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暴雨中,一场战斗一触即发!
红毛听着远处传来的轰鸣声,伸手掩住嘴,避免不小心发出什么声音。
那声音似是雷声,又似是战斗中发出的撞击声,每一下都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
走在他前面的金宁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纵然心中紧张,但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不由得他们不小心。他们是来偷树种的。
从建筑之间狭窄的通道中钻过,映入两人眼前的,是一座巍峨的宫殿。
孙曼英打听好了巡逻时间,加上星照海的人都被李禛绊住,这里空无一人。
风吹过宫殿,发出哀伤的呜咽声,金宁两人穿过广场,来到宫殿门前。
金宁改动了数据,带着红毛一路畅通无阻。走过宫殿,在某房间的某个角落中找到密道。
密道十分阴暗潮湿,砖缝间甚至长满了青苔。空气中带着一股泥土和腐烂的味道,甚至能听到滴水的声音。
两人皱了皱眉,没有停住脚步。
沿着密道走大约五分钟,面前豁然开朗。金宁攥紧拳头,走出通道,两人一同抬起头,看向室内的场景。
这也是一间石室,由青色石头建造而成,房间很大,却极为空旷。
或许是因为长年无人打扫,青蓝色的石头上已经爬满了藤蔓,藤蔓上小小的白花散发出微弱光芒,一派萧条之感。
而在这空旷的石室正中,正摆放着一个八边形的石坛,石坛上篆刻着上古文字,这些符号呈现出神秘的白色,在它们的中央,拱卫着一个同样明亮的光球。
光球散发出的光如月光一般静静铺洒在石室中,照亮了石室里的一切,也照亮了墙壁上一笔一划重重刻下的人名。
红毛伸出手,扒拉开附近墙上盘踞的爬山虎,露出被其遮挡的文字,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那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的,正是他十分熟悉的人名。
那痕迹有新有旧、有大有小,甚至有些名字被人狠狠划去,划得几乎辨认不出。
刻痕很重,从自己上就能看出,在墙壁上刻下人名的人心中似乎填满了千万种愤懑和不甘。
看着这一整面刻满名字的墙壁,红毛瞳孔微缩,不过下一个瞬间,他就想起正事来,将目光投向祭坛。
金宁已经走到祭坛前,伸手触向那个光球。
白光将她的脸照得惨白,连那头鲜艳的红发,也在这种光芒下多了几分黯淡。
她的手指缓缓向前,想要触碰那只光球,却碰到了一层透明的屏障。这屏障似乎与光芒融为一体,坚决地捍卫着内部的光球。
红毛走了上来,他拎着一个狼牙棒,毫不犹豫地朝着透明屏障上砸去。
只听一声闷响,狼牙棒撞上屏障,却像是陷入到某种流体之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很快,那丝白痕也逐渐消失,屏障恢复原样。
金宁摇摇头,示意红毛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光团,将光团按在屏障之上,那光团顿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在屏障上游走吞噬着。
这是李禛给她的东西,由她的灵气凝聚而成。
因为吞噬过白塔监狱那颗树种,所以她的这丝灵气也拥有了那颗树种的部分特性——吞噬与转化。
只不过,这道屏障设置得十分巧妙,强度也很高,她需要多一点时间才能将它彻底抹除。
蓝色光团慢慢展开,像是蜘蛛一样用丝线缠绕着它的猎物。
金宁和红毛用期待与好奇的目光看着它,倏然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
“不小心把虫子也放进来了呢。”
两人汗毛倒竖,近乎反射性地扭过头。只见不知何时,爬满爬山虎与青苔的角落中忽然出现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他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
“哦?”那人挑起尾音。他的视线轻蔑地扫过两人的脸,最后落在正在吞噬着屏障的那团灵气上,“是那个女人找的帮手?”
兄妹二人没有回答。他们戒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手紧紧地攥着武器,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仿佛希望从武器中汲取到几丝力量。
郁非白从阴影中走出。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神越发阴鸷,语气沉沉,近乎自言自语道:“她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说罢,竟也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身体如同一只白色的巨鸟,飞快掠到两人面前,手中长剑朝着红毛的喉咙刺去!
金宁瞳孔紧缩成一个点,眼疾手快地扯开红毛!却见对方穷追不舍,手腕一转,那把剑封锁了两人的去处,再次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红毛!
他好像和红毛有仇一样,对边上的金宁熟视无睹,盯着红毛一个人打。
眼见着剑就要刺到红毛身上,红毛表情几乎定格,眼中倒映出剑尖的模样。
然而下一刻,只听金戈相撞,一把刀从远处飞来,准确无比地打偏了郁非白的剑锋。
郁非白一怔,红毛和金宁眼中露出一丝欣喜,趁机快速躲远,将身体藏在祭坛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局势。
“稍微有点过分了吧?”
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扩散,更添几分冷意。李禛站在黑黝黝的密道口处,手臂还保持着扔东西出去的姿势。
她刚刚扔出去的刀,正钉在青蓝色的墙壁上。上面附着的锋利灵气斩断了墙上的藤蔓,照亮墙上的字迹。
郁非白冷笑:“过分?”
李禛走出密道口,置身于白光之下。白光照亮她的面容,也照亮她沾染了鲜血的手臂。
她的衣袖还在向下滴着血,声音也比平时低沉许多。
郁非白知道,她只有在刚杀完人的时候,语调才会这么低。
她杀光了星照海那群阻拦她的人,就如同三千年前一样。
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她都强得近乎无解。
但郁非白觉得无所谓。他不在意星照海,这个宗门、这个世界,都只是他复仇的一个完美工具。
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反问道:“我过分?”
李禛使了个除尘诀,除去身上的血迹,空置的手上凝聚出一把新的刀。
她扫视着周围的墙壁,视线最后又转回到郁非白身上。他长得还是那么俊美漂亮,那张美丽的皮囊和三千年前没有丝毫变化。
“好师弟。”她语调上扬,“你为什么要在墙上写我的名字?”
郁非白不语。
“难道是想记住你仇人的名字?”
李禛挽了个刀花,将刀尖对准郁非白,“这么恨我的话,怎么不来找我呢?我可是一直在等着你啊,师弟。”
听到她的话,郁非白阴冷地笑起来:“你等着我?不对——”
尾音还未消散在空气中,他的身体便猛然动了起来,雪亮的利刃化作一道影子,带着绝强的恨意与愤怒,朝着李禛的身体劈去。
“是我一直在等着你!!”
面对愤怒的郁非白,李禛只是动了动眉头,扬手挡住他的攻击。
两道攻击相撞,在附近掀起冲击波,甚至有砖石被卷起,在房间中横冲直撞起来。
金宁兄妹二人惊呼一声,连忙躲到更不容易被波及到的角落,但他们的目光,仍旧紧紧盯着那颗树种。
衣袖被风卷起,隔着交错的刀与剑,李禛与她曾经的师弟漠然对望。半晌,她才轻笑一声:“不得不说……你有些长进嘛。”
至少比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满脑子儿女情长的郁非白强多了。
郁非白冷冷地勾起嘴角,另一手捏起一个法诀。随着他的动作,尖锐的冰刺从四面八方袭来,同时刺向李禛的后心。
李禛双眼微眯,扭身躲开攻击,身体后跃避开自脚下朝她刺来的冰刺,一直跃到一面平整的墙上,持刀自上而下朝着郁非白斩去!
刀光切开石壁,连同整座宫殿都被她的灵气切割开来。砖石横飞间,天光从上方的裂缝中照下,宫殿被从中一分为二,轰然倒塌在暴雨中。
郁非白疾速后退,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雨滴。他视线微凝,竟操控着这些雨滴,朝着李禛的方向弹射而去。
雨滴落在废墟中即刻爆炸,爆炸的余波甚至引来了天边的云。
李禛欺身而上,侧头躲开那些会爆炸的雨滴,毫不留情地释放出全部的灵气,一股脑地朝着郁非白砸去。
她的灵气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目,此时一出,竟搅动天地变色、风云汇聚,将朝她飞来的雨滴砖块尽数吞噬。
面对压倒性的力量,郁非白咬紧牙关,单手虚抓空气,竟也调动出一股灵气,如同利剑般刺向她。
利剑击穿灵气防护,径直朝着李禛眉心处刺去,目的很明显:取她性命!!
李禛果断举刀迎击,两种武器散发出各自的灵光。
两种不同的光芒彼此攻击又纠缠在一起,竟引起了一场风暴。
在狂风暴雨中,黑白两道身影正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对抗。这场对抗极为危险,光是无意中飞舞而出的灵气,就足以削平几座小山。
李禛神情漠然,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灵气。她打法大开大合、悍不畏死,仿佛是一个全凭杀戮和本能战斗的机器。
很快,鲜血就染红了她的身躯。这其中有她的血,也有他的血。
嘭!她的手掌击中郁非白,将他打得倒飞出去。郁非白的身体撞上远处的一座小山峰,将那座小山撞得土崩石裂。
他吐出一口血,面色愈发难看。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李禛的身影已经从远处飞来,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郁非白不躲不闪,竟生生受了这一掌。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他忍住剧痛,持剑袭向她的腹部,选择的竟是以伤换伤的打法!
这倒让李禛大感意外——郁非白出身世家,从出生开始就顺风顺水。他身上虽然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臭毛病,却也缺少狠劲。
具体表现就在于,他在战斗中比起攻击更倾向于防守,从来都很讨厌受伤。
李禛与他截然相反。只要能获胜,她什么都做,包括一些阴损的招数以及以伤换伤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长剑刺穿她的腹部,发出一声闷响,转瞬间,雪亮的剑锋上就漫出血色。
郁非白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刺中她,竟愣在原地。而李禛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转手拍向他的胸口。
这一击打了个正着,郁非白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眼中盛满了不敢置信。
李禛表情不变,反手拔出插在腹部的剑。长剑的剑锋一寸一寸被抽离血肉,涌出一阵翻涌的血花。
她眼角一动,将灵气附着在剑上,朝着郁非白飞走的方向掷了过去。
灵剑划破空气,朝着郁非白激射而出。
郁非白身体绷紧,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侧边一躲!“铛”地一声,剑尖划破他的脸颊,钉在他身后的山壁之上。
他瞳孔颤动,伸手摸了摸脸颊,果然摸到了鲜红的血。
只差一点。
只要他的动作再慢上那么一点,他就要身死当场了。
她真的……要杀了他。再一次。
李禛站到他面前的废墟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腹部的伤不深,在灵气的帮助下,很快就止住了血。
倒是郁非白,连中她两掌,每一掌都用了十分的力。虽然看上去没她凄惨,但受的伤却比她严重许多。
郁非白抬头看着她。她的眼中没有多余的感情,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她的心更冰冷。
他咬了咬嘴唇,直到嘴里都出现血腥味,才扶着山壁站起身,目光却一直盯在她身上。
李禛道:“就算你现在哭出来,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歪了歪头,伸手擦去脸上的血,又补充道:“毕竟我们现在可是敌人。”
郁非白惨然一笑:“你从不曾放过我。”
李禛自爆,他侥幸活了下来,自此开始调查她自爆的真正原因。
世家几乎死光了,剩下的人根本无法阻挡他的调查。很快,他就知道了血肉天梯计划的实情。
可悲的是,无论是家族还是李禛,都从未对他提起过这件事。直到事发,他才以如此狼狈的姿态获取到真相。
而更令郁非白恐惧的是,或许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自己也成了世家计划的一环,充当了影响她的最有力的棋子。
所以李禛是怎么想的呢?
愤怒?怨恨?怨恨世家,还是怨恨他?
不。都没有。
他倒宁愿她多怨恨一点。杀了他也好,折磨他也好,至少不是那样对他一视同仁。
郁非白至今都不觉得她自爆是为了报复谁。他深知,李禛所掌握的力量,足够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杀掉所有算计她的人。
她一定还有着别的目的。
但越是这样,越衬得他可悲。她既不恨他、也不爱他,待他与其他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她不会特意抽出手来杀了他,也不会因为他与她的关系就放过他。
因为他的师姐所向往的,一直是他不理解、也触不可及的世界。
郁非白抬起头看着李禛。李禛垂下头,静静地看着她。暴雨中,他与她的脸上都多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曾经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离她最近的人。但实际上,他离她的距离比其他一切人都要遥远。
郁非白恨上她了。
无关家族,无关其他的谁。那些都无所谓了,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他怨恨甚至可能都不是她本人,而是她与他之间那段看似接近、实则遥远的距离。
抱着这种扭曲的情感,郁非白接手了部分世家留下的财产,开始酝酿一个看似天方夜谭的“复仇计划”。
因为修真界大多数高手都被她的自爆波及,有的当场去世,也有的伤到根基,在接下来的几年中陆续因伤重而身亡。
修真界局势动荡,他倒是在这种动荡中发展得不错。几年后,他脱离了原本的宗门,加入了星照海。
星照海同样擅长神魂方面的研究,尤其擅长一种特殊的、能困住神魂的结界。郁非白加入这个宗门,开始研究神魂方面的秘法。
终于有一天,他意外得到了一颗树种。从树种的叙述中,他终于窥探出她野心的冰山一角,并得知了她还活着的消息。
在她身上,有一颗隐藏的树种。这颗树种平时处于未被激活状态,难以感知,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但是一旦有足够的能量,树种就会被激活,保护着她的神魂逃之夭夭,并且跨越时间与空间,在整片大陆上游荡。
她还没有死!!
只要有适合的容器,她就随时有可能被唤醒。
最后,他选定神衍神天来制造容器。
不过郁非白知道,天门台绝对不愿意复活她这么个危险人物。为了唤醒她,郁非白命令安装在神衍神天中的钉子篡改了实验数据。
于是,神衍神天的复生者实验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了一名参与者。
那就是她。
他曾经隔着玻璃器皿看着她未苏醒时的模样。那时候她紧闭双眼,神色那么平静,就像是在做一个罕见的美梦。
她的梦里有没有他?
记忆中那张平静的沉睡中的脸再次与眼前的人融合了。郁非白看着熟悉的脸,竟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李禛挑眉:“好师弟,你想起谁了?”
她明明知道这个答案。
郁非白垂下拿着剑的手。他看着她,露出一个一如往昔的笑容。
“你走不了了。”
李禛眯起双眼:“哦?”
郁非白闭了闭眼:“我派人去杀你了。”
一旦游戏舱中的躯体死亡,玩家的数据就会永远留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自动成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这是写在登录协议上的内容,也是他建造这个世界的目的。
郁非白知道自己打不过她。
也无所谓。
他不想取得什么胜利。她杀了他也好,放过他也好,那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什么也不想要,他只想和她留在一起。永远。
“他们已经在地湖城了。”郁非白接着道,“有人挡住了他们,但我派出了许多人。几十个?几百个?”
李禛看着他,眼瞳中映出奇异的光芒。她没有说话。
郁非白道:“我承认你比我强……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还有余力,能与她争斗几分钟。而他派出的那些人,用不了几分钟,就能杀掉游戏舱内的她。
从她进入到游戏中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郁非白的模样,李禛忽地叹了口气。
她的师弟,永远这么固执,这么骄傲,这么自以为是。
然而从一开始,他就和真相走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