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膳食,赵晏又命人呈上玫瑰卤、杏仁酥、牛乳菱粉糕等物。
谢灵栀没再用膳,倒是将那份玫瑰卤吃了个干净。
宫中甜点,味道自不必提,轻轻咬上一口,便觉满口生香。
“太后没为难你吧?”
“没有,太后很和善。”谢灵栀心思一转,感觉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挺讨长辈女性的喜欢。除了生母、养母,还有先前的李婶,现在的太后。
“哦?你们都说什么了?”
谢灵栀也不瞒他,挑几样说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纸洒进来,偏殿里亮堂堂的。
少女声音清脆,说话时如风吹碎玉,悦耳动听。偶尔有阳光落在她脸上,几乎能看见细小的绒毛,白得近乎透明。
赵晏听着听着,已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注意到她樱桃般的唇一张一合。
一眼瞧见他神情有异,谢灵栀目光流转,语带嗔怪:“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是你问我……”
话未说完,赵晏便近前几步,低头吻上了她红润的唇。
谢灵栀倏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他牢牢箍着腰,动弹不得。
他重重地碾磨她的唇,她感觉嘴唇有些发麻。
“唔,我……”
谢灵栀不张口还好,一张口便感觉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她只觉得脑中仿佛有什么炸裂开来,四肢百骸都在轻颤,不由自主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等这个亲吻终于结束时,她脸颊烫得厉害。
偏偏赵晏擦拭了一下唇角,低声问:“栀栀,你想吃红豆蜜沙吗?”
谢灵栀深吸一口气:“不吃!”
“生气了?”
谢灵栀别过脸,不说话。不止是脸颊,连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红。
方才虽说有些突然,但那感觉并不算讨厌。
赵晏心内暗自遗憾,或许当初应该直接昭告天下二人已是夫妻。那样现下两人能做的,就不仅仅是亲吻这么简单了。
唔,不对,他得给她一场正经的婚礼。
可惜怎么还不到大婚的时候?
当日在花溪村时,婚礼格外简单,而且是招赘。
因此这次成婚,赵晏十分重视,甚至动用了先帝的私库。
——反正亲爹私库里钱多,放着也是放着。而赵晏自己又没打算大兴土木、广纳妃嫔,一生只有一次的大婚,正是用钱之际,这个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呢?
从婚礼筹备,到正式成婚,所耗费的时间极长。
赵晏自然不愿意在这期间两人一直不能见面。
他有时轻装简行前往安远侯府,有时则以张太后的名义召谢灵栀入宫。
——没住在一起,到底是不大方便。
这日,赵晏向张太后请安,再一次佯作不经意地提起:“母后这几日闲着无事,何不请谢小姐进宫一叙?”
张太后静默一瞬,终是忍不住问:“你想她了?”
原以为儿子会否认,不料对方竟直接承认:“是有点。”
事实上,比“有点”要多得多。尤其是明白彼此的情意后,他更是希望时时常相见。
“你想见就见,不要每次总说……”张太后咽下到嘴边的话,“也行。”
罢了,反正深宫无事,闲着也是闲着。长子难得要她做点事,尽量满足就是了,何必细究呢?
立后诏书公布以后,谢灵栀也比先时更加忙碌。
她既然决定去做皇后,自然要努力做好,也坚信自己可以做好。
梅若乔心疼女儿,想着她早年不在自己身边,唯恐她不能适应宫中生活,便时常将其带在身边,教礼仪、教御下、教管人……有时,母女私话,她还特意教导女儿御夫之术。
“御夫?”谢灵栀一怔,继而脸颊微红,“这也要学吗?”
梅若乔斜了女儿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要学的。京中权贵三妻四妾的不知有多少,你看你爹爹敢不敢?”
谢灵栀不觉莞尔,笑吟吟道:“爹爹不敢,也不肯。”
“这就是了。人与人相处,有时也是需要一点技巧的。尤其是在夫君面前,该逞强时逞强,该示弱的时候示弱。嘴甜一点,心硬一点,别傻乎乎地全捧一颗真心……”
谢灵栀听着听着,不由地想起自己在赵晏面前的几次落泪。
她不知道娘说的对不对,但他似乎的确有些“怕”她的眼泪。往往她一眼红,他先手足无措。
“当然了,这都是娘的经验之谈,不一定真的有用。”梅若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目光满是爱怜。
谢灵栀连忙表示:“有用的,有用的,娘说的都有用。”
反正娘亲总不会坑她。
梅若乔噗嗤一声笑了。除了教导女儿,她还又帮忙调/教能帮衬的心腹,恨不得将生平所学一股脑全传给女儿。
所幸距离大婚还有不短的一
段时日,谢灵栀聪敏又有韧劲,在诸多方面,也渐渐摸出了一些门道。
次年春天,二哥谢桉成婚。
——他亲事订的早,可惜因为未婚妻接连守孝的缘故,耽误了不少年。如今终于成亲,自是欢喜。
二嫂性子和善,也好相处。婚后三个月便有了身孕。
谢家上下都很高兴。
当然,谢家还有一桩喜事。那就是帝后的大婚之期越来越近。
为确保大婚顺利进行,张太后特意派遣宫中精通礼仪的女官来指导未来皇后大婚的礼仪。
这位女官姓范,约莫四五十岁,生的慈眉善目,做事也细致周到,她将注意事项一条一条罗列在纸上,呈到谢灵栀面前。
谢灵栀一眼看去,暗自咂舌。这注意事项可不少,密密麻麻的,也不知多久能记完。
大约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范女官笑了笑,温声道:“贵人有所不知,本朝此前只有过一次帝后大婚的先例。这些都是依着旧例来的。”
停顿一下,范女官又笑道:“不过,规矩虽多,届时会有人专门提醒。贵人只需要提前熟悉就行,不必每个细枝末节都记住。”
范女官在宫中多年,很清楚事情该怎么做。她奉命教导未来的皇后娘娘,可不是冲着得罪贵人来的。
再说,这种事情,哪有严苛的必要?反正到时候每一步都有司礼女官提醒,绝不可能出一丁点差错。
——事实上,真正需要熟记流程规则的是司礼官而非帝后。
既然如此,她何不在未来的皇后娘娘面前卖个好呢?
谢灵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心内着实轻松不少。
不过她记性好,看了几遍后,就记得八/九不离十了。
听她一一复述,范女官暗暗称奇。
谁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见谢小姐记性佳,范女官与其相处之际,不由地更恭谨了几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
终于到了亲迎的前一日。
入夜后,梅若乔单独去见女儿,先支开旁人,又轻咳一声,郑重其事道:“栀栀,明日大婚,娘得和你说一说床笫之事。”
一听见“床笫之事”四字,谢灵栀立刻脸颊胀红,头皮也不自觉阵阵发麻。
自她回京以来,与母亲关系日渐亲厚,也时常会说一些体己话,但乍一听到这个话题,她还是不禁尴尬。
“娘,这个嬷嬷教过了。”谢灵栀小声道。
——前两天她已经尴尬过一次了,又要再尴尬一回吗?还是当着自己亲娘的面。
“不一样,嬷嬷教的是如何侍奉君王,娘要和你说的,是寻常夫妻之间的。”梅若乔正色道。说话间取出一本册子,放在女儿面前。
谢灵栀着实好奇,然而在人前又不好意思抬手翻看。
“你先瞧一瞧。”梅若乔也有点尴尬,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尽量神色如常,“其实夫妻内帷之中,没那么多规矩,怎么舒心怎么来。夫妻敦伦,也,也有利于增进感情。”
“哦。”谢灵栀不止是脸颊,连脖颈都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
“明日还得早起,你早些休息。”怕女儿更加尴尬,梅若乔交代两句后,留下册子,快速离去。
房中只剩下谢灵栀一人。
她掩上门,悄悄打开了册子。在灯下刚看了几张,就脸颊红透,心脏砰砰砰直跳。做贼一般将册子合上,可实在是抵不住好奇,又再次,偷偷看了几眼。
纸张上乘、画面精美、画中内容更是大胆。
谢灵栀看得瞠目结舌。薄薄的一本册子,她足足看了有半个时辰,才小心收起来。果然,寻常夫妻要比侍奉君王要复杂得多。
因为明天要早起,谢灵栀压下心中杂念,早早上床入睡。
可偏偏一时半会儿又睡不着。方才看到的册子里的内容时不时地在她脑海里浮现。
等她好不容易睡着,又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次日天不亮,小满和寒露就一起催她起床。
谢灵栀睁着眼睛,小声问:“不能再睡会儿吗?”
早知道,她昨晚不就不看那册子了。
“小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小满含笑道。
谢灵栀打起精神:“好吧。”
沐浴、更衣、梳妆。
不同于当时在花溪村的简单,谢灵栀乌黑浓密的头发被绾成髻,戴上了华美的九龙四凤冠。
谢灵栀感觉脑袋都比平时要重不少。她不由暗自庆幸,还好这凤冠不用天天戴。
她素日不施脂粉,可今天却又再次开了脸,涂上细细的米粉,又涂抹胭脂,淡扫蛾眉,轻点朱唇,当真艳光四射。
皇后大婚所穿的婚服更是华丽繁复,一层又一层穿在身上。
谢灵栀目光扫过镜中,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也有这么端庄肃穆的时候。
一旁的梳头娘子、全福嬷嬷齐齐赞道:“娘娘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谢灵栀没有说话,倒是梅若乔和谢樱齐齐红了眼眶。
此前栀栀还是谢家姑娘,今日之后就是皇后娘娘。再见她,可不像从前那般随意自在了。
早知道她会成婚,可真等到了这一天,梅若乔心里尽是不舍和担忧。
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失而复得,在她身边待了也才两年多而已,教她怎么舍得?
梅若乔定一定神,假借低头之际擦拭掉眼角的泪痕,笑得四平八稳,几乎看不出破绽。
所以,当谢灵栀看向母亲时,见她对自己温柔一笑,不由心下大定。
及至吉时,谢灵栀在司礼官的引导下,来到院中,拜别祖先和父母,坐上停放在院子里的软轿。
鞭炮声辟里啪啦,震耳欲聋。
谢灵栀坐在轿中,一时竟有些出神。她只知道软轿到安远侯府门口后,她又弃轿改乘皇后仪仗。
这是她第一次坐皇后仪仗,离家越远,她心里的紧张就越重。
她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怕什么?说破天也只是成婚而已,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可紧张的?
如此这般自我开解几次,谢灵栀心情渐稳。
大婚流程复杂,但她事先了解过,又有司礼官提醒,并无差错。
直到行庙见礼时,谢灵栀才见到赵晏。
此时,他换上衮冕,谢灵栀也换上了礼服。
两人不便交谈,赵晏只冲她微微一笑,便移开了视线。帝后一起,拜谒宗庙。随后才一道回宫行合卺礼。
二人少不得再各自换一身礼服。
一通折腾下来,真正合卺时,谢灵栀已无太多思考的力气,完全根据女官的提醒去做。
女官呈上金爵,谢灵栀也不多想,与赵晏把臂浅饮一口。
“换。”
早有宫人上前,交换了帝后二人的酒器。
“饮。”
谢灵栀默默举盏,一饮而尽。
酒水入口,胸腹间隐隐有股灼意。谢灵栀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方才交换了残酒。她不由地抬头,正巧赵晏也正看向她。
此刻的他一身礼服,格外俊朗。
两人目光相撞,谢灵栀脸颊一热,心跳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赵晏心念一动,眸间不自觉漾起了笑意。
谢灵栀只觉脸颊更烫了。她眸光轻闪,神情严肃,依着司礼官的提醒,一步一步,继续未完成的礼仪。
待一切结束,二人换上了常服,顿觉轻松不少。
司礼官和伺候的宫人暂时退下,充作新房的内殿里只剩下新婚夫妇。
紧绷了一天的弦终于松懈下来,谢灵栀后知后觉感到累。她暗舒一口气,环顾四周,打量“新房”。
红光辉映,喜气洋洋,远比当日在花溪村时的“新房”气派得多。
谢灵栀一眼就看到了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视线微转,又看向桌上正在淌烛泪的龙凤喜烛。
娘诶,足足有小儿手臂那么粗。
“饿吗?”赵晏忽然开口问道。
他还记得两人假成亲那次,她在晚间吃了一些东西。
谢灵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有一点点。”
方才行“同牢”礼时,虽也吃了食物,但那些肉食均是清水煮熟,连盐巴都没放,毫无滋味。
“那我让人送些吃的。”赵晏行至内殿门口,扬声吩咐了几句。
外面候着的宫人立刻领命行事。
赵晏指了指桌案:“累坏了吧?坐下歇一歇,等会儿就送来了。”
“哦,好。”谢灵栀胡乱点一点头,行至桌边坐下。
她是真的累,昨晚没有睡好,今天起的又早,一整天都高度紧张,比她学骑马还要累。
此刻没有外人,谢灵栀也不必维持仪态,小声对赵晏道:“我今天好累的呀,连衣服都换了三次。”
说这话时,她特意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红烛掩映下,她白皙的面庞仿佛会发光一般。
赵晏心头一热,握住了她的手:“唔,一会儿还要再换一次。”
谢灵栀讶然:“还换?”
不是所有流程都已结束了吗?
“当然,你等会儿不还要换寝衣吗?”赵晏眉梢轻佻。
这本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可“寝衣”二字还是让谢灵栀脸颊发烫,心脏漏跳了一拍。她偏过脸去,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好饿啊。”
仿佛是回应她的话一般,宫人很快呈上膳食。
谢灵栀虽然腹中空空,但并未食用多少。她悄悄看一眼赵晏,发觉他吃的更快。
“吃好了?”她刚一放下筷子,赵晏便看了过来,目光灼灼,紧盯着她。
“嗯,吃好了。”
“那就撤下。”
赵晏吩咐一声,即刻有宫人撤掉残羹冷炙,将桌案收拾干净。
谢灵栀瞧着红烛,看上去似乎比方才短了一点点。
正看得入神,忽然腰间一紧,是赵晏自她身后抱住了她。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耳际,声音低而暧昧:“栀栀,我们去沐浴?”
谢灵栀身子一颤,红云从脸颊瞬间蔓延至耳根,她轻轻点了点头:“哦。”
沐浴之际,谢灵栀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会浮现出昨晚在册子上看到的画面。
及至出浴,瞥一眼宫人备好的寝衣,她不由地眼皮一跳。
这寝衣倒也不丑,触手光滑,薄如蝉翼,但这未免太薄了一些。
还好不算太透。
谢灵栀深吸一口气,匆匆换上寝衣,经由暗门重回内殿。
说是同时沐浴,赵晏显然比她快得多。此刻,他正身着寝衣,斜坐在床上。一听见脚步声,他眼眸轻抬,喉结滚动两下:“栀栀,过来。”
他黑沉沉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连声音听起来都隐约有些异样。
谢灵栀听到自己心跳如同擂鼓,微抿嘴唇,紧张情绪高涨,偏偏脚下如同生根一般,不肯再前行了。
赵晏轻叹一声,干脆快步近前,将她打横抱起,疾行数步,放至床上。
谢灵栀心脏砰砰砰直跳,手拽着他的衣襟,在他进一步动作之前,忙道:“咱,咱们说会儿话吧。”
“嗯?”赵晏眉梢微挑,长臂一伸,把她捞进怀里,“说什么?”
这样一来,谢灵栀直接坐在了他腿上。
寝衣太薄了,两人几乎身躯相贴。谢灵栀硬着头皮也无法忽略这怪异的感觉,随口道:“说什么都行。”
赵晏把玩着她的一绺头发,还真作势想了一想:“你记不记得,当初你为了让我和你成婚,答应了我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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