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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千金(春未绿)


白惠娘红着脸从女儿手里拿回,立马还给了若英,若英这才破涕为笑。
但别看若英这样,可是杜老太一手带大的,所以,杜老太把若英抱在怀里哄着。冯氏却皱眉,小声嘀咕“吵死人了”。
杜老太显然听到了冯氏这声,但她居然没发火,还是闵氏打着圆场:“三弟妹,我听说三弟也是今儿回来的吧。”
“是,刚刚回来的。”
“他还是准备继续考举人的吗?我听说府学里是不是有入监的名额,怎么不让三弟去弄个名额。到时候去南监,直接考会试,也省了一层。”
若薇心想,怎么以前没发现大伯母挺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冯氏就道:“大嫂,就咱们这些没有家世背景的,各地州府一年才推荐一个人到国子监,哪里轮得到他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闵氏赶紧澄清:“我可没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这我知道,大嫂一向为人厚道,也不过是话赶话的。”冯氏似笑非笑。
若薇心想她娘还真是嘴巴利,反应快,再回首发现白惠娘盯着冯氏在看,若薇看了她一眼,她才匆匆忙忙的收回目光。
饭毕,白惠娘主动收拾碗筷,冯氏就对杜老太道:“老太太,趁着天色还早,我得去织布了,晚饭就别喊我了。”
“你去吧。”杜老太倒是没说什么。
白惠娘刚来,就不理解冯氏这般随心所欲,所以就找表姐闵氏问:“我看这冯氏相貌平平,也无子嗣,没什么出挑之处,怎么她这样怼妯娌,对公婆也不客气。”
闵氏还未说话,刚进来拿着暖瓶打热水的罗氏就嗤道:“我这位三弟妹能说会道,仗着会织几匹布,就了不得了。要我说织布咱们也会织,还是会刺绣的好,我们医馆有位病人的姐姐,会绣佛像,随便就挣了一二百两。”
初来乍到的白惠娘,自然不愿意和人家说是非,尤其是她是来避难的。因此也只是附和几句,倒是不敢说冯氏半句。
罗氏打完暖瓶的水就走了,闵氏朝外望了望,又从锅底舀了热水放进洗碗的盆里,小声道:“你可别参与她们之间的纷争,小心日后扯皮。冯氏会织布,妆花缎、锦、帛都会,但是你看她的长相身段也知晓不好嫁,所以二十一岁才嫁给我三弟。而这个时候罗氏都进门六年了,她和冯氏同岁,眼见冯氏起初一幅胖胖的样子,看着憨厚老实,有心结交,哪里知晓冯氏是个有心机的。头一次进门,就把三弟从酒楼喊了回来,让他继续读书,她来供,可去酒楼这个活计是爹拜托二房的人找的,这么一走不就出乱子了么?”
“这冯氏也是走了狗屎运,三弟之间考了六年都没考中,偏她进门两年人就考中了。这三弟呢,也不记得家里曾经为了让他读书卖了二十亩地,只记得他那胖娘子供他科举。”闵氏摊手。
白惠娘也明白了,估计当年杜老爷子卖田给杜三郎读书,那罗氏也是同意了的,所以她也觉得她也有供杜三郎读书的付出,可杜三郎却只记得后娶的娘子。
闵氏又咳嗽了一下:“后来,你也看到了,罗氏膝下无儿无女,满打满算也成婚十二年了。冯氏却婚后顺利产女,你看她生的那个女儿多俊啊。再有,冯家虽然比不上罗家有钱,可罗氏父母双亡,冯氏家中虽然还有一姐一弟,她爹娘是时不时送腌鸭蛋、风干鸡这些来,每次来看她还帮她洗了衣裳连袜子都洗了才走。”
“更别提二弟和三弟分别对待媳妇的区别了,二弟以前是个耙耳朵,什么都听罗氏的,但也不够体贴,也喜欢和小姑娘小媳妇说说玩笑话,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开医馆的,总不能死坐那儿不动。可三弟是那种有小姑娘往上说个话,他就跳的老远,若是有那些热情的,他就警告别人莫动手动脚。”
“你说这不就有矛盾了吗?”
白惠娘听到这里,由衷的感叹:“冯氏过的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闵氏抿抿唇:“话虽如此,当年我要把你说给他,那时候你们年纪小,玩儿的又好。有一天夏天天黑了,家里蜡烛没了,三弟还和你一起用袋子装着萤火虫,说是什么‘囊萤夜读’的。可惜你爹短视,原本这冯氏的好日子都是你的。”
白惠娘也是深深的后悔:“我和杜三郎一般大小,我十六岁出嫁时,他三年考了两次院试都不中,我爹怕我嫁进来一辈子操劳,也耗不起。”
“如今你男人入了大狱,你也脱身出来,还带了份不薄的家俬,有什么怕的,日后再找个好人家就是了。”闵氏安慰道。
白惠娘点点头。

第5章 娘亲威武
若薇随着冯氏准备回房的时候,在半路遇到爹了,冯氏笑着打趣:“巧了,我还以为你爹又要让你为几个侄儿讲学呢。”
“娘子,你要忙,家里还得收拾,我哪能一直在他们那儿。”杜宏琛没好气道。
冯氏笑了笑,一家三口到自家小院门口,她开了锁让若薇和杜宏琛进去,才又拴上门。若薇看着她娘进门坐下就开始纺织,一刻也不停,她爹倒是在扫地整理,还在门口用小炉子烧水,看起来很“贤惠”,她似乎都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不得不说,娘不太擅长庶务,爹看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家里收拾的清清爽爽的,这俩人真是颠倒性别了。
见杜宏琛坐在一旁看书,他看了一会儿书,就听冯氏道:“上个月我接了锦绣坊的活计,要我织十匹绢,十匹布,你知道平常一匹也不过五钱。偏那位老板要的急,一匹给我八钱,至于普通的棉布一匹才二钱五分。我呢去交了税后,又留了点钱准备咱们过年,所以还余下六两,等会儿拿给你。别总去借书抄书,该买的就得买,别省那个钱。”
若薇很讶异,要知晓如今一册书六百文,是非常昂贵的,六两银子很多农家一年也才勉强赚这些,娘赚的也很辛苦,却就这样给爹了,也不说什么我多辛苦什么的。
“娘子,我不要。”杜宏琛声音闷闷的。
冯氏还道:“钱赚了不就是花的吗?啰嗦什么,你若不拿,我可是要生气的。”
说着,起身从一个小暗格里拿出小匣子,里面装了慢慢的六吊钱,直接递给杜宏琛,又一屁股坐下织布,似乎什么都不能影响她织布。
若薇忽然就懂了她娘的魅力了,她和男子一样果断又不吝啬,非常明理,既然准备支持爹读书,就从不啰嗦,也不似二伯母那样总提起对谁的恩,要人家报答云云。
“映雪……”杜宏琛硬是要靠在冯氏身上,被冯氏屡次掀开,才笑呵呵的,冯氏则嫌他太肉麻。
若薇脖子一缩,默默地描红,这是她娘教给她的任务,每日认几个大字儿。纸不是她前世见惯的软宣,只是非常普通的草纸,但是若薇很开心。
原来夫妻之间,丈夫也会如此柔情的喊妻子名字,可皇上却从来都不知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姓杜,封号是淑妃,不知道的兴许还觉得她的名字叫淑妃。
既然是小孩子,就不能装作很熟练的描红,她写了半天才写好。
写完之后,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就听冯氏说让她去开门,又叮嘱杜宏琛:“你把钱匣子收好,年底小偷多,家贼外贼少不了。”
“嗯。”杜宏琛去藏匣子。
若薇则去外面踮脚打开门栓,一看,居然是二伯母罗氏,她不免想着二伯母素来和娘不大对付,怎么现下找到这里来了?
但面上仍旧乖巧的喊了一声:“二伯母。”
罗氏脚跟生风的进来,她和杜二伯青梅竹马的长大,杜宏琛也算是和她从小都认得。罗氏见着他就道:“三弟,你快跟我去吧,你二哥出事了。”
杜宏琛皱眉:“出何事儿了?”
“你二哥今儿去飞黄岭出诊,人刚去下了一针,那人就瘫了。他家人多势众,非拉着你二哥不许走,你是秀才有学问的人,可是要救救你二哥啊?”罗氏满头是汗又惊又惧。
杜宏琛下意识的看了妻子一眼,罗氏愈发气愤,这个老三完完全全成了冯氏的傀儡,救不救自己的哥哥,还看媳妇儿的脸色。
冯氏站起来道:“二嫂,既然要去,你和老爷子说一声,让大哥大侄儿还有四弟他们一起去,否则,你们俩就是去了,也是独木难支啊。你是个弱女子,薇姐儿的爹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乡下地方,可不是道理就讲的通的,要人多势众才行。”
“你以为我没想过啊,现在大哥还在县里,两个侄儿年纪还小,老四在铺子里,也就老三在家,我不在家找谁呢?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这么自私呢。”罗氏自认从前也对杜老三不错啊,现在自己兄弟都那样了,还在这儿计较。
冯氏道:“二嫂,话不能这么说,当年我家相公被你们介绍进酒楼跟着吴账房做学徒,一文钱的工钱都不给,我进门后发现相公才学很好,想他再去科考。那酒楼就突然拿了契约出来,让我赔五贯,当时我和相公也是上门找你的,你多忙啊,连句话都不帮着说,只顾着你自家生意。最后还是我和他们协商,最后赔了三两银子才把人从那里捞出来,我的压箱底的钱都用干净了,那个时候你在哪儿?人家人多势众,你还偏要我相公过去,他是马上就要科举的人,若是手出了问题,你能负责吗?”
这件事情当然是罗氏故意不理会的,明明她好心帮人找了一份差事,这杜老三听冯氏的话异想天开,说不去就不去了,又要读什么书?
她觉得她们不是过日子的人,只会瞎胡闹,所以故意气气他们。
但现在罗氏看向杜宏琛:“老三,你不会见死不救吧?这可是亲兄弟。”
不知道何时杜老爷夫妻还有闵氏、王氏全部都来了,他们一众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还见死不救啊?”
若薇心想她真的不知道这些家人个个都不是善茬,她昨儿还听娘说起飞黄岭的人穷,很多拦路抢劫的,这种地方凶神恶煞。
又听冯氏道:“你们也不必说,二嫂你那铺子里不是还有几个伙计,四弟不是也在镇上的铺子里,也没多远啊,全部喊回来一起去。”
闵氏以长嫂的身份出来道:“三弟妹,平日里你性子强我们让你一步,可现在二弟碰到这么大的事儿,你总得让老三过去吧?”
若薇惊奇的发现,她娘的确是千夫所指面不改色的人物,到这个时候,她还撑着道:“大嫂,三郎没有帮过你家吗?当年大哥坐牢,不是三郎四处找人,关系用尽把他从牢里弄出来的。我说什么了吗?你们出来宅子买着,钗环打着,衣裳几箱装着,三郎他去找廪生作保,就差一两,你肯主动拿银钱出来给他吗?我就不明白,怎么一出事都找他了。”
“不是要去吗?来,今儿个男女老少一个也不剩,全都跟着二嫂去壮威。”
她此言一出,众人脖子一缩,他们哪里敢和黄飞岭的土匪去斗啊,那里穷山恶水都是刁民。
若薇再看看父亲,他眼神亮晶晶的,就那么一直看着娘。

第6章 祖父去世
杜家压根没一个人去,杜宏琛说跟杜老爷子一起去报官杜老爷子都不肯,更不用提四婶王氏了,门关的紧紧的,生怕麻烦找上她,大伯母闵氏倒是忧心忡忡,可也只是忧心忡忡。
最后是罗氏带着两把菜刀和药铺的伙计一起去的,据说最后赔了六两银钱才把杜二伯救回来,嘴里大骂杜家人没良心云云。
若薇看向娘,她在油灯下织布,爹爹就着娘的灯光在看书。
大抵是爹回来了,若薇洗完澡就被放到小床上睡,她躺在小床上,一面觉得娘这样威武霸气,一面又觉得娘这样很容易得罪人。
就像她前世,根本不把刘恭嫔看在眼里,可最后却是被刘所害,甚至还有那位平日看起来贤惠端庄的高皇后,在最后居然下了死手。
可即便如此,不过是妯娌多了,家中分配不清楚,有些龃龉罢了,并没有深仇大恨,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大抵是年纪还小,若薇就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蜡烛熄灭,咳咳,父母感情很好固然好,但是听到父母敦伦,着实尴尬,她强迫自己睡着。
这边冯氏也被丈夫的热情撩拨的有些颤抖,二人正年轻,事毕之后,她脸色微红,攀附着他宽厚的肩膀道:“平日整个家里就我和祝大娘几个人。二嫂和二哥常年在镇上,四弟妹她们也在镇上开铺子都不回来,就连你爹娘去县里大哥他们那儿一住住许久。晚上睡觉有个风吹草动总是害怕……”
杜宏琛抚着她的脸道:“年后不如去府城吧?反正咱们有宅子,你把那里当皇宫似的收拾的多好啊。”
“家里种着桑麻,我才能够缫丝啊?这样可是省了不少银钱呢。再者,我这织机这么大,也不好搬动,万一在路上搬坏了,再买一辆可不便宜。”冯氏担心的是这个。
她也有自己的顾虑,若是丈夫明年中了举人,条件不一样了,她也不必在意这些蝇头小利,日后女儿也能做小姐,一样读书识字,比她要更好才行。
现在过去,难免……
杜宏琛却心疼她:“就去吧,我来想办法不就好了。这样我们夫妻也能长长久久的在一处,每日我早上做好早点,或者在街边买你最爱的炸糕,晚上咱们也在一处。”
冯氏当然也舍不得丈夫,只好幽幽的叹口气:“好。”
“嗯,你不在家中,也少和她们生闲气,你知晓这些人都是村妇,没什么道理可讲,别和这些人一般见识。”杜宏琛说完又情动起来。
早上,杜宏琛最先起来的,他是读书人早起读书习惯了,但见妻女睡的酣甜,并不喊她们,打算去小集上买些早点回来给她们母女。
岂料刚出门就见到了他二哥了,杜老二一见着弟弟,就跟见着救星似的,“三弟,手里还有没有钱,匀几个子儿我,我有急事。”
杜宏琛手里当然有钱,他平日住在妻子买的宅子里,吃饭有府学供应,他还会平日帮一些商贾写寿序、寿诗、祭文、墓表挣些外快。再者,冯氏对他很大方,昨儿回来先给了六两给他买书,又拿了新做的荷包,里边放了二钱银子并两百个大子儿,就是怕他一个男人出去没面子。
但他没直接掏钱,而是笑道:“二哥,你可是开药铺的人,跟我这穷秀才拿钱?”
杜老二生的不太像杜家人,杜家人多半都是相貌堂堂,甚至有杜宏琛这样,算得上是美男子了,他不仅相貌平平还有少年白,背还有些佝偻,但人倒是极其豁达,总是乐呵乐呵。
因此,也不介意说家丑:“咳,还不是你二嫂管我管的严,我就是有一文钱都会被他掏走。从昨儿回来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说完又把空空如也的兜掏出来给杜宏琛看。
杜宏琛从荷包里掏了十个大子儿给自己二哥,杜老二笑道:“还是弟妹对你好。”
“二哥何必这么说,是了,我还没来的及问,怎么你昨儿去飞黄岭出诊了?那地儿可是个是非之地。二哥你在镇上,应该消息灵通啊。”杜宏琛疑惑。
杜老二打了个哈哈,不肯多说,杜宏琛意味深长的笑了,都是男人,谁还不懂他那点儿花花心思。二嫂罗氏如今年老色衰,脾气暴躁,和谁都怨气很大的样子,偏偏二哥虽然相貌不英俊,却风趣诙谐又体贴关怀,不少女人还吃这一套,和外面的女人一比,家花怎么也不香了。
再看了看天色,杜宏琛快步提着食盒去了小集。
回来时,正兴冲冲的进门时,却和白惠娘碰了个正着,杜宏琛微微颔首致意,生怕里面的臊子面凉了,赶紧走了。
白惠娘看到他的背影,怔了一会儿。
还是祝大娘以为白惠娘不明白,就解释道:“我们三爷人长的漂亮,却没有花花肠子,知冷知热的,这一大早定是给三奶奶买早点去了,回回都这样,你就装看不见就好了,免得惹是非。”
这几日祝大娘和白惠娘一起共事,白惠娘做事麻利,菜烧的极好,还会做衣裳,祝大娘也是好意提点。
白惠娘笑道:“我知道了。”
祝大娘又看了白惠娘一眼,想起她小时候也是个活泼的性子,如今倒是沉稳许多,不比当年了,说来也是个可怜人。
可谁不可怜呢?她自己还曾经被小叔子婆婆转卖好几次呢,勉强在杜家苟活。
她们二人默默无语的走着,见四房房门紧锁,白惠娘又道:“我听说你们家四爷也对四奶奶很好,四奶奶似乎不太擅长庖厨,和你们三奶奶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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