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活着,你在我身边,我愿意一直给你做饭。”陆恒淡笑道,“若我死了,你可以去到皇城上京,南市口附近有一家很出名的酒楼,名为福满楼,我少时的手艺便是师承……”
“你不会死的。”群玉直接打断他,“我知道你舍生忘死,什么危险都敢闯,但是以后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群玉也不知道为什么舍不得他死。若世上有手艺和他一般的人,甚至更有经验,在酒楼里随时都能找到,她每天去酒楼吃饭就行了,似乎也能活得非常开心。
“你口气倒是挺大。”陆恒少有地调侃了她一句。
群玉微红着脸,语气却并不收敛:“不管陆公子信不信,我觉得我自己就是天纵奇才。”
“以后叫陆恒就行。”
他眼睫微垂,眸光如月色倾泻下来,忽而话锋一转,
“我们不能这样一味地防守。青雁总会力竭,符箓总会失效,得想办法破阵,才能找到真正的生门。”
“我曾于许多阵法古籍上读到关于幻阵的记载,对此阵的构造还算了解。刚才幻阵催动,群鬼乱舞,我借由灵剑感应,已大致推测出阵眼所在,应该就藏于东北方向那幢篱笆环绕的宅院中。”
陆恒忍着头疼,语速极快道,“若能找到阵眼,将之摧毁,此阵自然随之瓦解,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在幻阵的干扰下,我们根本无法轻易移动。”
群玉想了想:“其实也不是不能移动。刚才青雁和厉鬼交手时,施展了一个高阶风盾术,能够把人全方位无死角地包裹保护起来,同时还能随着风一起飞来飞去的。”
陆恒抬眸看了眼青雁:“它保护了我们这么久,似乎已经有点乏力了。”
群玉用灵识问道:“雁啊,你还好吗,能再施展个金刚风罩给我们开开眼吗?”
青雁的声音透着点虚:
“主人,不瞒你说,我自从被贬到下界,法力已经大不如前。现在这个盾,我也不能支撑太久了。”
片刻的寂静后,群玉缓缓说:
“要不……我试试?”
她吞吃厉鬼之后,还未曾感受过自己的法力究竟强到何种程度了。
灵台中,青雁已将金刚风罩的使用法诀传递过来。
群玉默念一遍,她曾亲眼见过青雁施展,且已有使用风盾的基础,所以领会得极快。
她闭目运气,筋脉之内,灵气宛若汹涌磅礴的江河,红衣厉鬼的法力,几乎已被她消化吸收透彻了。
群玉本想先尝试着施展一下,看看能不能在自己周身制造一个风罩,再带着自己随风起飞。
于是默念口诀:
气和乾坤,金刚护体;道天盘旋,风随意动……
不远处,有个白衣女鬼忽然对身旁的蓝衣女鬼说:
“陈姐姐,你牙怎么掉了?”
“我牙掉了?”蓝衣女鬼摸摸空荡荡的牙口,看到一排牙掉在地面,上上下下地蹦跶着,“哎,我牙怎么在跳舞?”
“陈姐姐,好像地震了,杨姐姐的胳膊都被震掉了。”
白衣女鬼望着前方不远处,空洞的眸中渐渐涌出惶恐,
“那边……有什么东西……起飞了……”
众女鬼在她的指引下,纷纷仰起脑袋。
还没看清前方是什么光景,一阵螺旋状的飓风便迎面扑来,风翼扫荡之下,所有女鬼都被卷到了半空中,跟着狂风在空中飞旋乱舞。狂暴涌动的风翼簇拥着一座简易凉亭,凉亭中站着好几个面部表情比漫天乱飞的女鬼还要惊恐万状的男人。
升天了。
他们好端端在凉亭里坐着,突然跟着凉亭一起升天了!
与此同时,被陆恒推测为阵眼所在地的宅院中,姜七好不容易用所剩不多的灵力修补了一个脑袋,打算召集众姐妹一起用幻阵为她的脑袋报仇。
她此时太过虚弱,灵感封闭,未曾感觉到幻阵已经被开启。
她推开房门,只见眼前飞过一只白衣姐妹,只来得及抬起一只要断不断的手臂和她打个招呼,就一脸麻木地又被风卷走了。
姜七:?
再然后,她头顶忽然浮现一团阴翳——
是一座很眼熟的石头凉亭。
还有一道温沉清澈很动听的男声,含笑夸赞着某人:
“刚才不该说你口气大,确实是天纵奇才,护我不死绰绰有余。”
话音落下,本就狂暴的风翼忽然激动地震颤一下,再次暴涨开来。
姜七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就连人带房子被卷进了半空中。
半空中, 群玉见已到达目的地上空,便减小了风势,整个凉亭缓缓地降落下去。
即便如此,那篱笆宅院亦被她唤来的狂风吹得檐飞墙碎。
碎瓦沙土在空中飘飞, 姜七勉强从风中脱离, 落到地上, 眼睁睁看着自己屋中无数珍贵的“收藏品”被卷进风中,毁于一旦。
那是数不尽的骷髅头颅,空洞的眼窝, 裂开至耳根的颌口,精心养护之下骨面新鲜如刚死之人, 一瞬之间突然涌进风中, 属实把群玉等人吓得不轻。
终于落到地上, 漫天的骷髅头颅也落下来,少说也有百个,而且,全部都是男性头颅,触目惊心。
众鬼被风吹的七零八落, 然而幻阵仍在运作。群玉刚收起风罩,阴鬼之力便再次侵袭进脑中。
其中最为激烈的一道声音,群玉认出,是刚才教训她最严厉的女鬼姐姐。她即便被风吹飞了仍坚持不懈地在群玉耳边鬼叫, 企图击碎她的恋爱脑,让她赶紧死掉然后重获新生变成一只不受男人掌控的好鬼。
群玉很无奈,听了这么多鬼吼鬼叫, 她大概猜出这群姐姐们为什么这么恨她。
她放出灵识,顺着脑中最凄厉的那道鬼灵爬了上去。
照理说, 生灵的灵识和鬼灵有生死之隔,很难正常地连接并沟通,但是群玉并未耗费多少力气就和女鬼姐姐的灵识连上了。
女鬼脑中突然听见她声音,愣了一下,有些惊喜道:
“小妹妹,你终于死啦?”
群玉心平气和:“我还没死,也不想死,但是我有件事情必须解释清楚。你们都以为是陆恒不愿意对我负责,但真实情况是我根本不可能嫁给他,因为我是……”
说到这儿,她突然顿了下,有些害怕把实话说出去后,会有嘴巴没把门的女鬼转头就告诉陆恒。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身前废弃的墙垣中,蓦然升腾起一团阴雾,渐渐化作一红裙女子模样,正是姜七。
群玉见状,慌忙闪到青雁身后,灵识问:“她头都没了,竟然还没魂飞魄散?”
青雁的灵感细细观察了姜七一遍,告诉群玉:“她颈骨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痕,是法力无法磨灭的,说明那就是她当年的死因。既然脖子本就是断的,被你咬住时自然可以断颈而逃,免于魂飞魄散。”
群玉点点头。望着身旁废墟中满地的男性头颅,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姜七喜欢收集此物了。
姜七火红的身姿游弋在空中,却未曾向他们发难,而是幽幽问了句:
“你们是来找这个鼎的?”
说罢,她干脆推塌了房中唯一一面还算完整的墙,墙后旋即现出一尊幽黑大鼎。
大鼎映入众人眼帘的一瞬,黑暗的鼎身竟宛如夜空中的星辰,莫名闪烁明灭了下。
“这是怎么回事?”贺立群问,“好像将消失却未消失一样……难道背后那人隔空取物失效了?”
陆恒点了点头:“也许是幻阵启动,限制了空间突破的缘故。他把我们引到这里,应是想让厉鬼将我们抹杀,却未料到此地的幻阵如此强大,竟也限制了他把鼎取走。”
群玉见姜七并未找她麻烦,渐渐放下心来: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研究一下这个鼎?”
说罢,她见众人在幻阵影响下面色愈发难看,立马又支起风罩,领着众人来到大鼎旁边。
然而,真正有闲心研究鼎的只有她自己。
他们飞来此处,本是为了寻找阵眼击破幻阵,从而逃出升天。即便大鼎就在眼前,也应该以自身性命为重,先行破阵,修士们简直理解不了群玉的脑回路。
她究竟是傻,还是真的完全不怕死?
姜七烈火般的身影立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放任他们在此地随意行动。
群玉拉着陆恒凑到鼎旁边,喊青雁帮她支撑一下风罩,她好空出两只手,细细地摩挲一遍鼎沿,感受她心心念念的天选之锅完美的质地。
“陆恒,这鼎里面好像有东西?”
群玉眨眨眼,一只手探入大鼎内部,在最深处摸到一层触感诡异的灰。拂开那层灰,底下还有一块和鼎身质地并不相同的坚硬物。
那是什么?
隔着一层很薄却坚硬的壁垒,群玉感受到其下有浑厚的力量在流动。
陆恒许久没说话,群玉这才发觉他身体状况很不好,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恰在此时,贺立群等精通阵法的阵修终于找准了幻阵的阵眼位置。
“竟然就在此处。”贺立群道,“陆兄,许姑娘,你们看,阵眼很有可能就藏在这尊鼎的下方。”
鼎的下方乃是一块圆形石墩,侧面篆刻着细细密密的符文。他们搬开鼎,光线照射下,石墩正中央果然闪烁着荧荧微光,并有浅红色的灵力脉络向四周不断延伸开来。
“恭喜你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阵眼。”
耳畔传来姜七悠然的嗓音,一声轻叹之后,她声色倏忽悲戚下来,
“……姐姐,小七今日受了重伤,实在对付不了这群人,所以,不得不扰你清梦了。”
“待他们死后,我会吸干他们的惊魂,重蓄法力,继续守护怨村,守护姐姐。”
说罢,她猛然飞身向前,右手幻化出一柄尖利长刃,却没刺向任何人,而是狠狠扎入了阵眼的荧光石之中。
霎时间,地动山摇,阴风怒号,地表从阵眼之处迅速向外崩裂开无数道缝隙,狂乱的阴鬼气息自地底勃然而出,整个怨村在此般震动之下向下崩毁坍塌,群玉等人亦不受控地向下坠去,耳畔轰鸣阵阵,犹如裹挟在滔天洪流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才狼狈地坠到地面。
群玉和青雁最先恢复过来,急忙施法保护身旁众人。
陆恒抬手擦了擦唇角血迹,拔出长剑,强撑着站立起来。
群玉观察四周,凛然道:“我之前一直以为,那红衣厉鬼就是怨村的支柱,所以我……青雁把她打败之后,原以为怨村的力量就会衰退,然而……”
陆恒接着道:“然而怨村并没有因为红衣厉鬼的重伤而受创,百鬼启动幻阵,力量极为庞大,远远超出这群鬼的法力的总和,说明幻阵并不是由她们制造和维持的,幻阵之下,还有一个实力雄厚到难以想象的源头。”
分析至此,群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今日越级吞食姜七,已是艰难万分,甚至需要以自身性命为饵。
谁能料到怨村之中,除了姜七之外,竟还有更为强大、更加深不可测的存在。
一袭红衣从上方缓缓落下,姜七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鱼死网破般的微笑,她倏然抬起右臂,一件灵器从她袖中飞出,钻入前方无边的黑暗中。
不知那灵器启动了什么关窍,霎时之间,剧烈的灵力波动从洞穴深暗处席卷而来,仿若打开了地狱的暗门,群玉捂住耳朵,却掩不住耳畔猛然传来的无数疯狂的嘶吼、凄厉的叫喊和迷乱的呓语,她身体狠狠踉跄了下,而她身旁众人在瞬息之间全部抱头倒下,七窍溢出鲜血,包括陆恒在内。
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就足以将他们折磨至死!
群玉渐渐也弓下了身。
在那无比狂乱邪诡的喊叫声中,似乎隐藏着一个漫长的故事。
“玉骨……”青雁跌落在地上,灵识异常艰难地对群玉说,“传说中以煞气毒杀四荒的厉鬼玉骨,竟然就藏在怨村底下……”
万年前,东洲大陆以西某县城中,有个姑娘名叫杨玉骨。
她容貌清丽,身姿婀娜,性格腼腆善良,很受邻人们喜欢。十八岁那年,她嫁给县令的儿子为妻,过上幸福的生活。
不过一年,县令家起了大火,玉骨姑娘不幸香消玉殒。
十几年后,东洲大陆以南某村庄中,又有个姑娘名叫杨玉骨。
她容颜温婉,秉性纯厚,乐于助人,想娶她的男子很多。她选了其中人品家世最好的男人作夫婿。
出嫁一年,夫家被洪水冲走,玉骨姑娘不幸香消玉殒。
如此反复,每一世,她出嫁一年内必殒身。
即便是普通人类,经过如此多次惨烈的轮回,灵魂中也该留下一丝烙印。
但她的灵魂在每次轮回之时必将全然焕新,完完全全忘记上一世之事,不受一丝侵扰,每一世的她都是个单纯可人、温婉美好的女子。
这是身承玲珑玉骨之人的特点,轮回之后,必将全然忘却前世。
玲珑玉骨乃是玉骨姑娘脊柱中的一截,她虽为凡人,但身含圣宝,此宝乃是六界之中灵力最强的兵刃原料之一,即便只有短短一截,也能铸造出威力极为强大的兵刃。
在不知第多少世时,杨玉骨救了一个逃荒的流民少女,名叫姜七。
姐妹相伴数年,姜七比杨玉骨早几个月嫁人。
不久后杨玉骨也嫁人了,嫁给她青梅竹马的邻家少年郎。出嫁当天,她的花轿路过姜七夫家,恰好看见姜七夫妻吵架。
她夫婿拿起一根粗麻绳,当街勒断了姜七的脖颈。
杨玉骨吓得从花轿上滚下来,痛哭不已,这婚自然就没结成。
此后,杨玉骨夜夜梦见姜七,梦中的姜七好像变成了她自己,无数次被夫婿用残忍至极的手段杀死。
她的婚期无限延迟,直到她过了十八岁。某一天,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少年郎闯进她闺房。
一柄利刃没入体内,少年郎带着残忍的微笑,活生生剜走了杨玉骨体内的那截玉骨。
黄泉路上,杨玉骨遇到一直等她,不愿入轮回的姜七。
姜七这段时间待在地府边缘,听到了好些和姐姐有关的故事。
来到奈何桥,姜七拼尽全力撞翻了孟婆递给姐姐的汤药。
几番撕扯间,杨玉骨坠入忘川,吞了好几口忘川水,猛然想起从前每一次轮回的经历。
整整四百二十一次轮回,七千多年。
她都在十八岁那年,被新婚夫婿残杀取骨。
四百二十一世的新婚夫婿亦是同一人,他是妖族大将,守着她生生世世,令她爱上她,只为在情浓之时,夺走她身上玉骨,铸炼盖世神兵。
四百多世,七千多年,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同一人诱骗情爱,残杀四百多次!
仅在一瞬之间,地府煞气冲天,杨玉骨精魂崩溃堕为厉鬼,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返回阳间,凭借与玉骨的感应找到了她几百世的夫婿。
他正铸造的兵器被她轻而易举地夺走,分化成四百二十一只利刃,将他一片一片,碎尸万段。
至此,杨玉骨彻底陷入疯狂。
她所过之处,煞气充斥四野,造成疫病蔓延,死伤千万。
她身体里仿佛住着四百二十一只悍然厉鬼,甚至更多,每一只都在绝望地惨叫、愤怒地嘶吼、悲戚地哭嚎。
直到触动仙界,天上派来几位仙将,本欲将她诛杀。
然杨玉骨实力太过强悍,遭遇又太过悲惨,仙将无法令她魂飞魄散,她自己又决计不肯进入轮回,忘记前世,仙将便动了恻隐之心,齐力将她封印于地底,不再出世作乱便好。
姜七一路跟着杨玉骨,杨玉骨被封印后,她便在封印地之上建造了一个村庄,三千多年来,她一边守护姐姐,一边收留了上百名被男子所伤、不愿入轮回的女子游魂。
幻阵亦是她借用扬玉骨的力量构建的,能令此村在人间时隐时现,又有极强的法力能够保护村民,并供她们残杀误入此村的男子,以此为乐。
群玉在那包含亿万信息的疯狂呓语中,勉强读完了整个故事。
难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惨烈的故事,如此残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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