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青蛙又向蕾娅走来,他拉长臂膀,笑眯眯地想将玉兰花别在蕾娅耳后,“别伤心了,玛丽。人总要向前看,就像到了春天花一定要开。”
蕾娅即刻后退一步,躲开了。那朵玉兰花凄惨地掉在地上,一片花瓣离体。
蕾娅看看地上的花,又看看笑容顷刻消失,怒气已经浮在脸上的瘦青蛙,立刻一脸歉意地将玉兰花捡起来,轻轻吹了两口,递给瘦青蛙,“对不起,普林斯院长,我不习惯这样。这花真好看,却被我弄脏了,您还要吗?”
“你说我还要吗?”瘦青蛙将手臂抱在胸前,阴阳怪气地反问道。
“那就便宜我了,院长。”蕾娅将花朵握在手心,“我会把它放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
“不。”瘦青蛙命令式地说道。“如果我说,我就要它出现在你耳边的头发上呢?”
“那不太可能了,院长。”蕾娅说道,“我们那儿的习俗,寡妇是不能戴花的。”
瘦青蛙并无所谓,又逼问道:“你戴不戴?”
他肆无忌惮地靠近蕾娅,而蕾娅能做的却只有后退。
“我不戴,院长。”蕾娅壮着胆子扬起下巴,“这样美丽的东西不该出现在我头上。我是疗养院的护工,是个寡妇,不是选美王后。”
“啪!”
瘦青蛙打了蕾娅一耳光,打得她耳朵里嗡嗡响。手抚上火辣辣的脸颊,蕾娅的眼前直冒金星。
“你太年轻,话总喜欢说太早”瘦青蛙轻蔑地说道,“你会戴上的。”
说完,他就又回到他的专属宝座上,无论蕾娅再说什么,他都不再回话,只是又抽出那根藤条,一下下敲在自己掌心。
蕾娅的不顺从让他此刻觉得索然无味。“青蛙王子”不喜欢有人在他的池塘里抢食,不喜欢小鸟的翅膀搅动水面,也不喜欢池塘里的其他生物爬到他滑腻的皮上去。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蕾娅咬着牙鞠了个躬,说话间已经挪到了门口,“谢谢您的关照,哦!还有这朵漂亮的花。”
而门刚打开,蕾娅就与一张熟脸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对视。
“达利斯先生?”蕾娅一惊,“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给普林斯院长送东西,”对面弓腰驼背的达利斯即刻直起身,举起一本薄书,眼睛直往蕾娅脸上的红印瞟,“我听见有人在里面,不敢贸然打扰,所以在这里等了一下。”
但即使只有一瞬,蕾娅还是瞧见了他脸上局促和尴尬的神情。
“是吗?”蕾娅将信将疑。为了试探达利斯,她将关上的门又打开半截,“那你进去吧。”
“哦不,”达利斯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很轻,“我想起现在正是院长要休息的时候了,我还是等会儿再来吧。”
不等蕾娅再询问,达利斯便抱着书走了,头也不回。
蕾娅看见他在走廊拐角处遇上了一个金发的护工,聊了会儿天。那位女士被逗得哈哈大笑,一掌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而他则伸手将那位女士的金发从帽下抽出几根,低下头去,用亲吻代替告别。
蕾娅走出主楼。看到不知是不是田鼠,在侧门雕像后面的土地上打了个洞。
她缓缓挪过去,厌恶地将那朵玉兰花扔进了土坑里。
第67章
尼亚护工长推迟了回疗养院的时间。所有人都在猜测她晚归的原因, 有人说她是采买时追去小贩家讨价还价去了,还有人说她遇到了可人的帅小伙,计划着要抛弃自己的丈夫呢。加琳则时时刻刻都在祈祷, 希望尼亚扎实地摔一跤, 最好是摔断一条腿,这样她就会在里奇城里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住下, 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疗养院。
尼亚护工长不在的日子里, 护工们之间的关系都变得和谐了许多。但因为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大部分的护工都不敢太放松, 需要时刻保持警惕。
蕾娅认识了好些人, 虽然讨厌鬼占多数,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势利眼。她甚至还发现, 有些人表面装得冷酷无情,私底下却还愿意对她伸出援手,只是嘴上不承认自己做了好事罢了。
瘦青蛙在那之后又找过蕾娅两次, 其中一次蕾娅装病躲了过去。瘦青蛙说要来看望她,她只好让加琳转达,说自己的咳嗽会传染, 瘦青蛙才作罢,只送来一小瓶治咳嗽的药水、那天在办公室出现过的银手链,还有一张夹着干花的卡片, 上面写着:戴上花, 美人。或是戴上手链,有时高价的银饰也是治疗咳嗽的良药。
当蕾娅从加琳那里知道瘦青蛙在办公室里对她做的那些事,也曾对其他年轻女孩做过时, 那朵玉兰花已经被蚂蚁啃食得差不多了,洁白的花瓣上布满漆黑细密的孔洞。
“他做那些事是出于什么目的?”蕾娅问加琳。
“他一直想要个孩子, 你知道吧?”加琳嫌恶地解释道,“老东西,真不害臊。他又老又丑,真不清楚她们怎么会愿意被他欺负。”
“恐怕不都是自愿的,”蕾娅做了个干呕的动作,悲哀地说道,“她们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缺失一种独特的权利。”
“什么权利?”加琳不解地问道。
“拒绝的权利,加琳。”蕾娅说道,“我们会在很多情况下说‘不’,人只要会说话,就能说出这个字。但在这里,在瘦青蛙独-裁的城堡里,连他的妻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地说‘不’,那么那些年轻女孩们又怎么会主动去做一个异类呢?”
“可难不成就这样忍耐吗?这样的事不值得反抗吗?”加琳义愤填膺地说道。
“当然值得,但她们不具备反抗的条件。”蕾娅耐心地说道,“加琳,你有时为了生存,也得对那些讨厌鬼卑躬屈膝,不是吗?”
加琳想了想,似懂非懂地说道:“是的。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应该责备她们,而是应该把矛头对准做出这些事的瘦青蛙,对不对?”
“正是如此,加琳。”蕾娅欣慰地鼓鼓掌。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有时在面对加琳时,会变成梅丽尔和卡罗尔的集合体,“我们得为她们祈祷,如果你愿意,还能帮助她们忘却伤害。”
“我懂了。万幸,蕾娅小姐。”加琳长舒一口气,“那些女孩一个都没有怀孕。”
达利斯又来找加琳了,带着一个叫乔的小伙子。如今他不再是“愿意和加琳说话”,而是“主动且热切地会来和加琳说话”。
初见后几天,蕾娅才搞明白,为什么都是护工,这里的其他人却格外敬重他。
他可以说是尼亚护工长的得力助手,尼亚不在的时候,就是他的天下。他和尼亚的处事方式不同,虽然严厉,但总愿意给其他护工放放水,留条活路,也不爱用藤条惩罚犯错的人。
加琳自然很高兴,她认为尼亚护工长的缺席让她的人缘变好了,但蕾娅却不这么认为。她总觉得达利斯看她的眼神很怪异。如果是冷漠与疏离,那她还尚能接受,但那确实是一种说不出的嫉恨,尤其是在蕾娅和他吵完嘴后,加琳时不时站在蕾娅这边时,那种孩童被抢走玩具时的郁闷和不甘就完全从达利斯眼眶里溢出来了。
“我听说你是个寡妇。”达利斯在用餐时抛出这个话题。他的伙食比其他人好很多,那么多护工,只有他的锡盘里有两片流油的火腿。
蕾娅不确定他是否不怀好意,因为他说话时露出怜悯的神情。
“是的,达利斯先生。”蕾娅回应道,“这事儿我没跟别人提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达利斯和乔同时窃笑了两声。
“普林斯疗养院里没有秘密,玛丽·雷,我以为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呢。”达利斯冲着乔挤眉弄眼,又对蕾娅说道:“听说你们这样的人都有‘秘密武器’。我很好奇,是否是因为这个,普林斯院长才找上了你。”
“哦,看来达利斯先生对我的秘密感兴趣。”图穷匕见,蕾娅放下手里的玉米面饼,“你想听什么?是我死去的丈夫,还是死了丈夫以后我的悲惨生活?”
“你愿意讲的话我自然愿意听,我这个人极富有同情心。”达利斯手肘撑在桌子上,下巴慵懒地靠着手腕。
“我丈夫是冬天时掉进河上的冰窟窿里死的,”终于,蕾娅再次编造这个相似的谎言时不必再假装悲伤,“来年春天雪化时才发现他死在那里,尸体肿得像个球,我都不敢认。”
“神啊,这种死法很痛苦。”达利斯惊呼道,“你一定很伤心吧?”
“不,一点儿也不。”蕾娅说话时死死盯住达利斯的双眼,“是他非要大冬天的跑出门的,而且是因为跟我吵架输了,气不过才跑出去的。”
“你跟他吵什么呢?你是他的妻子,得照顾好他的情绪呀。”达利斯叉起一块火腿放进嘴里,“你自己说,要是你不跟他吵架,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你错了,达利斯先生。就算我不和他吵架,他也还是会死。”蕾娅神秘地说道。
“哦?”达利斯靠近了些,似乎来了兴致,“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没有生育能力的蠢蛋!”蕾娅挑了挑眉,笑嘻嘻地强调道,“不能给我一个孩子也就算了,甚至在床上都不能取悦我。你说说,达利斯先生,这样的人是不是一定会羞愧而死?”
“什么?”火腿汁从嘴角溢出,达利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加琳和乔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蕾娅是这么想的:既然他要听,那就把最丑陋的、最不堪入耳的、最能刺中他羸弱自尊心的说给他听。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啊?”达利斯失望地摇了摇头,“就算是编故事也太过火了些……”
“你结婚了吗,达利斯先生?”不等达利斯把话说完,蕾娅就强势地反问道。
“什么?我没有。我其实不太着急,总要找个心仪的姑娘,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个……”达利斯正打算侃侃而谈。
“你也老大不小了吧,达利斯先生?”蕾娅再次打断他,“怎么还挑三拣四的呢?”
“你什么意思?”达利斯的怒气突然直抵眉心,“我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
“我得向你回报同等的关心啊,达利斯先生。”蕾娅无辜地说道,“怎么不说话?你这样就满足了吗?我的秘密对你来说不再新鲜了吗?”
身旁的乔在偷笑,把达利斯所受的屈辱加倍了。
“我不像你。记得吗?你是个没人要的寡妇。”屈辱加倍后,达利斯的攻击苍白无力。
蕾娅撅起嘴,思考片刻,恍然大悟道:“神啊,达利斯先生,你该不是……也有隐疾吧?要我给你瞧瞧吗?”
“你!你说什么呢?”达利斯一拍桌子,指着蕾娅站了起来,“不要脸!你真可耻!”
“实话跟你说,达利斯先生,我早就知道我那个死鬼丈夫有这个毛病,但他还是骗到一个女人跟他结婚了,这是我的不幸。”蕾娅假装遗憾地叹了口气,“但你不一样,我劝你现在就把裤子扯下来给我瞧瞧,看是不是真的有和我丈夫一样的病症。我啊,在这方面都能算个名医了!”
“你、你!怎么对这种事夸夸其谈呢?”达利斯震惊地长大了嘴,“你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吗?还是说你跟二楼那些人一样,已经精神失常啦?”
“你在气恼什么呢,达利斯先生?是你先挑起的话题,而我只是顺着说下去。”蕾娅学着达利斯,用双手撑着下巴,“你认为这样的话题由女人来讲并不适宜,但你偏要我听你说而不能回嘴。我是没想到,女人的嘴巴和耳朵还能由两个脑子控制不成?”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能一样吗?女人天生就……”达利斯撇着嘴说道。
“就对这些事很敏感。”蕾娅接话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达利斯先生,你心虚了吗?”
“我!这?你!”达利斯气得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哈哈哈哈!”只有乔看着一出好戏捧腹大笑。
本来是带自己的好兄弟来看他一展雄风的,却被一个年轻的寡妇臊得哑口无言。达利斯忍无可忍地瞪着眼,在乔的笑声里气得直发抖。
他的权力仅次于尼亚护工长,而作为新人的蕾娅竟然敢多次蔑视他、嘲讽他。乔的爆笑仿佛是点燃炸药的火苗,就像刮鱼鳞一样,他每笑一声,达利斯的鱼尾就被牵引着翘起来一次,滑稽得要命。
他在男人堆里丢了面子,这令他深恶痛绝。
他去摸腰间的藤条,手因为怒气攻心老找不准方向。
加琳看出了他的意图,连忙去拦,“达利斯先生,请别生气,玛丽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意思我已经完完全全听明白了,你还要补充什么?”没有半分犹豫,达利斯握着藤条直接把火气撒在加琳身上,“省省吧,加琳!你记得每次你不听我劝告时都吃了多大的苦头吗?现在我要说,你不准再和这个玛丽说话了,至于你听不听,就随你吧!”
“你没有权力打我,”蕾娅伸头看向达利斯的胳膊,平静地说道,“院长说,在这里只有他和尼亚护工长有资格替神行使惩罚之权。我建议你先去跟他说说,让他把这个权力让渡给你。”
达利斯愣了一下,“好啊,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他,让他把你捆在院子里打,再给你穿上病号服!”他一边骂,一边扬长而去。
怂包,蕾娅想,说不过就跑。
“你干嘛要说那样的话呢,蕾娅小姐。”加琳焦虑地看着愤愤离去的达利斯,似乎十分懊恼没有抓住他的袖子求他留下,“那些事本来就不该拿到明面上来说呀。”
“哈哈,加琳。”与加琳相反,蕾娅的嘴角扬得很高,“是不是寡妇,丈夫有没有病,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他要是个真正的绅士,那就不会明知不合时宜还硬要拿这些事来嘲笑我。更何况,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瞧出他不怀好意,我还要面红耳赤地任他欺辱吗?”
“你怎么就那么讨厌他呢,蕾娅小姐?”加琳跺着脚,“你才认识他几天,我都认识他好几年了,从来不觉得他是你说的那样。他对我们都没有恶意的。”
“那你觉得他说我用‘秘密武器’勾引瘦青蛙是好意?”蕾娅问道。
“不是……但、但他只是好奇吧?”加琳低下头,替达利斯辩白的声音小到蕾娅都听不清,“他从来不会这样的……”
从来没有人反驳他,从来都只给他尝甜头,自然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另一面。
“加琳……”蕾娅还想劝劝加琳,但就在此时,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加琳也抬起头,和蕾娅一起四处张望。脚步声、说话声和勺子掉在锡盘上的声音混在一起,平静与安宁消失不见。
“回来了……”
蕾娅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他们话没说完,就慌乱地整理起衣服和头发来。
“她回来了!”加琳突然猛地拽住蕾娅的手,“老妖婆回来了!”
一切都乱套了。有人在收拾东西, 有人在通报消息。
但随着藤条鞭打木桌的声响搭配一声高亢的吼叫,所有人都不敢动了。他们纷纷低下头,个个战战兢兢, 像沙丁鱼一样你挤我我挤你地聚拢在中央, 最后列队般站成好几排。
蕾娅和加琳被挤散了。加琳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隔着人群对上蕾娅的视线, 正要出声叫她, 却被蕾娅拦了下来。
“别叫我,待在那儿!”蕾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俩最好别站在一起。”
加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转过身,不再说话。
寂静吞没了一切, 独独存活的,是尼亚护工长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护工方阵’的头部。
这是蕾娅第三次见到尼亚护工长。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疲惫。人要和她面对面, 首先看到的是她永不舒展的眉头。她眼下的肿泡垂在颧骨上,巨大的鼻子下面是紧闭的薄唇。
但即使倦怠,她脸上永远是一副冷漠刻薄的模样。她个子不高, 最爱扬起下巴,斜着眼,用鼻孔看人。对着除了她丈夫之外的人, 她都不兴笑, 嘴角连向上扯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眼睛里是满满的蔑视与寒光。蕾娅辨认不清,究竟这个是真实的她, 还是那晚在礼堂里的是真实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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