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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修轮回道(青律)


再看那一团龙须面,哪怕是普通用料,也好似龙须浮云,有说不出的飘逸轻灵。
小宫雾看得哇了一长声,连连鼓掌。
“大娘就是我最佩服的人了!!”
上官大娘眉梢带笑,给他们和小工一人煮了一碗龙须面,说吃吧吃吧,京中三品以下连这面条都见不到,也是福气。
这龙须面一挑入口中,便像是层次感极强的一朵花绽开在喉舌间。
面汤里放了葱花还是鸡肉都不再重要,面本身的香味能瞬间博取人的全部注意,恍惚间就已经连汤带面吃下大半碗去,吃得浑身冒汗犹觉不够。
姬扬吃了这顿面,跟没事人一样回昙华宫练功修习,该干嘛就干嘛。
这段时间里,涂栩心闭关不出,留两个孩子独守一宫,吩咐吃饭都一概去膳房里取。
但姬扬自己凭一张俏脸找厨工讨了麦粉鸡蛋,在昙华宫的小厨房里琢磨着抻。
他虽清楚记得每一个步骤,可一开始连揉面都不得要领。
于是小师妹吃了三四天的青菜疙瘩汤。
渐渐大概明白怎么弄面团了,但是不会抻面,成品又粗又硬,有的没下锅就嘎嘣断掉。
小师妹又吃了十几天的葱花粗面。
年轻人很容易犯倔,越是弄不成,越容易继续折腾。
少年白天练剑练功,晚上跟面团鸡蛋搏斗,渐渐能弄得有模有样,比寻常挂面还细一些。
到了这个阶段,宫雾已经连吃了三四十天的清汤面配酱萝卜丁。
十四岁的姬扬锐气张扬,过了很久才记起师尊教诲,十岁的师妹需要被细心照顾,别一不小心养死了。
他自掏腰包买了排骨莲藕,做了顿普通好菜给她吃。
“不好意思,连着三四十天都在做面……我自己都吃不下去。”
正常人早在第十天的时候就受不了了。
月火谷虽然穷一阵富一阵,到底自己养了鸡鸭猪羊,时不时会给大家改善伙食。
平日里哪怕是清粥小菜,也会取材山野,变着法子让人吃得顺心。
宫雾小朋友很是温顺地给什么吃什么,一个多月下来从来没嚷嚷过,也没再去过典膳房悄悄找肉吃。
她温和听话到这个地步,让姬扬在醒悟时更觉内疚。
“不会腻吗。怎么都没有听你抱怨过?”
小朋友笑眯眯摇头,声音很脆。
“师兄亲手给我做面吃,已经是很心疼我啦。”
姬扬的轴劲登时消得烟消云散,从那以后没事给宫雾打兔子野鸡吃,剑法箭术突飞猛进。
一年之后,等师父破阶失败,愁云惨淡地出来看望同样没有开窍的小雾时,小朋友脸蛋圆得像小苹果。
“师父!师兄他升到瑶光境了!”
“这么快?”涂栩心惨然道:“怕是还有几十年就要飞升了,又一个徒弟要弃我而去,真是熟悉啊……”
“他人呢?”
“师兄在厨房里,他大半年没有做过面条了,今天说要给师父做上一碗。”
涂栩心揉着小倒霉蛋的头,感慨道:“长寿面好啊,我多活两百年争取去天上看你师兄。”
没过多时,少年用托盘端着三碗面出现在他们面前。
托盘一撂,瓷碗里面如细丝,好似龙须般轻盈纤软。
涂栩心呆了片刻,拿筷子挑了一缕,歪着头看:“这……这是面?这是你做的面?”
“吃吧。”姬扬面无表情道:“大娘说了,京中三品以下的人都没资格瞧见它。”
小朋友半夜等着师父出关守了快三个时辰,此刻猛喝一口面汤,被烫得直笑。
江江真好,悄悄给我卧了个荷包蛋!

决定动身时,他们各自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向师祖报备行程。
师兄妹刚刚迈步出昙华宫,瞧见有好几个弟子用竹担抬着一血刺呼啦的伤患奔向杏林厅,寻那里的师兄师姐予以援手。
宫雾第一眼没看清,还以为是师父救回来了。
“师兄,该不会是——”
“不是,师父不是光头。”
“他是光头?”宫雾匆匆道:“等等我,我要去看一眼。”
该不会是前几天去夜鸩山的大和尚吧。
一去探望,还真是那庆真和尚。
大和尚吃烤兔腿时尚且活蹦乱跳,体格看着能空手捕熊。
没想到数天不见,他已经被放倒在竹担上,由云藏宫的师兄师姐紧急接骨。
有弟子给了他一块竹片咬在口里,大个子痛得满头是汗,闷哼不止。
“肋骨断了三根。”杜韧师姐眉头紧锁,触诊道:“这里疼不疼?”
和尚一反应,她露出会意神情。
“左腿也断了。”
“翻一下,再检查他右边。”
几个弟子齐心协力把人翻了个面,继续确认内外伤势。
等宫雾凑过去,和尚一眼就看见她,很惨地又哼哼两声。
他吐掉竹片,强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施主,你那叮嘱我的话一点不假!”
杜韧手下绑带压得极紧,反手一勒奇道:十群暗号:把⒈⑷8乙6九63莓日更新哦“瞧你伤成这样,难不成是跑去夜鸩山去了?”
“是。”和尚嗷嗷叫唤起来:“轻点,施主,轻些!”
“轻点你骨头可就长不拢了!”杜韧训道:“出家人不安心念经,跑到那去找什么刺激!”
“非也,非也,”庆真苦着脸任她折腾,如实道:“贫僧是去摘采仙草,奈何……奈何闯不上去。”
此刻姬扬也来到厅前,随手递了夹板让他们固定腿骨,灵视看了一眼,思索道:“你像是已入了五阶玉衡境,功力已是不俗,如此都闯不上去?”
“玉衡境?”小弟子惊奇道:“那岂不是再破一阶就可以渡劫升仙了?”
“还早得远。”杜韧把竹片塞回他嘴里,凶道:“咬紧了,你脱臼的这一截腕骨我得给你正回来!”
“唔!!”
“不许唔!”
只见她行云流水般一牵一怼,咔哒一声听得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大和尚恨不得跟鲤鱼一样弓着身跳起来,嘴里竹片快咬裂了。
“夜鸩山是何等的凶险地方,便是老师祖每年去摘洄仙草也得十分小心。”她拍拍巴掌,示意后辈过来清创上药:“你既未成仙,进去就是九死一生,想都别想!”
直到一众人帮忙倒腾完,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大和尚确认自己能瘫着了,这才有气无力地吐掉竹片,跟大伙儿道了声谢。
他掏出两枚九分银的元宝,递给杜韧。
“多谢各位救命之恩。”
杜韧示意师弟把银子交去账房那里,把煎好的药递到他完好的一只手边。
“喝。”
大和尚被苦得又攥起脸,一口气干了之后道:“敢问贵谷师尊摘下的洄仙草,多少银子才能购得?”
“那宝贝是个稀罕物,各派都求着拿来炼丹救人,早就不能靠银两估值。”旁人插嘴道:“和尚,你是要去救谁?难不成大无相寺的方丈得了绝症?”
庆真摇摇头,说想救个路边的小女孩,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师姐感慨一声,转身收拾桌边摊开的一列用具。
“你再碰见几个这样的可怜人,自己的这条命给人家算了。”
宫雾全程帮忙打着下手,此刻跟和尚道别欲走,被他叫住了。
“小施主,你要去哪?”
“转生庵。”
和尚表示很可惜:“我行囊里还有只新逮的野兔,赠予你谷中门人好了。”
姬扬淡淡道:“口腹之欲,还是摒除为好。”
宫雾顺手把圆滚滚的肥兔子拎出来交给师弟拿去厨房,临别前想起什么,把行囊里那沉甸甸的铁片抱了出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
和尚愣了下,捂鼻子道:“这东西你哪来的——怎么还有点臭?”
宫雾没说道士们的判断,仅仅讲了大毒鲵吃撑了作呕这事。
“难怪,”庆真拿指背敲了两下铁面坑坑洼洼的表面:“这是陨星啊。”
“真是星星?”
“嗯,天星坠地,飞溅的碎片便是这样。”庆真很肯定:“大无相寺也有一块这样的物事,但比你手中的要大上几寸,被雕成菩萨供在殿里,香客们都见过。”
他们没有避讳旁人,杜韧也跟着瞧了一眼,觉得小师妹是捡了个宝贝。
“那便是炼剑铸器的灵物了。”
“可以这么说。”庆真半身瘫痪地躺在病床上,仰着头用手比划了一下动作:“但你们也可以拿它入药。”
“用刨子,刮下指甲盖这么一点,都可以解除幻症。”
“身中瘴气的,误食蘑菇的,又或者是在天罡迷心阵之类的困境里,用此灵药都可以立竿见影。”
宫雾掂了掂手里的沉沉重物,心道自己真是摸到星星了。
她一直记挂着师兄还没有件趁手的法器,现在能拿到陨星残片也算有缘。
如此一来,大和尚留在谷内养伤休息,连食宿费都一并提前给了。
而诸位师尊议定日程,定在十日后潜入金烟涡,一同营救被困三人。
报备辞别后,宫雾把残片交给姬扬,说了心中所想。
姬扬凝神看了片刻,没有推阻。
“雾雾一直顾念着我。”他低声道:“今天收下礼物,日后定会加倍还你。”
“这么说倒是生分了。”宫雾笑起来:“走吧,一起去泗鹿郡。”
他们一人坐伞,一人御剑,齐齐出谷而去,一路掠过诸多村落,前往更为阔大繁华的泗鹿郡。
说来奇怪,虽然当下是太平盛世,但两人在鸟瞰世间的时候,都隐隐觉得心乱。
像是预感到风雨欲来,战事不远。
难道金烟涡里的祸事未来会席卷各大仙门,造成更大的祸患?
越是如此,越要去一趟转生庵。
修道成风的日头里,各番占卜法子都层出不穷。
皇宫里有太监们扶乩于沙,翻着白眼颤颤歪歪任神灵附降在身。
民间也有出马观落阴,南北各有自己的本事。
但百算百灵的,仅有转生庵这一处。
泗鹿郡地处东南,当地以白茶青瓷称著四方。
而就在泗鹿郡的城郊之外,有个以草庵为前身的圆墙大庙,自名为转生庵。
这地方稀奇之处,在于只收尼姑,不收男僧。
凡是命苦的,无处凭依的,被休被弃的妇人,也一并能在此找到容身之处。
但出家为尼到底清苦,加之有很多流言传说萦绕不散,寻常女子赌气发咒时也会说,‘我若是骗你,就绞了头发去转生庵当姑子去!’。
北有大无相寺纯阳,南有转生庵至阴,倒有些遥遥呼应。
相同的是,两边对香客性别贫富均不作要求,包罗万象。
不同的是,大无相寺衍生出中原无数小寺小庙凭依沾光,个个自称小相寺小如相寺,但转生庵放眼四海也只此一处。
他们循路而去时,一眼就在酌州城墙外瞧见那奇异的筒形庙房,以及庵外长长的车流人马。
有许多人在隔墙叩拜佛母,兴许是在遵循什么规矩。
有夫妇怀抱着一人粗长的大天香进庙还愿,脸上满是喜色。
此处香客多到把草野都踏出一条泥路,门口有两位尼姑迎来送往,神态慈和。
宫雾与姬扬自天上落下来,许愿问事的队伍里众人看得并不稀罕,反而是盯着看他们两会不会守规矩排队。
姬扬侧身往队伍末尾看过去,恰好有香客在自发维持秩序。
“敬香礼佛的不用排队,直接往里头走,往里头走!”
“问事的都来这边,不用进去!”
络腮胡大叔张罗到他们面前,公事公办的问了句:“你们两是来敬香还是来问事啊?”
“问事。”
“去队伍后边。”大叔摆摆手,又叮嘱说:“话在前头,转生庵酉时一刻便会关门谢客,没问到的得等明天。”
姬扬一瞧队伍长度,清楚今天绝对轮不到他们。
“但!是!”大叔加重语气,告诫两个小年轻规矩:“你们便是明日来了,队伍也不会重新排,还是得按着这头尾来算顺序!”
宫雾这时才明白为何庵外有如此多的马车。
“所以,他们晚上都睡在这里?”
“正是。”大叔抱臂道:“我瞧你们连个草席都没带,今晚要是留在这里,可得受苦了。”
姬扬眸子微眯,已有了打算。
“不妨。”
他领她走到队伍末尾,自行囊里取出整洁的一件换洗外袍,随风抖开。
酉时已到,这队伍是不会再挪动了。
排队的人们陆续让小厮过来顶替轮值,自己回到马车里稍作休息。
也有人在抱臂看戏,瞧这后生是想拿外袍当毯子不成。
西风一吹,长袍袖袂腾起,姬扬松开了手。
那衣袍旋然一落,竟化成了有外门分屋的偌大幄帐。
茶棕衣扣变作深钉扣紧各角,襟上松鹤花纹变作门帘。
就连衣角上的缕银团纹,也均匀落在各面的帷幔之上,很是周正端庄。
幄帐里一厅两房各有分隔,且床榻松软,遮光良好。
队伍里不乏高官贵人,也有不少平民百姓。
但任何出身的人看见这样阔气整洁的住处,都会惊得眼珠浑圆。
——修仙,修仙居然有这样的好处?!
——我怎么没去修仙呢!!
还有不懂事的小孩,拽着母亲衣角嚷嚷。
“娘,我也要睡大帐篷!!”
姬扬望向宫雾,青涩道。
“委屈你就着我这袍子睡一晚了。”

宫雾隐隐觉得,师兄的这些不算幻术。
她一觉睡得太舒服了,感觉远甚于在昙华宫里的棉花软榻。
像是陷进宽厚柔软的鹅绒里,被子温暖贴身,枕头硬度恰好,在梦里都能闻见安神清和的薜荔花香。
次日一早,他们陆续起床,姬扬手腕一收,又将帷帐收作外袍,叠卷妥帖后放入行囊里。
反观排队的众人,哪怕是在马车里蜷身睡了一夜,今日起来也难掩疲惫。
两人神清气爽地站在队伍里,姬扬又道:“饿了么?”
晨雾微冷,让人在饱睡之后更有些饥饿。
宫雾掏出夹着桃花酱的艾草饼,刚要递给他,又收了回去,如姬扬一般凝神于指,掌心热流奔涌而出。
干冷的糕饼登时被烘得口感温软,还冒着烟气。
姬扬取来竹筒,笑着同她共饮一杯淡酒。
两人在队列里过得惬意舒展,全然没在野外露宿里受半点苦。
卯时正刻一到,队伍开始徐徐前行,速度比平日快上不少。
宫雾昨日悄悄数过一次,他们前面排了四十六个人,还不算陪站的家眷门丁。
一顿早茶的功夫,前面只剩二十多人了。
她觉得事情没有想得那样简单,把甜饼递给前边牵着小孩的妇人,客气道:“您知道这问答怎会这样快吗?”
妇人也不客气,找她又要了一张饼,递给自己的丈夫吃。
“你们一看就是第一次来。”
“转生庵灵得很,问事儿百无禁忌。”她举起三个手指头:“一可问诸事因果,二可问今生前程,三可问姻缘子嗣。”
“这三样,比其他地方都来得准确明白,很是厉害!”
宫雾趁她说话的功夫,又往队伍前面瞧。
姬扬低声道:“你看,敬香礼佛的都在往里走,问事的反而都在墙外。”
这转生庵的庙墙好似厚厚圆环,听说内壁都是浮屠雕像。
前面问问题的人隔墙而跪,像是对着墙边的孔隙絮絮说了些什么,没等几句话的功夫就快步离开了。
宫雾见妇人是有经验的,恭维了几句,又问:“他们回答问题这么快呀?”
妇人哎了一声:“你以为,这会儿问了就有答案呢?”
“人家也不是白干的啊,不然转生庵里几百号人靠什么吃饭呢?”
“哎?”
宫雾偏头看师兄,摸自己身上带了多少碎钱:“您的意思是……”
“一般是看问题有多难。”妇人指了指自己牵着的孩子:“我多年难孕,四年前去问了问,他们只要了我两串腊肉,然后说等到当年秋天就能得喜——哎,就这么准!”
“是不是啊,腊腊?”
小孩儿在啃甜饼,笑眯眯地嗯了一声。
“那也有人问的事儿难过上青天,”妇人八卦道:“当年排在我后面的那个,问怎么样才能见一面亡妻,人家要求可苛刻了。”
没等他们聊完,前面的问题都已经七七八八的交付完了。
有人恰好身上带着墙内要的东西,从暗格里递出去,当场得了答案便欢天喜地的走了。
也有人听见交换条件时凝眉含愁,摇摇头快速离开。
队伍旁边,有两位比丘尼手持念珠指引秩序。
天色渐渐亮起来,有稀疏拿到信物的人赶来应约,不需排队便可立在暗格前听得答案,满意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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