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很喜欢这样甜的东西,可是这是郁云霁亲手喂给他的,他便很喜欢。
郁云霁将空碗递给一旁候着的含玉,这才道:“太医丞临行前说,你肩上的伤要每日换一次药,今日的药,晚上还要再换一次。”
面前垂着首的人面上有些为难,他抿了抿唇,才道:“换药很疼,引之怕疼。”
“那该如何,不论怎样,药都是该换的,你总不能不听太医的话。”郁云霁无奈的看着他。
孤启像是就在等她这句话。
他抬着一双莹亮的眸,带了几分恳求:“殿下为我换药好不好?”
郁云霁一噎,缓缓眨了一下眼眸。
换药而已,谁换不一样呢,怎么偏偏要她换?
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孤启周身失落的情绪简直要溢了出来:“殿下不要嫌我烦好不好,引之儿时时常被下人打骂,故而如今也是十分怕痛,引之是怕旁人下手没个轻重,肩上的伤,很痛的。”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郁云霁终是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换个药而已,又不会怎样。
她将孤启安置好,便见归府的三千,她脚步匆匆,见着她便喘下一口气:“殿下,周小姐闯了定国公府,属下拦不住……”
郁云霁当即定住脚步,她追问:“如今怎样了?”
“周小姐将云二公子掳走了!”
所以她离了菡王府, 毅然决然的朝着定国公府而去。
云竹曳再不可理喻,再娇纵,即便她再不喜, 也不能看着云竹曳被关在定国公府饿个两日两夜,这到底也是儿郎家,如何能受得了这样重的惩罚。
她若是不知晓便罢了,如今既然知晓此事, 便不能由着他受欺负。
周子惊下定了决心要救他出来,是以,她趁着定国公府小侍疏忽的几息,跳进了云竹曳的院子, 将以泪洗面的人吓了一跳。
云竹曳惊道:“周姐姐?”
周子惊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道:“我带你走。”
不等云竹曳应声,她便将人打横抱起,宛若敏捷的虎豹,将小小儿郎带的上了墙头, 偏这一幕被国公府的小侍瞧见。
“公子!”
仅一声, 国公府的女卫们应声出现,周子惊虽是浪荡纨绔,到底也是周将军的嫡女,身上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她身形诡谲, 饶是身后的女卫武功再高强,也追不上逃窜极快的身影。
国公府的二公子被掳走了。
这一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无人不知晓, 将他们二公子掳走的正是那周家纨绔女,定国公当即气得掀了桌子, 带着一众亲卫围了周将军府,要求她们放人。
“她此刻去了哪?”郁云霁眉头锁紧,问三千。
三千俯身:“应是京郊。”
溪洄摩挲着茶盏上的彩绘,彩绘光滑的凸起被他磨得愈发光亮。
郁云霁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可是糕点不合胃口吗?”郁云霁看到桌案上不曾被动用的糕点,出言问道。
“……不,”溪洄回神,只手虚拢着袖口拿起一枚糕,“王夫如何,可还好?”
郁云霁颔首:“没有什么大碍,他关心着政事,便让我先回来了。”
溪洄轻轻咬了一小口,糕点分明是出自王府出色的厨子之手,可如今却味同嚼蜡,他没有品出味道,干干地滚了滚喉结,将那块糕点咽了下去。
同传言一般,二人伉俪情深。
她的王夫很是识大体,这样的儿郎同她才般配,不会因着小情小爱而耽误她的脚步。
分明他心中想的是,只要郁云霁能安心忙于政事,一切便都很好,可如今从她的口中听闻哪位王夫,溪洄心头还是被堵住了,他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来。
不合时宜,而且,也没必要。
“祛疤膏怎么样,殿下觉得好些了吗?”溪洄问。
他的情绪被遮掩的很好,郁云霁勾唇道:“多谢太师了,若非是你的祛疤膏,估计好得还要再慢一些。”
溪洄送来的药当真是神,只一夜,她手背上的伤口便结了痂,周边的血痂竟也有隐隐要脱落的趋势。
起初她还深感意外,可想到溪洄在原书中的神秘色彩后,一切好像都变得寻常了起来。
郁云霁清醒,她没有招惹这位太师大人,否则自己最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今同他结为师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那便好。”看到她手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痂的确是在好转,溪洄垂着眼眸勾了勾唇,看样子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溪洄生得好看,如今笑起来更是如此,那张往日冷冰冰的面孔也鲜活了几分。
郁云霁也轻笑道:“方才我想到一件事,只是如今我还不能确定,故而打算讨教太师。”
“何事?”提及政事,溪洄敛了面上淡淡的笑意,正色道。
一时间,郁云霁看着他的眼眸,内心竟是将溪洄同可爱挂了钩。
溪洄可爱吗?
想起书中他的形象,是个不折不扣的,手段狠辣的谪仙,在这女子为尊的世界,他能在太师的位置上坐稳,并且控权,不但是因为女皇的一丝,溪洄自己也有这样的本事。
一般他认定了的事,无人能使他转圜,故而人皆知太师的冷心冷情。
同孤启相比,他只是多了情绪稳定和稳定的势力,并没有安全到哪里去,同这样的人相处,此刻她竟是没有半分提心吊胆,甚至是格外从容。
郁云霁看着他,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我是觉得,今日一事太过蹊跷,人人都畏惧我的身份,偏有人铤而走险,射我这一箭,这是为何?”
“剑走偏锋,”溪洄淡声道,“我听闻,近些时日北元使臣将近,殿下觉得,她们会不会及时知晓如今京中的传闻呢?”
郁云霁微微摇头:“我总觉得不对,却说不上来。”
她按了按眉心,今日的精力早在白天消耗殆尽。
书中没有咖啡因提神,她脑海中的思路成了一团乱麻,郁云霁一时间无法整理好。
夜幕降临,两人面前罩着的烛发出哔剥作响,细小的声音反倒显得屋内格外安静。
溪洄拿起桌上的小金剪,遮挡住广袖,只手将烛火顶端燃烧发黑的烛芯剪断。
烛火随着他的动作跳跃,明明暗暗的光映在他的面上,为冷淡的面孔镀上了一层暖意。
郁云霁不由得撑着头,多看了他一会。
近些时日发生了太多事,她像是一只被抽得团团转的陀螺,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心安的坐下来好生歇息了。
如今沉香的气息使她心绪平和了不少,好似时间都跟着在这一瞬停滞了,她的脑海中却不合时宜的浮现出“红袖添香”一词。
溪洄修剪好烛芯,抬眸便对上了郁云霁的眸光,他攥着小金剪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垂着眸子抿了抿唇,生怕情绪被她察觉:“殿下,可是疲累了?”
他知晓,郁云霁今日还曾去过一趟定国公府,至今都不曾好生歇息。
她看着自己出了神,溪洄猜想,她当是累了的。
郁云霁回神,她眨了眨眼眸,不禁笑出了声:“我方才是觉着赏心悦目,太师当真是好看,又聪慧过人,不知哪位女子将来能有这样的好福气……”
她难得放松,心头也跟着轻快了不少,故而顺势将此话说了出来。
溪洄却绷直了唇角。
“殿下这话未免不妥,”无端的,溪洄心中带了几分不悦,并非是生了郁云霁的气,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她的话,不想听,更是不想从郁云霁的口中听说,“……有些过分。”
过分一词说出口,他拢紧了五指。
郁云霁一怔,忙找补道:“抱歉,是郁宓无心说出此话,郁宓逾矩,太师大人莫要见怪。”
郁云霁只想着两人如今算得上是朋友,并不认为此话有什么,可想到如今的朝代,以及对男子言行的约束,她作为女子,谈及师长的婚事,如今溪洄提及,她自然也意识到了不妥。
她道歉的态度诚恳,溪洄缓缓松开了手。
他方才是不是说的有些严重了,好似他不该说那句“过分”的,郁云霁方才的话只是不好听,他不喜欢听而已,却也算不得过分,是他多心了。
“……原谅郁宓。”溪洄淡声道。
这两个字好似有些亲密了,即便是他不带任何情绪的淡然出口,还是能令他有些无措,溪洄放在膝盖上的手用了几分力,垂眸看着一侧桌角。
“啊?”郁云霁还欲道歉,本是正在琢磨措辞,想着如何挽救这段友谊,可听闻溪洄方才的话,待到回过味儿来怔住了。
溪洄叫她的小字,两人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古代师生确实是师长称呼学生的小字,这也是师长认可学生的表现,这原本是没什么的,可是从溪洄口中说出,她也有一瞬间的无措。
或许是她多想了,溪洄坦坦荡荡,便证明这是一件寻常的事。
思及此,郁云霁认真道:“郁宓下次不会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溪洄轻轻揉捏着自己的指节。
这是他克制情绪的动作。
破多罗云匆匆赶回了客栈。
待到她出现,侯莫陈妹箬冷然的看着她:“副将总算回来了,我与王女好一阵担心,不知副将今日办什么大事去了。”
听出她的阴阳怪气,破多罗云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我身边的随从难道不曾告知于你?”
侯莫陈妹箬冷哼:“哪里有什么随从,连根屁.毛都没有,大女子才不屑于扯谎,我若是你,既然做下了,此刻便对王女认罪。”
她的话当即惹毛了破多罗云,她冷下了脸色骂道:“狗爹养的,你他爹的会不会好好说话,老娘做什么了,回来你便冲着老娘大呼小叫。”
侯莫陈妹箬猛然拍桌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她:“老娘骂的就是你,你少在我面前装,成日不顾军纪在殿下面前邀功便罢,今日你做这事就是找死,老娘就算杀了你殿下也不会说什么!”
“你爹的,老娘今天非得打死你!”破多罗云同她扭打起来。
尉迟莲霜心中也有气,在方才破多罗云进来,两人发生争执之时她便一语不发。
如今两人越打越狠,像是恨不得将彼此击杀在此,尉迟莲霜皱着眉头道:“好了,不许再打了。”
破多罗云松开了她,将唇边的血沫子吐的远远的,朝着尉迟莲霜一拱手:“今日是破多罗云的错,云今日去见了郎君,郎君是中原人,云隐瞒了此事,还请殿下处置。”
极少有北元人同中原人成婚。
中原北元两地面上虽和睦,可实则关系紧张一触即发,如此数年。
北元的将士便曾有同中原男子成婚的先例,据说是中原男子后来将北元的情报传递了出去,后军营中便严禁此事。
“他爹的,你破多罗云还是个情种?”侯莫陈妹箬讥讽道。
破多罗云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她这才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寻常,这才意识到兴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尉迟莲霜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下属,问道:“你不曾入京,不曾见过那位传言中的皇女?今日街上可是由她主持着打了一个儿郎的板子。”
破多罗云是个爱凑热闹的。
破多罗云惊讶的看着她,为自己辩解道:“殿下,属下与您一起赶路,哪里还有什么力气看儿郎打板子,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云霁的王夫,被人射伤了。”尉迟莲霜擦着桌上一把寒凉的剑。
剑在她的擦拭下隐隐冒着寒光,看得人脊背发凉。
“殿下怀疑我!”破多罗云双手叠于胸前,高声发誓道,“若是破多罗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不得好死,被……”
“好了,将朝见幽朝天女了,不得说这些话。”尉迟莲霜将她的话打断,攥紧剑柄的手昭示着她心中很不畅快。
侯莫陈妹箬抱臂道:“不知哪边的狗杂种将咱们埋伏了,我北元女娘可不屑于如此多的阴谋诡计,也就中原女子善用这些,她们是想趁着北元使臣入京,借机看我们同朝堂斗。”
“想我们鹬蚌相争,”尉迟莲霜冷然道,“可此事怕有口难辩,既然有人栽赃陷害,必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贸然行事万万不可,万幸的是不曾伤到郁云霁,否则……”
她停顿的恰到好处,两位属下对视一眼,背后都生出了冷汗。
她们十分清楚这位女皇,若是伤及郁云霁,女皇怕是要无所顾忌的颠覆整个北元。
前些时日郁云霁伤了手背,若非是她拦着,孤家上上下下怕是都要为之丧命了。
“可我们没做,她们却不一定信,”破多罗云皱着眉头,“那群中原人最是狡诈,又多疑,殊不知如今心中想如何借此讹我们一大笔。”
尉迟莲霜沉着脸,不自在兀自想些什么。
溪洄捏着一张书信,上面的北元字粗犷不羁,却使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芜之捧着脸:“太师何必烦忧,若是采取菡王殿下的方法,便能省一大麻烦。”
他方才跟着看过了书信,上面不过是北元人的威胁,可他觉得幼稚极了,分明写下这书信的女子年纪比他大一些,说出的话却比他还幼稚。
来信人是北元的国君,尉迟轻烟。
说来也巧,当年溪洄曾救下这位小国君,尉迟轻烟年纪尚小,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他的喜欢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可奈何他们太师无心情爱,而同这位小皇女又有着如此大的身份差异,便不曾答应。
谁曾想,北元国君暴毙后,尉迟莲霜将她的妹妹尉迟轻烟扶上了这个位置,尉迟莲霜对这个妹妹是没有底线的宠爱,听闻她对中原的国师再见倾心,这才派出了使臣前来谈判。
尉迟轻烟像是对此事抱着极大的信心,她在信中告知他,若是他乖乖的随着使臣入北元,便免去一战,朝贡亦是会按着以前的规格,诸如此类。
这等孩童戏言,奈何尉迟莲霜太过于宠爱她,便是天上的星星都要为她摘下来,更何况是他们太师这等皎月。
孩童的话可不能当真,十多岁的女娘,也就尉迟莲霜这傻子当了真,芜之啧啧两声,对此摇头叹息。
“可我若是入了王府,会为殿下造成很大的困扰。”溪洄淡声道。
他看得出,郁云霁心中很惦记这位王夫。
郁云霁今日本同他下了棋,两人一时间竟是杀得不相上下,可是侍人来报之时,郁云霁面上带着歉意,对他说了抱歉,便去为王夫换药了。
他知晓王夫很重要,可莫名的,他还是有些不高兴了。
他看着眼前的残局和燃烧已久的烛火,这才意识到时间过了许久,他愣了很长一会。
书房没了郁云霁冷冷清清的,今日该说的话也说完了,怪没意思的。
溪洄便率先回了月溪阁,没再等她。
他没有怪孤启,虽说儿郎受了伤,理应得到妻主的体贴,但平心而论,他依旧觉得让郁云霁亲自为他换药,这件事有些矫情,若是他,便会不让郁云霁知晓,免得她担心。
他也承认,看到郁云霁担心孤启的时候,他的心平静不下来。
“如何会有很大的困扰呢,”芜之看着他十分不解,“这是殿下的主意,更何况,太师大人对殿下又没有别的心思,殿下亦是如此,身正不怕影子斜。”
殿下亦是如此。
是啊,郁云霁对他没有别的心思,他又在想些什么。
都说庸人自扰,他竟也成了庸人。
“太师,北元使臣兴许明日就到了,此事拖不得了,您要早些拿主意啊。”芜之急得转了两圈。
看他背着手故作老成的样子,溪洄到底还是勾了勾唇角道:“我会考虑的。”
他只是不愿殿下为之困扰。
郁云霁此时却无暇考虑这些。
孤启如今乖乖坐在她面前,上身却赤.裸着,而他本人丝毫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
半月堂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让她无所适从。
她同溪洄下棋的时候,侍人来通报,待她出了门,便见孤启披着青衫在门口侯着她,像是等妻子应酬回来的小郎君,那一瞬,她竟无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沾花惹草,徒留夫郎一人守家的坏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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