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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怜(火烧花果山)


雪浓轻轻的笑起来,真是糊涂了,怎么会同温云珠说这些,温云珠不会觉得温家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她指使丫鬟掰开温云珠的手,走出门去。
温云珠只恨手里没有一把匕首,直接捅死雪浓,也好过看她风光,而自己落寞,她多狠啊,哪怕周氏和温德毓待她比不得亲生,可也让她养在侯府里,做了侯门小姐,若没有周氏和温德毓,她如何能攀上沈宴秋这棵大树?她不感恩戴德,竟反咬一口,早知如此,当初在家中,就该劝周氏把她赶出家门,看她还能有今日嚣张气焰。
温云珠跌坐回椅子上,又是一阵大哭。
孙氏拉着脸进来,呵斥她道,“哭什么哭,还不快去上房伺候!”
温云珠敢怒不敢言,憋着一肚子的恼火,心想着那翠妩倒是会躲懒,王昀一走,她就躲进宫里,不然伺候那老东西的活计怎么可能落到她头上,她也有火气出,等翠妩回来了,她定要狠狠出一顿气!管她是不是康妃的人,既然做了王昀的通房,她就打得!
雪浓随沈宴秋坐上马车,一时无话。
沈宴秋观她脸色,道,“怎么了?”
雪浓道一声没怎么,眼泪流出。
沈宴秋伸臂揽她进怀,她靠着他哭,脸上泪水被他的手指抹去,他柔声道,“不该让你来。”
雪浓哭过后镇定了些,她不是为周氏和温德毓锒铛入狱哭的,她只是想到过往种种,那不被温家人承认的虐待欺辱,她在温家期盼过的温情,太过滑稽可笑,甚至她自己又笑起来了。
沈宴秋认真注视着她的笑颜,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雪浓感觉到他身上的温暖,甚是安心,她就是这样,从别处得不到怜爱,就只能赖着沈宴秋给,好在沈宴秋从不吝啬,很舍得疼她。
雪浓吁气道,“你答应老太太了么?”
沈宴秋低道,“我不是菩萨。”
这句话是他第二次说,第一次是沈云香求他给韩文海安排职务,他虽没应允,但却买了一座府宅,让韩家能在京里住下,韩文海可以安心备考。
这次他再说,雪浓已明了,他不是菩萨,但他会在不违背律法下,留王昀一命,哪怕将来王昀想置他于死地。
王家老太太没熬过五日就去了,王昀是在第六日才赶回京,祖孙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王家办丧事,雪浓又随沈宴秋过去吊唁,再见着王昀一身孝服跪在灵前,双目赤红,沈宴秋和雪浓上了香便出灵堂,来王家吊唁的人不少,当中还有陆秀芷的父亲武定伯和其姨娘余氏,看见沈宴秋和雪浓,上前打招呼。
寒暄之下,才知武定伯夫人六月初一觉睡死过去,余氏已经被扶正。
这其中有没有蹊跷,外人也不知。
一番闲话过后,武定伯和余氏先离去。
沈宴秋和雪浓也要走,但王昀从灵堂出来,走近冲他作揖道,“学生听母亲说,祖母去世前见过先生,不知祖母生前可有话让先生交代给学生。”
沈宴秋微颔首,“老夫人确有一句话让我交代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她不想你以后死无葬身之地。”

王昀心一沉, 跟沈宴秋道谢,邀他们夫妇留下来吃席。
才入官场几个月,他已能面不改色接下沈宴秋这句敲打, 不管这句话是不是他祖母留给他的, 他听了只觉可笑, 既入朝堂, 谁会愿意老实本分的做个人人瞧不起的小官儿,当然是凭自己的本事往上爬, 既没作奸犯科, 谈什么多行不义。
他这般冥顽不灵, 沈宴秋没什么好说的,只以公务推拒了他的邀请,带着雪浓离开。
王昀的笑脸一下阴冷,转身进灵堂。
死的是王家老夫人, 王昀身为孙辈,不必为其丁忧,皇帝准其丧事过后入朝述职。
待丧事办完,王昀便将自己带回的讯息都禀报给皇帝,皇帝又连夜召沈宴秋入宫。
秋意浓,沈宴秋的腿疾这两日复发,夜晚要被大夫行过针, 再热敷才稍微好受一些,这个时辰能不走动就不走动了,本来该去白云观休养,但雪浓的生辰要到了, 等雪浓过完生辰,云氏替雪浓担个把月的管家, 叫他们小夫妻一起去白云观,雪浓身体近来已养好,是时候能要孩子了,在白云观清净,没个忧愁的,这孩子才能怀上的快。
宫里来了太监传过旨意,瞧沈宴秋坐着四轮椅出来,知道是腿疾发了,好心好意的提醒了句,说皇帝这会子正在气头上。
这话转头传到后院里,雪浓心里犯咯噔,也想不到皇帝为什么气,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时不时让金雀去前头看看,可沈宴秋一直不回来,雪浓越等越担忧。
近子时,金雀匆匆进屋,急道,“宫中贤妃和德妃二位娘娘都来人传话,说二爷和陛下吵得很凶,把陛下气哭了,陛下说要将二爷撤职,惊动了内阁,阁臣们都入宫去劝陛下了,二位娘娘跟前的宫女来接您入宫,想让您去把二爷劝回来,何必为一点小事伤了君臣和气。”
雪浓当下着急,问是为什么事儿吵。
金雀没打探到。
雪浓便赶紧穿上命妇服,随着宫女到宫里,雪浓来过好几回皇宫,这次最忐忑,那两个宫女领着她往乾清门去,她们走的是一条狭窄甬道,避开了宽阔的宫道,有不少阁臣已从乾清门出来,还有好几个太监朝储秀宫跑,宫女拉住一人问话,才知是康妃发动了,皇帝已经移驾去储秀宫。
宫女们面面相觑。
雪浓不关心这些,让宫女们快些带路,才过广场,见两位内阁大臣扶着沈宴秋出来。
那两宫女自觉退走,雪浓忙上前将沈宴秋扶住。
其中一人劝道,“谁不知您跟陛下情义深厚,何必争吵,陛下孩子心性,过后也不会放在心上,您跟他吵,反倒疏远了彼此。”
另一位大臣也道,“正是,元辅向来善解人心,今日这一吵,岂不是跟陛下离心?”
沈宴秋微合住眸,抬手摆摆。
两人便噤声,双双拱手告辞。
雪浓没问沈宴秋一句,小心搀着他沿甬道往外走,正走出乾清宫,沈宴秋脚停了停,雪浓紧张道,“是不是疼的厉害?”
沈宴秋苍白着脸温笑,“不是很疼,让我站一站。”
雪浓便伸胳膊抱着他,支起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她知道他说不疼是假的,不过是宽慰她的话术。
他们在宫道上站了一会儿,两个宫女从储秀宫方向往太医院去,小声嘀咕着话,雪浓勉强听清,是说陆秀芷难产了。
雪浓怔着。
沈宴秋张开手掌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摸到冷汗,他轻笑道,“担心康妃娘娘?”
雪浓小声嗯了一下,又摇头,搀他出宫去。
两人坐上马车回府,待睡下,雪浓才问他道,“为什么要跟陛下吵架?”
沈宴秋沉默着,说,“王昀在礼王的府邸里没发现藏宝,捡到了一块玉麒麟,是我的。”
他十分小心取出那块玉麒麟给雪浓看,玉麒麟不大,麒麟角断了,但那麒麟刻画的栩栩如生,极为朝气,这样的精巧物儿,一般是父母疼爱孩子,为讨个吉利,让孩子戴上保平安。
困陷应天府时,沈宴秋已经有十几岁了,这个小麒麟他不可能再戴在身上,只有一个可能,小麒麟被沈宴秋父母带在身上,他们很思念求学在外的小儿子。
那时候他的血亲都被礼王抓去应天府,只为逼迫沈宴秋交出皇帝,沈宴秋保全了皇帝,亲人全部惨死。
小麒麟是这桩惨案的目击证物,却被皇帝误会成了沈宴秋和礼王勾结的罪证。
“陛下质问我,当初是不是我和礼王做局,里应外合逼他让出皇位,”沈宴秋平静道。
谁会为了做局,葬送自己至亲的性命。
雪浓咬牙道,“一块玉麒麟就能让陛下疑心,果然伴君如伴虎,陛下如此让人寒心,你、你……”
她想说,身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皇帝势必嫌他位高权重,就怕有一日皇帝对他动了杀心。
沈宴秋何尝不知她所想,发笑道,“没什么可怕的,他只是暂时蒙了心,等康妃娘娘生下孩子,他就会明白过来。”
为人父母了,皇帝也能体味玉麒麟代表着什么。
沈宴秋道,“康妃很聪明,从她入宫至今,时刻想将陛下拿捏在手里,她这一步步上来,手上颇不光彩,陛下未必就看不出来。”
他笑了笑,“今日早朝,有几位大人跟陛下提过皇后人选,皆属意淑妃为后,陛下已有意动。”
雪浓便想到陆秀芷生产,太过巧合,怎么就在今晚上临盆,皇帝大抵都没机会听沈宴秋解释,就匆匆去了储秀宫。
陆秀芷如此破釜沉舟,定是想在皇帝择定皇后人选前,先生下皇长子,这样后宫局势就会大变,皇帝若和沈宴秋成功被离间,她身为皇长子生母,更稳操胜券。
只可惜她算来算去,没算到自己难产。
雪浓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扑通扑通,意识飘散到很早以前,她和陆秀芷最要好的时候,那会儿她们事事为彼此着想,相互鼓励,陆秀芷曾是她年少时光里,唯一给过她欢乐的人。
雪浓迷迷糊糊睡着。
到五更天,屋外有人敲门,雪浓醒了点,沈宴秋拍她背,防她被吓到。
雪浓夜里做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梦,醒过来疲惫萎靡,沈宴秋轻抚到她的后颈,心生怜惜,在她脸上亲了几下,雪浓蹭着他,再磨磨蹭蹭下地,去把里屋门开了。
金雀站在门口小声道,“何故让奴婢给二爷递话儿,康妃娘娘生下一位公主,康妃娘娘这回难产是误服催产药,侥幸捡回一条命,往后再难怀子嗣。”
雪浓合上门,转身回床,她蜷靠到沈宴秋身侧,道,“你还上不上值?”
“不上。”
沈宴秋伸手指解掉她的衣带,将人扣倒在枕头上,床帐摇曳,直有一阵子才歇。
沈宴秋借腿疾不上值,是常有的事儿,朝中也没人敢说什么,待雪浓过完生辰,云氏便催着他们俩去白云观,家里一概不许他们再管。
白云观内格外安闲,有善医道的小道士为沈宴秋调养,这回雪浓盯得紧,势必要沈宴秋多养些时日,沈宴秋也不急着回府,每日里闲来无事,便陪着雪浓莳花弄草。
雪浓来白云观前,云氏也交代她在里边儿好生玩着,暗地里悄悄提点金雀,教了几个行房时能尽快受孕的法子,让其转达给雪浓。
雪浓听过自是羞臊,却也记下。
入秋后天黑的早,静室里点一盏小灯,雪浓呜咽着趴跪了很久,才被沈宴秋抱起来跨放在怀里,给她揉膝盖,她噙着泪仰起脸被他吻唇,整个儿快溶成一团暖香,夜里有点凉,沈宴秋拉开被放她进去,再去把灯吹灭,继续这未尽的缠绵。
墙头自鸣钟发出一响,要睡觉的时辰。
外边儿有灯火亮起,沈宴秋下床开了静室的门出去,何故侯在门边道,“二爷,陛下来了。”

第七十章
沈宴秋重回静室, 随意将外穿的襕衣披上,又坐到床边,给雪浓掖被角, “我先去见陛下。”
房里黑, 雪浓摸索着握到他手上, 嗓音细细发哑, “别让陛下发觉你腿好了,装一装。”
沈宴秋扑的笑, “怎么不劝我, 别跟陛下吵架?”
雪浓轻哼了哼, “自有的人劝你,我才懒得劝你,你还不走呢,别打搅我睡觉了。”
沈宴秋笑沉, 没说让她发羞的话,指腹轻揉着那温热肌肤,起身简单做了洗漱,再出静室。
也亏得没点灯,雪浓才能没在他面前败下阵来,她这会子哪哪儿都不得劲,金雀悄悄提醒过她, 同房的时候,腰下最好垫着东西或者蜷趴着,房事后也不能急着就沐浴,这样一段时日下来, 定能怀上,这几日她都照着做了。
这法子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倒好像兴头比以前还足,能逮着她折腾大半宿,还好不在府里,她没那么多庶务要管,要不然日日起不来,毕竟在道观里,她知晓不合体统,还好他们住在这云集园不怎么外出,这园子本来就是沈宴秋的,他们在里边儿也不算有违道观清规。
雪浓想着皇帝屈尊降贵来云集园,多半已醒悟,倒不担心沈宴秋还会被皇帝责罚,只是这一次两次的,皇帝尚且信任沈宴秋,长此以往,再坚固的君臣之谊也怕抵不过次次离间,沈宴秋念旧情,才没有针对王昀,可王昀却不会顾念师生情谊。
雪浓躺不住,摇了铃铛,金雀进来服侍她洗漱,又说皇帝微服出巡,是王昀带他来白云观的。
那就是王昀也来了。
雪浓登时警觉,稍作了梳妆,待到不怎么腿软才出去,金雀也小心环着她的腰,两人走到垂花门边,往里瞧,正见王昀要进竹屋。
云集园是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园子,除雪浓和沈宴秋住的大院子,还有旁边一个小院子,小院子以前是给雪浓住的,现下雪浓跟沈宴秋成婚了,两人同住一间静室,小院子空置了下来,这大院子有一间宽阔的静室,垂花门通着后头的竹屋,那竹屋也有个雅名儿,叫幽篁居,幽篁居的后头就是山涧,那里也是雪浓正经和沈宴秋第一次见着面的地方。
王昀也瞧见她了,这黑天里,垂花门上挂着盏灯,她站在灯下,还有丫鬟搂着她的细腰,像是走不动路,眉目里沁着滟滟情态,纵然做出一副冷傲的姿态,也掩不住皮肉里的娇媚。
方才沈宴秋是匆促披着衣裳由人搀进竹屋的,一看就知是睡下被叫起来的,这种修行的地方也能夜夜春宵,沈宴秋不过是来见皇帝,她也要跟来。
王昀在心底冷笑,若哪日沈宴秋落了势,她终究会耐不住寂寞的。
雪浓厌恶他看自己的目光,冷着一张脸扭过身,让金雀去把王昀叫到抱厦喝茶,站在外面多冷。
金雀便明白她是想把王昀支走,这样沈宴秋和皇帝单独谈心,也省的王昀在跟前给皇帝上眼药。
雪浓半搭着其他丫鬟的手,转进了旁边的抱厦。
金雀一脸笑的冲王昀招手。
王昀止住进竹屋的脚,踱过来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事?”
金雀笑道,“哪有什么事,是我们夫人说这秋夜寒凉,您一个人站在院里冷的慌,不如来抱厦喝口热茶。”
王昀本可以推拒了,但他看见雪浓在抱厦里,人坐在窗边,有着寻常时候难见着的温软昳丽,一时意动,便点头道了声有劳,随她进抱厦。
几个小丫鬟在煮茶,邀王昀坐到茶几旁,王昀坐下来后才看见雪浓在做护膝,不用想也是做给沈宴秋的,他难免心生妒恨,只是面上不显。
雪浓缝了一会护膝,这会子他都喝了好几杯茶,那阴恻恻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打量,她极为不适,只能庆幸坐的离他远,不受他的腌臜气。
王昀茶喝的差不多了,准备走。
雪浓忽放下针线,让金雀收起来,再遣退屋里的小丫鬟,她抬起头看向王昀,道,“怎么不再坐坐?”
四下没别人,王昀惊讶道,“原来夫人还会搭理我,我以为我这样的身份,夫人是看也不会看我一眼的。”
雪浓露一点笑,“你毕竟是宴秋的学生。”
王昀一凛,起身向她拱手,欲出抱厦。
雪浓叫住他,“我有件事要问你。”
王昀又很识礼的躬身等她问话。
雪浓道,“你夫人的娘家出了事,是不是这几日就要被流放了?”
“昨日已被流放出顺天府了,这等小事,夫人问先生,先生难道不会告诉您,何必问学生?”
王昀顿了顿,又道,“说起来,夫人也算狠心肠,那毕竟是养育了您多年的父母,凭您现在的身份,若想搭救轻而易举,哪儿用得着问他们的下落。”
“不管我什么身份,作奸犯科就该按律法处置,法不容情的道理,我想你该比我这个妇道人家清楚,”雪浓慢道。
王昀微眯眼,“夫人这般语调,真像先生。”
雪浓盈盈一笑,“我们是夫妻,当然会像,你同你夫人也是有些像的。”
温云珠娇纵愚蠢,她说他像温云珠,何尝不是在暗讽他蠢。
王昀死瞪着她,未几笑道,“我确实蠢,不然也不会信夫人这种人纯白无暇。”
雪浓有点纳闷,“你说的好像我欺骗了你,我有骗过你么?我记得我们早就没有瓜葛,你想要的,你娶了你夫人也是得偿所愿,为什么还是这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她说的没错啊,她从来没跟他亲近过,她也没说过让他误会的话,甚至她一直都对他厌烦,他自己一厢情愿,到头来倒像是她负了他。
王昀道,“你对先生也不是真心,若先生一穷二白,你估计看也不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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