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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清冷神君后(卿顾我)


明曜没来得及答应,身边那匪贼一脚蹬上女孩腹部,将她踹得摔出丈远。明曜尖叫一声,回身扑过去要拉她,却腰间一紧,又被硬生生扯了回来,她回过头,那匪贼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招呼,却终于被身后的人拉了一下。
“啧,粗鲁。这个货是给寨主的。”
一言噤声,那男人的手终究放下了。
明曜被送入一间布置富贵粗犷的屋舍,满室里除了大件的家具之外,全是动物身上的部分。大案上半丈的象牙,墙壁上悬挂的完整虎皮,瓶中开扇般插满的孔雀尾羽,还有床尾挂着的两柄大刀……禽鸟天性叫她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明曜胃里翻江倒海,看得几乎快吐了出来。
所以他们说的“享用”,是那个寨主也会把她分成这样摆在房中吗?
明曜在这间屋子里了片刻便近乎窒息,好在不久便有一个动作拘谨的盘发女人端着新衣和妆匣进来给她梳妆。明曜看到来者是个女人,当即松了口气,拉着求她带她离开这间屋子,可女人什么话都没说,像个提线木偶般循规蹈矩地给她换衣、梳头。
明曜透过铜镜看到身后虎皮的倒映,干呕了几声,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朝门外跑去。
女人抓住她的手臂,然而在她没控制住力道甩开她的瞬间,女人却脚步一歪直直撞在铜镜上倒了下去。
她捂着肚子,双眉紧蹙,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明曜,口中发出了无声的嘶喊。
明曜瞳孔一缩,看清了她的口腔——她的舌头,竟是齐根被人切断了。
鲜血从女人的下身淌了出来,明曜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这个女人怀着身孕……她穿着宽大的襦裙,明曜根本没有看出来!
她一边干呕着一边冲到门口大叫,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掀帘而入。
明曜直直撞在他身上,指着身后尖叫:“她……救救她……”
男人按着她的肩头朝房内推了几步,目光落在那挣扎的女人身上,视线交汇,又毫无波澜地分开。当即有人进屋将那女人抬走,地上一滩血渍也被抹地一干二净。男人正对着那象牙坐下,一双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明曜的脸,半张被刺青覆盖的脸,遮不住其下纵横的疤痕。
“会伺候人吗?”他问。
明曜脸色一白,撑着桌角干呕了起来。
男人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将明曜拖至身前,按着她的头掼在膝下:“呕什么?你瞧不上我?”
明曜脑海一片空白,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然后她的脖子又被人提起来,窒息之感传来,她脸涨得通红,却在懵然那刻想起那个小丫鬟的话。
“是寨主!你一定帮我们求求情,我们只能靠你了!”
对……还有薛夫人,还有薛家的那些女孩子……她得帮帮她们……
明曜闭了闭眼,她是知道自己怎么笑起来最乖的,那几乎是刻在本能里的东西。
她朝男人笑了笑。果不其然地,脖颈上的手掌松了几分。然而没等明曜松一口气,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凄厉的尖叫。
那声音是薛夫人的,太过痛楚,虽然离得远,却像是生生撕开了明曜的耳膜一般。鲜血淋漓地,不知因何而起,只有余响不散。
明曜浑身一颤,挣开男人的束缚就往外冲,骤然头皮剧痛,却是被男人一把拽着长发拖了回去。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传来,她回过神时,自己已倒在地上,脸颊被一巴掌抽得几乎麻木。
可她没有时间想更多了,禽鸟的听觉范围不断扩大,只朝着她捕捉到的,薛夫人惨叫声的源处而去。
然后她清晰地听到了此起彼伏地,属于不同女人的惨叫声。
她失力地伏在地上,知道自己晚了……她甚至没来得及为她们开口,就已经晚了……
她想象不出她们发生了什么,可是虎皮和象牙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旋转、旋转。女人……在这些人眼中就和那些动物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是更温顺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动物。
她们的下场难道会比墙上的东西更好吗?
明曜怔怔地望着那巨大的虎皮,枯黄和深褐的条纹,像是一张绝望的大网。她什么都不想了,那出神的一瞬,像是沧海桑田那样长。
“那些自出生就被灌输的,所谓正确、亘古不变的道理,难道就都是对的吗?”
最后留在脑海中的,只有这一句话了。
明曜那双琥珀色的浅瞳缓缓转向了床尾巨大的、血腥气浓厚的刀。她想杀人——难以遏制的那种。

第27章 恶灵相
四周天旋地转,远处此起彼伏的惨叫如利鞭般将明曜的魂魄一寸寸抽散。她被丢到榻上,脸色惨白,只有右脸红肿的巴掌印惊人得显眼,男人蛇瞳般阴冷的双眸在那伤处凝了一瞬,很快厌恶地别开。
下一瞬,明曜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天旋地转地,被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按在了他的身下,他一掌压着她的肩,一掌粗暴地扯着她的裙摆往大腿上带。那两双阴恻恻的大刀就挂在她的头顶,余光中甚至能看到其森然的刃。
深秋寒凉的空气激得她双腿发颤,与之一同落在她裙底的,却是一道逐渐滚烫危险的目光。耳边的哭喊还在无休无止地持续,明曜浑身都在抖,她终于在此刻,在远处的求饶痛呼中,在近处的淫恶目光中明白了她与那些女人面对的情景。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不懂欲望,只是她从未直面过这种无关乎任何情爱的性。在这些人眼里,她们是毫无区别的符号,是征服发泄过后可以被随意丢弃的物件,是生来便注定要容纳世间所有不公的器皿。
只有这些东西,才可以让人如此轻慢地对待。
可她们明明不是。
弃离孬夫独自行商的薛夫人不是,从小跟在她身边四处奔走的那些婢女也不是,病弱寡亲拉扯幼|女的谷向杉不是,少年老成内心柔软的谷莠也不是。可是她们都被当做死物那般,被一次次埋入了泥泞当中。
那并非个例的不幸,那不幸是出生那刻即被烙印上的,被无视、被淡忘、被习以为常的标记。它并不能被挣脱,只能被平稳和安逸的生活掩盖,甚至这种不知何时便烟消云散的遮掩,才该是难得的个例。
比如呢,比如明曜在北冥,在西崇山的那些岁月。山中别无事,只道浮生闲。是她从未睁眼看过人间,才长出那样一双过滤了所有丑恶的眼睛,是她迟钝了太久,才以为所有人都会和她有商有量地交流。
是她曾经触到过低眉垂目的神明,才以为自己可以平视一切。
她忽然笑了起来,那雪玉般柔弱无骨的身躯耸动,骨肉匀停的纤腿在半遮半掩的裙裾下轻轻地颤抖着,她笑得无声,因此也像是恸哭。这种柔软美丽的姿态刺到了男人早已躁动至极的神经。
他的手掌死死握住了少女的腿肚,然而下一瞬,一只冰冷柔然的手又按上了他的。
明曜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在这个情景下显得格外诡异。
“你这个地方,叫什么寨?”她这样问。
男人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回应:“黑凇寨。”
少女的手移开了,然后他看着她轻轻哼笑了一声,如小动物一般回头望向他。她侧过来的是那半张完好无损的脸庞,琥珀色的桃花眸水波潋滟,小巧的鼻尖泛着生动的红,嘴唇颜色很淡,但轮廓精巧美好,正中一点唇珠像是花蕊上悬坠的水滴,纯真到令人轻易便生出把玩蹂|躏的邪念。
男人急不可待地探过身,将少女按在身下,像是想去触碰她的嘴唇……
然而下一瞬,快到难以计量的一瞬,他清晰地看到明曜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划过一道妖异的明黄。
头顶悬挂安置的两把大刀就那样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刀刃朝下,沉重地,精准地,砍下了男人的头颅。
他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大半的视线都被血污模糊了,他看到自己残缺的身体仍然如淫|兽般撑在榻上,他看到自己日日擦拭的大刀沾了血,重重砸在了地上。
然后是紧接着掉下的另一把……它就那样诡异地打着弯,重重朝仍在滚动的脑袋劈了过来。
正中,分半。
一整天的晴日,随着一声闷雷,天空开始落雨了。
一个银发的,身材娇小的少女提着刀从黑凇寨寨主的屋中走了出来。她光着脚踩在地上,浅蓝的衣衫凌乱,裙摆也被撕开了一道不小的裂口。
她的皮肤晶莹雪白,裸|露的小腿纤细笔直,没有肌肉,像是不曾下地走动过似的。也是因此,她那柄刀尖划过地面的大刀,在这双腿旁边显得非常违和。违和到透出几分诡异。
大雨越下越大,雷云仿佛悬在明曜的头顶,更为诡异的事,虽然少女看似不急不缓地迈着步子,可她整个人,却确确实实地,在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朝某个方向而去。
“哄!”
一间木门被大力轰然冲散,碎木飞屑般被雨水砸落在地,那双浅眸扫过屋内惊慌而视的人脸,一、二、三、四、五……
站着的、坐着的、俯身的,赤|裸的男人,她数不完。女人,被那一堆堆的肉|体遮挡,她看不见。
明曜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她感到泪水混合着雨水不停地往下落。
她长得太漂亮了,银发红唇,是那种没有任何危险性的靡丽。因此哪怕她提着刀站在雨里,也还是没有任何威胁的样子。那些男人伸出手,试图去拉她。明曜没有躲,踉跄栽进屋子,然后轻轻哼笑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是心里又闷又涩,又痛又哀,情绪太多,好像只有笑了。
她感觉到自己双唇微动,咸涩的水由此落入舌尖,她齿面轻碰,躺在地上,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杀。”
一柄大刀带着滔天的杀伐之气从破碎的大门中直窜而入。雷声雨声更大,男人的惨叫也被淹没了下来,雨夜是凶手梦寐以求的共犯。大雨冲刷着滔天的血污和腥气,潮气带了点腥也不会引起更多人的警惕,夜色改变了鲜血触目惊心的红,烛光一灭,地面上的血迹也不过是潮湿的脚印。
等到周围没有了声音,她直起身,开始翻动四周身首分离的躯体,男人和女人的身躯是很好区别的。何况她从小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北冥,在人间的夜色中视物对她而言毫无困难。
片刻后,她突然顿住,颤抖着,瑟瑟地捧起一个女孩子的脸,她颤抖着将手指伸到她鼻尖,垂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半抱半拖到凌乱的榻旁。
“对、对……不起。”
第二个,是那个叫她求情的女孩子,明曜脱下了自己外衫裹住她惨不忍睹的身子,这时候她已经不敢试探她的鼻息了,只能哀泣着将她安置在第一个女孩旁边。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明曜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裹住了那些女孩的身体,到最后她也只剩下了一件里衣。
接着,她找到了薛夫人。
女人脸上浓艳的妆容已经花了,青黑在眉眼处污成了一团,唇上的红艳在脸颊拖得很长,像是一个讥讽哀凉的弧度。
明曜拽着衣袖一点点擦拭着她的脸,忽然,女人的眼球动了一下。她猛地一惊,简直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并不是,因为薛夫人掀开了眼,漆黑的眸子不聚焦地落在她脸上。
“你……”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在明曜听来却分外清晰。她拼命地点头回应她,发了疯的拉着她的手,调动全身的本相之力试图灌入到她的身体。可是无形的间隔如铜墙铁壁,生生隔断了她的力量。
她脱力地瘫坐在她身边,终于哭出了声:“薛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早就应该杀了他们……是我太傻,我居然期待他们宽宥……我居然真的想向他们陈情……我为什么会那么想?我明明可以救你们的……是我的错,我可以救你们所有人的……黑凇寨……我知道……”
她突然愣住了,大脑混乱起来——好像有什么因果在她脑海中断了。
巨大的茫然并痛苦席卷向她,她陡然想起自己似乎不止做错了这一件事。
然而,手掌被人轻轻捏了一下,薛夫人气若游丝的朝她勾了勾嘴角:“不是……薛夫人。”
明曜瞬间呆在原地:“您……您想说什么?”
“陈昭。”她的眼睛几乎快闭上了,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那中间散开,“我叫……陈、昭……”
四面都静下来,只有雨声在耳畔,发出碎玉掷地般的响声。
明曜的本相之力虚无地散在空中,扩大,扩大,扩大,如同她进入这段时空之前做过的那样。
寨中并不是只有这些人,这里还有很多被掳来的女人,还有很多同罪的男人。
那就……一起处理干净吧。
这是明曜第一次杀人,第一次用本相之力杀人,就屠了黑凇寨百余匪贼。
她恍惚觉得本相之力不再受她操控 ,又恍惚觉得它就是自己的心念所至。
大雨停了,雷声却更大,一声一声地,不肯间断,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兽怒吼,几乎震碎她的耳膜。
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一般的天象。
她走到低压的雷云之下,散开的本相之力骤然聚拢,在明曜头顶正上方凝出一个巨大的蓝羽金瞳神禽法相,法相双翼怒张,金瞳愤燃,华光璀璨不可逼视,几乎照亮整座血流成河的匪寨。
明曜仰着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自己雷云下的法相。
那时她尚不知道,这并非神禽法相,而是,恶灵之相。
紫电在云层中凝结,八方天幕全然被那厚厚的雷云覆满,雷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突然——
一道巨亮无比的闪电积蓄了极大的力量,缓缓拨开云层,正欲朝她的法相直劈而下。
是天罚。
神魔永寿,妖灵长生,只有人世的芸芸众生在轮回之中寻求不灭。各人有各人的命,前世未尽的孽,会记在来世,轮不到任何人插手。
明曜乱了这些人的命数,躲不开天道的惩处。
少女的浅瞳从自己陌生的本相上移开,她望向那道闪电,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云咎,想起那位高高在上的执法神。
她蹲下身,伸手紧紧环住自己。时至今日,她还求什么呢?
他不会来。而她要么死,要么离开。原来她的收场,竟然狼狈至此。
天地骤亮,仿若日夜颠倒。雷声响极,尽归无声。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而那天罚紫电却已然劈落。明曜茫然回头望去,忽然瞳孔骤缩。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样美的法相,白袍如极盛的繁花绽放,墨发是泼墨的山水之色,玉弓长箭,广袖金带,浅金的神光如细细密密的巨网将她的法相彻底遮挡。那一道声势浩大的天罚,正正劈在未封正神的西崇山神明的法相上。
“云咎……”她低唤了一声,神禽法相自天地间消散,以便她更清晰地找寻他的身影。
可是没有,明明那浅金流光的法相就在她正前,可是她却找不到他的真身。
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天罚绕开云咎的法相,又一次朝她劈来!这道紫电远比之前要弱,可是来得又急又快,她怔怔仰着头,不能躲避,也不愿躲避,只看着他的法相,坚持到固执的程度。
雷声中,她红着眼睛,突然哭了。
“为什么……”她说。
紫电列缺而下。熟悉的冷香破开血腥的潮气,盈盈满满地落到她鼻尖,她仿佛又回到四季长春的西崇山,仿佛又一次年轻的神明将她拥入怀中,温柔而缱绻地唤她的名字。
然而下一瞬,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他的拥抱。那么紧,像是要将她嵌入他的胸腔骨骼,和他的血肉溶于一处。
她听到他闷雷般的心跳,然后是真正的雷响、闪电与寂静。
那寂静和黑暗只存在了片刻,然后又是一道闪电,又是一阵雷响。
她突然颤抖起来,试图抬头看他,可是他伸手死死将她的脸按在肩头,那力道大到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她听到他的心跳开始混乱,然后逐渐放缓,随着又一声雷响而又急促起来。
是肉|体被生生鞭挞的证据。
哪怕他没有发出一点儿痛哼,她也明白云咎已经痛到回不过气了。她发了疯一样在他怀中挣扎,毫无办法地尖叫,撕咬他的肩臂。他终于轻轻哼了一声,在雷电交错的间隙闷声道:“别动。”
她骤然红了眼眶,泪水顷刻打湿了他的衣袖:“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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