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要看看,郁枝鸢还能再忍多久。
“殿下,门外有人求见。”有人道。
弱水三千对视一眼,见郁云霁扬扬眉头道:“何人深夜造访?”
“……像是,恭王殿下身边的然郎。”
半个时辰前。
郁枝鸢随口道:“既然知晓是蠢问题,还要问什么,直接做掉,记得干净些。”
女卫垂首称是:“那,然公子他……”
郁枝鸢垂眸道:“你若喜欢,事成之后,赏给你便是。”
然郎本就是她消遣的工具,起先也是你情我愿,只如今然郎太过入戏,像是她不肯松口,他便不罢休一般。
然郎毕竟是在她身边跟了小几年,这样的儿郎心思重,对她身边知晓的颇多,如今又怀了身孕,自然留不得。
女卫如何不知这个道理,收下然郎,则意味着远离恭王府的大好前程,她讪讪道:“殿下说笑了,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门被猛然撞开。
李然满脸不足可置信的看着她,悲恸道:“殿下,你怎能如此无情,然郎好歹陪你多年,如今然郎怀了你的骨肉,你要将然郎送人吗?”
郁枝鸢本没想到他会来此,如今夜已深,她方差人为他送去了安胎药,寻常这个时间然郎已经歇下,想来他方才已经全然听见。
她道:“玩笑之言,岂能当真。”
“玩笑,将有孕的男子送人是玩笑吗,”李然愤然的瞪着她,“郁枝鸢,我知晓你狠辣,却不曾想,你会待我也如此,你就半点也不顾忌?”
“你这样的人,我看一眼都嫌恶心。”
说罢,他朝着外面跑去。
郁枝鸢眉目冷然:“追,不留活口。”
女卫领命,当即追了出去。
李然是她培养出的暗探,虽是男子,武功却不落旁人下成,他如今有了身孕,身形却依旧轻盈,只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郁云霁将事情吩咐完毕,望了一眼下着连绵小雨的院落。
夜深,孤启想来歇下了。
如今政事繁琐,外有川安王虎视眈眈,内有郁枝鸢鹰视狼顾,每一步路走的都格外艰辛,并非她当初设想的那般。
不过母皇将探查青州一事交给了她,此事若是做得好了,便能赢得朝堂上下的认可,若是做不好,便只能落得一身是非。
“殿下。”雨幕外有人唤。
这个声音很陌生,郁云霁撑了把油纸伞,朝着那处走去。
待看清那一身影时,郁云霁低声问:“你是恭王府的人,如何深夜入我菡王府?”
李然扶着树干缓缓朝她跪下,他似乎是受伤了,腿间的血迹汩汩而出,却被细密雨水冲淡,血腥气扑面而来。
李然捂着小腹,面上满是痛苦的神情:“……我,我是恭王府的小侍,我愿意揭发恭王的所作所为,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求殿下救我。”
郁云霁缓缓俯下身,对上他的眼眸:“揭发郁枝鸢?”
“是,”李然抽了口冷气,“求殿下救我,恭王怕是要杀我,若是殿下能救下我,然郎定会知无不言……”
郁云霁敛着眸子。
郁枝鸢身边的侍人吗,如今匍匐在她的面前表忠心。
可她深知郁枝鸢是个怎样的人,这样一个有心机与城府的人,是否会冒险派出一个可怜的侍人来打探她的情况。
“殿下,然郎知道殿下良善,可恭王狠心将我腹中的孩子杀死,然郎不敢有所欺瞒,”李然怕她不答应,匍匐在地上,扯着她的裙裾,“求殿下……”
他的话戛然而止。
李然眼眸中的光彩也渐渐退却,口中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将她的裙裾染上了血色。
郁云霁眸色一凛,朝着屋顶那处投去一颗石子,射杀李然的人却早不见踪影。
恭王府的小侍死在了她的菡王府上。
天边一道闪电蜿蜒而过,像是劈开夜幕的蛟龙。
雨水冲刷过的王府颜色明亮, 新叶与花瓣上皆带着点点露珠。
郁云霁望着对面眼眸还带着血丝的郁枝鸢,温声道:“皇姐喝些茶吧,斯人已去, 皇姐还有看顾着自己的身子。”
郁枝鸢像是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已然没有了前些时日的模样,像是被李然的死打击到了。
若非她从李然口中得知了一点可怜的信息,此刻怕也能被郁枝鸢这幅模样碰骗过去。
她摇了摇头, 并没有碰那盏茶:“皇妹,李然还怀有身孕,竟如此枉死,那可是母皇的皇孙, 皇妹一定要替我将背后之人找出,幽朝绝不姑息……”
“皇姐,李然为何会深夜出逃,究竟发生了什么?”郁云霁面上还带着担忧,望着她问。
郁枝鸢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快到无法捕捉, 她将情绪掩饰:“是我忙于政事,不曾顾及然郎的感受,他一个怀孕的儿郎,难免会多想,我同他争执了几句, 不曾想他便来寻皇妹……”
郁枝鸢是当之无愧的博弈手,郁云霁在心中赞叹。
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男子逼死, 还能坦然坐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顺便借着然郎的死栽赃陷害一把。
李然作为她的身边人,当真是被利用得透透的, 或许他也不曾想到,就连自己的枉死,也能被郁枝鸢作为筏子。
“皇姐放心,更深露重,夜路走多了,难免会湿鞋,怎会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郁云霁望着她,唇角的笑意轻不可察。
“皇妹说的是,”郁枝鸢缓缓摇了摇头,“然郎身死,我心悲恸,我已向母皇诉明原委,这些时日便在府上安心修养,朝中大事还要指望皇妹处理。”
郁云霁颔首道:“然郎一尸两命,此事重大,涉及皇嗣,我已交由李仵作去办,皇姐放心。”
郁枝鸢捏了捏衣角,这样细微的动作代表着她如今的不安。
谁人不知李仵作的名声,当年京城多大的案子无人能解,偏李仵作验尸后迎刃而解。
旁人倒是还好,难就难在李仵作此人过于刚正,从不受贿。
郁枝鸢面上扯了一抹苦笑:“然郎死的不光彩,若是李仵作前来,怕是整个京城都知晓然郎死在菡王府一事,届时风言风语……”
“死者为大,但不能让然郎死的不清不白不是,皇姐不用担心我,清者自清,总不能让人平白诬陷了去。”郁云霁从善如流。
川安王摩挲着怀中娇郎白腻的小臂,道:“如今京中的眼线用不得了。”
“女君三思!”幕僚忙道,“当年为了培养京中眼线,我们花了多少年的功夫,若是就此舍弃,重新培养,只怕会误了大事啊。”
川安王不耐烦的扫了一眼那幕僚:“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本王做事了?”
庭院内一众幕僚噤若寒蝉。
谁人都知晓川安王是何其的暴虐,前不久将跟随她数十年的部下虐杀,养在身边这么些年,就算是条狗,也该有些感情了,可当她下令将最亲近的部下处死时,不少幕僚心中都生起了退意。
她怀中的小郎拈起一颗小果子,递到她唇边腻声道:“女君息怒。”
“女君,恕老妇直言,前些时日郝副将惨死,不论如何,毕竟郝副将追随女君多年,女君当安抚其夫女,否则恐寒了一众侍从的心啊。”老媪朝她拱手,颤声道。
她如此大胆的谏言,使得一众幕僚都惊惧的望着她,仿佛她是个什么怪异的人。
也是,忤逆川安王的想法不就是不惜命,这样的老媪的确同她们格格不入。
但川安王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
她看着老媪,缓缓开口道:“翟媪,如今京城的眼线大都被发觉,可除去我身边的郝副将,谁又能清楚的知晓京中同我密切的势力,出了这样的事,我如何能姑息养奸。”
“是啊翟媪,女君殿下有自己的决断,既然郝副将做出这样的事,当严惩不贷,否则如何立军威。”一位幕僚出言道。
翟媪苍老的眸光对上上首的川安王,久久未语。
不论如何,川安王是不会承认误杀郝副将一事的。
幕僚与将士们知晓她的做法是一回事,但若是从她自己口中承认,便变了意味。
“女君如此行事,只怕会引起青州城百姓的不满。”翟媪道。
“青州百姓?”川安王大笑两声,随即推开怀中的小郎,“我待青州百姓如何,十余年,我筹谋十余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一女娘斜了翟媪一眼,上前道:“若是女君想,不妨再等上些时日,如今京城固若金汤,不便行事,京中眼线暴露过多,我们还需修整片刻。”
看着她此刻的模样,翟媪垂首默不作声退下。
行至一间不起眼的茶馆时,隔壁账房的管事不小心朝着她撞了上来。
翟媪趁两人相撞擦肩的间隙,在她身侧低声道:“事成,禀殿下。”
账房管事眸中划过一丝笑意:“好。”
菡王府。
“恭王如此,如何不算是以退为进,如今王府小侍偏偏在菡王府出了事,她假借悲痛之名暂不理政,不知还会暗中做些什么手脚,恭王此人并不单纯,殿下定要小心。”墨条在他手中化开,孤启道。
郁云霁抚平面前的白鹿纸:“我还在等着她的手脚,就怕她畏首畏尾。”
孤启立于她身侧慢慢研磨着墨汁:“殿下倒是看得开,如今人都找到了府上,殿下竟还能平心静气的临池,若是川安王知晓了,估计也要心生敬佩。”
郁云霁笔毫舔饱了墨汁,随口道:“光是敬佩如何够,皇位向来是能者居之,我要的,是众人心悦诚服。”
孤启将墨块搭在砚台上:“这很难,且这条路注定荆棘遍布,肮脏不堪,你真的要走吗?”
郁云霁目光跟着笔尖在纸上游走:“我下定了决心,如若是川安王继位,整个幽朝只怕会民不聊生,我不愿看到幽朝变成这样的国度。”
孤启闻言轻笑一声:“她们只当殿下转了性子,殊不知,我们菡王殿下早就换了芯子,只可惜众人都蒙在鼓里……”
郁云霁在最后一字上顿笔,手中的狼毫随即搁置在笔山上:“既然知晓,你就不怕吗,兴许我是什么很坏很坏的人。”
孤启偏头看着她的侧颜,轻轻勾了勾唇角。
她怕是对坏有什么误解。
怎样算坏,一个满心家国大义,还会抽空安抚郎君情绪的女娘,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若她算坏,多年前在孤府苟且偷生的他又算什么?
他这一生原本也就如此了,幽朝儿郎的日子本就艰难,嫁了人的男子都要仰仗着妻主过活,孤启甚至想过,他这样被掳走失了名节的儿郎,将来的日子会如何艰辛。
他自记事起,便不曾过一日舒心的日子。
母亲鲜少来他与父亲的院子,下人们也一贯是看主子脸色的东西,见着母亲如此,送来正院的东西渐渐也不如别院,他们父子二人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艰辛。
后来父亲去世后,林声河势大,稍不顺心便会将他折磨一番。
起初林声河还顾忌着母亲,做的隐蔽些,他的伤也只在腹部与腿上,后来某日被母亲瞧出了端倪,母亲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嘱咐了几句,便不在提及此事,林声河便愈发大胆,他的日子更是一天比一天难耐。
他身为嫡子,过的却还不如庶子。
他常常身上鞭痕错综,因着林声河的苛刻,身子也跟着日渐瘦弱,他在尚书府从来都是吃不饱饭的,在他性情大变之前,一切生活本该如此。
可他为了活下去,再顾不上什么男子的名声,林声河等人生了忌惮的心,大骂他是疯子,对他避之不及时,孤启意识到,抛弃了所谓的名声后,他终于能活下来了。
当年奢求的东西,如今已是唾手可得,一切只因郁云霁,郁云霁不仅让他活了下来,还让他活得好好的,她让他成了整个京城被人艳羡的郎君。
他小心翼翼的剖开这颗心,捧着到她的面前,却一次又一次的被郁云霁推开之时,他从不曾想过要放弃。
孤启知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一生做过最勇敢的一件事,他未出阁时曾持刀威胁主君,做过的癫狂之事数不胜数,可这些杀人见血等事,在他剖出自己一颗炽热的心之时,便什么都不算了。
这颗心一旦被她捏得粉碎,孤启便再没有可拿出手的东西了。
他几乎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即便被她捏的粉碎,即便是一无所有,他也不曾犹豫。可老天还是眷顾了他,郁云霁给了他回应,他心爱的女娘终降临到了他的身旁。
孤启勾着唇角:“是坏到前些时日派人去京郊施粥,还是坏到自散家财建了医馆?”
“……我到底还是个反派,”郁云霁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将指尖上不慎沾染的墨迹擦拭,“想来不日便有川安王那边的消息了,她将身边跟随多年的副将虐杀,实在令人唏嘘。”
孤启沉吟片刻道:“殿下耳聪目明,可那翟媪毕竟是川安王身边之人,据说亦是忠心耿耿,你是怎样说服翟媪的,是威逼,还是利诱?”
“我救了她的独女。”郁云霁道。
他微微怔愣。
起先他还为之担忧,倘若郁云霁是对其威逼利诱,翟媪这等老狐狸心思深沉又睚眦必报,他害怕郁云霁会中了她的套,只怕她哪日会反水。
想要这样难缠的人为己所用,只需施以恩惠吗?
“翟媪并不是一个糊涂人,她比谁都看得清,而今她跟在川安王身边已然多年,经历这么多事情,早该看清她是个怎样的性子,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川安王连身边的副将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她。”郁云霁笑着将镇纸挪开。
“但毕竟是皇权之争,没有人能机关算尽,此事终有着极大的风险,”郁云霁对上他的眼眸,道,“引之,你不该陪我冒险。”
“我是殿下的夫郎,妻夫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妻主如何,郎君便当如何,”孤启微凉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郁宓,不要再一次次赶我走了,我想站在你身旁。”
郁云霁平静的道:“我既能说出这样的话,便已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若事不成呢?”孤启听到了自己心口急促的跳动。
她面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纸上却杀气毕露。
弑天逆命。
恭王府。
郁枝鸢双腿交叠,捏着一张信纸,面上的笑意淡淡:“好一个孤启,当真是个有本事的,如此才能的儿郎当为我所用。”
云梦泽轻笑一声:“殿下所说之事,怕是比登天还难。”
“难,我自长成,还不知难字如何写,”郁枝鸢收起那张信纸,“人最怕有软肋,尤其是当权者,放在以前我兴许还会为之发愁,可如今我当感谢这位妹夫。”
孤启如今是郁云霁唯一的软肋。
只要她能控制住孤启,将来一切好说。
说到底,也要多谢方才川王从信中所提及一事,若非川安王提及,她还不曾想到有孤启这一大助力,只要她运用得当,便能给郁云霁造成一大伤害。
前朝有政事缠身,后宅还有疯子惹事,好一个内忧外患。
过几日便是郁云霁的生辰,孤启想来此时正在为府上的安排忙碌,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我还是要劝殿下,小心些,王夫并不同寻常男子那般,若是稍有不慎,殿下的大计……”云梦泽适时的顿了顿,“殿下还需谨慎。”
郁枝鸢似笑非笑的侧眸看他:“我竟不知,你同王夫的关系何时变得这样好了。”
“殿下说笑,我不过是尽自己该尽的职责,出言提醒殿下罢了。”云梦泽敛了敛长睫,将眸中的神色遮盖住。
“最好是如此,你知道的,本殿一向喜欢手脚干净的人。”郁枝鸢笑着点明,“这些天,你为王夫说过的话有些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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