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家的女娘,当真是绝世容颜,还有这般好的脾性……”
“这样温柔的小姐,不知可有婚配。”
她今日穿得素净,碧青色的交襟长衫罩了层淡色的素纱,今日的弱水也不曾穿着王府亲卫的衣裳,小儿郎们低声议论,想知晓这究竟是哪家女娘。
她生的貌美,令人过目不忘,有那日见她对溪洄出手相救的商贩,惊道:“这不是菡王殿下吗,菡王怎么会来这里。”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郁云霁没有顾及周遭的儿郎,虚虚的扶着他道:“弱水,方才当街纵马的究竟是何人,去查清楚。”
“是。”弱水领命道。
感受到他的心跳又急又快,郁云霁对上他的眸子,云梦泽后退两步,温声道:“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斯玉定当竭力相报。”
“云公子不必如此,下次当心些。”她朝着云梦泽颔首。
这边的插曲被车舆内的人看着。
孤启撩开车帘一角,看着那紧紧贴在郁云霁的身上的男子,心中有些纷乱。
郁云霁没有传言中的恶劣,相反,她是极好的,只不过这个好并不属于谁,她待谁都好,而并非只为他。
凭什么为他呢,他都这般待她,下她的面子了。
孤启自嘲的笑容散去,抓着车帘的手用了几分力。
待二人到了恭王府,已是银辉洒落人间。
郁云霁夹起一块白嫩的鱼肉,入口发觉鱼肉鲜香滑嫩,鱼肉清淡,辅料并未喧宾夺主,两者配合的恰到好处,不及齿关的触碰,仅是舌尖轻轻一碾便入了喉。
“初春阳气渐长,鲳鱼味甘性平,宜多食。”郁枝鸢看她慢条斯理的吃着,笑道。
郁云霁盈盈的看着她,宛若崇拜长姐的小妹:“鱼好,皇姐更好,若不是皇姐,我还不曾想过春食鲳鱼呢。”
“今日不仅鱼好,酒也好。”郁枝鸢亲自为她斟上一杯。
二人共饮时,一旁的孤启显然有些思绪不宁,他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饶是如今身在恭王府,也没有半分的欣喜。
今日的酒格外烈,辣得他双眸如今泛了红。
恰此时郁云霁回眸,看到他眸中蓄的水意,问道:“王夫这是怎么了。”
“……有些辣。”他轻声道。
郁云霁方还在同皇姐谈及政务,直言要帮她分担分担,
她此刻心中还装着政事,听孤启这般说,郁云霁侧眸看他,一脸认真道:“可要我帮你分担分担?”
她面色极为真挚诚恳,像是在当真在同孤启商讨这件事的可行性。
此言一出,她明显觉出孤启的神色都僵住。
分担,怎么分担。
好似这话在古代是放诞的,她同孤启开了一句过分的玩笑话,但幸而这般孟浪的言语是符合原身的。
“殿下,臣侍身子不适,离席片刻。”孤启正色放下手中的酒盅,朝她低声道。
郁云霁温声道:“好,你快些去吧。”
孤启没有撒谎,方才他要离席之时,身上好似有烈火在烧。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若非他昨夜方经历了那事,当真要认为今夜是小日子了。
“殿下,我们回去吧,我们去寻殿下……”含玉低声劝道。
孤启踉跄着走了两步,不让身旁的含玉出手相扶,却走到阁前。
他心绪纷乱,这药能做到以假乱真,叫人认为好似是儿郎的小日子来了,想来,并非是寻常人家买得到的,怕有市无价。
是恭王殿下吗,不,不会的,殿下风光霁月,为何要这般做。
身子的难耐愈发严重,那人想令他在席上出丑,可他的心不知怎的,竟是下意识的后悔离了席,离了郁云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中默认在郁云霁身边是最安全的,她是极为可靠的女娘。
若是郁云霁想要了他的身子,昨夜便可得手,小日子的时候,他即便有心反抗也不得,可她偏不曾如此。
可他现如今这幅样子如何能入席,被人瞧见,怕是要丢尽了脸。
他不能累得郁云霁……至少是恭王殿下,颜面尽失。
“你糊涂,怎可做下这等错事?”远处有女子低声呵斥。
孤启警觉,撑着身子倚在一旁,低低的喘.息着。
有男子委屈:“……可是他在殿下面前狡言是非?殿下何曾对我这般,竟是为了他吗,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这声音格外熟悉,就算化成灰他都认识。
孤启胸膛起伏着,将胸口的衣襟攥起了褶皱。
他听那女子继续道:“罢了,涉及颜面,想来他也不敢闹大给皇妹丢人,此人如今还有用处,皇妹看中,想要她做事,孤启必不可缺……”
后面她还在说什么,孤启已经听不清了,他只知晓自己而今头脑昏昏,他不知晓如何会这样,他更不愿相信,方才说话的是恭王殿下。
当朝女帝仅有两个女儿,能换郁云霁皇妹的,除了郁枝鸢没有旁人了。
身上的药效愈发明显,这药毒辣,比小日子还要难受。
恭王殿下待他好,知晓他在家中过得艰难,可如今同孤善睐串通一气,竟是只为利用他。
孤启不知他是如何踉跄道阁前的,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然推开了那扇门。
耳畔是含玉的惊呼,他却不见方才所言的孤善睐,唯有郁枝鸢眸色沉沉的望过来。
见是他,郁枝鸢微惊:“你……”
她不曾再说什么,月将他的面容映得惨白,却仍能看出在药效的作用下,那双凤眸愈发勾人。
孤启吞下喉头将要溢出的呻.吟,就这般看着她。
方才他跑的急了,如今外衫斜斜的挂在臂弯上,可谓是衣衫不整的站在这位名义上的皇姐面前。
这是他昔日心悦之人,万分可笑,是他忽略了皇家人满心利用。
眼角有湿润滑落,一滴冰凉的泪滴落在锁骨,却不是蚀骨疼痛所致。
“长兄!”身后有人高声道。
是孤善睐,他不知何时溜走了,方才他确信这位继弟在阁内。
孤启眸中的肃杀不加掩饰,他猛然转身,捏紧了袖中的簪子,可待他回眸看到孤善睐身边之人时,彻底将在了原地。
春风带着清淡的香气,以往镇定人心的气味,此刻却令他方寸大乱。
郁云霁正立于他的身后,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
孤启对上她沉寂的眸子,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今日这番是他的错。
他先前分明同郁云霁说好了,不会擅自行事,不会为她生出祸端, 可今日,他分明就是明晃晃的打了她的脸。
郁云霁再如何,也是幽朝的皇女,是千恩万宠养大的。
女子的颜面大于天, 今日被她瞧见,想来,她再也不会管他了。
孤启心中酸涩,慌忙垂下了头。
孤善睐等了许久, 见郁云霁不曾言语,率先开口道:“殿下,小郎委实不知竟,竟有这样的丑事……”
这些话好似一股清风从耳旁飘过,郁云霁没有理会, 她只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儿郎。
孤善睐只说郁枝鸢有事同她来此商议, 她随着他来此,却不想瞧见这样的一幕。
孤启交襟的领口低低的垂坠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春光大泄,他白腻的腕子露出半截儿,如今面上亦是同那晚一般, 说不出的勾人。
她知晓孤启是心悦郁枝鸢的,可她不知晓眼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妹, 不是你想的那样。”郁枝鸢忙道。
“我知道。”她话音未落, 郁云霁平静的道。
眼前的孤启低低垂首,恨不得整个人钻进地缝, 可她却看得出来他面上的难堪与难耐。
郁云霁缓步上前,晓说群爻尔五一寺以四宜贰,白日梦整理此文凤头云纹履踩在地面上,一步又一步,却像是踩在了在场众人的心尖儿上。
她站于孤启身前,看着他微红的眼眶,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只这一句,令孤善睐呆在了原地。
孤启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他眸中蓄着泪,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没有诘问,没有讥讽,甚至不曾提及此事。
她要带他回家。
兴许,兴许是她嫌自己太过丢人颜面,没错,眼下他这幅模样,任谁做妻主都是要瞧不起他的,也是,免不了一顿打骂,他不怕挨打,他只希望郁云霁别生他的气,别……轻看他。
胃痛与身上的烈药愈发强烈,孤启呆呆的站在那处,直至一只温热的手将他的冰冷的骨节包裹。
孤善睐还欲再说什么,却被郁枝鸢使了眼色,心有不甘的向后退了两步。
郁云霁牵着那冰冷的手往前走,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猛然顿住,身后的孤启也跟着一个趔趄。
那道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却令人不寒而栗:“王夫被歹人所害,事出在皇姐的府上,还望皇姐能给我一个说法,免得人人都当我的夫郎是人人可欺了。”
孤善睐当即攥紧了衣袖,却听她应声道:“皇妹放心。”
“就怕有人寻出替罪羔羊,前来糊弄皇姐,此事我定当会协助皇姐探查。”
她只留下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转而带着孤启离去。
郁枝鸢脸色虽是难看,却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今日一事本就是他没有管束好孤善睐。
再者,孤启今日还将这些听了个正着,不知是否会告知郁云霁。
郁云霁面色平静,旁人从她面上看不出半分,更不知她心中究竟如何做想。
车舆将近,跟在她身后的孤启却身子一软,随着一声惊呼,酡红的面颊贴上了她的背。
“呜……”他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郁云霁及时侧身将手揽在他的腰间。
她不扶还好,这一扶,孤启低.喘了两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令人面红。
郁云霁此时却脸不红心不跳,正色的看着眼前人:“你怎么样了?”
她下意识的这般问,其实她心中知晓,孤启如今是好不到哪去了。
“是我疏漏,竟不知,这恭王府上有如此大胆放肆之人,竟是想要在我与皇姐的眼皮子底下陷害王夫。”郁云霁看着面颊隐隐渗出冷汗的人,微微蹙着眉头。
她在想,她是否能将眼前的人抱上马车。
孤启瞧见她皱眉,心下一凉,一滴生理性的泪从眼眶滑落。
幽朝女子力气比郎君大,女男力量悬殊,想来应当是可以的。
这般想着,她便也这般做了。
“不是殿下的错,是我……”他话未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忽而天旋地转,孤启紧紧攀住了她。
郁云霁只手揽在他的腰际,软腰当即陷在她的臂弯,随后,她将孤启整个人扛在了肩上,复又颠了颠。
很轻,孤启太过瘦弱了,如今甚至可以说是羸弱,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便将人举了起来,朝着车舆走去。
候在马车旁的三千瞧见自家主子,忙退到一旁,为两人掀开了车帘。
车帘落下,马车里登时只有清辉从缝隙中泄露,车内光线暗,眼睛是看不大清了,其余感官却愈发敏锐起来。
急急的呻.吟从耳畔传来,车舆内的空气似乎也跟着灼热了几分。
即便昨日经历了如此境况,郁云霁仍是老僧入定般坐在此处,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等私密之事,事关男子的名节,她该如何帮。
她思绪飞扬,一旁却有一只开始炽热的手,缓缓攀上了她的小臂。
“殿下,帮帮我……”孤启低低的声音几近哀求。
他轻轻扯着她的袖口,似是害怕此举会将她惹怒,又在此踌躇不前。
郁云霁默了几息:“孤启,你冷静些。”
她不想做趁人之危之事。
她是知晓孤启心中心悦郁枝鸢的,虽然不知晓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曾许诺不会让他身陷囹吾。
她不曾食言,许诺孤启的话自然会做到,可这是另外一码事。
孤启听她这般答,微微哽咽道:“殿下,我不脏的,我的贞洁锁与守宫砂具在。”
他低低地抽气,似乎是身上的痛感加剧。
“我不是这个意思,”郁云霁哑然,她不知孤启为何会这般想,但却不再多说什么,“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回府了。”
孤启此时兴许是因着药物的影响,不得已才这般求助于她,但是郁云霁知晓自己心中是如何想的。
她只是想救书中反派,在她看来,这些事上只有立场不同,没有对错之分,若是让反派还顺应书中情节的走向,怕是一个个都成了成全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
她不想看着这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枉死。
可正因为她清楚自己的想法,才不会答应孤启的哀求。
她同孤启是不得已绑在一起的,如今和离书她已经写好,原定是今夜便让孤启签字画押的,在和离前夕出了这档子事,于情于理,她不好交代。
不论是同自己交代,还是同孤启交代。
她明显察觉到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施了几分力,却是阖上了眼眸,稳着心神,将他手中的衣袖抽了出来。
“是我,一直都是我对不起殿下,殿下,你想怎样都可以,殿下……”他抽泣着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不曾计较你先前的过失,嫁我非你本意,娶你亦是如此。”郁云霁的声音从车舆内响起。
娶你亦是如此……
原来,郁云霁由始至终并非想娶他吗。
心口的抽痛更加猛烈了些,他紧紧咬住下唇,生怕这些声音再度传到郁云霁的耳中。
她兴许是讨厌他的,否则,他都如此了,郁云霁怎会还是无动于衷。
所以不论他脏不脏,亦或是如何,郁云霁都不会动他的。
孤启深深吸进一口凉气,不敢再出声,生怕再惹得她厌烦。
“……你好些了吗?”身旁许久没有声音传来,郁云霁觉出不对劲,将一侧的帘子掀开,马车内壁镶嵌的夜明珠顿时将内室照亮。
身旁的人已然昏厥过去,额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昭示着他境况是多么的危险。
她当即将他的后颈抬起些,掀开车帘一角,随后掐上了他的人中。
“孤启,醒醒。”她唤道。
孤启整个人浑身滚烫,面上是不寻常的潮红,那股荼蘼香也顺着她的动作盈了满袖。
他吃痛,那双被情/欲布满的眼眸缓缓睁开,错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仅一息间,她还是遏制不住的感慨。
孤启那双眼眸当真是生得极好,被人称为不祥的胎记同妆靥般,平白的为他添了几分妩媚,好似蛊惑君王的狐妖,眸下一点红衬得他更为白皙。
方才,他竟是憋得生生背过了气。
孤启的视线缓缓下移,从她的眼眸挪到鼻尖,再到唇角。
郁云霁不曾察觉,高声道:“弱水,再快些,叫太医在府上候……”
最后一个字还不曾说出口,温软炽热的唇瓣紧紧贴上她的,带着冷冽的香气,将她方才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分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荼蘼冷香,此刻却隐隐带着勾人的意味。
孤启的吻是毫无章法的。
他不满起先唇瓣的贴合,滚烫的小臂同蛇一般,攀住她的脖颈,郁云霁没有防备,被她这么一带,向后仰了去。
唇上湿润的触感宛若细密的电流,还不待郁云霁反应,他湿润的,带着淡淡酒气的舌尖,便要顺势撬开她的齿关。
此时像是一把燃烧正盛的火苗,只差一刻便要扔进干透的草垛,兴起燎原之势。
郁云霁定神,双手覆在他的肩头,果断将他推开:“孤引之,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她对上那双凤眸,孤启的眼眸中带着无尽的欲.望与情感,郁云霁断定了他如今是被药物迷乱了心智。
“郁云霁,菡王殿下,”孤启隐隐有了哭声,他像是被折磨的受不住了,仿佛她是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绝不松开攀附她的手,“殿下,引之不脏的,求您……”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出口,车舆停滞。
“殿下,我们到了。”弱水提醒道。
孤启微微颤栗着,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
“孤启,自重。”她留下这句话,便先开车帘,踩着步梯下了车。
手心的余温散尽,他看着那个身影,鼻头酸涩的落下一行泪来。
郁云霁朝着半月堂的偏房去,可临门一脚之时,脚步又堪堪顿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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