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沉闷的声响。
南宛白愣住,似被惊喜砸中,几秒后才回神,蓦地扭头看向解西池。
小姑娘明显激动起来,眼睛又黑又亮,弯腰去拿狐狸玩偶,炫耀般的往他脸上怼。
“抓到了!”
解西池不禁莞尔。
这一玩,天都快黑了,几人住的地方不顺路,互相告别后踏上回家的路。
天色灰暗,不似中午时那般闷热,温度适宜,不冷不热,街上的路灯也到了亮的时间。
南宛白怀里抱着狐狸玩偶,没被帽子压住的头发被夜风吹的轻晃。
“你不回去吗?”她问。
解西池没什么表情,步子散漫的走着,淡淡道:“先送你。”
送的有点远,都到小区楼下了。
“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啊。”南宛白冲他摆摆手,进了单元门。
夏夜清寂,小区楼下没什么人,能看到声控灯一层一层的亮起,而后一层一层的熄灭。
不太想现在就离开。
他好像早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不知站了多久,少年缓缓迈步走向小区外面,瘦削的身影融入夜幕,说不出的孤寂。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哪呢?”
那边报了地址。
————
“今晚不回家”网吧,牌匾亮着白光,站在门口就能听见里面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吵得要命。
“小池来了。”网吧老板正站在门口抽烟和人聊天,瞧见熟悉的身影笑着打招呼。
解西池“嗯”了声,看看头顶的牌匾,推门走进去。
什么破名。
韩永大力敲着键盘,余光注意到进来的人,扯着嗓子喊:“池哥,你机子给你留着呢,快上号。”
解西池眼皮耷拉着,没聚点的放空,随手拉开角落靠墙的椅子。
网吧环境还行,就是免不了烟味,就差每台机器旁边都摆个烟灰缸了。
解西池没开机,往椅子里一窝,低头摆弄了会儿手机,闭上眼睛,“你们玩。”
闻言,韩永往他这瞅一眼,“啊?你不玩啊。”
解西池没理,在乒乒乓乓的声音中,将头歪靠在椅子上,似乎打算就这么补觉。
过了会儿,韩永看着屏幕上的死亡黑屏,一扔鼠标从兜里摸出盒烟,低头点火。
再看另一边,祖宗睡着了。
韩永有时候挺不理解的,他看起来和他们一样天天混日子,但好像隔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颓废又没那么颓废。
“又睡了?”老板嘴里咬着烟走过来,“我这网吧是有什么魔力吗?他老来这睡。”
韩永摇头,“我也纳闷,这么吵,他咋睡的。”
说着,他想起来什么,“哥,我给你拿了几盆仙人球,二手烟太多了,净化一下。”
“谢了,我怕扎到人,你拿回去吧。”老板果断拒绝。
对话结束,游戏继续。
解西池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他挂了几次,对方颇有他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架势。
“谁啊?”韩永听到了,“不想接拉黑呗。”
解西池没说话,抓了抓头发,睡眼惺忪地起身往外走,将手机贴在耳边,语气几乎差到恶劣。
“有事?”
他脚步忽地一顿。
网吧玻璃门上贴着“禁止未成年人入内”的白字,外面站了个人,离远看,那白字像是贴在对方的身上。
男人一身得体的西装,配上那几个白字,突兀又好笑。
解西池扯扯嘴角,放下手机,走出门,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辆熟悉的车。
解廷坚表情阴沉,脸色很难看。
“上网打架早恋,你堕落给谁看呢?”
解西池讥讽地看向他,“要我给您科普一下隐私权吗?”
虽然不知道解廷坚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常去的地方就这几个,若是蹲一蹲,总能蹲到的,能被找到,并没多意外。
“你跟我谈法。”解廷坚皱眉,“法律上我是你监护人,你进局子只能叫我来,你现在玩爽了,你对自己负得起责吗?”
解西池懒抬眸,不冷不热道:“这点您可以放心,我快18周岁了。”
他似自嘲地笑了笑,嗓音沉冷,“就不需要抚养义务了。”
“你什么意思?”解廷坚竭力压着怒火。
解西池面上维持着嘲弄的笑,漆黑的眼眸仿若盛着冰,浸满了凉意,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他。
那一刻,解廷坚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儿子。
有的只是陌生和仇恨。
他无法忍受威严一再被挑衅,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重重扇在少年脸上。
解西池头往旁边偏了偏,不在意地用舌尖抵了抵脸颊,有灼热的痛感传来。
不知是夜晚的天空压得太黑,还是他眼睛本就如此,染了墨般化不开的黑。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
不同的地方,是下午,天还未黑,解廷坚挥手打落他拼了许久的拼图,满脸不耐,甚至不愿让视线多停留一秒。
那天,拼图碎了一地。
男孩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去捡,手却抖得厉害,捡起的拼图再次掉落。
“你在哭吗?”女孩问。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夜色浓重, 耸立的高楼遮挡住云月,星光稀疏,街道两边的门市店亮着牌匾灯。
天已经完全黑了, 乌沉浑沌的光线下,少年整个人感觉很疲惫。
他自顾自地仰起头,扫了眼上方的牌匾。
【今晚不回家。】
再一次感叹,什么破名。
“谁教你和长辈这么说话的, 是不是你爷爷太惯着你了,让你连最基本的礼貌都忘了!”解廷坚压着情绪,即使已然暴怒,依然一副不想在外面失态的样子。
解西池扯了扯嘴角,随意道:“没人教我。”
有路人经过, 看着对峙的两人,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解廷坚不禁皱眉, 竭力压住脾气,“先上车,回去说。”
“你现在觉得丢脸了?”解西池说。
“什么?”
“你没教过,我妈也没教过我。”解西池轻嗤出声,“你们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是你们想要的样子?”
他一直都很“懂事”。
扮演着一个所谓的合格的“人设”, 日漫韩漫广播剧都在Q群⑤2四⑨0吧1⑨2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期的巧言令色,遮住瑕疵, 呈现出完美的一面。
虚假的人生。
直到后来发现, 一直以来支撑自己演下去的动力,也是谎言。像是费尽心思小心翼翼拼图, 到最后才知道。
拼图原本就缺一块。
永远不可能完整。
若早知道, 就不装那么久了, 好累……
解廷坚安静了几秒,似想到了什么,神情从怒不可遏变得复杂,“你妈那边我去劝了,当初是她不要你。”
他还打算说下去,解西池却不想听了。
失败的婚姻,留下一个名为“麻烦”的孩子,似乎在哪里都是多余的存在。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
少年沿着街走,时不时有车辆从身旁疾驶而过,带起一阵风,白色T恤的衣摆被吹起,他慢悠悠走着。
他走了很久,拿出手机。
【犬科:睡了吗?】
南宛白在翻笔筒,她刚把被丢进洗衣机洗净的狐狸玩偶拿出来晾,此时正纠结怎么处理那些铅笔帽。
笔帽都挺可爱的,就是对笔有要求,那种按动样式的笔,全部阵亡。
看到解西池发来的消息,她几乎秒回。
【小白眼狼:还没,怎么了?】
【犬科:在干什么?】
南宛白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她差不多要去睡觉了。
【小白眼狼:在准备和周公下棋的棋盘(困.jpg)】
【犬科:这样子啊】
南宛白盯着那四个字,指尖虚浮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下,把聊天记录往上翻。
上次的聊天,是解西池给她报平安,对话很简洁。
【犬科:终点】
【小白眼狼:收到】
这是解西池表示已经回去了的意思。
有哪里不对。
南宛白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小白眼狼:你在干什么?】
她没夜生活,基本上每天都是重复上一天,今天的外出算是意外,但晚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恢复以前的空白。
作为老熟人,解西池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作息。
对面正在输入的提示出现了快半分钟,迟迟没有回复。
南宛白没催他,耐心等着。
【犬科:等着被狼叼走】
南宛白:“……?”
什么玩意?
小时候,大人经常吓唬小孩,会说一些这样的话“再哭,让狼把你叼走”,“不听话的小孩,晚上会被狼叼走”。
南宛白想不明白解西池的意思,拨通了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
“解西池?”她喊他。
“嗯。”他低应了声,听筒里有些别的声音。
南宛白仔细听了下,是车子驶过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偶尔还有鸣笛声,格外刺耳。
“你没回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她有点生气,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当是被人骗了,心情不爽。
南宛白直截了当的问:“又骗我?”
解西池居然笑了,嗓音低沉沙哑,“没骗你,我可没说终点是回家了。”
南宛白沉默。
他确实没说,是她以为他回家了。
“那你现在在哪?”她问。
电话那头的解西池半天没说话,代表通话时间的数字不断跳动,静默许久后。
“你家楼下。”
南宛白破天荒地骂了句脏话,她拿上钥匙只穿了件睡衣就跑下楼。
楼道很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由于跑步而加快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拖鞋“哒哒哒”响着,点亮一层又一层的声控灯,在单元门那停下。
小区这个时间段很少能看到人,男生坐在单元门旁的一个台阶上,闻声偏过头,能看到冷白的皮肤上有明显被打过的痕迹。
他微躬着背,目光空荡荡的,落魄的像是只没人要的小狗,身上的孤独感特别明显。
他直直望着南宛白,一动不动。
仿佛知道,自己是个不被需要的存在。
南宛白眉头蹙起,走过去拽解西池胳膊,想要把他拉起来。
手心被冰了一下,很凉。
夜里到底是有些冷的,他身上还是白天那件薄衫,短袖的,露在外面的胳膊温度很低,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
“进来。”
她拉着他进了单元门。
“咔哒”一声,单元门的锁扣落了锁,一楼的声控灯跟着亮起。
南宛白平复了一下有点乱的呼吸,手还抓着解西池的胳膊,目光锁在他脸上。
“谁欺负你了?”她问。
解西池周身的气压低沉,情绪漠然,不笑的时候,还挺让人怕的。
气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声控灯没有感应到声音,黑暗顿时笼罩住两人,看不清彼此。
“要帮我出头啊?”
解西池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带点懒。
声控灯重新亮起。
南宛白紧抿着嘴,想问,又担心就这么问,会触碰到少年脆弱的那根线,无力感蔓延开来,指尖都开始发软。
她声音闷闷的,像怕弄碎什么似的轻,“别站着当门神了,走啦。”
“你胆子这么大吗?”
“什么?”
“晚上捡男人回家。”
“……”
解西池轻笑了下,和她往楼上走,楼道里两个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他来过南宛白这里很多次,但第一次这么晚过来。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晚上来找一个小姑娘,都不太好。
她是有多信任他。
南宛白没接话,错开话题,“我不打电话的话,你准备在外面坐多久?”
“……不知道。”
南宛白皱了皱眉,“怎么不上来?”
解西池眼底情绪愈重,视线向下,落在小姑娘细白的手上。
那只手牢牢的抓着他,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进不来。”少年低道。
小区大门好进,但单元门需要刷磁扣才能进,也可以按门铃,让楼上的人开门。
太晚了,不想打扰她。
可还是打扰了,带着私心。
“进不来?”南宛白小声重复他的话,又问:“那你之前是怎么进来的?”
解西池轻叹了声,像笑又像无奈,“跟着其他人进的,今天太晚了,一直没人。”
他在外面等来着,只是这个时间段,怎么等都没人打开单元门。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就一扇门而已,打开的方式有那么多种,为什么就关得死死的。
再然后,他给她发了消息。
不敢说,只问“睡了吗?”
南宛白默了默,这事是她考虑不周,她一个人惯了,时常忽略很多东西。
忘了解西池不是住户,根本没有磁扣钥匙。
可是……
“你就不会按门铃吗?”她有点恼地仰脸看他。
这人平时挺聪明的,偏偏在这种事上幼稚的固执,像是在无理取闹的任性,之前在班里打架也是。
当真是狐狸野性难驯。
“小白。”解西池低眸笑了下,“你连自己家门都能认错?”
南宛白边说话边走,习惯性转身朝楼上走,被他一说,才发现已经到了,咬咬牙掏出钥匙,“还不是怪你。”
“好,怪我。”解西池还在笑。
她脑子乱得很,脑海里乱七八糟装着名为“解西池”的各种零碎画面,全部混在一起,最后变成少年落寞的身影。
想不通。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被爱着呢?
可能,懂事的孩子没糖吃吧。
客厅的灯亮着,南宛白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关,她本来还在想解西池的伤要不要上药。
结果这人径直走到沙发那坐下,从旁边拿过来一个毛绒玩偶抱在怀里懒洋洋的。
他侧坐着,后背贴在沙发扶手上,脑袋歪靠着,受伤的侧脸偏向沙发,不让她看,一言不发。
南宛白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没问。
谁也没说话,气氛微妙,像是怎么都理不顺的线,纠缠在一起,只好摆烂一样放在一边,可又不受控制地想去解开打的结。
不想放弃。
安静的客厅,所有细节都仿佛被无限倍的放大。
南宛白似察觉到什么,忽地皱眉,确认般地上身往解西池那边倾过去。
她仰起脸一瞬不瞬望他,语气听不出喜怒,“烟味,你抽烟了?”
闻言,解西池微愣了下。
这个距离太近,他只要稍稍低下头,就能碰到她。
她很少有过于复杂的表情,多数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会儿唇角绷紧,检查般地把脸往他领口处凑。
白天的时候,男生身上还是清新好闻的柠檬香,此时却染了烟味。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南宛白低下头似自言自语轻道。
“这才多久。”
不像责问,嗓音又低又软的,仿佛在替他难过,情绪快要溢出来了。
少年是有多不开心,才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等着被狼叼走=在等你
解西池微低着头, 空气里除了化不开的沉郁以外,似乎又多了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我没抽烟。”他抬手揪住衣领,闻了一下, 解释道:“应该是在网吧沾上的。”
南宛白“嗯”了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脸上表情蔫巴巴的。
解西池以为她在意烟味的事,压低头, 定睛看她,认真道:“真的,不骗你。”
距离有点近,南宛白甚至能感觉到两人中间隔着的毛绒玩偶被挤压的变形。
少年温热的呼吸吹得她有些痒,不自在地偏下脑袋, 轻声道:“你总去网吧吗?”
“……”
他和她的关注点好像不太一样。
“在网吧过夜?”她又问。
“……嗯。”
南宛白眼睛暗了暗,深吸口气, 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住。
可话到了嘴边,没出息地拐了个弯,莫名的情绪浸透进语气,“我问的话, 你会和我吵架吗?”
“……”
时间被暂停了般安静。
解西池看着她,好半天没有说话,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好多声音。
“你爸爸做错了事, 所以妈妈才不要他, 我们小池这么懂事,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我说了那只是个意外, 我喝多了……”
“我找你爷爷有事, 别添乱。”
以前总是能看到爷爷摇头叹气, 半大的孩子还不太明白道理,只能从话语中知道,爸爸“犯错”了,所以妈妈不要他们了。
他就觉得,自己要表现好点,不能出错,竭力打造出“完美”的一面,小心翼翼地去讨好身边的人,直到后来所有人都默认他就是那个样子。
但是在那个红砖房里,他看到了同样被困住的南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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