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说出实情被抛弃,他宁愿欺骗。
孤启的水眸对上她的,他喉头上下滚了滚,哑声道:“殿下,我不喜恭王。”
“你不喜恭王?”郁云霁一怔,随即费解的看着他,“仅仅是因不喜,你便冒险放火烧了恭王府吗,不喜她不足以你做出这样的事,孤启,这样话骗不了任何人。”
孤启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背,辩解道:“恭王行事不端,多次欲加害于殿下,引之气不过。”
屋内静谧了一瞬。
郁云霁静静的看着他,眸中的神色不变。
她知晓他在说谎。
孤启不善于撒谎,或许可以说是不屑于撒谎。
他想做的事,完全可以凭借着毫不顾忌的劲头达成,而他从不需要撒谎。
孤启在方才说下那些话时,手总是会不自觉的掐紧自己,这是他克制自己行为的信号。
“是,是引之操之过急,可一人做事一人当,引之不会让殿下为难的,此事与殿下无关,殿下若是还生气,罚我便是……”她不曾回答,孤启有些着急了,忙道。
“不是你操之过急。”
郁云霁平静的道:“孤启,你当知晓,我喜欢你真诚和坦率,也欣赏你的敢于斗争,不顾一切,但当这一切沾染了谎言,就变了味道。”
孤启有些惊惶地抬眸扯住她的袖口:“殿下, 求你了,别不要我……”
他这幅神情总是能使她格外怜惜。
可孤启不说,她也要知晓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孤启虽是敏感,可他全然知晓,不会贸然行此事的。
她要知晓郁枝鸢究竟做了什么。
郁云霁伸出指腹,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痕, 道:“你好好休息,我一会便回来。”
说罢,她将袖口从孤启手中抽出,面色沉沉地踏出了半月堂。
孤启望着她离去的身影, 泪水再也止不住,大滴大滴的滴落在袖口。
弱水道:“殿下放心,属下会尽快将消息带回。”
郁云霁敛着眸子不语,她指腹拂过桌案上的一只玉雕的猫儿,思绪翻飞。
兴许是郁枝鸢对孤启做了什么, 他是个从不肯吃亏的性子, 可郁枝鸢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将他激怒成这副模样,不论她如何诱哄,他都不肯告知她。
“殿下。”门口传来一阵清远的声音。
见到溪洄的一刹,郁云霁还是顿住了脚步:“溪太师。”
溪洄朝她颔首:“察觉到这边出了事,我特来看看如何了, 殿下又是因何烦扰?”
郁云霁轻轻蹙着眉:“如今王夫方从恭王府回来,我不知他究竟遇见了何事, 亦不知晓他是受了什么委屈, 一时冲动将恭王府烧毁,方派人去查。”
她面上的担忧做不得假, 溪洄淡声道:“但此事不论如何,对殿下都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如今的皇权争斗场,稍有差池便能使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郁云霁何尝不知,只是如今相比这些看得到的好处,她更想知晓孤启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
此事在明面上看来,似乎是孤启将两方实力的阵营打乱,将问题摆在了明面上,可细细想来,此事是对菡王府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王夫到底也是顾忌着殿下的,他是个聪明的男子,危及殿下的事,他应当不会做。”溪洄道。
郁云霁颔首,却见三千匆匆赶来:“殿下,属下方才打探到了消息……”
她将恭王府小侍口中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秉明,却见郁云霁愈发冷峻的面色。
她不知为何在孤启明知危险的情况下,还要去恭王府私见郁枝鸢,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此刻没有发狂已是极好的了。
郁枝鸢竟会对孤启做出这种事。
“召集府兵,去见见我那位好皇姐。”郁云霁唇角的弧度让人不寒而栗。
恭王府。
郁枝鸢不顾火焰的灼烧,越过朝着别院泼水灭火的侍人,一头扎进了别院的小屋内。
方才孤启逃走后,后门便传来了走水的消息,偏偏别院内是她存放的卷宗与密信,全然是京城世家大族的秘闻,随意一件东西便能使氏族倾颓,这是她稳住氏族最重要的东西。
若是没有这些东西来制衡氏族,只怕她在京中失势。
别院多年不曾修葺,如今经火灼烧,整个院落都跟着摇摇欲坠。
“殿下危险!”女卫眼睁睁的看着她冲进了火场。
郁枝鸢被火焰炙烤着,浑身的衣料也跟着灼烧起来,整个人都要被火焰吞噬,她像是疯魔了一般,在一众跳动的火焰中翻找着,直至头顶传来一阵声响。
房梁终是经受不住高温许久的炙烤,在烈火熊熊来袭后,整根房梁外还裹着一层炽热的火光,就这般朝着她砸来。
郁枝鸢来不及躲避,被房梁擦着面颊而过,霎时,她半张面颊被火辣辣的痛感袭来,眼前则是蒙上了一层又干又辣的火气,痛得她几近倒地抽搐。
郁枝鸢痛叫一声,抬手将刺痛的半张面颊捂住,手指碰上了凹凸不平的面颊,皮肉被炙烤的狠了,此刻还在滋滋作响。
女卫们裹着浸了水的棉氅冲进来,将痛的满地打滚的郁枝鸢抬了出去。
一张张被浸过冷水的帕子轮番敷在她被烧伤的面颊上,可不论一众人如何忙活,仍却无济于事。
“快传府医!”为首的女卫道。
待女卫看清她面上的大片灼烧时,心口也不禁咯噔了一瞬。
她虽是女卫,可她却知晓,毁了面容的人与皇位便彻底无缘了。
幽朝早就有说法,即便是状元娘,也要仪表堂堂,君王更是如此,如今郁枝鸢的面容毁了,世家大族想来不会愿意再将儿郎嫁给一个与皇位无缘之人。
府医来得及时,只稍作查看她的伤势,便哆哆嗦嗦的开口道:“殿下,您,您这伤怕是不能根治。”
她说的已然极其委婉,郁枝鸢面上的皮肉已然被烧得泛了焦褐色,这样的烧伤是根本就治不好的。
“……且殿下的眼睛,”府医犹豫道,“左眼被烟气燎过,兴许会有一段时间看不清,若殿下好生将养……”
女卫打断她的话,事宜周边的部下将她赶走,忙道:“殿下吉人天相,自会没事的!”
郁枝鸢面容扭曲着,那块几乎要占领半张面颊的烧伤痕迹嵌在她的面上,实在是恐怖至极。
郁枝鸢颤着手覆上了自己凹凸不平的面颊,待看清远处青镜映出的模糊面容后,当即将手边的小几掀翻。
霎时,文书与笔墨悉数落地,发出嘈杂的震天响声。
郁枝鸢胸膛起伏着,她仍旧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她的这张脸彻底被孤启毁了。
氏族是不会站在一个面容尽毁的人身边的,面容尽毁,她便失去了世家大族的支持,更是失去了川安王的支持,她与皇位再无缘。
“……我要杀了他!”郁枝鸢咬着齿关,狠狠道,“我一定,要将他们妻夫二人剁成碎块去喂鱼!”
只要杀了郁云霁,便在没有人同她争抢皇位了。
贤能的皇女只有一个即可,既然有了她郁枝鸢,世间便不该再有一个郁云霁。
她硬撑起身子,从女卫腰间夺下一柄长剑,踉踉跄跄的朝着府门而去。
府门前有马车疾驰而过,伴随着枣红骏马的一声嘶鸣,马车上下来一个金枝玉叶的贵人。
对上那人的眼眸,郁枝鸢几近目眦欲裂。
郁云霁面容冷然的抬了抬手,身后便涌来一群身佩银甲的女卫,将郁枝鸢围了起来。
“怎么,皇妹这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郁枝鸢一开口便是无尽的沙哑,像是喉头也被火烤干了一般。
“我来,自是来为王夫讨回公道。”郁云霁冷声道,“皇姐究竟对我的王夫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哈哈哈,”郁枝鸢状似癫狂的大笑一声,“自然是细细品尝了你那美味的王夫,郁云霁,你怕是大婚多月也不曾尝到他的味道吧,皇姐替你尝过了,当真是尤物……”
夜幕中闪出一道冷兵器带来的寒意。
郁云霁眸中沁出冷意,她持着一柄寒凉的剑,架在她的脖颈处,一字一顿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过是替你尝了尝味道……”郁枝鸢话未说完,被身后的女卫一脚踹在了腿弯,她当即脱力地跪在了地上,眸光阴翳的看着她,“郁宓,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你休想好过!”
郁云霁心头的躁意愈发强烈。
方才她听闻恭王府小侍的消息时,仍旧不敢确定是这样一个结果,孤启这样一个人,是被郁枝鸢如此折辱了一番,才委屈成方才那副模样的吗。
所以孤启是害怕她担心,亦或是害怕她会为之抛弃他,所以才不肯告知她的吗?
郁枝鸢笑得猖狂,如今她容貌已毁,面上顶着一大片丑陋的疤痕,哪里还有寻常半分风光霁月的模样。
郁云霁眸中温度退却,抬脚朝着她的肩头踢去。
郁枝鸢才从房梁下逃过一劫,如今郁云霁蓄力的一脚正中她的肩头,她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戕害骨肉至亲,郁云霁,你就不怕为千妇所指吗!”郁枝鸢吐了口血沫子,哑声道。
郁云霁勾唇笑了一声:“骨肉至亲?这世间亲与不亲,可当真是难说的很啊,王夫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却为我鞍前马后,可皇姐你是我的骨血至亲,却总想着如何至我于死地。”
“郁云霁,你配不上那个位置。”郁枝鸢攫着她。
若是眸光能化为利刃,郁云霁此刻已然被她戳成了筛子。
“我配不配,不是皇姐一张嘴就能决定的。”郁云霁睨着她,“如今恭王府走水,损失惨重,皇姐又受了伤,面上的伤怕是没有数月好不了了,我会向母皇秉明的,皇姐安心养伤便是。”
“你是在威胁我吗?”郁枝鸢狠声道。
“怎敢呢,皇姐怎会受旁人掣肘,可王夫到底因此受了惊吓,皇姐总要拿出说法的,”郁云霁眸中没有半分笑意,“皇姐,你说呢?”
郁枝鸢并非是滚刀肉,她还有所顾忌,不会因着王府被烧而攀扯孤启。
她不会让郁枝鸢借此引出孤启私见她一事,更不会让她毁了他的清誉。
她借此将郁枝鸢逼退,不同于她先前的以退为进,此番她面部受了伤,不知氏族的态度会如何,不过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谁又愿意将自己全部家当,压给获胜几率极小的一方呢?
郁枝鸢不会将自己面容受损一事告知于众,更不希望王府牵制氏族的资料残缺一事被人得知。
相应的,她要拿出所谓的说法,否则郁云霁照样也不会让她好过。
“当真是我看错了……”郁枝鸢冷笑一声,掌心撑地想借此起身,却被脖颈处那把剑制止,锋利寒凉的剑身贴着她的颈侧,好似只要她敢强行起身,那柄剑便会毫不犹豫割开她的喉咙。
是她低估了郁云霁对孤启的重视程度。
起初她还认为,郁云霁并非传言中那般喜欢孤启,却不曾想她能为孤启做到这样的地步。
戕害骨肉至亲,这样的罪名在皇族无异于谋逆。
郁云霁竖起寒凉的剑身,拍了拍她被火烧到残缺的面颊:“皇姐,好自为之。”
皇宫,临华殿。
女皇重重的咳了几声,将苦涩的汤药饮下:“宓儿那边传来消息,说青州百姓如今苦不堪言,川安王那边如今当是忌惮京中传来的风声,一时间还不曾有所动作。”
月晚为她揉捏着肩膀,应道:“菡王殿下定能游刃有余的。”
女皇摇了摇头:“云家的儿郎近些时日同鸢儿有得有些近,朕将青州一事交给宓儿,她兴许也有所察觉,不知她心中是否会怨恨朕。”
“陛下看好菡王殿下,可如今青州疲弊,为何不曾命恭王出手?”月晚问。
女皇眸色深深:“鸢儿也是朕的女儿,朕自然知晓她是如何想的,她想借川安王的势力,可朕老了,如今宓儿有心皇位,若是宓儿还想要这个位置,此事当她自己解决。”
月晚明白她的意思。
听闻女皇年轻的时候,曾是九女夺嫡,后来九位皇女之中只剩下了她与川安王。
她为了这个位子,犯下了太多的杀业,在皇家为了那个人人垂涎的位置,这种情况总是无可避免的,所以在得知自己的女儿步了她的老路之时,女皇多是无奈。
“但这皇位,当是能者居之,鸢儿她心思太重了,可她若能做得一个利于百姓的君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女皇望着金霖的画像,长叹一口气,“而究竟谁为君,便要看她们各自的本事了。”
郁枝鸢到底少了一分君王该有的仁爱之心,若是她能留手,则证明她能做好一位贤明的君王,可若是她想她当年一般,用计对自家姐妹设下了套,皇位便该传给宓儿。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她知晓郁云霁有能力将局势扭转。
“但川安王养兵一事,陛下也不管吗?”月晚为她将鬓边龙凤花样的钗环拆下。
身上各样沉重的配饰被月晚悉数摘下,女皇褪去了满身的光华,身上的疲惫难以掩盖:“朕兴许是真的老了,那到底是朕的亲妹,这些果决之时,交由后辈们去做吧。”
女“川安王想来也快要沉不住气了,青州,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一切只看郁云霁要如何安排。
今夜的国公府格外安静。
云梦泽在府中账务上圈画着,听了以荷的话,他唇角轻轻勾起些:“王夫总是能叫我钦佩万分,火烧恭王府,当真是解气极了,他烧得可彻底?”
以荷摇头:“府上只是书房与后院遭了殃,恭王殿下也还活着,只是面上被烧伤了,听下人说很严重。”
“啊……”云梦泽拉长了气声,随后惋惜地摇了摇头,“只是如此吗,我还以为会有多解气呢。”
以荷为他磨了墨,低声道:“公子,您如今已然站在了恭王殿下的身边,前些时日您又提醒菡王殿下,这样,若是被发现了……”
“脚踏两只船,那又如何?”云梦泽微微一笑,“我是云家的儿郎啊,大家族的儿郎,怎能不为家族着想,我暗中下注,小心谨慎总能得利。”
以荷没有再质疑。
他们公子自小聪明,此事关乎整个国公府,公子不会拿整个国公府去赌的。
只是,他一时间摸不透公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先前在他看来,公子的确是对菡王殿下有情意,可如今他为了国公府的利益,算计来算计去,不惧与虎谋皮,将每一个人都规划到了他的局中,连带着菡王殿下,连带着他自己的情意。
公子当真是喜欢菡王殿下吗,还是因为,菡王夫这个位置能为云家谋取更多的利益。
以荷也不明白。
他望着云梦泽的侧颜,半是同情半是敬佩,或许这才是成大事的当权者。
云梦泽望着窗外的明月,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了几分。
他如今站在了恭王的身边,却也是在尽心尽力为她出谋划策,若是郁枝鸢将来荣登大宝后想对他不利,他也能够拿出可以制衡郁枝鸢的把柄,使她三思而行。
若是最后得利者是郁云霁,那自然皆大欢喜,即便郁云霁知晓他的行为,因着他频繁帮助,也会原谅他的。
不论将来的帝王是谁,定国公府仍旧是定国公府,云家也仍旧是屹立百年不倒的世家。
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他完全能弃暗投明,他是云家长子,他不会输。
这局棋,不论如何都得是云家胜。
子时,更妇刚刚敲过一番。
又到了男子每月该发作的小日子,孤启蜷缩着身子,艰难的喘息着。
即便如今没有了贞洁锁的束缚,可这样的小日子依旧难耐,孤启咬破了舌尖,为自己争取一丝残存的理智,此刻他很想郁云霁在他身旁,他想嗅她柔软的发丝,温暖的颈窝,虔诚的吻她的唇角。
“呜……殿下。”像是幼兽低低的悲鸣,眼尾一滴濡湿滚烫的泪啪嗒一声滴到软枕上,他胡乱摸索着郁云霁的位置。
身上的难耐愈演愈烈,孤启不愿让羞耻的声音从齿关泄露半分,他抱紧了属于郁云霁的锦被,将头埋在了蓬松柔软的锦被当中,像是狂性大发的瘾君子想要以此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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