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秋歪头端详她,察觉她真的在生气,“为什么生气?”
雪浓咬唇不语。
她的头发已盘成妇人的发髻,沈宴秋不好摸她的头,在那玉粉耳垂上揉了几下,她便颤着睫身体发软,腰也更酸的直不起来,要他搂在臂弯里亲吻,亲的她再生不起气,舌尖被他卷住裹衔,待到她腿上力气抽尽了,她只能趴伏在他肩头,绵绵的贴着他,半晌才被他松开唇舌,她别开脸来,又被他捏着下巴轻轻摩挲,她眉心轻皱,眼里娇涩,“我生我的气,与你有什么干系?你有本事就放开我……”
沈宴秋哦一声,真要放她,她旋即红了眼眶,决定和他分开就老死不相往来,可沈宴秋没松手,失笑道,“越性闹哥哥,都怪哥哥惯的。”
雪浓道,“谁和你哥哥妹妹,他如今还不知道有什么报复心,陛下又对他信任,他要是害你呢?”
沈宴秋半真半假的问她,“身在朝堂,总免不了明枪暗箭,殊玉难道要我辞官吗?”
雪浓瞪着他,“我只是要你平安,你都这么大人了,遇到小人,怎么还能轻信他。”
她又垂下眼,兀自嘟哝,“就算辞官,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她有那么多嫁妆,她还有绣坊,不说大富大贵,粗茶淡饭也是吃得起的。
沈宴秋被她这负气的话逗笑,“我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要殊玉养,多不像话。”
雪浓听他笑来气,手要推他,被他攥住手道,“殊玉也说我是大人,大人有大人的规矩,在朝为官,即便彼此不和,面上也过的去,若要吵,也是在朝为政事而吵,从没说,知道对方是小人,怕被他伤害,便躲避他,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殊玉,我没有你心里想的那般纯良。”
他杀过人,他也是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的,他这种人的纯良不过是做出来哄她这个的小姑娘的。
雪浓在他眼底窥见沉黑,威严、凉薄,明明该害怕,雪浓却心口放松了,她宁愿他是坏人,坏一点,总好过被欺负、被伤害。
她抬起脸,在沈宴秋的眼睛上亲了亲,小声说着要回家。
沈宴秋帮她理好皱了的披风,单手环住她的腰身出廨房,这会儿署衙没别人了,他搂着人出来,到马车前,直接把人抱上车去,马车转道出了后门,直奔府宅。
署衙这儿,王昀立在门边的石狮子旁一脸阴翳的看着马车走远,他们在廨房里将有半刻钟,出来雪浓路都走不了,婉媚柔软的身子被沈宴秋搂抱着,外人看她是沈宴秋的夫人,可没有沈宴秋,她和那些不入流的暖床玩物也没什么区别,迟早有一日,没了沈宴秋的庇护,她会落到他手里,他定要让她尝尽后悔的滋味。
王昀转过身回府。
王昀回来,温云珠正在发作翠妩,翠妩比温云珠年长许多,但只是王昀的通房,温云珠嘴毒的骂她,“家里爷们儿也是眼够瞎的,先头瞧上的好歹人年轻,虽说不是正经出身,可也有小姐身份,她仗着脸和身子比别人好,勾爷们儿也就算了,现在连你这种比他大的贱婢他也能饥不择食。”
翠妩先是没开口。
温云珠火气更大,“你还拿起乔来了,你以为他稀罕你,他稀罕的女人比你貌美,比你腰细,你这直板板的竹竿身体,要什么没什么,她若是在,还有你什么事儿,他恨不得扎进那滥窝儿不出来,你若听我的,等他腻了你,我自能给你安排好归处,你要敢有歪心,想欺到我头上,有你的好果子吃!”
翠妩笑道,“瞧夫人这么气,想必在爷心里,夫人也比不过那位小姐吧,也不知道那位小姐是何方神圣,能让爷这般魂牵梦绕,夫人如此贤良,怎么不想办法把那小姐纳进来,也让爷一尝夙愿,还是说,夫人的出身还没那小姐高,本来爷是想娶她的,可是被夫人捷足先登了。”
温云珠没料到她真敢跟自己顶嘴,当下再看她那双和雪浓有几分像的眼睛,满腹怨毒,叫丫鬟去拿针来,她要刺瞎这双眼睛。
翠妩见她这么疯,当下抬出自己的身份,“夫人要动奴婢,可想好后果,奴婢在宫里侍奉的是康妃娘娘。”
温云珠一震,她竟是康妃的人!
王昀这时掀帘子进来,冲温云珠道,“你出去。”
温云珠越加憋屈,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王昀坐下来,翠妩为他倒茶,笑道,“夫人说爷钟意一位小姐,是哪家的?兴许康妃娘娘能替爷做主,帮您纳了那位小姐。”
王昀呷够茶水,伸腿一脚踹了她一记窝心脚,看她倒在地上学着雪浓柔弱的姿态喊疼,他没表情道,“康妃娘娘要我做的事情,我会尽力办好,但我的事,你少打听,否则下次就不是这一脚了。”
翠妩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陪笑道,“是奴婢越矩,爷踢得好,康妃娘娘说,首辅大人怕是不好从京里支走,不如您听从陛下的意思,去应天府一趟,礼王的藏宝不管能不能找到,等你回京,娘娘会替您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届时您定能升官发财。”
王昀点头应下。
翠妩便出去叫丫鬟进去摆饭,服侍着王昀用过晚饭,再服侍他洗漱好,吹灭蜡烛,在黑暗里用雪浓的语调道,“爷刚刚那脚踹疼奴婢了。”
下一刻她就被拉入床。
次日皇帝颁下密诏,令王昀南下应天府,寻觅礼王留在那边的财宝。
王昀便携家眷先回京,再从京中离开,他人一走,温云珠便收拾行李回了宣平侯府,与周氏诉尽苦楚,周氏只剩这一个女儿,如何不心疼,可是王昀前途无量,她只能劝温云珠忍着,又给了温云珠一笔不菲的钱财,告诉她王家家贫,王昀在朝堂周旋要花钱,温云珠要做个贤内助,给他这些钱,他定会感恩。
温云珠再愚蠢,也知宣平侯府如今只是个空壳子,拿不出多少钱财,可她问出来,周氏也不会告诉她,只说是自己的嫁妆,贴给她了,温云珠的心中便更觉对不起周氏,又恨王昀心胸狭窄,但也盼着这笔钱,能让王昀对自己有些情分。
王昀南下后,皇帝在京南也呆腻了,便在七月初就回顺天府,且还想把被端嫔丢在行宫里,被群臣轮番劝下来。
这才七月,回京里倒不及六月热,但也是热的。
薛源只请一个月假,赶去国子监了,沈妙琴近来胎像稳下来,延平侯府来接,沈宴秋随她回婆家了。
沈妙琴不在大房,沈宴秋上值的空头,雪浓有时料理完家中庶务,闲下来也空落,倒是沈云香常来跟她说话。
这日姊妹两个去了蔚藻园附近的暖阁,那边冬天是暖阁,到了夏天就把冬天用的东西都撤了,屋内正中央有个四四方方的洞,里面堆了不少冰,屋里凉快,姐俩边做针线边谈心。
沈云香想给小柳氏做双鞋,她离家五年,也没给小柳氏做过什么,现在回了二房,小柳氏嘴上絮叨,但也没再赶她走,还和做姑娘时一样,她见雪浓在给沈宴秋做秋天穿的圆领衫,好笑道,“殊玉妹妹,这才七月,你就急着给二哥哥做秋衫了,可真心疼他。”
雪浓脸微红,刚想狡辩说不是。
恰时金雀送果盘进屋,一脸难色冲她们道,“可不好,前大姑爷来了,说要见云香姑娘,正带着哥儿姐儿跪在咱们门前呢!”
第六十四章
雪浓看看沈云香, 沈云香牙关咬紧,把针线放下,冲她道, “殊玉妹妹, 你叫人把他打出去, 我们沈家的门不是这么好进的!”
雪浓犯难道, “外甥和外甥女也在呢,便是不待见他, 真打出去, 外面人看着, 都会议论,他们跪在外面也难看,不如先请进来,看看前大姐夫来的目的。”
沈云香再气, 想着她说的也不错,他们沈家也是勋贵人家,做不得那等鲁莽蛮横之事,要把人打出去,真会被说沈家没有礼数,而且她也想看看他韩文海要干什么?时至今日,她虽对韩文海死心, 可两个儿女没有错,她便是看在儿女的面上,也得见韩文海一次。
沈云香遂听雪浓的意思,她们一起到前头堂屋, 雪浓吩咐金雀亲自去门前迎韩文海进来,务必拿出待客的客套来, 不要让外面看热闹的人看了笑话。
过了会子,那韩文海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进堂屋,入内看见沈云香,才两月没见,沈云香倒在沈家过的好,皮肤都变得白皙不少,面容也更清秀了,倒像是回到以前他才娶她过门时的模样,欣喜道,“云香,你是不是不怪我了,我就知道,你最是大度善良。”
沈云香一听此话,立时怒火上窜,正要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番,被雪浓按住了手。
雪浓请韩文海先坐下,然后示意金雀先带两个孩子下去吃点心。
韩文海这时看沈云香没有当场发难,心觉她定是巴不得自己来寻她,也就不必要拉着孩子们求她回心转意,便任金雀带着孩子们走了。
雪浓再吩咐丫鬟们上香茶,给足了贵客的体面。
韩文海喝着好茶,通体舒畅,想到这两个月来的苦日子,只恨自己没早来沈家,死要面子活受罪。
雪浓温和问道,“不知韩公子来弊府所为何事?”
韩文海怔了怔,瞅她像是真不知,但有沈云香在,他猜测这是沈云香的主意,要他低声下气开口说出请求,既然他人来了,在门前跪都跪了,还要什么脸面,只要把人求回去,他都依着她。
韩文海放下茶杯,恳切道,“不瞒二嫂,和云香一和离我就后悔了。”
沈云香听他说这话,心间才有些解气,当初和离,他立刻带着一家老小跑的没影,那架势是生怕她再黏上他们韩家,她这两个月饱受煎熬,可短短两个月,她也想清了很多事。
沈云香刚嫁进韩家那年,发觉韩家不是她想的那般富贵亲善,也有后悔过,只是她为了不叫娘家人看低,这几年才忍下来了,和离以后,回了沈家,日子过的比在韩家当媳妇好太多,她不需要为了维持生计而克扣月钱,反被他们韩家人数落她太抠,也不需要担心战乱,她每日早起去给父母请安,最多也就是挨小柳氏几句说,之后便是大把空闲的时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除了偶尔思念儿女。
正像雪浓先前说的,即使她愿意回韩家,也得看看韩文海的诚意,若韩文海还是以前那副窝囊像,撑不起家中,她回去也是遭罪,何必再去讨苦头吃呢。
雪浓闻言笑道,“韩公子和我云香姐姐既是和离了,这声二嫂就别叫了,你我也不是亲戚关系,叫二嫂没得坏了云香姐姐的名声。”
她的意思很直白,就是他韩文海别来套近乎,沈云香与他已和离,他二嫂二嫂的叫着,是在毁沈云香的清誉。
韩文海早前在沈家住过,见过几回雪浓,只觉得异常漂亮娇软,又知道她是沈宴秋的心头肉,当是个深闺里不知事的娇小姐,此刻才知她的厉害,谈笑间说话都带着刀子。
韩文海来之前也预想过会被斥骂,毕竟跟沈云香和离,就意味着得罪整个沈家,所以和离以后,他立刻就回了四川,也怕在京里被沈家人记恨迫害,可回了四川以后,不想就又遇着民变,这回他可没去年那次幸运,民匪把他的地宅全霸占了,他们一家四处逃窜,这才没办法重回顺天府,借居在叔叔家,寄人篱下的苦处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他这才想到沈云香的好来。
“我深知以前糊涂,云香待我情深意重,我却不知珍惜,只觉她太过强势,没有女子的柔美,现在知道,她比那些柔美的女子都好。”
他这话让沈云香有一些动容,沈云香想吱声,又被雪浓使眼色,便沉住气,听雪浓道,“不知韩公子如何就了悟了?是遇着什么事了?”
韩文海踌躇着把这两个月经历的苦难说了一遍,又说,“以往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有云香这样的好媳妇,我有多幸福……”
雪浓转头看沈云香,她神色有被感动到,好似这些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让她看到了他悔改的诚意。
雪浓淡淡道,“看得出这两个月韩公子吃了不少苦头,宁愿低头下来跪求云香姐姐原谅,我们沈家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韩文海当即道,“若云香能原谅我,我以后定不会再做如此混帐事。”
雪浓笑了声,摇头道,“韩公子,你对我云香姐姐也不喜欢啊。”
韩文海一愣,沈云香也怔住。
雪浓道,“你说的这些话,是在你的立场里,云香姐姐能给你带来福气,云香姐姐对你来说是个好媳妇,你娶了云香姐姐,便能让自己过上幸福的日子,你的幸福里没有想过,云香姐姐会不会累,云香姐姐为了你们韩家流过多少泪,受过多少罪,甚至云香姐姐当初为了让你能有个好前程,求了多少人,你一点儿也不心疼云香姐姐,如果云香姐姐对你没这些用处,你大概这会子都想不起她这个人了。”
雪浓仍是笑盈盈的,“韩公子,你和云香姐姐和离的那天,你是不是心里想着,终于撇开她了,从此再也不用忍受她了?”
韩文海呐呐道不出声。
沈云香登时被这番话惊醒,整个人发着抖站起来,手指着韩文海道,“你给我滚出去!别脏了我沈家的地儿!”
韩文海见她气成这样,当下就要跪地求她。
雪浓冲身后丫鬟示意,两个丫鬟忙上前将他扶住,不让他跪。
韩文海急道,“云香,你不看我,也看看孩子们,孩子们不能没有母亲啊!”
沈云香瞪起眼,“你当初带着两个孩子走,你怎么没想到孩子们不能没有我这个母亲,我看你早就打算好了,回四川,再给他们找一个继母,我这个母亲算什么!”
沈云香竭力克制,才没让自己的手扇到他脸上,她知晓自己这一直以来的委屈已经在这个人身上讨不回来了,他这么自私的人,不会认为她委屈,他今日来,是做样子,他很清楚她会心软,求一求,她照样回去为他们韩家兜办一切。
沈云香这一刻才彻底心如死灰,不再看他,匆匆离开了堂屋,回去便在小柳氏的骂骂咧咧中嚎啕大哭,唬得小柳氏再没了骂心,终归是自己的女儿,又免不得板着脸哄了几句。
堂屋这里,沈云香不在了,雪浓让丫鬟们放开韩文海,淡淡道,“韩公子请回吧。”
韩文海冲她气恼道,“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已诚心求云香的原谅,你做妹妹的,为什么不盼着姐姐好,反倒挑拨离间!”
雪浓挑起眉道,“韩公子是在指责我拆了你的台?说实话,我巴不得云香姐姐跟你和离,我曾劝她多次,但她爱韩公子至深,从不愿跟韩公子和离,结果是韩公子你自己要和离的,与其说是我拆散了你们,不如说是韩公子自己根本不愿和云香姐姐做夫妻,怎么反倒怨起我来,我是云香姐姐的妹妹,看着她在你们韩家当牛做马,我当然心疼她,韩公子心疼过她吗?韩公子怕只是心疼自己离开了她,没有好日子过,当不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了吧。”
韩文海再生气,也回驳不了她,她说的句句属实,他确实是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才来沈家的。
雪浓神情温软,言笑宴宴,“韩公子说孩子们不能没有母亲,我也觉得是这样,若韩公子能舍得下脸,我们沈家也能养得起他们。”
韩文海当即怒不可遏,“不必了!”
雪浓点点头,“这样也好,实不相瞒,近来二婶已在给云香姐姐像看合适的人家,云香姐姐还这么年轻,将来再成婚,定也还能有孩子,这两个孩子也毕竟是你们韩家的骨肉,在沈家确实也不好,所幸韩公子善解人意,我们也没什么顾虑了。”
韩文海再坐不下去,起身告辞。
雪浓还是客气的叫下人送他和孩子们出府,随即赶去二房看了沈云香,姊妹间说了一通话,雪浓听出她有决绝之意,晚间沈宴秋回府后,便跟他细细说清,觉得也是时候跟梁尚书府上通气,安排个时间,让梁成铭和沈云香见一见。
隔日晌午,小柳氏去跟魏国公夫人通过气,约在这个月初十。
接下来两日,倒有件让小柳氏跳脚的事情发生,韩文海竟真指派了个老婆子,把两个孩子给送到沈家,还递话来,意思是他如今也寄住在叔叔家,两个孩子跟着他遭罪,暂时送回来由他们沈家养着,等四川民变被镇压,他的家宅能要回来,他再来接人。
小柳氏说什么也不答应养他韩家的孩子,还是叫送回去,雪浓做主留下了,两个孩子见着母亲也眼泪汪汪,好容易团聚了,怎么也不肯再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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