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确没有得罪我。”李禛温和地笑了笑,命令道:“把灵脑关了。”
刚刚邱老狗还没挂电话,就发现了她,紧接着二人搏斗,他的灵脑就一直处于通话中的状态。
邱老狗戒备地看着她,没有听从她的吩咐。他是个精明人物,已经看出李禛来者不善,因此自然不会关闭灵脑——
虽然刚和灵脑对面的人起了龃龉,但现在那边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若真听李禛的话,那关了灵脑之后,他就只能任由她捏扁搓圆了。
见邱老狗不为所动,李禛眼睑动了动,面色冷了几分。邱老狗一个寒颤,正欲说话,便听灵脑那头传来声音。
“神让我们宽和待人、友善待人。对面那位小姐,杀气不要那么重嘛。”
这声音如春风般温柔和煦,还带着点耳熟。李禛瞟了地上的邱老狗一眼,冷笑道:“友善待人?不是你们让邱老狗杀掉罗牧的?”
“那只是邱先生自己的选择罢了。”
一句话,说得邱老狗面色发白,顾不得向李禛求饶,反口攀咬道:“什么叫我自己的选择?我——”
那边打断他的话:“邱先生稍安毋躁。我有话想对李小姐说。”
“你知道我?”
虽然对面声音耳熟,但李禛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了。
对面沉默了一瞬,才道:“李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明明前几日才见过。你忘了吗?”
前几日?前几日……
李禛忽然想起来了。
说话这个调调的,不是日环食的初亏大灵司,还能是谁?
想到日环食,她愈发不爽,语气更恶劣了几分:“是你?你们要干什么?”
初亏道:“李小姐,我们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李禛道:“没错。”
“此次我们找邱先生一事,也与李小姐无关。还请李小姐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初亏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夫人曾经对你的承诺依旧有效。如果李小姐愿意,可以随时加入我们。”
听到“夫人”二字,李禛立马竖起耳朵:“乐灵洲?她现在在哪里?”
“你加入后,自然就能见到她。”
“你们好像对自己很有信心,笃定我一定加入你们?”
初亏语气不急不缓:“我们会是你最后的选择。”
最后的选择。
李禛冷笑:“我偏不!”
初亏没说话。他单方面挂断了灵脑。
灵脑显示通话中断。邱老狗见状,眼瞳一缩,心中暗骂无数遍,脸上仍是一片恭顺神情:“我、我什么都说。”
李禛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重新看向他:“你为什么帮他们做事?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们给我提供武器,帮我取代罗一和阿兰,掌控渡魂街。”邱老狗瞟了李禛一眼,见她面无怒色,才继续道,“我、我帮他们去找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只和我说,东西是在废矿坑那边。”邱老狗缩了缩头,“貌似是一个,是一个——”
话没说完,只听“嘭”地一声,在毫无外力作用的情况下,他的脑袋倏地炸开。一瞬间,血雾喷溅。
在他爆开的刹那间,李禛就预感到不对,闪身躲到一侧。此时回身再看,只见四面雪白的墙壁上满是喷溅状鲜血,地上也一片狼藉。
而邱老狗的无头身体,正软绵绵地倒在沙发边。
李禛猛然惊觉,踩在一地的血污之上,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具无头尸体。
邱老狗已经死透无疑。他似乎做过某种换骨手术,空荡荡的腔子下,支撑着他身体的是一节钢铁脊骨。
此时脊骨戳出皮囊,同鲜红的筋肉纠缠在一起,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看上去分外可怖。
为了阻止邱老狗说出重要信息,他们引爆了植入在他脑袋中的微型炸弹。
这个炸弹太过隐蔽,恐怕连邱老狗本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否则他也不会为了活命,将所有信息对李禛全盘托出了。
那么问题来了,邱老狗最后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呢?
李禛捋了捋头发,思索几秒后站起身,开始搜查房间中的东西。
这间房并不大,摆设也不算豪华,抽屉不多。客厅中两个抽屉中摆放的都是一些杂物,李禛翻了几下便合上抽屉,朝着卧室内走去。
房子中有两个卧室。大的那个是邱老狗的起居室,里面乱蓬蓬的,都是各种没来得及洗的衣服。
床对面的电视还开着,里面传出纷乱的声音,似是在报道某地的新闻。李禛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她弯下身,在床头柜里面摸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
而另一个更大的房间,就被邱老狗当做枪械库使用,里面除了一张床以外,全是各式各样的武器。
李禛眼睛亮了亮,随手拿了几支别在腰间,打算找个机会卖给奸商鹦鹉,而后又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异样。
她半蹲在那张床前,一手拉起拖地的蓝色床单,侧着头朝着里面张望。
床下长时间没有打扫,灰尘很大,李禛摸了一手灰,终于拖拽出一个金属箱子。
顾不上洗手,她随意将手上灰尘拍掉,打开箱子一看,只见其中六支生命之轮,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内凹槽中。
真正的生命之轮?
李禛抠出一支注射器,将它放在灯光下,仰头认真地盯着玻璃注射器中的液体。
液体也是绿色的,但颜色要更浅淡,淡到比起绿色,更接近于淡黄。它同样也蕴含着能量,但和李禛接触过的那支比起来,稀释了千百倍不止。
这只是一支次等品,并不是真正的生命之轮。
李禛连真正的生命之轮都不感兴趣,更别提这几支稀释过的劣等品。
她将注射器放入保险箱,又将保险箱塞回床下,这才拍拍手,站起身。
正当李禛想要再搜查一下房间,找一找有没有日环食的其他线索时,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
李禛反手握上后腰上的武器,眼带戒备地盯着房门处,慢慢朝后退去。
门铃响了三声。
李禛没有开门。
外面的人等待了几秒,又开始大力敲着门。门框连带着周围的墙壁,都仿佛震动起来,天花板上的灰簌簌向下掉落。
李禛躲到阳台的拉门后,侧脸看向门的方向。来者敲了很久的门,却没听到有人回应,当即破口大骂起来。
又过了几秒,有人似乎意识到事情不对,一群人开始踹门。
他们力道不小,门又破旧,没踹几下,便听“咣当”一声,铁门轰然倒地。一大群人如鸦群一般,前仆后继地涌入门中。
没了铁门的阻挡,嘈杂声大了起来。李禛离得不远,能够听清屋内的声音。
那群人甫一进屋,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当即变了脸色,循着味道来到客厅,一眼就瞧见满室血污和地上的无头尸体。
夜风顺着一侧灌入房间中,将血腥味均匀地涂抹开。白色的墙与鲜红的血交杂在一起,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让几个人干呕起来。
一人上前检查了一下邱老狗的尸体,便让开身,垂手道:“是邱老狗没错。”
李禛听到了一个男声:“搜。”
紧接着,周围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李禛眉头拧了拧,双手扣住楼身上凸起的装饰花纹,手臂用力跃上楼顶。
下一秒,阳台门被拉开,一道影子被灯光投射在地面上。来者探头探脑看了一眼:“阳台没人。”
说罢,又原样拉上拉门,往回走了。
李禛松了一口气,跳下楼顶,再次回到阳台上。房间中人影绰绰,似是在搜查着什么。不一会儿,就有人发现了藏在床底的生命之轮。
拖拽的声音响起。保险箱再次被拉到灯光下。
“老大,找到了。”
“是几支试剂。”
“拿过来。”
李禛侧头朝屋中看去。只见罗一站在大厅正中,嘴里叼着烟,一手拿着大箱子,一手捏了支注射器。
他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身材匀称,穿着一身黑色衣裳。罗一捏着注射器,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几秒后,他冷笑一声:“阿兰说得没错。果然在这小子这里。”
说罢,他踢了一脚地上邱老狗的尸体,似是不够解气一般,狠狠踹了两下。
即使如此,他仍嫌不够,叫了两声罗牧的名字,又是抽出腰间枪,将邱老狗的尸体射成马蜂窝,最后恨声道:“这等叛徒,倒给了他个好死!将他尸体剁碎了喂狗!!”
他手下俱是垂手低头,不敢触他霉头。有两人从他身后走上来,默默拖走邱老狗尸体,他那挂着碎肉的脖颈中,汩汩地流淌出鲜血。
尸体被拖拽了一路,血也流了一路。鲜红的血迹在地板上晕开,同时晕开的,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罗一在原地踱步几次,忽然道:“是谁先一步杀了邱老狗?是阿兰?不对,不对。”
他亲近的属下小声道:“我看他头颅爆裂,寻常武器没有这种功能,像是被防间谍的微型炸弹炸碎的。但他双臂尽断,当时现场应该还有另一人。”
“也就是说,此时还有至少两方参与。一方逼问他,一方给他植入了炸弹……”
最后一句话随着风,飘了很远很远。
李禛心中明了,想必是兰大婶在得到她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罗一,两方达成了一个共识。
罗一对兰大婶的话半信半疑,因此半夜跑到邱老狗的家,没想到邱老狗已经死了。
不过他从邱老狗家中搜到了稀释版的生命之轮,又得知邱老狗和其他势力有纠缠,原本的五分信也提到了九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应当就此盖棺定论了。
李禛跳下阳台,顺着水管继续向下。她动作很快很轻,没有惊动屋内任何人,就顺着水管溜了下来。
只有一只流浪机械狗正好在水管附近寻找食物,被她惊得叫了一声。渡魂街的流浪狗不算罕见,这声狗叫也没引起罗一的注意。
李禛拢了拢衣裳,快速站起身,心念微转。
她此番也算功成身退,既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保住了红毛,又成功卖了兰大婶一个人情,还得到了日环食的消息,也算是不虚此行。
这样想着,她给红毛发了条消息,让他安心,这才收起灵脑,迎着冷冷的风,朝着诊所的方向走去。
这么折腾了许久,她到达诊所的时候,天边已经浮现出一丝白色。
她推开玻璃门,便见到师雨楼坐在拐角处,正摆弄着一只机械夜莺,像是在等她:“你回来了?”
李禛毫不心虚地点点头:“你起这么早?”
“没睡。”他放下手中夜莺,“你受伤了?”
李禛用手摸了摸脸,摸到了一指尖血,想来是斩断邱老狗手臂时不小心溅上的。
“没有。”她摇摇头,“别人的血。”
师雨楼点点头。他的神色一直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这件事解决了。”
“罗牧的事?”
“对。差不多结束了。”李禛从前台抽了张纸巾,一边擦着脸颊的鲜血,一边道,“邱老狗死了。”
“你杀的?”
“不是。”李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是我杀的。就像是你们研究所之前给复生者植入了炸弹一样,他也被另一方势力植入了炸弹。在我审问的时候,炸弹爆炸了。”
师雨楼拧了拧机械夜莺的翅膀,随口道:“看来那是方大势力。”
“为什么这么说?”
“植入脑皮层炸弹要求的技术很高。”他解释道,“需要最顶级的医生才能动手,还不保证成功率。这样的医生都留在天门台联盟中,很少能雇佣到。”
师雨楼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毕竟势力越大,资源越多,能接触到的文献和资料越多。”
所以有实力的医生和研究员,宁可去大势力当助手,也不愿意到小势力勉强过活。
“那你呢?”
“我?”
李禛敲了敲柜台:“你植入炸弹的成功率是多少?”
听到她的问题,师雨楼轻轻笑了一声。
“100%。我没有失手过。”
“那问题来了。”李禛绕到他的椅子后,单手扶住他的椅背,“你为什么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开一家简陋的小诊所?”
从最开始,李禛就想问这个问题。
被神衍神天雪藏后,师雨楼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就安心待在小诊所之中,每天治一些小伤小痛。
诚然,没人敢不给他手术费。因为这里只有一家诊所的原因,他也没少挣钱。但若他去到其他大势力中,可以挣到更多的钱。
可师雨楼,既不联系神衍神天,也不急着另谋出路。但若他真的乐意偏安一隅,当初为什么会进入神衍神天的研究所呢?
师雨楼叹了口气,将夜莺放到一侧,硬邦邦道:“我有我的理由。当初进入神衍神天,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他不是很乐意向李禛倾诉他的过去。
李禛摊摊手,也不在意:“好,我知道了。反正你和神衍神天不是一伙,对我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她现在可是通缉犯呢。
不过——
她用指尖刮了刮椅背,发出轻轻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渡魂街有个矿坑?”
师雨楼点头:“我知道,在断桥那里。”
在渡魂街的尽头,便是一座深深的矿坑。矿坑很大,呈半环状,将渡魂街与其他地区彻底区分开来。因此这片区域也被称作隔离区。
渡魂街与商业区隔着这个巨大的矿坑遥遥相望,两边有一座高大的断桥,算是一个简陋的地标。
因常年开采矿石,这部分地区的地质结构出现问题,经常发生坍塌事故,也有不少渡魂街居民进入隔离区后失踪。
关于矿坑的传言数不胜数,当地居民提起矿坑,都是讳莫如深。
在争斗中所产生的死者的尸体,都会被扔入矿坑处理了事。没人下过矿坑,也没人知道矿坑下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
也难怪,日环食需要控制邱老狗夺取渡魂街,然后才下矿坑。
这座矿坑很大,若下去的人少,不一定能找到他们要的东西;但此处与渡魂街临近,太多人下去,必然会引起兰大婶和罗一两人的注意。
而矿坑情况未知,势力已经成熟的兰大婶和罗一,不会愿意为了日环食冒这个险。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下去?”师雨楼询问地看向她,“那矿坑有危险,你最好谨慎行事。”
李禛看向他:“你知道什么?”
师雨楼沉吟片刻,打开灵脑调出一组数据来:“你看这个。”
李禛凑到他身后,粗略瞧了一眼。从标题来看,这应该是一位病人的身体检测报告,上面罗列了各项详细的指标。
报告中罗列了大量的专业名词。这些专业名词她不明白,但最下方写了这位病人的主要症状。
李禛抬起眼,慢慢读道:“43岁,伤口化脓……肿胀?四肢出现裂痕?这是什么病?”
“不是病。”师雨楼将病人的身体报告翻了个页,露出下一页的照片。
在照片露出的那一刻,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李禛,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照片上是一个勉强保持人形的人,分不清男女,只看得到他四肢血肉模糊,遍布皲裂后的血痕。鲜血浸透了缠绕着他四肢的绷带,病人眼中满是绝望,即使只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他所遭受的痛苦。
师雨楼道:“他喝醉了酒,意外掉入了矿坑。掉到一半的时候,他抓住了矿坑壁上突出的岩石,最后凭借着意志力爬了上来。”
李禛看着照片上的人形,沉默不语。师雨楼又翻了一页,给她看更详细的身体检测报告。
“他爬上来后,便被送到我这里。那时候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有四肢有一些碰撞外伤,擦点药就好了。但我给他检查身体之后,在他的数据中发现了一些异常。”
说到这里,他伸出纤长的手指,用指尖指着一行数据,示意她仔细看。李禛凑得近了些,看着那行红色的字,一字一顿道:“灵气指数?”
“没错。”师雨楼用指节推着眼镜,“这项指标通过身体经络中灵气含量、质量以及吸收速度来判断,是判断人体是否健康的重要标准。而这个人,他的灵气指数比同体型人要高出百倍。”
李禛道:“这不是好事吗?”
早在她那个年代,战斗全靠灵气。体内灵气含量几乎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输赢。而这个有着灵武器存在的年代,灵气也决定了枪中有多少颗子弹。
子弹总是不嫌少的。
“的确是好事。但是他的灵气指数不是先天拥有的,也不是循序渐进成长的。”师雨楼道,“而是一瞬间爆发式增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