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这么巧啊。”
顾青城将吉普车停在路边,钻到中巴车底下检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跟赵二叔的一致,坏了个零件,他说可以开车去古河县配零件,再开车送回来,来回差不多一个多小时。
全车的人都感激不尽,赵二叔给姜让推上吉普车,“让让,你不是等着去县医院看你爸妈吗,就坐小顾的车走。”
姜让:“赵二叔,我都不认识他,你就不怕他是坏人了?”
她真不认识他,也不想认识,如果他是诚心愿意帮忙去买零件过来修车,十点前她还是能赶回医院的。
赵二叔:……不认识人家能在八十公里的时速一眼认出她,还叫出她的名字?
顾青城职业习惯,证件是随身带着的,他把证件拿出来递给赵二叔看,他不笑的时候还蛮正经,一笑起来痞气十足。
“那我把证件压在赵二叔这,这下放心了吗?”
姜让最终还是上了顾青城的吉普车,为了避嫌同行的还有孙大娘和她的小孙子,叶红玉因为没坐上吉普车,还独自生了好长时间的闷气。
吉普车开得飞快,二十五分钟到了县医院门口,姜让在这里下车。
她看了看顾青城,他既然认识程文年,又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那应该也知道她和程文年目前的关系。
这一路他都没说话,好像还蛮正经的,姜让对他的警惕心少了些,过去谢道:“多谢你。”
顾青城也知道自己一笑起来就给人不正经的错觉,他绷着脸,声线非常低缓,“我来古河县办事,恰好顺路,你哪天走?或者我可以载你回洛城。”
姜让摇摇头,“谢谢,你忙你的,我的时间不定的。”
总不可能回去的路上中巴车再坏掉吧,她现在名义上还是程家的媳妇,古河县到处都是熟人,她不想跟年轻未婚的男人过多牵扯。
两人在县医院门口分别,顾青城说去买零件送回去给赵二叔修车,姜让去住院部看姜父。
姜父从梯子上摔下来后,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了,上个星期女儿才回来看过,这么晚又过来看她,进来就抱着他已经没知觉的腰,靠在他胸口,还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姜父敏锐的很,女儿这是在程家受了委屈了,“让让,程文年还没回来?”
姜让已经二十年没见姜父了,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都红了,“爸,我不想跟程文年扯证了。”
姜母急了,“你到程家三年,酒席都办过了,不扯证怎么行?”
姜父撑着双手,姜让和姜母两个人拖着他坐起来,姜父让妻子安静,又跟病友们说有些家事,想请他们出去散散步,这是间三人病房,除了姜父不能动弹,另外两床的病人都快出院了,这些天也相处熟悉,大家答应着出去,很快病房里只有姜让一家。
姜父问:“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想扯证了?”
姜让低着头说:“程文年昨天回来说不扯证了,他在外头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我就问他喜欢的是谁,他说是堂伯伯家的未来堂姐,我想想怪没意思的,勉强结了婚也是一辈子的怨侣,不如现在分开干净。”
姜母呕出了血,“你三姨从小到大就喜欢跟我抢东西,明知道程文年是我女婿,他们家都能下得去手,不要脸至极!”
当初两姐妹说亲的时候,白蕙兰原本是说给姜有福,被白玉竹横插一脚,后来白玉竹嫁给了姜有福,白蕙兰嫁了姜有福的堂弟姜有为。
姜父也是个有骨气的人,“男人都变了心还嫁什么嫁,明天让你哥哥帮你退婚去!”
姜让继承了父亲果决的性格,就晓得这样一说姜父肯定同意她退婚。
她说道:“我听程文年说,三姨想买下洛城那间杂货铺,那是我爷爷留给我的,爸、妈,我现在能挣钱了,无论三姨出多少钱,你们都别卖给她。”
姜父要不是动弹不了,恨不得打断程文年的腿,再去姜有福家砸一顿,问问他别人家的女婿抢回去就那么香吗?
他捶着不能动弹的双.腿,“我就是死,也不要白玉竹家一分钱。”
姜让忙止住他,将小包里的那四百多块钱都拿出来,“爸的住院费我能交,我还能给爸攒手术费,咱们不要三姨家的钱。”
关于这笔钱的来路,姜让只说是运气好从山里挖出来的老山参卖掉换来的钱,姜让从小运气就是好,哪次进山都能捡点儿山货回来,姜父姜母也没有怀疑。
姜让去交了拖欠的住院费、医药费,又提前预交了一个星期的,手头上还剩下一百多,等她回到病房,白玉竹已经带着姜未来过来探病。
白玉竹满是关切,“姐、姐夫的病要转到大医院动手术,靠卫民种地,几年也凑不齐手术费,我问过医生了,姐夫的病情再拖下去,就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我跟我们家有福商量了一下,白给钱你们肯定不要,洛城那处废弃的杂货铺连地皮一起卖给我,姐夫就有钱手术了。”
姜父姜母冷笑,女儿说的分毫不差,白玉竹盯上了家里的杂货铺,那个杂货铺已经是废墟,可地皮值钱,姜爷爷说过留给让让,姜卫民这个当哥哥的,都没有想要过杂货铺,她这个当姨的,居然想趁火打劫买走。
姜有为冷声说道:“我们不卖闺女的嫁妆,我死不死残不残都不劳你们惦记,你抢了我们家的女婿还有脸上门,我真佩服你们一家的厚脸皮。”
白玉竹脸色一变,还是回来迟了,看来姐和姐夫已经知道程文年要退婚的事,她给姜未来使了个眼色,姜未来抱着姜让的胳膊要拖她出去。
“让让,大人之间的事,我们小孩子不要听,我陪你出去等。”
姜让挣脱她,“我二十一,你二十二,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乖宝宝,我必须得去挣钱,没有空去做谁的心肝宝贝,程文年你想要,等明天我退过婚,你就赶快拿走吧。”
程文年就喜欢这样单纯可爱没有烟火气息的,他觉得纯净、不世俗,是完美的灵魂伴侣,等姜未来去程家也呆上三年,熏染上柴米油盐的气息,就问问他,精神伴侣能不能当饭吃。
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谈什么精神层次的追求。
给白玉兰母女轰走,赵二叔的中巴车也回来了,顾青城没有说谎,他买了零件送回去给赵二叔。
叶家赶了牛车过来接叶红玉,白蕙兰托叶家人给姜让捎回去。
姜让和叶红玉各自坐在牛车的一边,叶红玉气鼓鼓的不说话,中巴车修好之后,顾青城还要回古河县,她想坐吉普车回来,顾青城偏不让,说他未婚,让个女同志大晚上的坐他的车不合适。
那为什么姜让就能坐呢,姜让还是个小媳妇呢。
叶红玉跟姜让打听开吉普车的青年,“让让,顾青城家是洛城的吗?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呀,你坐他的车不怕你家程文年吃醋?”
姜让淡淡的说了句,“我跟他不熟,他住在县招待所,如果你想打听,现在掉头去招待所直接问他好了。”
前头赶车的叶大都觉得姜让今天的语气有点冲,他咳嗽一声,“红玉,没事不要打听人家后生,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叶红玉生气,那姜让跟他也不是一路人啊。
农村睡得都早,九点多钟已经漆黑一片,姜家还亮着灯,姜让知道这是哥嫂在等她,她推门进家,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儿都说了,隐去了杂货铺那段奇遇,又说姜父也支持退婚,让明天就去,尽早跟程家撇干净。
重生后的第一个晚上,姜让睡不着,她就一直在想杂货铺的事情,上辈子她就出去过一次,也并不是很了解它的全部规则,等退了婚,她回村里再收些鸡蛋、老母鸡,再过去一次。
天色微亮的时候就要起床赶路,王绿梅往姜让口袋里装了两个白水鸡蛋让她带在路上吃。
姜让剥好一个,趁着姜卫民不注意塞到他嘴里,笑着说:“哥也吃一个。”
姜卫民又气又心疼也只得咽下去,“哥一个大男人吃什么鸡蛋,你身体弱才要好好补补。”
姜让给剩下那个鸡蛋吃了,“我身体才不弱呢。”
赶到汽车站,赵二叔说车子要彻底检修一下,免得又坏在半路,最快下午才能发车,姜让有些气馁,觉得这兆头不好,今天的退婚可能不顺利。
这时候恰巧顾青城也要回洛城,下了车说道:“让让,你要是急的话就坐我车去吧。”
姜卫民转头问姜让,“这后生谁啊?”
姜让看他一眼,顾青城下巴上的胡渣都冒出来了,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色,像是一宿没睡。
她说道:“是程文年的朋友,我并不熟。”
姜卫民现在对跟程文年有关的人和事都没有好感,他朝着顾青城冷哼一声,“正好,你回去给程文年带个信,下午我们就上门退婚拉嫁妆,让他在家等着,等着我去打断他的腿!”
顾青城不亚于被雷给劈了,小仙女要退婚了……老天终于开眼了一回。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肯定是程文年不好,顾青城解释,“我跟程文年也不熟悉,就比武大会的时候比试过几场,早知道他这么混蛋,我就替哥多揍他几拳。”
姜卫民脸上好了一点,语气依旧冷冰冰的,“不要乱叫哥,我们这样的泥腿子不敢跟你们攀亲戚。”
顾青城这时候压根就没敢去看姜让,免得人说他不正经,但是他笑起来就是给人很不正经的错觉,“赵二叔的车不知修到什么时候,还是坐我车走吧。”
姜让不想坐他车,姜卫民犹豫了一下,他想尽快过去把妹子的婚给退了。
顾青城看出了姜卫民的犹豫,忙打开后车座,“我开车又快又稳,一个小时肯定给你们送到洛城。”
这时候赵二叔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好了好了,老王拉肚子在茅坑里都出不来,今天他那条线跑不了,我给他的车借了过来,可以上车出发了。”
姜让拉着姜卫民的衣角转身,看,她就说离开程文年,她运气是越来越好,赵二叔居然连中巴车都能借到,这是何等的运气。
到了洛城,姜让先去茶厂找厂办主任把工作给辞了,这份洛城的工作是三年前顶替了程母的,既然退婚工作得还回去。
叶双花忙问她好好的工作干嘛要辞掉,跟程家人商量过没有?
姜让苦笑,“叶主任,谢谢你这三年对我的照顾,我要和程家退婚了,这工作就让程家的什么人接手吧,今天我和我哥去程家拉嫁妆,还麻烦你帮我做个财产分割上的见证,免得日后说不清楚。”
问清楚原委,原来是程文年看上了姜让的堂姐,这趟回家不愿意扯证,叶双花一阵惋惜,答应去给她做见证人。
到了程家,白玉竹和姜未来居然也在场。
姜让就是泥人也有性子,她冷笑,“程文年,我们是没有扯证,可是办过酒席的,我还没从你家走呢,你就给姜未来接家里来了,你这是打算让她来做见证人?”
姜让从来没跟程文年发过脾气,程文年下意识解释,“她们来的很突然,我不知道。”
姜卫民从外头冲进来,手上是一大块板砖,就要拍到程文年脑门上,“不知廉耻的东西,看我不拍死你。”
上辈子姜卫民带的是砍柴刀,这辈子姜让在家拦了一下他就换了板砖,姜让也奈何不了兄长的脾气。
“哥,你今天这一板砖拍下去,程文年立马就能给你扭送派出所,爸病着,嫂子体弱,这个家,你就打算全扔给我一个人扛吗?”
姜卫民肩膀一抖,板砖掉在地上,狠狠揍了程文年几拳头。
“你们听好了,是程文年先有二心,背着我妹妹跟姜未来好上了,不是我妹子的错,往后你们谁敢传我妹子的谣言,想乱嚼舌根先想想我姜大的拳头。”
姜让眼睛一红,有哥哥护着真好,她上辈子为了程文年这么个东西,赔上了一家子,这什么恶毒前妻她才不当。
程母一看这情况,姜让是再不肯回头了,她又问了一遍,“让让,你真的不愿意扯证了?”
姜让说:“是程文年先提的不扯证,还说他喜欢的人是姜未来,我才不愿意扯证,今天我们就把东西交割清楚,我跟程家就没关系了,你们家请的见证人呢?”
程母有些不快,如果请见证人,传出去就是程家不占理。
程母说:“要什么见证人,反正也没扯证,你退还我们家彩礼、拉走嫁妆以后各自婚娶就好了。”
姜让凉凉一笑,高家珍的脸皮也扯下来了,上辈子也是这样,说什么当她是亲女儿,最后指着鼻子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还有什么脸赖在程家,然后欢欢喜喜的迎接新儿媳妇。
姜让说:“自然是要各自婚嫁的,你们不要见证人是你们的事,我找了叶主任来做见证也足够,那我们来分一下财产吧。”
程家的男人觉得理亏都不说话,程文年说:“让让,你想要什么补偿?”
高家珍急了,家里本就不富裕,姜让走了就要娶新妇,又是一大笔开销,能省一点是一点,这时候可不是要面子的时候。
高家珍说道:“当初我们还给了八十八块钱的彩礼、让让顶了我在茶厂的工作,这些都怎么算呢?”
叶双花都听不下去了,鄙夷道:“让让在你们家三年,高家珍,你现在好意思算这个,那份工作让让不稀罕,已经找我退过了。”
姜让从随身的小包里数出八十八块钱递到程文年跟前,说道:“茶厂的工作我已经退还了,程文年,当初你八十八块钱娶个媳妇,这钱我现在还给你,以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这屋子里的人都是见证。”
姜让又拿出一张嫁妆单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农村出嫁的时候找木匠师傅打的一些家具、被褥什么的,姜让一一清点了,包括程文年从来没睡过的那张婚床,拆了之后都拉上了门外的板车上。
姜让的嫁妆搬走,程家空了一半,姜让不哭不吵,趴在桌子上写切割书,按了手印后递给程文年,叫他也按个手印。
程文年辜负了她,她也在程文年心脏上捅过一刀,现在,他们两清了。
姜让收了自己那份切割书,仰头看着高大的姜卫民,“哥,我们回家去吧。”
姜卫民心头一酸,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拉起板车,让姜让坐上去,“让让,往后的路啊,都有哥哥拉着你走,我们回家去吧。”
姜让双手盖住眼睛往两边一抹,她才不是为了程文年哭,她是为了上辈子死在牢里的哥哥哭,不过这辈子哥哥不会死,她坐在板车上,再也没有回头。
程文年感觉心里有个什么东西碎了,碎的连灰都不剩,他拔步就要追,“让让……”弋㦊
姜未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委委屈屈的道:“文年哥哥,一会我会去跟让让道歉的,你别去。”
程文年停了下来,姜让已经转过了街角。
叶双花看到姜未来去抱程文年的胳膊,还那么亲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程文年辜负了让让,真不知道他什么眼光。
程家这桩婚事是她见过退的最平静的一桩,多好的让让,叶双花叹气,“程文年,这桩婚事是你先丢手的,以后有别人追让让的时候,你别后悔阻挠。”
姜让把嫁妆都拉到杂货铺,这里破败不堪,堆放点东西还是可以的,姜卫民给嫁妆搬到杂货铺里就去叶双花家还板车,让姜让在这里等他。
没一会儿姜未来找到杂货铺里,姜让正在整理拉回来的嫁妆,看了她一眼,“你来干什么?”
姜未来扑上来抱住她,很内疚的说道:“让让,都是我不好,如果你特别喜欢程文年的话,我可以走的。”
“不及你喜欢。”
姜让推开她,又白又茶,上辈子姜未来就是这样,一副温润无害的纯洁模样,程文年最喜欢了。
姜未来被推开也不生气,在杂货铺里四处转悠,后院那道门她进进出出了五次,最后失望的又回到姜让身边。
姜未来家里有一本太爷爷留下来的手札,上面说这个杂货铺的后门类似时空转换门,太爷爷当年就是用这个秘密一趟趟的往返两个时空做生意,才挣下了万千的家财。
手札上还说这门以后只能是姜家的女孩子才能打开,所以只能传给女儿或者孙女,姜未来刚才试过了,她打不开。
现在她还用不了杂货铺的穿越门,或许是因为地契上的名字是姜让,那如果换成她的名字呢?
她就想把杂货铺买过来,说不定杂货铺归属她之后,她也能通过杂货铺跨越时空做买卖赚钱。
手札姜未来已经烧了,杂货铺的秘密她谁都没有说,就连程文年她都没有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