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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清冷神君后(卿顾我)


她好像,有点舍不得离开这样的云咎了。
暖黄的夕阳落在神明俊逸的侧脸上,此时他额前的神印还颜色尚浅,融在那金色的光线下越发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安静而平和,目光柔和,宽松的白袍被他穿出了纯情而柔软的感觉。
明曜抱膝静静看着他,心头似有蝴蝶翕翼而过,她忽地从窗棂跃下,在云咎诧异的目光中,俯身撑在桌案前亲了亲他额前的神印。
云咎睫毛轻颤,自下而上地抬眼看着她,他时常觉得明曜对感情表达更接近于天真纯粹的雏鸟,哪怕是在旁人眼中暧昧的亲吻,被她做出来也依旧十分单纯。
他在明曜起身的下一瞬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仰头在她唇上又落了一吻,笑道:“怎么了?”
明曜从他另一只手中抽出那沾了墨水的毛笔,抬起他的下巴,微眯着眼睛轻手轻脚地勾勒他眉间淡淡的神印。云咎仰头纵容地任凭她在自己额上落笔,那微弱的痒意似乎要顺着神印到心里,半晌,他微垂下眼,低声道:“明曜,你是不是……很想我成神?”
“成神”这个词其实用得并不恰当,但云咎早就告诉过明曜,自己需要完成第一个神谕才能获得完整的神权,且这个神谕只有在西崇山足够“完整”的时候才会下达。明曜听懂了他的意思,望着他额上微湿的墨痕,小心翼翼地将它印在了掌心。
或许是因为这些天来,云咎察觉到她对自己额上的神印兴趣盎然,每次亲昵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伸手摸一摸,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其实明曜隐约知道自己这些下意识的举动,都是来源于在海边渔村受伤后做的那个梦。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幕场景,可是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在那个梦中,是如何在云咎额前落下一吻,又是如何在他含情脉脉的眼中任意地玩笑。
她从小生活在北冥,并不知道如何正常地表达爱意,那几幕梦境在少女懵懂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面对冷若冰霜的执法神时,她不敢有半分悸动,可面对如今的云咎时,却控制不住地一次次回忆、模仿起自己在那个梦中的举动。
她攥起手,像私藏起心爱的宝藏那样紧紧握住那枚印记。或许……也是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如今这份日渐清晰的爱意无法被带回现实,所以才会刻意地想要多占据一些吧。
明曜思索片刻,晃了晃云咎的衣袖,轻轻笑了:“不啊,你怎样都好。”
年轻的神明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手指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她的银发,沉默了片刻,方沉稳正色道:“明曜,我成正神后,若永寿作聘,娶你为妻,你可愿意吗?”
他的声音难得地严肃,低到近乎有些颤抖。明曜感觉到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愈紧,甚至锢得她有些喘不上气,便明白他问出这句话时究竟有多紧张。
她靠在他肩头,与讶然和欣喜同时生出的,还有一种悲哀的无力感——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娶她,在千年之后,他或许甚至不会记得她。
少女忽然觉得眼眶有点模糊,埋头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云咎不安地转头试图看清她的神情,却听明曜闷闷道:“那说好了。我要永寿……不能骗我。”
颈间的衣料被泪水打湿,黏糊糊地贴着云咎的脖颈。他捏了捏她的小指,轻而郑重地应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片刻寂静,明曜在侧头时看到他泛红的眼尾低垂,漆瞳如蒙了层薄雾般泛着水光。
她心头一颤,抬手轻轻拂过他的双眼,迷茫而恍惚地低语:“怎么会……”
云咎的的泪水顺着她的手背滑落进衣袖,倏忽便消失不见。她望着他如墨玉般沉静的双眼,微抿起唇,将后半句呓语般的问句咽了回去。
被喜欢、被拥抱的感觉太好了,她甚至不敢问清这爱意的来处与缘由,就如同她不敢去设想这段回忆的结束。
她如同误入迷阵的蝴蝶,在这漫长而清晰的回忆里一天天消磨掉了对真实的渴望。
虚妄的爱意与日俱增。明曜开始习惯云咎在每天清晨的微风中,背着她到云间看日出;习惯他在自己化出本相时,给她变化出伴随左右的烟霞;习惯他拉着她的手一边下山,一边告诉她每棵古木的习性;习惯他捏着她的手指,无奈又赧然地向她一笔一画地解释他新画的图样。
西崇山外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只有当云咎的神权完整后才能被解开,在那之前,这道结界既划分了神域和凡尘的界限,也阻挡了山外生灵对神明投来的好奇的目光。初时明曜并未察觉到异样,直到有一天她在看日出的时候打了个瞌睡,半梦半醒之际有风拂面而来,云咎替她掖了掖披风,却在那阵风中怔然地望向远处。
微风拂开落在他肩头的墨发,云咎脸上的神情在她眼前暴露无遗。
脸上未带笑意的时候,他通身的气质一向是清冷空寂的,那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山巅浮空飘荡的朝雾,在阳光照射的下一瞬便要消逝而去。明曜本该早已熟悉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在那惊鸿一瞥的瞬间心头陡生异样。
与千年之后的执法神不同,如今云咎眼底的神情尚不曾被寒冰封存,因而明曜轻易便捕捉到他复杂的目光——或许也并不复杂,只是明曜难以想象这样的神情居然会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云咎坐在那风中,竟然像是在羡慕着什么。
感觉到明曜坐直了身子,云咎侧过头望过来,眼中又浮现了惯常柔软的笑意。明曜捏了捏他的衣袖,没有说话,却多留了一个心眼,在此后每个有风来的日子里找寻他迎风而立的身影。
别无例外,他总会望着风来的方向出神。
明曜站在他身后,突然福至心灵般想起自己进入这段记忆之前,云咎曾经教她的那种用神力观微世界的方法。是了,西崇山是云咎的神域,他又在此处修炼了几百年的时间,因此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必然与她所见不同。
明曜望着自己的掌心,深吸了一口气。本相之力自她周身散开,却意外地比想象中要配合得多,而且不知是何缘故,明曜竟然感觉到此刻自己的力量远比之前要纯粹强大。
本相之力迎风而去,明曜感到自己的感官在须臾间变得无比敏锐。
风声阵阵,带来了极远处的细微声音,它被隐藏在西崇山林海的浮动声中,也几乎被山涧湍急的水流声掩盖。可是明曜分辨得很仔细,在听到的一瞬间便刻意去捕捉那声响——她知道云咎在听的就是那个声音。
它来自山外遥远的世间。是稚童的嬉闹笑声,少年的朗朗书声,是市井叫卖的吆喝,是乡野农忙的喧嚣。
风将结界之外的烟火人间带到她的耳畔,她刹那就明白了云咎为何会在风来的时候长久驻足。
西崇山是世外之地,他是山中神明,孤寂地修炼,听了几百年的阵阵风声。
明曜望着云咎白衣墨发,挺拔孤直的背影,一时竟不敢上前。
她在北冥时尚有魔族相伴,可云咎……竟然是真的在这山上孤身一人度过了六百年的光阴。
西崇山没有四季,山中树木常年是生机勃勃的浓绿色,此刻几片树叶被大风刮过,打着圈儿地落在明曜裙边。
她俯身捡起那两片树叶,合在掌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云咎。”片刻,她睁开眼,轻轻喊了他一声。
神明转身望过来,只见少女笑盈盈地朝他摊开手心。长风吹开她银白的长发和水蓝色的裙摆,一只深绿的蝴蝶自她打开的掌心中振翅而出,在风中艰难地扑向他,最终轻巧地落在他的鼻尖。
咫尺之距,他看清了那只由两片树叶幻化而成的蝶。
小小的,孱弱的,美丽的,如同他在树下第一次见到那只破壳而出的小鸟。
而那只小鸟此刻就在他身旁,伸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她将脸颊贴在他的心口,声音欣喜:“我知道了……西崇山所缺失的东西。”

第19章
明曜其实不敢确定西崇山到何种程度才能被称之为“完整”,于是她只好将千年之后的神域与此刻比较。
在云咎日复一日的钻研下,藏书阁不再是神山上唯一的宫宇。颇具雏形的寝殿搭起来了,虽不比千年后那般精巧,但结构上已相差无几。殿后|庭院被移栽了数棵花叶不败的楝树,那并不是什么名贵难养的木植,可明曜爱极了它浅粉色的花团,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片连绵于青山之间的云霞。
云咎在花树下扎了秋千,明曜没事就喜欢坐在上面飘飘荡荡地晃,后来她嫌这秋千太小,又缠着他想法子将它幻化地更宽敞一些。云咎为此对着图纸苦恼了大半日,左右下不了手,又把明曜惹得偷笑出声。
她对上云咎蹙眉望过来的眼睛,伸手轻轻揉开神明的眉心,“白白长了张灵心慧性的脸,怎么能被几张图纸难成这样……”
云咎沉黑温和的眸子对上少女狡黠的双眼,沾了墨的手指忽地握住她作乱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明曜现在对他的态度越发自在,非但不再像初见时那般频繁地使用敬称,甚至还会用阴阳怪气的腔调挑衅他。可云咎对此毫无不悦,甚至在无奈的同时又心生欢喜。他自降世以来并没有见过什么人,整颗心都只牵挂在明曜一人身上,因此她分毫的改变在他眼中都异常鲜明。他当然知道从最初的畏敬,到如今的亲昵依赖,明曜究竟改变了多少。
她为他做出的每一步改变,都令他欣喜不已。
少女坐在他怀中,红润饱满的双唇与他的脖颈保持着一个若即若离的暧昧距离,可她眼神却极其纯粹,像是感受不到他越发深沉的目光。垂落的发梢轻轻柔柔地扫过他的手背,酥麻的触觉直抵心脏,他刹那握紧了拳,呼吸也为之一宕。
明曜感到他忽然紧绷的肌肉,吓了一跳,桃花眼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不会吧……你真的生气了?”
虽说如今这记忆中的云咎比千年后更加鲜活,她在这段时间里见惯了他各种情绪,却从未见过他流露出半点不耐。哪怕有时她提的要求过分了,他也只是无奈地蹭蹭她的脸颊,最后闷声闷气地应下。
像是一只完全没有脾气的大猫。
然而此刻云咎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那双漆黑的双眼如深渊般要将她卷入,直抵灵魂般叫她战栗起来。
她伸手推了推他,放软了声音妥协:“我错了,不该那样笑话你……诶,你别这样。”
然而下一瞬,那双黑眼睛里却突然翻涌上了一种委屈至极的水色,明曜恍然觉得自己眼花,大惊失色地想要细看。可他却瞬间避开目光,一手紧锢着她的腰肢,一手压着她的后颈,将她埋入自己怀中。
明曜用力扒拉着他的手臂,慌得语无伦次:“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开个玩……笑?”
一大滴泪水落入她的后领,顺着脊骨倏忽滚落,烫得她浑身一颤——她……把他惹哭了?就因为那一句话?!
明曜无措地僵在他怀中,开始回想自己这些天的要求是不是真的过分了。云咎日后毕竟是个武神,那双引箭持刃的手画不来图样也是再正常不过……她、她怎么能一时得了他的宽宥便说出如此取笑之语!
……她可真不是个东西。
云咎的泪水简直要烫到她的心里,明曜一面觉得抱歉,一面又被异样的情绪裹挟。整个人不明所以,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最后妥协般地亲了亲他微凉的唇。
双唇相触的下一刻,眼前人似微微勾起了唇角。牙关被颇有技巧地撬开,清冽的冷香在暧昧的水声中变得异常馥郁。她迷迷糊糊攥着他的衣襟,乖巧地抬头顺从他,甚至在来不及换气憋得脸颊泛红时,还不忘伸手摸摸他的眼睛。
“乖……换气。”他掌着她的后脑勺,终于肯放过少女靡红湿润的唇,好整以暇地哑着声音提醒。
“唔,干的……”明曜神智逐渐回笼,靠着他肩膀有气无力地喘,抹过他眼角的手指上却半点水痕都没有。
再起身,只看见他眼底明晃晃的,戏谑的笑意。
她突然意识到被骗,再一深想,就连这个颇具技巧的吻也十分令人怀疑。
分明上一次还只是过家家一样的轻吻,怎么这回突然……突然就如此……
明曜被吻得手脚发软,越是深想,便越是浑身发烫。她此刻尚不能完全分辨情欲的存在,因此更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颤抖,一颗心七上八下,又是酸软又是忿忿,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怒气冲冲又毫无威慑的质问:“你哪里学来的!”
然而没等云咎回答,她已从他半遮的广袖下瞄到了某页古怪的画面……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那本薄薄的古籍上,云咎原本身体后倾,姿态懒散,却在看到那画面的下一刻陡然变了脸色。
明曜眼疾手快地扑上前夺过,却完全忽略了云咎刻意放缓的动作和正中下怀的神情。
片刻后,少女满脸通红地合上了那书,琥珀色的水眸颤动,左右环顾,就是不敢落到近在咫尺的云咎脸上。
明曜声音颤颤,尾音都发虚,分明是指责,却一点儿力道都没了:“你、你都在看些什么啊……”
云咎玉竹般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温柔而强势地紧扣,声音低沉危险,望着她的眼睛却带了三分刻意的示好:“你不喜欢?”
“我……”明曜望着他那双深沉却含情的漆瞳,不自觉地回忆起刚刚惊鸿一瞥的几页图画,脑中眩晕欲烧,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涨红,声音更是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眼神却又不自觉地,好奇地朝那古籍的方向望去,“不…不喜欢…”
云咎闷笑出声,挥袖散去案几上的笔墨,托着她的背往上压。他的手背先触到微凉案面,怕她嫌冷,凭空幻了一张薄被垫在明曜背后。
少女显然被吓到,纤白的手指不知所措地扯住身下的锦被,却又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是在藏书阁的桌上……
顿时,指尖紧攥的温软也仿佛开始发烫,那被褥出现在此的时机不巧,只将云咎那一点儿心思暴露无疑。她本该生气的,可两人挨得太近,气息交融,只差一个亲吻的距离,又不由得叫她心绪纷乱起来。
她眼神迷蒙,微仰着脸凑近他,虽先时才摇了头,如今却一整个柔婉的情态。她等了半晌,双唇却并未如预料那般讨到一个吻,猛然睁开眼,却见神明那双清逸漂亮的双眼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不是说不喜欢么?”云咎分明还掌着她的腰,扣着她的手,却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似乎只要她微蹙蹙眉,便要坚决顺了她的口是心非。
明曜被他不上不下地勾着,整个人都不得其所,桃花眸起了水汽,越发地潋滟勾人,她小兽般地呜咽了一声,带出几分忿忿不平的泣音:“怎么能……”
云咎伸手抚过她眼皮,分明没有施力,却抹得她眼尾绯红,带下一串晶莹的泪珠。他始终见不得她哭,心头泛酸,只差把那书中种种勾人动念的邪法抛到九霄云外,可没等他将人抱到怀中安抚,却情况大变——
明曜竟在此时攀着他的脖颈仰头吻了上来,且那姿态已与前几次浅尝辄止的啄吻大相径庭,饱满润湿的唇瓣微张,在相触的刹那,一截软绵的舌尖小心翼翼地,好奇地舐了上来。
云咎一怔,脑海中似有烟花炸开般,他下意识吮上少女微肿的唇珠,毫不费力地汲取到她口中温热的甜津,心尖也被她乖巧献祭般的姿态撩得颤颤。
他着实是故意的。不论揽她入怀时装模作样的示弱,还是无意露馅的一角春图,亦或是他那欲拒还迎之态……他一举一动都是早有预谋,等着怀中的这只小鸟扑入陷阱。
唯一没料到的,是她当真轻易便撩拨起他愈加罪恶的欲|念,那绝非一个深吻可以化解,而是所求一段更为密切的缠绵。
两人都是初尝情|欲,将深吻当成化解欲|火的药,却并不晓得那才是饮鸩止渴的毒,野火燎原般愈演愈烈,将原本清静肃穆的藏书阁也沾染上挥之不散的暧昧。
明曜莹白娇嫩的脸颊浸染了一层红晕,那颜色将她原本靡丽的长相衬得越发不可方物。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眸半眯着,里面纯粹的天真之气已在纠缠间消散无踪,透着股勾魂摄魄,叫人胆颤的美感。
她在密密丛丛的吻中仰起脸,那截细腻柔白的脖颈与锁骨自纱缎下递于他深沉眸底。两人双手相扣,不由自主地战栗,眼神相触的一瞬,却只听一声不大不小的掷地之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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