电话。”
魏烟没想到她接通赵彦丞的电话,赵彦丞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训斥。她的火一下蹿了上来,冲赵彦丞大耍小孩脾气,“你凭什么命令我?我不要你管我了!”
她正欲再次挂断电话。
这次赵彦丞抢先她一步,说:“不许挂电话。”
她按在红色挂断键上的手指顿了顿。
赵彦丞问:“你现在在哪儿?位置告诉我,有任何事,也等回家再说。”
魏烟不吭声了。
她还是委屈,还是心里有气。
但她也知道,这个点一个人流浪街头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小烟?”赵彦丞声音放得更低,用他最温和的语气同她打商量,“告诉哥你现在在哪儿好不好?别让哥再担心。”
魏烟扭头四处看了看,沮丧地闷声说:“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
赵彦丞说:“还在别墅区吗?”
魏烟很轻的“唔”了一声。
“好。”赵彦丞说:“你现在先别害怕。你看看你旁边有没有房子?”
“有。”
“能不能看到房子大门上的门牌号?”
魏烟朝别墅楼走了过去,看清楼房大门上都写有编号。
“有编号。”魏烟吸了吸鼻尖说。
“编号多少?”
魏烟不情不愿地告诉赵彦丞:“2508……”
“好。”赵彦丞说:“站在那儿别动。”
赵彦丞挂了电话,然后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听到魏烟的声音,这一刻他总算能够正常呼吸了。
2508号房是费燃家,他跟费燃很熟,魏烟在他家门口不会出什么事。
他边往外走,边给费燃打了电话:“老费。”
费燃:“什么事?”
赵彦丞用手指刮了刮眉梢,欲言又止地说:“我家小孩儿,嗯,离家出走了。”
费燃:“?”
赵彦丞说:“她现在应该就在你家门口,你能看到她吗?”
话筒里费燃似乎在跟他妻子宋晓筱说话,“没什么,宝宝接着睡。”
赵彦丞捏了捏耳廓,他怎么觉得费燃管他老婆叫宝宝这事儿特别恶心。
过了一会儿,费燃回答说:“嗯,看到了,在门口蹲着呢。不过你不是只有个弟弟吗?”
“嗯,来不及解释了。”赵彦丞边打电话边往外走,说:“帮忙盯着点,改天请你喝酒,谢了。”
给费燃打过电话后,赵彦丞继续给小区物业公司总经理打电话,给公安局局长打电话。
“是,已经找到了,叨扰宋局了。”
“小事小事,以后有机会再请赵总您吃饭……”
赵家其他人大气不敢出,全都低着头,佯装忙到飞起。
五分钟后,赵彦丞看到了在费燃家门口等着的魏烟。
大半夜终于找到失踪人口,赵彦丞是有点想发脾气的。
他觉得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该像现在这样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可当他走进,看到魏烟抱着膝盖,低着头蹲在一盏路灯下。
她眼皮垂着,发青的嘴唇在轻轻地颤抖。
他以为她应该是哭过一场了,但走近定睛再看。
眼眶是干的,只是眼皮有些发红。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竟连哭都没哭一声。
这一瞬间,那堆打算说没说出口的大道理全都被堵了回去,他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
“回去。”赵彦丞说。
小丫头还跟他闹脾气,一见他就将脸扭开,然后怎么也不肯跟他对视。
“回家,听话。”赵彦丞又说。
魏烟将头从左边扭到了右边,还是不肯理他。
赵彦丞叹了口气,说:“再不回去,明天全世界都知道我满世界追着一个小姑娘跑。”
魏烟缓缓瞪大眼睛。
她惊慌失措地四处一望,别墅区里真的有人站在阳台上看热闹。
她脸皮薄,腾地红了脸,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
可她站起来了,才发现自己压根走不了。
太冷了,小腿肚子冻得发麻。
她低着头,嘴唇颤了颤。
赵彦丞看见了魏烟打颤的双腿。
他无声地转过身去,将后背对着她。
“上来。”他言简意赅地说。
魏烟看向赵彦丞宽阔的后背。
赵彦丞工作再忙也不会疏于锻炼,透过白色的衬衣,他背部的肌肉坚实而紧致,充满了安全感。
她将手指轻轻搭在赵彦丞的肩上,然后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将身体靠了上去。
赵彦丞将她托了起来,大步朝前走。
他的脚步很稳,坚若磐石。
赵彦丞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许就这么一个人跑出去了。这样做非常危险。你一个人在外面,碰到坏人了怎么办?被车撞了怎么办?”
魏烟一声不响,闭着眼睛,感受着赵彦丞走路时身体的起伏。
寒风中源源不断的温度正从他的后背传递到她的胸膛。
赵彦丞骂过她后,又觉得自己说过火了。
说到底就是个小孩儿,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他微一顿,接着又说:“阿斐今天犯浑了,哥已经帮你骂过他。跟哥好好说,今天为什么要跑出来?”
魏烟趴在赵彦丞身上,喃喃:“因为,哥不相信我……”
赵彦丞说:“你今天离家出走,就因为觉得哥不相信你?”
魏烟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嗯……”
赵彦丞叹了口气,说:“哥没有不信你。”
魏烟:“那哥为什么问我怎么这么晚回家……”
赵彦丞说:“我只是问你今天晚上做什么了。你是个女孩子,晚上这么晚才回家不安全,哥问这一句,有错么?”
魏烟无声地摇了摇头。
赵彦丞说:“我已经知道你今天晚上去做什么了。我给你道歉。但是我没有不相信你,那你也试着,再信一信我,成么?”
魏烟抿了抿唇,很久之后才非常缓慢的点了点头,“嗯。”
赵彦丞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们前方是明月,头顶是星光,脚下是缠绕在一起的影子。
她有些依恋地悄悄收紧抱着赵彦丞脖颈的手臂,闭着眼,听着耳畔沉稳的心跳,轻声问:“哥,我重不重呀?”
“你这点体重算什么?”赵彦丞说:“你最近长好一点了。”
“啊?”魏烟苦恼地说:“我长胖了呀!”
赵彦丞说:“你刚来的时候,瘦得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我还当是只小猴儿呢。”
听到这句话,魏烟莫名觉得鼻子好酸。
她紧紧闭着眼睛,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从眼角一点点渗了出来。
“哥,你妈妈走的时候,你有哭过吗?”魏烟轻声问。
赵彦丞脚步微顿,说:“表达悲伤有很多种方式。”
魏烟说:“那为什么我妈妈走,我就是哭不出来?”
赵彦丞说:“哭不是唯一表达悲伤的方式。”
他顿了顿,继续说:“小烟,以后不管你取得了什么成就,过得有多幸福,你都记着,你母亲会在天上看你。”
“真的么?”
“真的。”
他对魏烟说着他曾经自己对自己说过无数次的话。
听到赵彦丞这句话,魏烟的左眼涨得厉害,泪腺突突直跳,紧接着滚烫的液体像泄洪一样奔涌而出。
她侧过头,失控地用手臂轻轻挽上了赵彦丞的脖颈。
“哥……我好想我妈。”
这一刻她的大脑里没有任何小鹿乱撞的悸动,她就是单纯地很想抱住一个人。好像溺水的人想攀住那根最近的浮木。
她实在受不了自己这极端的性格。
要么哭不出来。
好不容易哭了一场,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当魏烟柔软的身体靠过来时,赵彦丞的身体蓦地僵住。
那温热的眼泪浇在了他的脖颈上,像硫酸一样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魏烟靠在他后背上低声的哭泣,她说话声音很干净,脆生生的,就算冲他撒娇语调里也不会带魅惑的钩子。当她偷偷哭起来,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狗。
其他一切感觉全都停了下来,他的全部感知都停留在魏烟的体温上。
她的身体那么柔那么软,像一朵来自梦乡的没有骨骼的云。
他的手放在她的手上,用尽所有意志力想推开,但最后只是停在了那里。
紧接着,他感觉到有什么温凉湿润的东西轻轻擦蹭过他的脖颈。
那是她的唇。
到家后,两人沉默着各自上楼,回房间。
手机进来消息,费燃问他:“你妹妹带回去没?”
赵彦丞说:“嗯,带回来了。”
费燃:“请我喝酒。别忘了。”
赵彦丞:“知道。”
费老狐狸就是这么斤斤计较,一丁点亏也不肯吃。
赵彦丞对着镜子剃须。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他无意识将自己的手放在脖颈的位置。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乱了。
全乱了。
魏烟现在太小。
又刚刚经历了人生最大的变故。
这种情况下的人会条件反射地抱住离自己最近的东西,然后把对方当做求生的浮木。
他要纵容这种依赖吗?
赵彦丞默了半晌,给何虹发了消息,“订一张去重庆的机票,重庆那边的项目,我要亲自过去看。”
何虹回复:“收到!”
第二天吃早餐,家里人默契地装作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
魏烟听周峰说,赵彦丞替她教训赵孟斐了,让赵孟斐一整个月放了学就回房间面壁思过。
周峰说:“小赵总和二少啊,算得上是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这是头一回见小赵总对二少罚得这么严。”
魏烟心道,不过就是关在家里打游戏,这就叫罚了么?
想要赵孟斐跟她道歉,比登天还难。
堂堂赵家二少爷,是从来不会向人低头的。
所以赵孟斐向魏烟表达抱歉的办法便是从每天给她三个白眼,变成一个半——
一个白眼,外加一个意味不明的翻眼皮。
但魏烟不跟他计较。
这个年龄的少年就是傻子。
只有傻子才会跟傻子计较。
中午,魏烟和阮娇一起坐在操场晒太阳。
阮娇说:“你有看过赵孟斐赛车么?”
魏烟从单词本中抬起头,她眯了眯眼睛,看向另一端的铁丝网。
篮球场上,赵孟斐如云流水地带球过人,投篮……
崭新的白色气垫球鞋在他突然转身时摩擦出尖锐的声音,有摧枯拉朽之势。
阮娇说:“听说他赛车玩得贼溜,你要是能拿到票,能不能给我一张?拜托拜托拜托了。”
赵彦丞抱球闪过对方防守,冲至篮下,然后一跃而起。
然而,那只篮球似乎并没有入篮筐,而是向她的方位呼啸而来。
穿着红色球衣的赵孟斐立刻闪电一般从对面冲了过来。
他手臂大张,将那只正冲她脑门飞来的篮球收入掌中。
他抱着篮球,居高临下地与惊魂未定的她对视。
额前的长发被汗浸湿,一缕缕垂在眼前,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跳跃。
“你没长眼睛?”赵孟斐冷冷地对她说。
然后他拍着球,重新杀回了球场。
魏烟咬牙切齿,说:“赵孟斐就算跪着送比赛票给我求我去看,我也不会去的。”
她并没有意识到, 赵彦丞满世界出差是为了避开她。
相反突然距离上的遥远,却加重了她对赵彦丞的眷恋。
赵彦丞不在的时候,她会时不时钻进他的书房里看书。
她不坐赵彦丞的那把真皮转椅, 而去坐对面的圈椅。
因为这样只要她一抬头,看见赵彦丞空着的椅子,就会想到他曾经在那里为自己读诗。
她跟赵彦丞的聊天就没有一天停过。
魏烟:【快乐小狗。】
配图狗舍里的哈士奇在微笑。
zyc:【哭脸jpeg.】
魏烟:【坏小狗。】
配图狗舍里的哈士奇在拆家
zyc:【哭脸jpeg.】
魏烟:【哥,这篇英语阅读太难了,不会做啊呜呜呜。】
zyc:【ABCCCD。】
魏烟:【谢谢哥!】
zyc:【全篇翻译成中文。
zyc:【拍给我。】
魏烟:【啊……】
魏烟:【泪奔~~o(>_<)o ~~】
魏烟:【我现在说, 这篇我其实会做, 哥你信么?】
魏烟:【英语月考试卷,进步两名, 求夸奖。】
zyc:【不错。】
魏烟:【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zyc:【再一个星期吧。】
zyc:【很快。】
魏烟:【一个星期明明一点都不快呀!】
zyc:【这个点你们还没放学吧?】
zyc:【上课玩手机?】
魏烟:【……】
魏烟:【溜了溜了。】
“赵总……赵总?”
会议上, 重庆区域总经理急出了一头冷汗。
他做汇报时, 赵彦丞经常低头看手机。是因为他项目指标没达到么?是他昨天酒局上说错话了么?不然为什么赵彦丞不理他……
赵彦丞瞥了一眼手机上跳动着的魏烟的消息,耳边听到区域总经理战战兢兢地叫了他好几声, 方才回过神来, 将手机锁屏。
“继续。”他说道。
周末, 赵彦丞又专程拜访了驻重庆的一位家族朋友。
只是吃顿简餐的工夫, 这位刚退休的伯父就看出了他的端倪, 说:“小赵刚刚是在等女朋友的消息吧?嗨, 栽进情海里的人真是谁都一个样儿!小赵看手机的表情, 就跟我家早恋的小乖孙一样!”
要知道, 伯父家的小乖孙今年才八岁。
赵彦丞欲解释,开口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在项目会议上频频走神,在伯父面前失态, 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样目不转睛地苦守着手机上弹跳出的消息,这些都是以前从没出现过的情况。
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采用的对策是不是适得其反。
仓促的逃窜并没有让魏烟减少对他的依恋,反而让他自己不断往下陷的行径表露无疑。
还不及理清思绪,赵彦丞又已经一身西装革履的站在了小姑娘们最喜欢的网红甜品柜前。
他用手机拍下照片,发送。
zyc:【要哪种口味的?】
魏烟:【哇啊啊!这是现在网上最火的玫瑰蛋挞!我要草莓口味的!】
【谢谢哥,哥你最好了!】
【可是这种现做的蛋挞带回来会坏掉吧?】
【!!!哥,你要回来了?!】
十五分钟后,魏烟洗了头,回到床边,划开手机,看到赵彦丞的消息——
zyc:【嗯。】
魏烟在手机上跟唐糖说他哥要回来的事。
魏烟:【我哥回来了!我哥回来了!!】
唐糖:【无语了,天天哥哥妹妹的,是什么特殊的情.趣吗?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魏烟:【可是我哥他真的只把我当成小孩子啊……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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