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差立时恍然:“嗷……我想起来了,是你啊,你是老九的朋友!”
认出了许白微,这阴差刚才还冰冷的表情一下子缓下来,换上另一幅热络的样子——倒不是知道许白微现在作为合作方地位有多高,纯粹是因为上次在邙山推了一波业绩,那些阴魂拉回阴司,得到了不小的奖励。
这阴差主动自我介绍:“老妹儿,你好,下次有业务需要帮忙,老九要是没空你也可以找我,我是老六!”
老六笑眯眯的,看着许白微就像看一个行走的业绩助推机。
她面上不显,不卑不亢地点头,叫了一声:“六哥。”
老六唉了一声, 拉起勾魂索上串着的一溜阴魂往前走, 招呼许白微说:“来,跟着我走,我看你刚刚一直跟在我后面, 应该是初来乍到, 还不知道黄泉路怎么走吧?”
许白微:“嗯,是不太清楚, 那就多谢六哥了。”
老六:“生魂是这样, 没来过阴司的头回要是没人带, 还真是两眼一抹黑,不少生无常第一次当差的时候, 别说把勾来的魂魄送回阴司了,就是自己都要迷失在黄泉路上,经常都要阴司发现超时了还没回来,才在黄泉路上把人找回来。
“不过你放心, 跟着我绝对顺顺当当到阴司, 咱别的地方不敢说熟,就这黄泉路,都不知道走过多少遭了!”
许白微静静地听着,这些阴差没交际的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 没想到话闸子一打开,话一点都不少。
许白微:“那这样岂不是很耽误公务, 不妨专门给生无常们搞个入职培训,头一天入职老带新, 带他们走一回黄泉路,那后面也不用你们在黄泉路上来捞人了。”
老六咂咂嘴,说:“好建议啊,那我回头就跟我们头儿说一说,省得每次都费劲巴拉地在黄泉路上找魂儿。”
老六走在前面,背对着许白微,一对眼珠子转了转,透着一股鸡贼劲儿,嘿嘿,到时候就说是自己想的。
又跟在老六后头走了一阵,许白微试探地开口:“六哥,最近阴司是在忙什么吗?从邙山一别之后,一直都没见过老九,最近阴司是不是很忙?”
提起老九,老六就有点酸溜溜的,“忙啊,忙点好,老九升职了呢,你还不知道吧?也是沾了点你的光,上次邙山那一茬,直接把海城几十上百年的烂账都平得差不多了。”
唉,他编号还在老九前面呢,怎么没这么好运气呢,要是是他分管海城,那现在升职的就是他了。
许白微稍稍睁大了眼眸,惊道:“那老九以后是就不再当差,不在阳间行走了吗?”
老六:“那倒不至于,当差还是要的,海城还是归他管,相当于升了个半阶,咱的顶头上司还是七爷,只不过中间加了个老九,以前咱们是平级,邙山他找我们来算是帮忙,以后他有事再找我们,那就是差遣了。七爷说他办事能力高,七爷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没工夫应付我们,叫我们有事找老九。”
说着说着,他还叹了口气。
他口中的七爷,正是冥府正经神祇黑白无常里的白无常,七爷可不是老六他们这种编号的五六七,七爷是民间对白无常的俗称,因其是冥府大将里的第七位。
许白微听出了老六的酸气,抿唇忍笑,宽慰说:“没事,老九性子好,都是当兄弟的,有什么话还方便说。”
老六琢磨了下,觉得许白微说得对,虽然心里有点不得劲,但还是不错的。
黄泉路上是看不清远近的,许白微跟着老六不知走了多久,耳边一直伴随着悠远的挽歌,越走那挽歌的声音越远,仿佛越靠近鬼门关,阳世的一切都逐渐远去。
恍惚之间,鬼门关已经出现在眼前,黄泉路尽头的鬼门关,像是古代的城门,一旦踏过这道关卡,就彻底进入了冥府的地界。
鬼门关前有鬼差看守,但那看守实在松懈,鬼门关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比如有的生魂意外离魂,巧合之下来到了鬼门关,若是在黄泉路上还有回去的可能,但一旦过了鬼门关,若是没有贵人搭救,那恐怕不死也要死了。
“开门!”老六语气有点不耐烦。
虽然进门的看守不严,但为了避免里面的鬼跑出来,鬼门关一直都是关着的,每次有阴差勾魂回来才会打开。
看守的鬼差正在打盹儿,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然后把门开了,“进去吧!”
然后哼哼唧唧地,“臭跑腿的,不知道神气个什么劲儿……”
老六勾着一串魂儿,先走了进去,许白微跟在后面要进去时,却被拦了下来。
看守鬼鬼眼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然后又瞥了已经过去的老六一眼,怪声怪气道:“等等,你是干什么的?也没用勾魂索勾着,不该进去吧?”
老六瞪了看守鬼一眼,“她又不是亡魂勾个毛线,睡死鬼你第一天站岗啊?没见过生无常啊?”
许白微虽然不是生无常,但老六的意思是,守关鬼见多了生无常,压根不会在意这种生魂。
“嗷~生无常啊?”看守鬼阴阳怪气的,然后看向许白微,“那你的征调令呢?”
说的时候,看守鬼还凑近了许白微,一张鬼脸放大过来,挨得非常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自己长得恐怖想吓唬人还是怎么的。
许白微:“…………”
这阴司的鬼差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总是爱这么冷不丁地凑近了来看人,老九是,老六是,眼前这个看守鬼也是。
难不成鬼差都是千度大近视眼?
她朝老六看去,问:“生无常都有征调令?”
上辈子她不是没被征调过,但却不知道这个征调令是个什么东西,都是传话的鬼差来递个消息,就可以上岗了。
老六翻了个白眼,“有个屁,老子还从来没听说过,睡死鬼你想跟我过不去就直说——”
老六正要恼怒,许白微给他一个眼神安抚住,然后看向那个看守鬼。
既然压根没有征调令这个东西,那就是在故意为难了。
她闭目,凝神存想,随后睁开了眼,此时她的左眼眼瞳散开,从中浮升起一枚金印缩影,她神情未变,此时却无端显得冷肃起来。
“征调令没有,还是说这个也不行?”
老六站在鬼门关里,正在许白微对面,清清楚楚看见她眸中显现的那方金印,面上已经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行、行!您请!您请!”
守门鬼埋下了头,甚至不敢抬头再看清楚一眼,颤抖着声音打开了鬼门,利落放行,他瑟缩着肩膀,一副恨不得马上逃走的样子。
守门鬼就差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被吓的,要早知道这人大有来头不好惹,刚刚怎么会去招惹她!
许白微闭目,一瞬之后再睁开眼,她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漆黑的眼瞳,平静又漂亮。
她踏过去,招呼老六一声,“六哥,走吧。”
老六拉着一串魂儿,扭扭捏捏地,走到了许白微后面,嗫嚅道:“……要不你还是喊我老六吧,我喊你姐……”
许白微哭笑不得,“这有什么,我也是为冥府办事的,老九胆子可大了,听我叫他一声哥,他可半点不觉得自己当不起。”
老六探头,“真的啊?那我就受着了。”
许白微:“真的。”
老六松了口气,肩膀沉下来,“刚差点把我吓尿,老九真是不道德,知道的消息那么多,竟然不给兄弟们分享一下,怪不得说闷声干大事呢。”
许白微问:“刚刚那个看守的鬼差,一向都是这么难缠?”
老六撇撇嘴,“一个懒货,平常才懒得管,八成是见你跟我一起进来,故意的。阴间也一样有傻|逼同事,它看不上咱无常鬼是跑腿儿的,咱还看不上它们那些看门狗呢,不用在意,一直都不对付。”
许白微微笑:“…………”
老六:“哦对了,你来阴司是要做什么?有事的话我让老九过来带你逛逛,我还有事,要马上把这些阴魂分送到各司去。”
许白微点头:“行,那你忙。”
至于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呢,就这么茫然地踏上了黄泉路。
老六通知了老九,然后他就拉着阴魂离开了,许白微留在原地,在等老九的时候私下观望冥府的环境。
这里仍然是昏暗的,甚至这里也有“天”,但当然不是阳间的那种天空,这里的天是幽绿的,有点像在极地看极光的感觉。
先前被老六带着已经走过了奈何桥,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亭子,几乎可以用宽广来形容。亭子旁边,中庭堆衣如山。
许白微了然,那是剥衣亭。
剥衣亭是阴山八景之一,为阴间名景,从鬼门关起,到奈何桥、望乡台、恶狗村、破钱山、血污池、孟婆店为阴间八处十分有标志性的存在。
民间流传的说法中,最早说的是亡魂必须脱掉衣服渡过奈河,但后来又衍生出剥衣亭,大概是从奈河边上搬过来的,属于冥府日常管理方式的变化。
剥衣亭、剥衣亭,不管是剥夺、剥削、剥取还是盘剥,都有强迫之意,不然叫脱衣亭也未尝不可。
人生一世,赤条条地来,也要赤条条地去过堂,但人活过了一辈子,就生了羞耻心,不是所有魂魄都会愿意自觉地脱掉自己的衣服,总有不配合的,所以需要特地去“剥”。
比如这会儿,剥衣亭里,一个不大听话的魂魄被送到里面,就十分不配合,看背影还是个青年,面对上下其手的剥衣鬼,青年抓紧了自己的衣裳,哭得像杀猪。
“不准脱!不准脱老子的衣裳!老子一世英名,不能枉死了还要受到这种侮辱!”
“呜呜呜呜呜呜呜士可杀不可辱呜呜呜呜呜,你们不要脸呜呜呜呜呜呜……”
天天给人脱衣服的剥衣鬼脱衣裳的功夫多熟练?就是你长了三头六臂一起捂着,它也能迅速给你刮下来。一阵风的功夫,青年裤子就被扒掉了。
……嗯,风吹□□蛋蛋凉。
许白微:“……”她错开眼,不去看了,她怕看了眼睛里长肉刺。
然而亭子里的青年在挣扎的瞬间,已经看见亭子外面隔着一段距离站着的姑娘,心中立时生起无限的勇气,高叫着一头撞开剥衣鬼,眼疾手快地薅回自己刚刚被脱下来的裤子,从剥衣亭里冲出来,朝着许白微扑过来。
青年迎风挥洒热泪,裤子被他抓在手上,伴随跑动翻飞,他大喊出声:“大师——大师——我好想你啊——”
许白微听见这个声音,莫名感觉有点耳熟,视线回过来一看,就瞧见……一个极极极极极极为不雅观的画面。
她忙不迭倒退好几步,立马错开目光,伸出一只手挡在面前,铁青着脸喝止他:“给我停下!穿裤子!”
妈的:D
从业多年,还没遇到什么让她见之色变的场面。
青年停下来,一边当众穿裤子一边泫泫欲泣,望着许白微可怜道:“大师,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钱乾啊!就乌溪镇!我们见过的!”
第70章 破钱山
看见青年的脸时, 许白微已经认出来了,这位仁兄就是之前她还在乌溪镇等许家来人接她时,遇见的那个魂火微弱的黄毛。
当时她给了他两张平安符, 他当时肯定是避过去了, 但现在还是出现在冥府,难道说后面还是死了吗?
钱乾穿好裤子了,望着许白微时一副他乡遇故人的激动模样, 但见她没什么反应, 就开始使劲比划,“大师, 你真不记得我了啊?当时在乌溪镇, 你在街边摆摊儿, 平安符跟我要6666块钱一张,我当时还以为你骗人在宰我!你想起我来了没?”
许白微:“……我没忘, 所以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宰你吗?”
钱乾:“这哪儿能啊!您是真大师!你不知道,当时我在乌溪镇真的是两度生死,野外划艇侧翻,后面又遇到了水鬼!要不是你给我的符纸, 搞不好当场就交代在那儿了!
“我后面还回去找了你, 但是你已经不在那儿了,之后我还多留了两天,就守在你摆摊的那个位置,但你后面都没再出现。”
许白微:“嗯, 我回家了,遇见你的当天晚上就离开了湖山市, 你自然找不到我。”
钱乾激动地问:“大师你家是哪里的啊?”
许白微:“海城。”
钱乾顿时双眸放光:“我也是啊!我也是!要是早知道说不定还可以认识认识……”
说完,他表情突然落寞了, 十分惋惜的模样:“可惜了,现在已经晚了,故人相逢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师,你也死了吗?是什么意外,连你这种高人都没算到,咱们俩真是难兄难弟,年纪轻轻的,还有大把年华没有享受,就英年早逝了……”
许白微:“……听过医者不自医吗,术士也算不了自己的命。”
她不是故意诓骗,就是没必要解释太多,既然在这里碰到了她,错以为她也死了那就这么以为吧。
这时,剥衣亭里的剥衣鬼走过来,沉着脸想要把钱乾抓回去重新剥衣,钱乾一看见剥衣鬼,立马跳到许白微身边来,双手死死拽住许白微的胳膊,大叫道:“大师保护我!这阴间忒不要脸了,人死后还要受这种折辱的吗?!”
许白微:“…………”
剥衣鬼视线落到许白微身上,鬼脸上一片漠然,好似冥府里所有的鬼,保持冥府正常运转中都是这幅面瘫样子,只有偶尔时候才会露出些许神情。
剥衣鬼看到许白微,僵硬的鬼脸上露出一丝极为浅淡的微笑,“无常大人,这魂魄不听话,打扰您了。”
鬼魂也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刚才许白微是跟老六一起走过来的,老六才走没多久,况且她是生魂,便被认作是生无常了。
鬼神之间也有地位高低之分,像剥衣鬼这种,只是冥府一小鬼,见到无常鬼,也是要尊敬三分的。
“无、无常?”钱乾瞪大了眼睛,紧紧抓住许白微胳膊的手都松了,心尖儿尖儿都颤了颤。
许白微没解释,低头侧眼看了钱乾刚才抓住自己胳膊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抬眸看向剥衣鬼。
“剥衣亭,连生魂也要剥吗?”
剥衣鬼搓了搓手,退了两步,脸上僵硬的笑扩大的两分,大约是没有半点生动的缘故,其讨好之意尤为明显,但也不显惧意,因为千百年来,它们冥府都是这样做的。
“大人,这也怪不得我们,这魂魄已经在鬼门关里待了快十二个时辰了,便是不死也要死了,等十二个时辰过去,他阳世的躯体就会咽气,我们只是提前一点把活儿干了而已。
“不过如果他是您的朋友,有您带他出鬼门关,那就是他的福气。”
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二十四小时。
许白微笑了笑,知道时间可能确实已经很久了,但到二十四小时应该还有一段距离,钱乾的魂魄还有些温度。这就是魂火存在的意义,生魂,都是有温度的,冥府的鬼,包括老九老六每次逼近的时候都会带来阴冷感,就是因为他们的魂魄本身就是阴冷的。像阴差长期接触亡魂,他们一眼就能分辨出生魂和亡魂的区别,而不是像她刚刚那样知道触及了钱乾的魂魄,才发现他这时还不算“死”。
钱乾一听剥衣鬼这话,一时都忘记了刚才那句“无常大人”的威慑,重新抱住许白微的胳膊,激动道:“大师、大师!这意思是我还可以活过来吗?”
许白微抽出自己的胳膊,稳当道:“我尽量,不出意外的话。”
钱乾顿时泪流满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有你是我的福气,我都已经接受要英年早逝的现实了,结果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大师不知道,这阴间的鬼好冷漠,那些勾魂的阴差一个个都跟飘的似的,我想说话都拉不上一个,晃一眼影儿都没了!果然还是在地下有关系的好啊呜呜呜呜呜呜”
他呜起来没完没了,聒噪得很,许白微压了压耳朵,心说,阴差那可不是用飘的吗。
许白微:“除了你爹妈,没有人会真的在意你的死活,更别提阴间的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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