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他们发现了你……怎么办?!”
顾红枫满眼都是担忧,迫切地询问他。
越重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对方做那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他。
他明明受过那么多世的欺骗,被天道所憎,被世人所不容,无论是谁都能对他唾骂一句,好像他为了活下来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他战战兢兢地面对一切,白日不敢放松,夜里不敢安眠。怀疑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是别有用心。
仿佛他就天生该死,被天道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受人践踏才对。
他早已经在这种千夫所指的一世又一世中,失去了信任一个人,甚至是相信他自己的能力。
在读到她想法的那一刻,越重山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刚刚从冰窟里爬上岸,又一脚被人踹入了冰水。
可是他又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谁能来救他呢?
这世上无人救他。
全部都厌他憎他恨他,直到如今,他自己也开始这样看待自己。
他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挣扎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她的真正想法,可是一想到她可能会遭遇什么,越重山还是没有办法忍受。
就算是她的到来不是为了他,就算她做那些事情都只是为了自己,那也无可厚非吧。
她想要变强,和越重山想要摆脱命运又有什么区别?
越重山想要救下她,就像她当初挡在他面前那样。
哪怕她当时不是为了他,也算是还她一次。
可是越重山没想到自己冲出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种场面。
她已经魔化了。
但是她很快扔掉了疫魔的颅骨,虽然眼中的猩红还没有退去,人明显还是有理智的。
没有几个魔化的人还能保持理智。
越重山惊疑不定地看着顾红枫的眼睛,自然也读到了她的心声。
她是真的怕他暴露。
“你到底有没有用魔气?”顾红枫望着越重山的手臂问,“有没有被那些人看出端倪?!”
“如果有……那今天这些人就全都不能留了。”顾红枫的一双眼睛,一只漆黑一只猩红,里面燃烧着镇定却又疯狂的火焰。
她明明之前还想着救下这些人就算是对各大宗门有了恩,这样如果以后有宗门招揽她,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走向资源更好的地方。
可如果那些人真的看到了越重山激发魔气的样子,顾红枫就必须把他们全都和大柳树一起留在这山里了。
越重山微微张了张嘴,被晃了好几下才开口说:“没有暴露魔气……柳树的根系在扭动,我是挣断了树根跑出来的。”
之前两个人对于越重山是魔族的事情心照不宣,这还是第一次坦诚揭露。
不过越重山已经彻底混乱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还在维护他。
甚至为了他不暴露,要把这些宗门的弟子都杀了……
他像是一个接受了多种相互冲突的复杂指令,根本没有办法运行的破旧机器人一样,只是有一些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脱口而出的是:“你没事吧?”
顾红枫听了之后却笑了,她终于放开了越重山的手臂,转而伸手在他的侧脸上突兀又过度亲密地捏了一下。
说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没有暴露就好,你过来。”
越重山只觉得自己被摸了一下的脸像是被蜂子蛰了一下,又痛又麻。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等到顾红枫拉着他的手腕,朝前面扯了一下,越重山才被动地迈步。
然后顾红枫将越重山拉到自己的身前,抓起了地上依旧亮着的颅骨灯,塞进了越重山的手中。
站在他的身后按着他的肩膀,像一个蛊惑人心的魔鬼一样,微微踮着脚尖凑到他耳边说:“吸收掉这些寨民,不需要有任何怜悯之心,他们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是妖邪的伥鬼,死不足惜。”
“利用他们的血肉灵魂壮大你自己。”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不会被人欺凌,被人踩在脚下对不对?”
越重山手中被迫抓着颅骨灯,那些被顾红枫驱动的蝇虫吸收了凡人的生机和灵魂之后飞回颅骨灯,猩红的血气顺着颅骨灯的烟雾向上延伸,没入越重山的手臂。
她……竟然真的把到手的,能够强大的机缘让给自己。
越重山根本不需要这些,但他站在那里没有动,他所有的感官都在自己的手臂上面。
并非是那里有生人的血气在不断没入,是因为顾红枫的手一直抓在自己的手背上。
那些寨民连同寨子里面的动物加在一起也就一百多个,很快就全部都杀光了。
颅骨灯里面的蝇虫渐渐地全部都扑进了火光之中,将自己燃烧,也全部都顺着越重山的手臂吸入他的身体。
直到最后颅骨灯彻底灭掉,顾红枫才松开手。
站在越重山的身后,对越重山说:“柳树妖根系已经被啃食掉了许多,很快会发起攻击,那些弟子们也会陆续跑出来,找一个地方将这些消化掉,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你是魔。”
顾红枫的话音才刚刚一落,在山中矗立了千年的大柳树,终于因为不堪虫子啃食,在疯狂地甩动根系还有枝条。
柳树扎根太深太广,简直像地震一样,连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
顾红枫推了越重山的后背一把,说道:“快点躲起来去消化呀。”
越重山却没有动,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颅骨灯,慢慢转过身看向顾红枫。
他的神色极其复杂,纠结地蹙起了眉,因为刚刚吸饱了生人的血气,它像是一株在雪池里怒放的红莲。
他的眉目有了轻微的变化,眼尾微微有些发红,本就细腻莹润肌肤,此刻像是被精心打磨抛光之后的暖玉,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被加了柔光滤镜。
瞳仁也隐隐透出了金色,纵使容貌轮廓没有很大的变化,却在盛日之下,从眼角眉梢散出惊心动魄的媚色。
顾红枫也算阅人无数,她曾经家庭条件还不错,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也接触过。
可是这一刻的越重山,就连顾红枫也看得微微怔了一下。
他不能用多么英俊多么美丽来形容,不像殷烈那样明艳刺目的俊,也不像赫连玉卿那样清丽出尘的美。
他温润的眉骨像浸了水的玉,可是艳色的唇却像是罪孽的花瓣,诱人品尝撕扯,他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引人摧折的魅。
这就是被血肉滋润过后的魅魔吗?
果然和天魔说的一样,人间尤物。
顾红枫只是短暂晃神,接着对越重山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像一个真正宽厚又维护师弟师妹的大师姐那样。
“快去吧。”
说完之后顾红枫就转身,但是很快她脚步又一顿。
从袖口之中摸出了刚才杀人的那柄簪子,艳俗的珠花因为沾染了锈色的血,总算是顺眼了那么一点。
顾红枫手里拿着这柄簪子,又转回来两步走到越重山的面前。
在山摇地动,或许不慎会被五境妖邪发狂诛杀在这一片山林的危急时刻。
她竟然笑眯眯地开口问:“我起先以为这个东西是你自己喜欢,不过想了想……你当时在马车里一直捏着袖子,是送给我的吧?”
越重山那如同此刻地底的树根一样扭动纠缠的思绪,突然之间一凝。
顾红枫绕过不断开裂的地面,轻轻跃到越重山的面前。
她用那柄粘了血的乌木簪子,抵在越重山的下巴上问他:“你送我这个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越重山的眼中露出了一些空茫,他第一世只顾着修炼,哪怕有了婚约也一直被自己的未婚妻欺辱鄙视,哪里识得什么人间情爱?
后来的每一世,他都在妄图改变命运的洪流之中颠沛,没有任何的心情去风花雪月,并不知道送簪子还需要什么意思。
他只是在山下的时候,看到赫连雅的脑袋上面插了那么多簪子,确实挺好看的,而……她的头上一个都没有,所以才悄悄做了一个。
看到越重山的表情顾红枫嘴角的笑意又深一些,她把那柄簪子顺着越重山的下巴,滑到了他的侧脸,最后在他的俊挺鼻尖上轻轻敲了敲。
“为卿绾青丝,结发为夫妻。”
顾红枫慢吞吞地说出这句话,越重山有些迷茫的表情,开始慢慢变红。
大树的枝条已经在疯狂地舞动,四处乱抽,空气之中全部都是嗖嗖的声音,这些声音带着剑招一样的裂空之力,还萦绕着淡淡的绿光,那是属于五行之木的能力。
如果不慎被抽到的话,就算是个修士也很难扛,如果是个凡人恐怕会直接被拦腰斩断。
地下的“军队”无时无刻都在啃食着它的根系,它已经彻底发狂,很快就会开始无差别攻击。
但这个时候顾红枫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一边指挥着“军队”,一边还在跟人“调情”。
顾红枫微微垂下头,视线落在簪子乌黑的柄上,掩盖一双红黑的异瞳其中翻滚的晦暗。
她嘴角带着笑意,顿了顿说:“你我之间有道侣婚约,这个东西……我也不是不能收。”
“只是我并不会用簪子,只会用发带束发。”
顾红枫又上前了一步,然后背对着越重山,扯下了自己头顶已经凌乱的发带,将墨色的长发彻底披散下来,将簪子递给越重山说:“你来帮我把头发束好吧。”
这绝对不是一个调情的时机,就连顾红枫体内的天魔种都觉得她脑子有问题,恐怕是被魅魔给迷惑了。
在这个即将天崩地裂的时刻,越重山看着自己面前如瀑的青丝,嘴唇微微动了下,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有些犹豫地抬起手,接过了那一柄他自己亲手做的簪子。
这根簪子……打算送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她说的那些意思。
可是确实是非比寻常的。
越重山抓着簪子站着没动,这时候那发狂的大柳树胡乱抽动的枝条,正朝着两个人这边甩过来。
如果任凭枝条落下,会甩在越重山的后背上。
顾红枫连头也没回,抬手直接“啪”地接住,然后狠狠地扯断。
越重山看着她因为强行接下枝条,掌心龟裂鲜血涌出的手,闭了闭眼睛,吞咽了口口水,向前一步,真的开始为她挽起了头发。
越重山是擅长用簪子的。
他总是擅长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
他利落地为顾红枫挽好了头发,插上了那柄亲手做的簪子。
这个时候树洞里面终于有挣脱的高境弟子跑了出来。
“道友……道友快随我进去救人!”跑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帮顾红枫他们说过话的六合宗弟子贺官州。
不知道为什么大柳树开始发狂地扭动,有很多弟子都直接被绞死了,贺官州费尽力气跑出来是想找武器的。
不过看到了顾红枫还有越重山站在外头,本能地求救,朝着这边跑过来。
贺官州的灵气枯竭,经脉被大柳树扎根吸取,整整七天,他的境界恐怕已经跌了,而现在也没有灵气供他恢复。
他跌跌撞撞朝这边跑过来,眼看着就要扑到顾红枫的面前。
越重山朝那边看了一眼,顾红枫正要转身和贺官州说话,突然被越重山拉住了手腕,接着用力拽了一下,扯进了怀里。
顾红枫一愣,她下意识抬手要推越重山的肩膀,但是越重山有些强硬地压住了她的后脑,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不让她抬头。
他对那个跑过来的六合宗弟子说:“我师姐受伤了,所有弟子的武器都在西侧的仓房,你先去拿武器,我为师姐包扎。”
贺官州闻言暂时止住了脚步,他摇摇晃晃,面色惨白,手臂和双腿的知觉其实还没有彻底恢复,原本俊美的模样此刻狼狈得简直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新死鬼。
他咬牙撑住身体,很快转身朝着越重山指向的方向去取弟子们的武器。
越重山这才放开了顾红枫,翻起自己的弟子袍下摆,“刺啦”一声,扯了一块布条。
在顾红枫有些疑惑的视线里,沉声说道:“你有一只眼睛魔化了,右眼,现在是红色的。”
他双手捧着那布条,直接盖住顾红枫的双眼,把那布条在顾红枫的脑后系住。
“能看见吗?”
顾红枫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变色了,百密一疏,原来运用魔气会有这样的后遗症。
她抬手下意识地摸了下右眼,然后点了点头。
薄薄的布条并不能阻挡视物。
越重山说:“暂时能挡一下,现在所有的弟子都灵气枯竭,没人能够穿透布条看到你的眼睛。”
“嗯。”顾红枫点头,越重山说完之后放下手,却在彻底落下之前被顾红枫抓住。
越重山一僵,顾红枫在他的手上捏了捏。
说道:“谢谢你……师弟。”
后面两个字被气声吞掉了,越重山后脊又一僵,迅速把手抽出来后退了一步。
顾红枫盯着越重山, 意有所指地摸了一把自己后脑挽发的乌黑簪子。
神情并无半点娇羞,却让越重山耳根的热度再次攀升。
这个时候去取武器的贺官州已经回来,他一个人抱着一堆弟子的武器, 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满目凄凉苍绝。
“整整一个库房……全部都是各个宗门弟子的配饰武器。”
贺官州向来是个光风霁月的仙君, 以扶正除弱为己任,他驱邪除祟无数,也见过身边随行的弟子们受伤甚至生死道消。
可那也只是战斗的时候不敌,即便是死也是轰轰烈烈,并不会如同这般, 安静又绝望地死在无人得知,无人收尸的地方。
他物伤其类, 打开仓房后看到里面那些因为失去主人已经残败的本命剑, 就像是贺官州亲手揭开了一口大锅, 一口炖着他同门同类同族同胞尸体的正在沸腾翻滚的大锅。
他如何能不悲愤欲绝, 他抱着佩剑跑出来, 双目赤红地朝着树洞的方向冲过去,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联合谁, 要向谁求助。
他现在只想和柳树妖拼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顾红枫最后看了越重山一眼,也迅速朝着贺官州的方向跑过来:“道友且慢!”
贺官州已经抱着武器冲入了树洞, 这时候树洞里面也有其他的弟子借着大柳树妖疯狂扭动根系的时候, 挣脱了树笼。
为首带着人冲出来的,正是先前那个和六合宗师弟吵架的九耀宗弟子李无忧。
他手里托着的正是那个人都被树妖吸干了, 但是嘴永远硬的六合宗师弟。
还有几个修为稍高一些的弟子们相互搀扶着,正好迎上要冲进树洞的贺官州和顾红枫他们。
“师兄!你怎么还往回跑呢!”六合宗的师弟人都站不直, 下半身软绵绵的,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整个人都挂在李无忧身上。
可是他看到自己的师兄竟然提着剑朝回跑,立刻朝着自己师兄扑过去。
“师兄!你冷静一点,我们斗不过这树妖,需要快快请求救援才是!”
“我要杀了它!杀了它!”贺官州显然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他头发凌乱,衣袍蹭满了鲜血污泥,还有挣扎柳树根系时沾染的墨绿色汁液。
他双眼瞪着,就连之前在树笼子里面关着的时候都那么冷静,可是现在他真的冷静不下来了。
他一把甩开了自己的师弟,嘴唇颤抖着,声音嘶哑无比地开口道:“我要杀了它!师姐和师妹……都……”
他似乎只是开了一个头就已经说不下去了,而后又是不管不顾地朝着堪称地覆天翻的树洞里面冲。
被甩在地上的那个六合宗的师弟,自然也知道师兄的未尽之言。
他们已经被这树妖抓住七天了,他们的师姐和师妹都是被那些壮汉拉出去的,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为什么没有回来,结局恐怕也早就既定。
可是他们却一直抱有微弱的希望,万一呢?
万一……她们还活着呢?
直到贺官州看到那仓房里面,师姐和师妹的已经黯淡下去的本命剑。
贺官州人就如彻底魔障了一般,一个人抱着好几把剑,都是他死去的同门。
可是他自身灵力枯竭经脉撕裂,又如何能斗得过发狂的五境柳树妖?
“贺道友!冷静!”
“师兄!师兄你回来——”
好容易跑到出口的一群人,个个灵力都是枯竭状态,怎么可能拉得住发狂的贺官州?
不过很快他们面前闪过一个蒙着眼睛的人影,那人影迅速到了贺官州的身后,朝着贺官州的后颈直接狠狠砸了一手刀,而后接住了他向后软倒的身体。
半抱着朝外拖。
顾红枫的动作实在是太干脆利落,她甚至还灵活地躲避过了几处胡乱挥舞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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