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蕾娅忽然意识到什么,打断了弗洛伦夫人,“抱歉,夫人。请问舞会开始之前,您都会根据宾客名单来给人介绍舞伴吗?”
“是呀,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弗洛伦夫人有些骄傲地点了点头,“这样很有效率,我能提前了解每个宾客的基本情况,猜测出他们各自的喜好,然后再给他们介绍合适的人。这样做的成功率总是要比什么都不知道就盲目地让人手拉着手要高些,不是吗?”
“也就是说,当天参加舞会的军官名单里并没有弗劳德,对吗?”蕾娅思索着问道。
“是的,塔维斯小姐,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弗洛伦夫人肯定地说道,“但在当时,也不是每一个人出现在舞会上的人都会在名单上,一些军官在接到邀请时不喜欢回复,又或者回复说不来了但是当天又临时决定要来,这样他们的名字也不会在名单上。不过就算如此,那位大人还是会让他们进去的,因为他真是对他们充满了崇拜。”
话虽如此,但蕾娅却越想越觉得奇怪。弗劳德一个大活人就那样真切地住在奥伦家里,但似乎在哪里都找不到他存在的痕迹。
“那您后来跟那位乡绅的夫人聊过这位弗劳德吗?”蕾娅又问,“我想奥伦和他的事在当时应该人人皆知吧?”
“聊过一次,但那位夫人并不喜欢听这些事,举办舞会和照顾那些军官已经令她疲惫不堪,她根本不在意哪个军官和谁家的姑娘在一起了。”弗洛伦夫人耸了耸肩,“如果那场舞会是我举办的,我应该能告诉你更多。不过很遗憾,在博尔镇,所有有关军官的事,都轮不到我们弗洛伦家操心,连送行之时,都只能遥遥一看。”
“那么在那支军队离开时,夫人有在他们之中看到弗劳德吗?”蕾娅问道。
“瞧见了,我特意找过他呢,毕竟我们都知道,他和奥伦如胶似漆,就这么分开了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弗洛伦夫人回答道,“不过我没看清他的表情,他排在队尾,和前面的人拉开了些距离。但他一直低着头,走得很慢,想来也是很舍不得吧。”
瞬息之间,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充斥在蕾娅心田。想起弗劳德那把轻飘飘的佩剑,更多的疑窦摊开在蕾娅眼前。
“夫人,请再次原谅我的冒昧。”蕾娅说道,“请问当时的那场舞会,是否还留下了什么记录呢?比如小镇事务简报,或者画作什么的。”
“画作吗?这个倒是有。”弗洛伦夫人兴奋地站了起来,“塔维斯小姐,请稍坐,我去给你找来。”
蕾娅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弗洛伦夫人就拿着一小本画册回来了。她坐到蕾娅旁边,把画册摊开在她腿上,指着其中一幅给蕾娅介绍道:“瞧,我丈夫当时请了一个画师过来,想给我们的女儿画些生活画,当时在舞会上也画了几幅。”
蕾娅细细看去,那幅画上画的确实是舞会的盛况,只是线条简单些,色彩也没有那么丰富,不过好在惟妙惟肖,对人物的绘制也把握地很好。弗洛伦夫人的女儿当时正在和其中一位军官说话,她坐在圆凳上,用折扇掩面而笑,那名军官则俯身倾听,和谐异常。
不过蕾娅注意到了一个令她难以忽视的细节。
“这个标志是每个军官身上都有的吗?”蕾娅指着画上那名军官的佩剑说道,他的剑柄上有一个半弧形标志,弧上一片金叶看起来有些磨损了。
“这个吗?”弗洛伦夫人眯着眼,看了看蕾娅手指的地方,摇着头说道,“当然不是呀,小姐,这是家族纹饰,不是军队的标志。每个军官的佩剑都是独一无二的,而大家族里出来的孩子又会在佩剑上刻上家族纹饰。不过家境一般的孩子就不会这么干了,因为他们都没什么钱,用的剑本身也没那么好,又怎么会在这些纹饰上下功夫呢?”
“那么麻烦夫人看看这个,请问这个样式您见过吗?”蕾娅的心猛地怦怦跳起来,她从身上摸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将那天自己在弗劳德佩剑上见过的那个图案画了下来——红黑色的椭圆形盾牌上雕刻着一只站立的猛虎,四个方位上各点缀着一只蜜蜂。
弗洛伦接过蕾娅的笔记本,左看右看,苦思冥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一开始的疑惑与迷茫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惊恐。
“塔维斯小姐,你真的见过这个纹饰吗?”弗洛伦夫人不敢相信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夫人?”蕾娅的心也跟着忐忑起来,“我画得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来。”
“如果我没认错,而你画的这个确实是一只老虎的话,那么我只能告诉你,像我们这样生活在普通小镇里的人,一生中可能会见到很多人,但这个纹饰却是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如果不是我总喜欢研究,那我也很难肯定。”弗洛伦夫人语气凝重地说道,“这是特内西斯家族的家徽。你听过这个名字吧?他们住在瑞德曼斯,家里个个都是俊才,还与尊敬的王后殿下有姻亲。”
第198章
蕾娅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弗洛伦家的了, 在得知那把佩剑出自特内西斯家族后,她的脑子里就思考不了其他的任何事了。她急迫地寻找着南希,但无论是在南希家还是镇政厅都一无所获。兜兜转转, 她只能回到印刷坊, 把她打听到的一切讲给瑟琳娜听。
“那个弗劳德不可能是特内西斯家的人。”蕾娅对瑟琳娜断言道,“记得吗?格林小姐说过他的家乡, 虽然我不知道在哪儿, 但那也不过是一个小镇,没有人会把一个小镇和瑞德曼斯搞混。”
瑟琳娜刚刚做完手里的活儿, 此时太阳已经有了西沉的迹象。她们进到了更私密的办公室里, 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如果他不是特内西斯家的人,那么他的佩剑是哪里来的呢?”瑟琳娜也倍感疑惑, “瑞德曼斯离我们太过遥远,会不会是弗洛伦夫人认错了呢?”
“就算弗洛伦夫人的记忆出现的偏差,猛虎和蜜蜂的纹饰也不是人人都能用的。”蕾娅思索道, “军队里的人很多,有平民,也有贵族, 总有人能认出这个纹饰,而一旦用了与自己身份不符的纹饰,就会引发一场灾难。”
“那么如果他是个说了谎的小贵族呢?”瑟琳娜猜测道, “只是因为见识太少而贸然选了猛虎和蜜蜂作为家族纹饰, 这说得通吗?”
“假设他是个贵族,那他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来自小镇呢?”蕾娅顿了顿,用力地摇着头, 直接推翻了这一前提,“不, 弗劳德不可能是个贵族。我见过真正的贵族,他们有的温文尔雅,有的狠厉不仁,但绝对不是他那样的。就连杜利亚夫妇身上都散发着最原始、最令人不齿的阶级感,即使是落魄了,还是能被人嗅出味道。但弗劳德那家伙的做派却和他们截然不同。”
“你是说,他身上闻不到贵族味?”瑟琳娜戏谑道。
“我是说,他身上绝对隐藏着什么秘密。”蕾娅无语地看了一眼瑟琳娜,“格林小姐说过,弗劳德剑不离手,而且几乎每天都穿着那套军装。像这样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身份的人,不大可能会愿意隐瞒自己的贵族身份,哪怕是个小贵族。就算经历了衰败和破产,他也会想炫耀自己曾经的辉煌。”
“那么他一定撒谎了。”瑟琳娜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但这个谎言究竟有多大呢?难道只是霸占着一把不属于自己的佩剑吗?”
“那把剑会是他偷来的吗?又或者那把剑的主人出了什么事,而他趁机拿走了那把剑。我之前就发现,那把剑太轻了,根本不像是能上战场的剑,但它又确确实实是军用剑该有的规制。”蕾娅开始佩服起自己对阴谋的联想能力,“但还有一点很奇怪,我现在才想起来不对。按照奥伦对格林小姐所说,弗劳德十一年间都被困在边境,那要么是在自己的军队里,要么是像查尔斯一样成为了俘虏或是能力。十一年的光阴,足以养成一个规律的作息和习惯,但我听说他早上根本起不来,也不会有意无意地练剑或是锻炼身体,唯一会做的就是骑马,每天都会骑好几圈。”
“一个骑兵?”瑟琳娜想想都觉得可笑,“瞧瞧战争把查尔斯变成了什么模样?这样说来,那位叫弗劳德的先生身上可真是看不到半点经历了多年战火的痕迹,我甚至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军官。”
“如果我们把这些猜测告诉奥伦,你觉得她会相信吗?”蕾娅问道,既是在问瑟琳娜,也是在问她自己。
“那么我们现在能肯定的事实是什么呢?”瑟琳娜说道。
蕾娅想了想,将所有自己知道的信息都串了起来,眼中又浮起失望,“看似有了很多线索,但实际上一个结论都推不出来。”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们可以到弗劳德所说的那个小镇去,但这是不可能的事,不是吗?”
“尤其是在奥伦还对那个男人深信不疑的情况下,这事就更难办了。”瑟琳娜苦恼地说道,“我们跟她的关系也没有亲密到能让她信任我们的地步。”
“是,说起来,我根本没有把握。这样的感觉很糟,好像无论我有多想做成这件事,仅仅因为我们和她的关系并没有她和那个男人的那么亲密,就不值得信任,甚至还要被无端揣测,是在破坏人家的姻缘一般。”蕾娅说道,“或许我还是应该再去找一找格林小姐,把这些线索跟她一起理一遍,也许……”蕾娅突然停了下来。恍惚间,她的耳边传来细碎的呼唤声。等她听清楚时,她意识到那声音是在喊“坊主”。
蕾娅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朝楼下张望,看到布鲁克正站在一台印刷机旁,焦急地左顾右盼。
“坊主!”他又喊了一遍。
“德雷先生?”蕾娅像看一只异兽一般看着布鲁克,她们搬到西伦村那么久了,这是他第一次自己踏进印刷坊的大门,“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伊尔莎……我的妻子,让我把这个给你。”布鲁克仰着头,这姿势让他很难受。他从袖子里扯出一张纸条,拿在手里朝蕾娅挥舞着,跳跃的视线总是找不到落脚点。他一直无意识地舔着嘴唇,看起来十分不自在。
蕾娅急忙下楼接过纸条,更加疑惑起来。要是放在平常,伊尔莎要是有话想对蕾娅说,她一定会直接过来,而不是传纸条,更令人不解的是,她竟然会支使布鲁克来给蕾娅传纸条。
但那张纸条上又确实是伊尔莎的笔迹,而比起传纸条这件事本身,纸条上的内容更是令蕾娅惊掉了下巴:
塔维斯小姐,请立即到我家来一趟,此时是否会被人看到你与我联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恐怕我们已无暇顾及——南希·格林小姐在我家等你。
“格林小姐在你家里吗,德雷先生?”蕾娅奇怪地问道。
“是的。”布鲁克笨拙地点了点头。
“她告诉你她要做什么了吗?”蕾娅又问。
“没有。”布鲁克迷茫地摇了摇头。
蕾娅无奈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像在和一个一次只能吐出一个单词的机器人说话。
“但伊尔莎说,这很重要。”布鲁克补充道。
“我明白,如果不是因为她走不开,她是绝对不会让你过来送信的。”蕾娅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朝布鲁克致了个歉,“请原谅,德雷先生,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
“不、不,我知道。”布鲁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纸条还攥在手里,蕾娅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虽然不知道南希为什么在伊尔莎家里,但既然知道了她之所在,蕾娅还是决定立刻前往。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蕾娅问瑟琳娜。
“现在不行,我得回去一趟。”瑟琳娜为难地皱起眉头,神情变得警惕起来,她附在蕾娅耳边,悄声道:“约瑟芬回来了,她今天还去见了罗顿女士,应该带回了些消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要离开,我想我今晚必须和她见个面。”
“约瑟芬回来了?”蕾娅又惊又喜,心中莫名多了一丝安定,“好,那我自己过去,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瑟琳娜答应道。
从印刷坊到德雷家的路途并不遥远,但正值夕阳西下之时,在这一路上总是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个照面。而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都会或迷惑或惊讶地看向蕾娅和布鲁克,似乎在看两件无法相融的物品。他们就像两块从不同的图上抠下来的拼图,勉强地摆放在了一起,但怎么看都不算和谐。
在海平面上还留有最后一丝光线时,蕾娅跟着布鲁克抵达了他家。他没有大步流星地开门进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敲了四下门,如对暗号般等待着里头的回音。没过多久,大门打开了一条缝,蕾娅认出缝隙里那双眼睛属于伊尔莎。她在确认了蕾娅的存在后才打开了门,等蕾娅进门后,她又塞给布鲁克半瓶苹果酒,和一盏提灯,把他安排在门外,嘱咐他现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屋里很昏暗,与蕾娅上次来时截然不同。她很难看清东西,甚至连伊尔莎的脸都被大片的阴影和摇晃的烛火给分割得格外模糊。
伊尔莎简单地跟蕾娅打了声招呼,就把她往里屋带,而蕾娅也在伊尔莎的影响下,不自觉地蹑手蹑脚起来。
直到那扇卧室门打开后,蕾娅的眼睛才算完全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她看到有人从窗边向她跑来,看上去十分着急,但同样地,她的脚步也很轻,手上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真不希望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南希说道。此刻她真是浑身凌乱,衣服和裤子上都不止被什么刮蹭过,留下了几道黑灰色的长条痕迹,袖扣还破了半截,一个乱糟糟的发髻耷拉在后脑勺,额头和鬓边也飞出来好几缕发丝,与她平日的形象大相径庭。
蕾娅本想调侃她几句,却在看清楚更里面的场景后惶然失色。苏珊躺在床上,但她并没有睡着,她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似乎在抚慰着什么。她身旁还躺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闭着眼睛,手紧紧抓着被子,睡得并不安稳,脸上还挂着些许泪痕。
蕾娅认得那个孩子,是塞西莉。
“我的老天,格林小姐。”蕾娅倒吸一口凉气,僵硬地转动着脖子,震惊地看向南希,“别告诉我你把塞西莉绑架到这里来了。”
第199章
“绑架?这字眼从你嘴里说出来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南希锤了蕾娅的肩膀一拳, 用极小的音量尖叫道。
“那她怎么会出现在在这里?”蕾娅不解地说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出去说吧,”伊尔莎提议道, “让两个孩子休息一会儿。”
听见伊尔莎的提醒, 蕾娅和南希同时担心地朝塞西莉那边望了一眼,然后跟着伊尔莎离开了卧室, 来到小客厅。伊尔莎快速地泡了一壶茶, 没有准备什么点心,只有两个冷掉的烤土豆还留在桌上的盘子里。她默默收走了盘子, 从橱柜里的一个罐子里抓来几颗糖果, 充当佐茶小点。之后她又端来了餐桌上的烛台,让小客厅里明亮了许多。
“我想我可以先和你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伊尔莎开口道, “至于前因嘛,等格林小姐调整好情绪,再让她告诉你吧。”
蕾娅看向南希, 发现她整张脸都是紧绷着的,皱起的眉头就像被针线缝起来了一般无法舒展,眼下的乌青暴露出她因无眠而导致的疲惫。她的领口处有一片被撕开的、淡蓝色的花瓣, 裂口处的黑边正在朝两边侵蚀、吞没。蕾娅伸手替她扫掉了那片花瓣,她告诉蕾娅这是塞西莉的杰作,因为这个孩子不知道怎样发泄, 塞西莉靠在南希肩头时因为极大的委屈和愤怒而撕开了这片花瓣, 但她看到那片圆圆的蓝色被撕裂时还是不忍心,便停了下来,让花瓣从手中飘落, 陷入了长久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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