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毓现今可一点也不为官职发愁,就算沈宴秋不去观里,雪浓也住在云集园,那云集园是沈宴秋的地方,雪浓能住进去,沈宴秋多少也是有那意思,早晚的事情,温德毓不急着。
这几日雪浓渐渐想起了很多事,譬如第一次去王家发生的事情,她记起了七七八八,她没有勾引温子麟,是温子麟趁着夜色想强迫她,沈宴秋把她救了。
那粒扣子不知道怎么落到沈宴秋手里,沈宴秋还给了她,她该跟沈宴秋道谢。
雪浓叫流月去打探沈宴秋何时来观里,问了好几回,都得不到确切的回答,正在雪浓以为沈宴秋不来时,沈宴秋竟来了。
正是盛夏的几天,观中很热,静室常备着冰盆,比在梨安苑要凉爽,桌上摆着几样爽口的菜食,是雪浓借用这观里的厨房,亲自下厨做的。
沈宴秋坐在桌前,看着这些菜,眉目含笑道,“小姑娘,你不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
雪浓怯怯道,“……不是献殷勤,是谢您之前搭救过我。”
“我搭救过你好几次,你要谢哪次?”沈宴秋笑问。
雪浓立刻脸红,要详说却是难以启齿,思索好久才道,“是在王家那次。”
沈宴秋略愣,惊奇道,“想起来了?”
雪浓颔首。
沈宴秋眼里划过笑意,“想起了多少?”
雪浓咕咚着回说该想的都想起来了,王家那次后温子麟还要威胁她依从,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想留在温家,这次回去了,她想跟周氏说明白,她想离府,想和温家彻底了断。
沈宴秋唇边翘起,又温柔了些,“你若是不想回去,这里可以常住。”
只要他不开口让雪浓回家,这里雪浓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雪浓还想开秀坊,凭她一个姑娘很难开起来,就算开起来了,这京中商贾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没有人保驾护航,也迟早会被侵吞排挤的开不下去。
只有纳入强权的羽翼下,才不会被欺压。
雪浓心口起热,别开脸不敢跟他对视,很慌道,“请您别多想,在我心里,您是我最敬重的长辈。”
第十九章
沈宴秋端详着她,她很怵,即便那几日常赖在他怀抱中,一病愈,便都不记事,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又怎么能同个年轻姑娘计较呢。
沈宴秋唇边笑敛去,狭长的眸子从她脸上挪走,漫不经心道,“我想什么又被你个小姑娘知道了。”
雪浓觉着自己有点过分,他可是内阁首辅,他若想娶妻纳妾,自有的是人家愿意与他结亲,怎么会看上她呢?她就是个养女,无身份背景,先前温德毓腆着脸也不是没想把她献给他,他若有想法,早就答应了,根本用不着等到这时候。
雪浓心间有些无法说清的郁闷,更多是尴尬,便闷着头吭不起声。
沈宴秋手拿筷子夹菜品尝,不得不说,她厨艺很好,这几样小菜做的都很合他口味,想必她费了一番功夫打听过他的喜好。
桌上几个菜都尝了一遍,沈宴秋便停下筷子,起身踱步走,跟她擦肩而过时,说道,“我不喜欢别人探听我的事情,想知道我吃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要再去和别人打听。”
雪浓脸又红起来,她是寻人问过,不然也不知道怎么感激他,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报答他的恩情,可是现下听他的语气,他好像生气了。
雪浓急促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见怪。”
她之前的话叫他不高兴,他不高兴是应该的,都叫她小姑娘,她却还恶意揣测他,他这样心性高雅的人,必定受不了他人的诋毁。
她一慌张,细眉都皱成了结,眼巴巴的看着沈宴秋,只怕他真的为此恼怒,寻常人会怕得罪首辅大人,可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怕他生气。
沈宴秋终究心软了几分,勾唇道,“你都说我是你最敬重的长辈了,我怎么能跟你个小辈见怪,岂不是显得我太小气。”
阴阳怪气雪浓还是听的出,咬两下唇,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我鸟群814⑧①6⒐6③艳红的唇瓣上落了齿印,很吸人目光,见者起意。
沈宴秋幽沉着眸,看过便走。
雪浓悄悄用眼尾余光瞅他,他真的要走,不知道还来不来,这里本来就是他住的园子,总呆在这里算什么呢,她细细道,“我想回家了。”
沈宴秋已走出屋。
雪浓跟到门口,他径直出了云集园,也不知道何时再来,想再等他来,求他放自己回家,只怕有的磨。
雪浓也有些憋屈,回静室以后再见着小匣子,病愈有段时间,这匣子都伴在她身侧,问流月,流月也支支吾吾回不出匣子的来历,匣子里放的是几吊钱和一整包金子,那金子太多了,不是她的。
她只有两锭金子,是沈妙琴给的,两锭金子足够她在外租用铺子了。
可她的金子被偷走了,她在梨安苑病的昏昏沉沉,送饭的婆子偷进她屋里,她有所察觉,可是她喊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婆子拿走了她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几。
雪浓虽没了记性,也知晓,能拿得出这么多钱的,除了沈宴秋不做他想,流月说过,她病的稀里糊涂,哭着闹着说钱没了,后几日有了匣子才消停。
他一定是嫌她太吵,才拿了这包金子打发她。
雪浓便羞愧难当,她和沈宴秋也不沾亲带故,能照拂已是难得,连她自己家里,都没人会这样照顾她,她却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大概往后都不再理会她了。
雪浓一时落寞。
云集园内还留有沈宴秋跟前伺候的下人,雪浓叫流月把匣子交去下人手里,只说是沈宴秋遗失在这里的,她们捡到了,所以就此奉还。
之后再一日,孙嬷嬷带着人过来,喜笑颜开的接她回府。
孙嬷嬷在路上代周氏给雪浓赔罪,解释说温子麟醒过来以后才告诉他们,他摔倒只是自己不小心,与雪浓无关,周氏不过是气性上来,才发作了她,也就是想让她吃个教训,她是周氏养大的,周氏又怎么舍得虐待她。
雪浓已很懂得应付她,她说的这些,只要表现的认同理解,便会叫周氏开心,从前她为了让周氏开心,忍下了诸多难事,她的伤心痛苦周氏看不到,周氏只要她乖顺听话。
今时今日,雪浓释然了不少,不属于她的亲人,再渴求也是无望,何必再苦苦陷于其中。
她知道她这一生注定孤苦伶仃。
所以不求了。
但有一事,她被偷的金子,必须得拿回来,那是她立身的根本。
雪浓只与孙嬷嬷说了自己贴身的东西被送饭的老婆子偷走,这事极为隐秘,不好往外透露,以免对她名节有损,只想孙嬷嬷去跟周氏说一声,她要亲自去找婆子把东西要回来。
这不是小事,孙嬷嬷自然也是生气,只恨老婆子歹毒,竟敢偷拿姑娘的东西,这要是遗落在外,岂不是要害的满府里没出嫁的姑娘都被人指指点点。
待一回府,那老婆子就被五花大绑送来了梨安苑。
不消雪浓多言,那老婆子已怕的把所偷钱银都交了出来,咬口只说偷了这钱,没敢沾惹其他,雪浓点了点数目,对的上,便又让几个婆子把人再送去正院,任由周氏处置。
对待这些犯事的下人,周氏固来处罚严厉,更不用说这婆子敢把手伸到姑娘的屋里,这能了得,当天就打了半死,找人伢子发卖出去。
这也就是件不值得提的小事情,但因雪浓而起,便有了非议,雪浓自来对下人厚道,从没红过脸,这次后,就在下人中传开,只说雪浓也是个厉害主子,面上仁善,实则狠毒,近来又仗了周氏的势,怕是温云珠这正经嫡出的姑娘也要受她辖制。
温云珠本就因周氏对雪浓又好了而不快,再有这样的话传到耳朵里,怎不耿耿于怀。
温子麟在家中养伤,托王昀来给他送国子监内每日先生布置的功课,但每回过来,温云珠都感觉他在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温云珠得了周氏的叮嘱,必须给他道歉,便在一日黄昏时,厚着脸皮拦下了王昀。
温云珠像往常一般跟他撒娇,见他冷着脸,没有先时那般热忱,便又大哭了起来。
“我那日是有错,可你就是对的吗?你为什么要送雪浓姐姐糖?你莫不是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王昀不料送糖的事被她知道了,只说,“你把四姑娘的糖打没了,我总要赔给她,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温云珠心里恨极了,把眼泪一抹,道,“我实话告诉你,就是我同你结不成夫妻,你也休想得到雪浓姐姐的芳心,这次雪浓姐姐生病,被沈首辅接去了白云观,他们孤男寡女在那观中,怎么能清白,雪浓姐姐回来以后,都知道仗势欺人了,你以为她会看得上你吗!”
王昀那双自来冷傲的眸子微张大,“……你怎能胡乱编排自己的姐姐,成何体统?”
“那你去问问雪浓姐姐和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幽会,她成何体统?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下流胚子,不就是图她的脸和身子,当真要娶她,你会愿意?你但凡依着我些,等将来我们成婚了,大不了我求了母亲,让她给你做妾,只要你不嫌弃她曾跟你的先生不清不楚!”
温云珠故意这么说,就是要刺激他。
可哪知王昀愣在当场,半晌厉声斥责道,“你竟然说出这般不知廉耻的话,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
“雪浓姐姐做的,我为什么说不得,她整天装出一副病弱妖艳的样子,不就是勾引的你们这些人为她神魂颠倒吗?”
温云珠抓住他的胳膊,拽着人往梨安苑去。
梨安苑这里雪浓刚吃过晚饭,下人们在院子里置了张榻,雪浓躺在上面纳凉,丫鬟们都去用晚饭了,也没人打搅她。
温云珠把王昀拉到榻前,“现在这里没人,她是你的了!”
温云珠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心里却想着,他要是真敢碰雪浓,这事就是她占理,就是以后他们成婚,雪浓作为妾室也得对她做小伏低。
王昀只见雪浓侧着身睡在榻上,廊下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颊边晕染着似胭脂般的红,覆着薄薄的香汗,别样妩媚动人,连身上穿的衣裙都遮挡不住那身段的诱人。
王昀喉间干涩,两腿竟是挪不走了。
雪浓睡得迷迷糊糊,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恍惚自己趴在一个男人怀里,被他捏着下巴亲吻,口舌都亲昵的缠在一起,他们贴紧了,使得她腰软的一塌糊涂,她竭力透过朦胧想看清他的脸。
终于被她看清了,是沈宴秋,她坐在沈宴秋的怀里,衣衫不整的黏着他。
雪浓倏然被吓醒,醒过来捂着心口吁气,等缓过心神,才察觉有人,忙一侧头就见王昀杵在榻边,两眼黑深的盯着自己。
第二十章
雪浓一刹那惊住,先是发怯,恐他要做什么,但见他一动不动,只是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她,立刻从另一侧下榻,着急忙慌的跑回了屋里去,砰的关上门。
王昀听见门关才回神,脑海里美人沉睡、惊醒捂心时的娇怯都挥之不去。
王昀手心里都是汗,就在刚刚那一瞬,他竟有了肮脏下流的心思,真想伸手去丈量那软腰有没有一握,想抚摸那身体是否如他想象中一般柔软,甚至想一亲芳泽,就此将其占有。
王昀朝那紧闭的门上瞧过,他很清楚温云珠先前说的话不可信,那都是温云珠妒忌雪浓所说出的诋毁之言,他了解沈宴秋,沈宴秋看似温柔,实则冷情淡漠,就算是接雪浓去白云观,也只是去养病,应也是看在他的面上。
王昀浑身僵直,背上都是汗,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雪浓,如若先前他们不退婚,待到秋闱后,他们成婚,雪浓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事到如今,就像沈宴秋说的,他错把鱼目当珍珠。
雪浓仍是待嫁之身,他还有机会。
王昀握紧手,秋闱以后,他若能高中,便跟温家交涉,他可以娶温云珠,但想纳雪浓为妾,他给不了雪浓正妻的位置,但是他一定会对雪浓百般疼爱。
丫鬟们吃完饭就要回来了,王昀没在这里逗留,快速离去。
雪浓躲在屋里,等到流月她们回了院子,才敢出来,往外再一看,已不见王昀的踪影,她稍稍呼出气,不管王昀来是什么目的,他一个男子闯入姑娘的院子,就是不合规矩,若叫正院那边知晓,更是说不清,到时候温云珠再一哭闹,王昀没事,她却要挨罚。
既然已经想好离府,她就不愿再招惹旁人了。
这里温云珠还没等多久,就见王昀走出来,心知王昀没胆量轻薄雪浓,鄙夷他有贼心没贼胆,温云珠对他很是不满意,他出身本就不好,跟他定了亲以后,他又不像以前那般体贴了,若是有更好的,譬如像沈宴秋那样的男人,温云珠会毫不犹疑的舍弃了他。
可惜沈宴秋目无下尘,根本瞧不见她。
温云珠心里有气,想再羞臊王昀几句。
可王昀却看也不看她,越过就走。
温云珠一脸愕然,立时哭着跑去找周氏,把王昀道貌岸然垂涎雪浓都给数落出来,周氏气的咬牙切齿,又恨温云珠太蠢,怎么就不能忍忍。
隔天一早,温德毓把王昀叫进府里,很是一番客套,替温云珠与他表了歉意。
温德毓是长辈,王昀不好说的太过,再者念及昔日情分,王昀也不能太把人贬低的一文不值,也只冷着脸不吭声。
温德毓便有意无意的透露给他,雪浓如今名声不好,难嫁出去,也是很烦闷,让他和温云珠别再出幺蛾子了,否则他们长辈也担心。
王昀心里有了数,雪浓既然嫁不出去,待他不是白身,有了功名,想纳雪浓易如反掌,到时候温家不定还感激他纳了雪浓。
当下王昀气消去不少,回去益发的刻苦读书。
从白云观回来,雪浓心里已打定主意要离府,便提前探过流月,流月是外面买进来的丫头,已经不知家在何处了,呆在府里有吃有住还有月钱拿,她并不想离府。
雪浓便也没知会她自己的打算,踌躇着寻机会去见周氏,奈何周氏总有事,她就是想跟周氏提离府,周氏也不得空。
正临近秋闱,温子麟也要下场科考,腿还没养好,就搬回了国子监,没他在府里,周氏空了不少。
雪浓便趁这空当去了正院,那时周氏在指派人料理园子,雪浓等她这里忙完才进来、
自她回府,周氏倒没叫她来过,只叫她悉心养着,什么滋补的好东西也都往她院里送,都被她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周氏很满意她这样乖顺,所以她过来,面带着笑把她拉到身边抱住,像对待亲生的女儿一样,眼里心疼道,“可怜见的,才几日,就又瘦了,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才让你着难。”
她叫彩秀赶紧备上雪浓爱吃的零嘴。
若是以前,雪浓会为此感动,如今雪浓已经心底无波了。
雪浓让彩秀不要忙这些东西,她只是想同周氏说话。
周氏便让下人们都出去,雪浓才道,“老爷夫人这些年待我极好,我一直很感激,但我名声实在不好,恐带累了姊妹们,我想自此离开府里,也算作我对老爷夫人养育之恩的报答。”
她想过很多借口,不论哪个借口都不及她把过错推到自己身上的好,就像温子麟说的,她名声臭了,为着府中其他为出阁的姑娘着想,周氏都会答应她这个请求。
周氏心里犯起了嘀咕,若早一个月,雪浓要离府,她定会答应,也是甩了这个拖累,现在却不行,不说王昀那个兔崽子惦记着她,就是沈宴秋这里也交代不过去。
沈宴秋明摆着看中了雪浓,雪浓又没失了清白,显见的沈宴秋不是轻浮对待,大抵还是要给个名分,这等攀上沈家的好机缘如何错失,秋闱就要开始了,三哥儿这次下场,若争气,中了举后,少不得还要求沈宴秋指点指点,若能在来年春闱再高中,便能进官场,届时还要沈宴秋来提携,这样他们家就真的出了个能撑门楣的人了。
周氏脸色越发的和蔼,“快别说这样的话,真离了府,你怎么活?谁说的你名声不好,你又没偷没抢,怎么就名声不好了,都是底下这些坏嘴的下人饶舌,该打死!”
她之所以名声不好,是因温德毓想把她嫁给显国公做填房之故,这件事大家心底都心照不宣,她不说,周氏就当做她不知道。
雪浓抿着唇,道,“夫人不用担心我,我会刺绣,可以自己养活我自己,我不想拖累了府里,夫人还是答应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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