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那几滴血一眼,反而朝着走廊左侧走去。
那颗树种的确很狡猾,甚至故意将血滴滴在相反的方向,想要迷惑她的视线。
但在奔跑时滴落的血迹,和在静止时滴落的血迹,两者的形态是不一样的,杀过不少人的李禛对此很有经验。
她嘴角扬起,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扭头朝着左侧的方向,追踪着自己那负伤又十分狡猾的猎物。
在这样一座大楼中找人是很不容易的。
一方面,大楼内部房间众多,且每间房间都有不少的桌椅,这无疑给追踪加大了难度;另一方面,虽然大楼内部还未起火,但烟雾仍然遮挡了视线。
“啪!!”
刀光劈裂一间办公室的门,李禛半个身体探入门中,目光扫过房间,几秒后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出刀相当果决,一路走来,也不知道劈烂了多少办公室的门。反正火灾后这栋大楼也要重建了,她破坏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就算不重建,她也没有心理负担。
李禛拎着刀,环视四周。刚刚在对方进来几秒后,她便也进到楼中,这短短的时间,应该不足以让对方跑到楼下。
所以李禛笃定,年轻人还藏在这一层。
她眯起眼,继续向前。大厦外的火焰尽情燃烧着,为原本阴森冰冷的走廊带来燥热的暖意,她走在这灼热之中,发丝随着动作而摇摆。
没有,没有,没有。
所有的办公室都没有人,眼看着,她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再前边只有两间办公室,以及一间卫生间。
脚步声在走廊中激荡,发出一连串沉重的响声。这是李禛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刺激对方脆弱敏感的神经。
她的身影在被擦得雪亮的地砖上晃动着,手臂挥动间,又是门户碎裂的声响。
两间办公室都没有人。
李禛继续向前走去。剩下的,就只有那间卫生间了。
或许是电线被大火烧坏,卫生间的灯闪烁着,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忽明忽暗的灯光映在地砖上,让气氛逐渐诡异起来。
她在门口停驻半晌,走到了女卫生间那侧。靴子踩在地上,咯噔咯噔的声响更令人心惊肉跳。
卫生间有五个位置。
李禛抬手,挥刀。
第一间房门被劈碎,没有人。
然后是第二间,没有人。
第三间、第四间……没人。
李禛停在了第五间门口。
门后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在那里没有任何人存在。李禛垂下眼眸,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影子。
里面的确有影子,模糊的、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的影子。她隔着门板,仿佛正透过那一扇薄薄的门与谁对视。
半晌后,她忽然抽刀挥出,刀刃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圆润而美丽的弧度,然而那锋芒,却并未瞄准那扇仅存的门,而是朝着另一侧的天花板挥去!
只听“轰”的一声,天花板在这一击下彻底碎裂,塑料板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随之掉落的,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人影。
他滚落在地上,而后飞速站起身,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按常理来讲,一旦见到这么多厕所的门,人的第一反应必然是他躲在某一间里。
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非但没有躲在厕所隔间里,反而躲在了天花板的角落。
正常人本就不会刻意向上看,尤其现有一层薄烟,更是有利于遮蔽他的身形。
如果李禛先去搜查男厕所,他就可以直接逃跑;如果她搜寻女厕,没找到必然会转去男厕所,他到时候仍旧有时间逃跑。
再不济,他也可以偷袭!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偷袭,便被李禛察觉到了所在。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来不及深想,他就地一个翻滚,朝着李禛所在的方向扑去。李禛目光一横,屈膝撞上他脸颊。
年轻人未经磨炼,身体强度根本无法与她相比,仅被踢了这一脚,他便难以自控地向后撞去,猛地砸上第五扇门。
“砰”地一声,质量本就不好的隔间门被撞得四分五裂,他重重地摔在里面摆放的拖把和扫帚之中。
这不是厕所隔间,而是一个杂物间。
他吐出一口血,却不敢耽搁分毫,反手抄起一边的拖布杆,站在隔间中冷冷地盯着她,眼中的戒备几乎要凝成实质。
李禛凝视着他,倏然笑了起来。
“自以为是的小屁孩?老谋深算的树种?”她歪了歪头,“你现在是谁呢?”
他冰冷地说道:“这重要吗?”
李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重要。”
她本来是能分清这两者的。但现在,她忽然有些迷惑了。
“是你的敌人。”他说道。
话音未落,他脚尖点地,小腿肌肉绷直,借力一跃!那拖把杆上附着了大量的火焰,如同一根火棍,狠狠地朝着她的面庞扫来!
这一击又急又险,李禛侧头躲避,那燃着火焰的拖把杆便从她眼前划过,带起一串火星。
但这不算什么。虽然看着惊险,却也无法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
况且,李禛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和这莫名其妙的家伙缠斗。或者说,只要能找到她要的东西,谁管这人死活呢?
她目光微凝,视线瞥到年轻人的丹田部位。
说实话,她想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使用树种能量的。当初矿坑下逸散树种能量,凡是皮肤有接触,都会七窍流血,更别提吸收了。
但她不需要知道,她只需要得到!
李禛散去手中灵气刀刃,改用拳头和年轻人搏斗起来。她虽善用刀,但体术也不可小觑,近身搏斗,没几招就打得对方连连败退。
是拳头与血肉撞击产生的声音。她脸上露出肆意的笑,眉眼微扬,眼中闪过幽深的暗色。
“不好!!”
树种也算她的“熟人”。它的身上寄托了神树的怨恨和力量,自然知道这位毁灭神树的罪魁祸首有多么狠辣。
她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恶人,但有需要的时候,她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但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些。只见她化拳为掌,直击他丹田部位,而后反手一勾,他腹部霎时间便开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
李禛的右手染上鲜血,血腥气混杂着烟味,让小小房间中的气味变得古怪起来。
她微微一笑,攥住什么东西,移开了手掌。再摊开手时,掌心已经多了一个银色的吊坠。
自吊坠中,她感知到了树种的气息。
惨叫声自耳边响起,李禛抬起头,看向对方。而对方也满怀恨意地看向她,唇边沾染了擦不净的血迹。
随即,他似是自知不敌,竟阴冷一笑,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后背撞碎漂亮的玻璃外墙。
亮晶晶的玻璃碎片四处散落,反射出火焰的光芒,在那玻璃之中,他向下坠去,脸部肌肉一阵扭曲,嘴唇一张一合。
“我不会放过你的。”
“错了。”李禛撞在碎裂的玻璃窗前,握着那被血染红的吊坠,漠然地看着他,“是我不会放过你的。”
当然,不是因为她多怨恨对方。她没有这种情绪。
她这样说,单纯是因为,她拿到手里的树种只有一半。
离得太远,对方没听见她的话。
那具年轻的躯体穿过火焰,在瞬间被点燃成一个火球,在惊惧和疑惑的目光中落下,一点一点,化作灰烬,飘散在细雨之中。
李禛摊开掌心,看着手里的挂坠。
这吊坠很精巧,上面还雕刻着古朴的符文,不过那些凹凸的精致纹路中,已经填满了血迹。
李禛仔细看了看,辨认出了这种符文,它一般用于封印重要灵器灵植,以免灵气流失。
看来这颗树种能藏到今日,也不是意外。
不过她还是小瞧祂了。
她十分确定,她手中的是一份不完整的树种。
神树灭亡后,力量汇聚成树种,埋藏在世界各处。世间九为极数,树种也有九颗,树种既是神树的一部分,又是一个整体,每份的力量,都有严格的定数。
所以刚一入手,她就知道,这不是一份完整的种子。
或者说,种子本身是完整的,但她得到的只有一半。
还真是奸猾,居然懂得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李禛攥着手中的吊坠,面无表情地走出卫生间,来到洗手的地方。
幸好还没有断水,她打开水龙头,将吊坠放到水流下冲洗着。
血水顺着水池的排水口流下,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李禛冲了半晌,终于勉强将手和吊坠冲干净。
她用衣摆擦了擦吊坠,反手将其塞到衣服兜里,而后甩了甩手上未干的血水,便要离开。
她来这里就是抢夺树种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她也没有逗留下去的理由。
至于楼里有没有被火灾困住的无辜群众?那关她什么事,他们缴的税金又不是她花了。
李禛拍掉身上的灰烬,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坐电梯了,她可是有常识的。
她和敌人看似缠斗了很久,实则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在这十分钟里,火势进一步蔓延,但天门台的废物还是那么废物,对这熊熊烈火束手无策。
周围的烟更浓了,火焰已经蔓延到楼中。李禛双手插兜,穿过浓浓的烟雾,路过电梯间时,蓦然听到一个女声在叫救命。
与求救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拍打电梯门的声音。
李禛顿住脚步。
有人困在电梯里了?这么没常识的吗?
连她这个古代人都知道着火了不能坐电梯(鄙视)
李禛在电梯门门口驻足几秒。里面的人似乎知道外面有人,拍打电梯门的声音更大了些。
“有没有人!救救我!我被困在电梯里了!”
她没有回应,里面的求救声便更加撕心裂肺,其间还掺杂着些许咳嗽声。
“救命!救命!”
李禛咧开嘴,静静地看着电梯间。她的声音穿透电梯门,传入里面的人耳中。
“我凭什么救你呢?我可从来不发善心。”
里面的人慌乱道:“求你救救我,我有钱,我有钱!我什么都能做!求求你!我、我还给很多豪门当过女仆,知道很多秘密!我还演过电视剧,当过演员,求你救救我!”
许是因为太过恐慌,她已经口不择言,像倒豆子一样把所有东西都说了出来。
捕捉到了关键词,李禛挑起眉,心里有了主意。
“救你可以,但你得帮我做件事……”
还未等李禛把话说完,对方便忙不迭地应声道,生怕答应慢了她反悔。
整栋楼能跑的人都跑了,就算没跑,估计也不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
她嗓子都喊哑了,等待的却是越来越呛人的浓烟。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的李禛,就是她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这种情况下,她已经不在乎代价不代价的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真的什么都做?”
“真的!我什么都做!”
李禛伸出手,灵气在她掌心汇聚,凝成一把刀的形状。她挽了个刀花,倾斜着劈碎电梯门。
巨响之后,电梯门碎裂开来,灰尘四溅,同火焰燃烧产生的烟雾混杂在一起,分外呛人。
李禛站在烟尘当中,侧头看着被困在电梯间内的人。
是一个穿着职业套裙的女人,应该是在这里工作的人。女人猝不及防被涌入电梯间的烟尘呛到,捂着嘴发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她简直要昏死过去。
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生理的不适,她伸出一只手,扒着破碎的电梯门,艰难地从电梯中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她便腿脚发软,瘫倒在地,捂着脸低声哭泣起来:“好吓人、好可怕……”
李禛有些无语:“不就是差点被烧死了嘛,有什么可怕的。”
闻言,对方反而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道:“你懂什么,我最怕火了!我之前……”
哭着哭着,她抬起头看向李禛。然而就在看见她容貌的一瞬间,她便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将未说完的半句话全都吞进肚子里,愕然惊叫道:“怎么是你?你——”
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心道不妙,但却为时已晚。
本来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李禛“嗯?”一声,低头朝她看了过来。
两双眼睛隔着烟尘对视,李禛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所有惊慌之意,也看到了对方的相貌。
她顿时笑起来:“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这个被困在电梯间里的倒霉蛋不是别人,正是她执行乐灵洲任务时,因为小心眼给她使绊子的那个女仆!
那时候她本来想整治一下她,但是比较忙没能腾出工夫来,事后就把这个小角色抛之脑后了。
后来她从捕蝇草论坛上得知,齐家发生了大火,只有几个仆人逃了出来。她也没多想,毕竟齐家家大业大,仆人可多了去了。
没想到,这家伙运气倒是好,竟然从火灾中跑了出来。
见李禛神情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女人咬咬牙,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泪水,匍匐着偷偷朝前方爬去。
她怕李禛报复她,只想趁李禛走神的时候跑远一点,最好跑出这栋大楼。
这样想着,她的速度更快了几分,盯着满脸泪水,快速向前……一米、两米,对方没有注意到!
她面上一喜,还来不及站起身,便忽听“锵”地一声,一把长刀破空而来,擦过她的脸颊,如切豆腐一般钉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那锋利的刀刃,离她娇嫩的脸蛋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只要偏上那么一点,这把长刀就不会钉入地面,而是钉入到她的脑子里!
她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撑在身体两侧,却无意间摸到一缕断掉的发丝。那是她脸侧的发丝,被刚才那破空一击挥断,断口整齐地落在地上。
顿时,她表情更是恐惧,紧紧地攥着那缕头发,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能呆愣愣地坐在原地。
“你要去哪里?”
李禛从她身后慢慢走过来,那皮靴发出的每一声响,都砸在她的心头。
即使看不见李禛的表情,她也知道,对方一定正带着戏谑的笑意,像是一只猫按着老鼠的脊背,好奇地观察着老鼠的垂死挣扎。
她真的很害怕她!!
李禛弯下腰,将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女人很瘦,比她认识的人都要瘦,一看就是未经过任何锻炼,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在她的控制下,只能筛糠一般颤抖着。
“能听见我说话吗?”
李禛捏着她瘦削的脖颈,只需要微微用力,她的颈骨便会发出碎裂的声响。
“听、听到了……”女人也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她的一念之间,因此也乖巧起来。
李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穆思鱼。”女人颤抖着小声说道,“我叫穆思鱼。”
“好,穆思鱼。”李禛俯身看着她,“你没忘记我们的约定罢?”
听着她威胁的语气,穆思鱼连忙道:“没忘记!没忘记!你、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做!”
见她这么怂,李禛轻快地笑了。
她半蹲在穆思鱼一侧,缓缓伸出右手。穆思鱼战栗着将目光移到她的手上,随后便见她摊开手,带着一层薄茧的掌心躺着一颗蓝色的药丸。
穆思鱼倏地回头看向她,只见李禛神情冷酷,断然道:“吃了它。”
说罢将掌心朝穆思鱼的方向送了送,一双眼眸冷冷地盯着她。
穆思鱼有些犹豫,担心是什么毒药。但想着不吃也是死,还不如赌一赌。
她抬头看了李禛一眼,抓起那颗药丸,一咬牙,将其吞进了肚子里。
李禛见她乖乖把东西咽下去,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知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李禛勾了勾唇,右手之上顿时出现了几道蓝色的灵气。灵气纠缠在一起,缠绕、压缩,几秒钟就,便出现了一个蓝色的丸药。
那丸药漂浮在半空中,发出幽蓝色的光,将她的手掌也染成蓝色。几秒钟后,李禛眸光一动,灵气丸药立即在她的操控下爆裂开来,带起一小阵风。
穆思鱼脸色惨白:“这是,我……”
李禛将手插进兜里,恶魔低语:“这可是好东西,只要我的一个念头,便能将你炸得肠穿肚烂。”
穆思鱼的脸色更白了,身形也摇摇欲坠。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还没说出来,便又是被呛得一阵咳嗽。
“放心好了,只要你乖乖替我做事,我是不会杀了你的。”李禛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我们之前的恩怨,也一笔勾销,怎么样?”
怎么样?
她有拒绝的余地吗?
穆思鱼哭丧着脸,沙哑着嗓子道:“好。你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