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是亲兄弟啊,他为什么会制造车祸杀死自己的哥哥!
就因为权势,还是为了温氏股份?
那爷爷呢?
这一切他又知道多少,在其中又充当了怎么一个角色。
温絮觉得这是场梦,极力逼迫自己睡着,或许醒来生活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这一夜,陆时谦没敢睡觉,一直守在温絮床前。
她闷不作声的情绪太过反常,若是能嚎啕大哭一场,他反倒安心。
抬手揉揉紧绷的眉心,他打起精神,一刻也不敢放松。
黑夜渐渐褪去,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走廊上能听到轻微的滑轮声,熙熙攘攘的城市即将苏醒。
房门再次被轻轻拧开,冯芳提着早餐走了进来,察觉桌上他们没动过的餐盒,眼底划过暗色。
看来昨晚两人真是吵架了。
陆时谦听到声音回头,看见人是冯芳,起身走近:“妈,你看一会儿温絮,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冯芳也没细问,见他脸色不好,叮嘱他吃完早餐再走。
“不了,我回来再吃。”
陆时谦不放心温絮,办完事就很快赶回了病房,只是推门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心猛然一怔,转身四处寻找。
冯芳提着豆浆进门,看见陆时谦慌里慌张的神情,急忙开口:“时谦,你找什么?”
陆时谦闻声回头,快步跑到她面前,声音带着轻颤:“妈,温絮呢?”
“不是在床——”
冯芳抬手指向病床,见床上没人,神色也紧张起来:“她说要喝豆浆,我就去帮她买了,怎么回来人就不见了呢?”
陆时谦眉头紧皱,边往外跑,边拿出手机给温絮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猛然想到她去了哪里。
冯芳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丢下手里的豆浆跟着跑了出去。
直到黑色轿车,急刹车停在温家老宅,冯芳太阳系突突直跳,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温絮确实是在这里,推开车门,就直奔温家大院。
李管家看见温絮面无表情的冲进来,她头和脸颊均缠着纱布,忙迎上前:“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温絮没说话,脚上步伐加快,径直往祠堂走去,途中碰到正要去餐厅吃早餐的温绮柔,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喂,你的礼貌呢!”温绮柔盯着她这副模样,不解地皱了皱眉:“是不想装了吗?”
温絮置之不理,纤细的背影淹没在祠堂内。
李管家察觉不对劲,急忙跑去正厅找老爷。
温絮进入祠堂,偏头看了眼奶奶的灵位,疾步走到另一端,端起爸爸的灵位和照片,转身走出。
只是她还未走出院外,就碰到及时赶来的温立德:“小絮,你这是要干嘛!”
“没看见吗,带我爸离开这个龌龊的温家。”温絮直直望着不远处的温立德,显然没了以往的乖巧。
“放肆,你赶紧把灵位放下!”温立德气得手指在发抖:“你这是在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温絮嘴唇轻颤,眼眶瞬间红了起来,直接把爸爸的照片正对着温立德:“爷爷,你看着我爸的眼睛发誓,你这一生有没有做过亏心的事!”
照片中,温儒平笑容温和,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是本人站在跟前。
温立德脑子嗡一声,感觉有些事已经藏不住了,微微颤抖的身子,及时被身后的李管家扶住。
“老爷,你没事吧?”
听到动静的二叔一家跑了过来,温儒安看到温絮手里捧着的照片,心猛然一跳,脚下发软,差点掉进旁边的鱼塘。
温絮余光看到人群后面的温儒安,眸色忽暗,绷紧的那根弦彻底断了,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要不让二叔来回答,对于我爸的死,你心安吗?”
草丛边的石子滚入鱼池, 在平静的水面上溅开水花。
孙姵璇一脸错愕看着身旁的老公,见他大惊失色, 身体还止不住发抖,眉峰紧蹙:“儒安,温絮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大哥的死——”
“你跟着瞎咧咧什么!”
温儒安一把推开她的手臂,言行举止没了平日的沉着稳重,反倒像受了什么刺激,三两步窜到温絮面前, 目光死死盯着她手里端着的照片。
“大哥车祸去世,我也很痛心,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忽然抬头看向温絮, 脸上露出难过之色:“小絮, 我心能安吗,那是我亲大哥呀。”
温絮看着眼前的人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仿若觉得他就是个恶魔, 蓄意谋杀自己的亲大哥不说, 八年来还能心安理得过正常人的生活,现在还恬不知耻说出这种话, 他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知道他是你亲大哥,你还找人撞死他!你还是人吗!”
温絮喊出这话, 早已泣不成声,转头看向摇摇欲坠的温立德:“爷爷, 这事你知道多少, 又包庇了多少!我爸也是你的儿子啊, 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这两句落下,在场的人包括刚刚从门外跑进来的冯芳, 纷纷震惊在原地没动,似乎消息太过于突然,寂静无声的院子里,只能听到温絮的哭泣声。
“没有!大哥是车祸意外去世的,跟我没关系!”
温儒安咬紧牙关,怒气冲冲盯着温絮,心虚作显,语气越发不悦:“温絮,血口喷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平日对你这么好,现在反倒给我乱扣罪名,这就是你的报恩吗?”
“还有,你说大哥的死跟我有关系,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有本事让警察过来抓我!”
“想要证据是吧?”陆时谦穿过人群,阔步走到温絮身旁,将人护在身后:“我有!”
温儒安看到突然出现在这的陆时谦,身体颤颤巍巍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会!不可能的!”
李严以已经被他安排出国,他们陆家不可能找得到。
束手无策时,温儒安转身跑到温立德面前,慌张抓住他胳膊:“爸,你说句话啊,我没杀大哥,这事你知道的,是意外,意外啊!”
“儒安,事到如今,你去自首吧。”温立德知道这事瞒不住,为了保全温家其他人,只能出此下策。
“你什么呢爸!要我去自首,那我们温家就全完了。”
温儒安抓着他手不肯放松,仿若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你快跟他们说啊,我没杀大哥,我没想杀他,这是个意外。”
把事情来龙去脉听得清清楚楚的孙姵璇,惊悚般摔倒在地,她没想到同床多年的丈夫竟是个杀人犯。
杀人啊,他这么敢!
“妈,你没事吧?”
温绮柔嚎啕大哭,弯腰准备去扶孙姵璇,由于身体被吓软,指尖才轻轻一拽,一同摔下去。
一时间温家大乱,众人纷纷吓得退避三尺,没人敢上前搀扶。
冯芳听到丈夫不是意外车祸,而是人为,眼眶湿润,红着眼走到温儒安面前,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这个畜牲,儒平在世的时候对你不好吗,你非要对他赶尽杀绝!”
“大嫂,我没有,没有啊,我没想让大哥死的。”
温儒安失魂落魄抱头乱窜,嘴里嘀嘀咕咕:“只要他乖乖给我股份,放权给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对,就不会发生。”
温絮瞠目,忙跑上前抱住冯芳,眼泪直流:“……妈,我们带着爸爸走吧,这里太脏了,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她这次回来就是要带爸爸离开,温家现在就是人间地狱,这里人面兽心的人太多,爸爸如此真诚善良,不该被他们玷污。
陆时谦忙上前搀扶住她们,扭头看了眼温立德,眼神冰冷:“陆老先生,八年前那场车祸,以及温絮这次车祸,我已经到警局报案,你参与或包庇了多少,自有人会调查清楚。”
“当然,你们也可以申诉,但我不会给你们这次翻身的机会。”
他顿了下,目光扫了眼还在喃喃自语的温儒安,眼底覆上一层碎冰:“陆家将会停住与温家的任何合作。”
温立德闻言两眼发黑,身体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老爷!快来人啊,叫救护车!”
温絮扶着母亲走出温家,不回头,也没去管里面乱成一锅粥的众人。
双眼目视前方,此时脑子显得格外空荡,更不知何去何从。
陆时谦偏头看了眼身旁魂不守舍的温絮,抬手拽住她胳膊,阻止她的盲目前行:“走吧,我们回家。”
思绪恍若被换回,温絮缓缓抬眸看他,滚烫的眼泪抑制不住地砸落了下来:“陆时谦,我没有家了。”
这几年她一直想逃离温家,如今真正踏出温家大门那一刻,她才发现带着冯芳竟然不知往哪走。
她们看似脱离了囚笼,内心却空了。
“有。”
陆时谦抬手一点点把她流出的眼泪擦拭干净,看了眼冯芳,又垂眸看向她抱在怀里的灵位,哑声开口。
“我们带爸妈一起回家,好吗?”
冯芳听到这话,捂住唇,别过头揩去眼角的泪水。
只是没用,眼泪再次流出。
入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云层钻出,金色光在他头顶形成光环,将他五官照得格外柔和,又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温絮弯唇笑起的同时,眼角划出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脸侧流入心脏,似乎有什么种子在那里生根发芽。
“好,我们回家。”
她们直接回了雅江别苑,医院那边办理了出院。
冯芳还是住在原来那间房,温絮把父亲的照片和灵位都交给她,这才返回卧室,极其疲倦地躺在床上。
这一刻她累极了,也困极了,全身如抽丝,再无思考能力,意识朦胧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冯芳见温絮醒来喜极而泣,握住她的手收紧:“小絮,你终于醒了。”
中途过来看她三次,仍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意识,如果不是她呼吸均匀,真怕她这觉不愿意醒来。
或许是睡得太久,温絮脑子还是有些混沌不清,好半晌,才扯起嘴角:“妈,我没事。”
“你都睡了一天一夜,加上没吃东西,我真怕你出个好歹。”
说到这,冯芳又忙问:“饿不饿,妈去给你端吃的上来。”
温絮嘴角轻弯,胃里确实很空:“嗯,饿了。”
“等着,妈马上就来!”
看着冯芳急匆匆出门的背影,温絮抬眸环视一圈,这是她跟陆时谦的卧室,床头柜上还有他没翻阅完的书,屋内陈列摆设没变,依旧是她入院前的样子。
想到那天他说的“我们一起回家”,在看这里的一切,心莫名安定下来。
对,这是他们的家,从她住进来的第一天,陆时谦就说过。
再进门,澜姨跟着冯芳一起端着托盘出现,她看到温絮那张小脸,吸了吸鼻尖:“才几天没好好吃饭就瘦了那么多,这次回家了我好好跟你补补。”
温絮看着她们摆放在跟前的食物,勾了勾唇:“好香,都是我爱吃的。”
“喜欢就多吃点,还有一个汤呢,我下去端上来。”
澜姨摆好饭菜,转身下了楼。
温絮接过冯芳递过来的筷子,低头吃了口菜,又抬头看她:“妈,陆时谦呢。”
她醒了到现在,还没看到他人影。
“他很早就去律所,说是要准备起诉温儒安的资料。”
再次提到这个话题,两人都显得有些沉默。
过了好会儿,冯芳才继续开口:“从我们走后,你爷爷就进了抢救室,现在好像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而温儒安当天就被警察带走了,你爸当年车祸事件也已经成功立案。”
温絮低头吃着饭,静静听着这些,心里却格外平静:“嗯,庭审时间下来了吗。”
“这个我不清楚,需要等时谦回来你自己问他。”
冯芳不停给她碗里夹菜,叮嘱多吃点:“我已经通知他你醒了,这会儿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温絮点头:“好。”
“对了,嘉雯她们来看过你,见你一直在睡觉,没打扰便先回去了。”
“嗯,知道。”
冯芳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她,眼眶又红了几分:“小絮,你别这样,如今能帮你爸翻案我们应该高兴,他离开我们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我们都应该往前看。”
啪嗒一声,温絮眼泪毫无征兆滴进装满饭菜都瓷碗里,她用力吸了下鼻尖,抬手擦掉眼泪:“嗯,应该往前看,爸爸希望看到我们是开开心心的。”
卧室门外,澜姨端着手里的汤盘没往里面走,背靠着墙壁,低头抹了抹眼泪。
这两天她多少了解到温絮的情况,现在听到她们母女聊天,越发觉得心疼。
好半晌,才敲进入。
温絮吃饱后精神状态渐好,趁冯芳下楼,拿上睡衣去浴室简单洗了个澡,出来时正好碰到进门的陆时谦。
“怎么还洗澡了?”他疾步上前,观察她额头上的伤。
“没沾到水,我避开受伤的地方洗的。”
陆时谦垂眸看她,睡醒后的她气色比之前红润,发肿的眼睛也消了很多:“嗯,下次要洗澡你叫我。”
温絮抬头看他:“叫你干嘛?”
“帮你洗,以免你再次摔倒。”
陆时谦眸色真诚,像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温絮听了,却微微耳热:“……这次腿又没受伤,怎么会摔倒。”
看来上次医院摔倒事件,他还挺记忆犹新,也不知道是她没穿衣服的画面太过醒目,还是当时姿势难看,让他至今为止念念不忘。
“对于你,一丁点意外我都不希望发生。”
温絮听到这话,眸光微顿,抬眸静静望着他,那张原本俊朗的脸庞,因这几天忙碌奔波留下了疲倦,眼下乌青,下颌也长出了蟹青色的胡须。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温絮胸腔闷胀,鼻尖也逐渐泛起酸涩,她忽地丢下手里的毛巾,伸手抱住他:“陆时谦,嫁给你,应该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陆时谦轻笑,抬手回抱住她,下巴埋在她颈侧,似乎想感受这份踏实:“嗯,我很幸运,当初选择的是你。”
温絮微愣了下,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陆时谦抬手揉了揉她皱起的眉,指尖最后落在眼尾那颗引人瞩目的泪痣上:“温立德最先提出联姻的人不是你,而是温绮柔,爸爸问过我的意见,我只说了一句,如果那个人换成你,我同意这次联姻。”
所以当温絮主动找上他,谈论领证的时候,那一刻,他心里莫名闪过尘埃落定这个词。
温絮全然不知联姻时还有这么一段,难怪爷爷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她本没抱多大希望,却毫不费力得到这门亲事。
她心里有些激动,抬手圈住他的脖子:“陆时谦,原来没结婚之前你就被我吸引了。”
陆时谦勾唇:“嗯,印象还不错。”
那次是他与客户在茶馆谈案子,听到周边传来窃窃私语,便顺着众人目光看去,映入眼帘是温絮那双灵动的桃花眼,及她眼尾那颗泪痣,当时她笑容娇媚,如江南缠绵的春雨,醉人又煽情。
温絮再次抱住他,两颗心紧紧相贴,感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窗外洒进的淡淡金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射在地,拉出细长的光影,像游离很久的人,彼此找到了寄托。
一个星期后,温儒安的车祸案一审开庭。
温絮第二次进入庭审厅,这次却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而是坐在了原告台上,身旁的辩护律师自然是陆时谦。
这次事件在北寻轰动不小,旁观位置座无虚席,牵扯人员较多,嘉雯一家以及陆家一家人全来了。
而温家除了温立德,剩下人员全到场。
开庭时,温絮再次见到温儒安时,差点没认出来,他瘦了很多,头发也被剃成寸头,脸颊凹陷,一身黄马甲穿在身上,没了往日的光彩。
两人遥遥相望一眼,他面神平淡,眼底无光,看来是清楚这次庭审对他无利,从他的诉求来看,他不想死,宁愿判无期徒刑,人生毫无自由,能活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