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扈季丛开始攻打各大流民帅的部队,流民帅们人人自危,黄冲便找上了周玄,两人约定互相扶持,不管扈季丛攻击谁的部队,另一个的队伍都要过来救援并给其他流民帅送消息,以防扈季丛各个击破,让他们流民帅的势力最后一个也剩不下。
如今到了冬末,马上就是春耕了。
流民帅们虽然初来乍到,但是也都有为自己的队伍寻找长期生息的路子,既然要长期在这里发展定居了,就不能不种地。
于是当其他本地豪族的庄园里还在休息的时候,各个流民帅已经在自己屯驻的地方附近安排了人努力开荒了。
开荒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就的事,为了能在今年就种上东西,流民帅这里的人都铆足了劲使劲开荒挖地,大寒天的,不少人都举着锄头在荒地里挥汗如雨。
一个流民跪在地里,认真挑翻过来的土里的草根。
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忍不住整个人都趴到了地面上。
蹲在他附近挑草根的人见了嘻笑道:“黄老四,你干什么呢?地里有屎啊你这么急着吃。”
“别说话!”黄老四呵斥一声,眉头皱着,又换了个方向继续趴在地上听,但是这回那点震动的声音好像又消失了,黄老四挠了挠头,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当天傍晚,天光渐暗,散在荒地里干活的流民们也渐渐收了工具,慢悠悠地回营,准备吃晚饭。
营里专门负责煮饭的妇人也早将晚饭准备好了,见他们身上冒着蒸汽满头大汗地回来,有做母亲或妻子的就嗔怪一句:“热水烧着呢,快去擦擦身上,手都脏成什么样了就来偷偷拿菜吃。”
也有干活的妇人沉默地将手在身上衣裙上擦擦,上前拿了馒头就蹲到一旁的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晚间的篝火边,女人和男人的谈笑声回荡在山脚下这片连绵几百米的大营里。
忽然不知是哪里传来一声哨声,营里人奇怪地左看右看,哨塔上的人也放下了端着的碗,趴在哨塔上四处查看。
忽然有几支点着火把的队伍从林中各个方向冲出来,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靠近,不等哨塔上的放哨兵警戒出声,就有一支暗箭从夜空中射出,一把射掉了哨塔上的人。
漆黑的夜里,“咻咻”箭声不断,等大营里正忙着吃晚饭的人忽然有人发现不远处有一支骑兵队正在朝大营靠近,惊叫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骑兵队飞快地冲进了大营里,踢翻了篝火,见人就砍,见女的就抓。
营中大乱,黑暗中,妇女的哭喊声和男人的痛呼声响成一片,黄冲在紧急时刻带着家小和一千精兵冲进了树木密集的林子里,才隔断了骑兵们的追击。
黄冲赶忙去周玄的大营求救,却发现周玄的大营也并不比自己好多少,忙乱中他见到一大支队伍从周玄的大营里冲出来,黄冲看不清来人是谁,赶紧继续往林子里逃。
黄冲在恐惧下在林子里赶了大半夜的路,直到天边有些明了,才又重新收拢了部将往回赶。
路上他遇上了周玄的部将,也一起收到自己队伍里,继续往回赶路。
等到中午,一行人终于再次接近了自己的大营,前段时间他们开荒的地还在那里,但是上面已经堆满了尸体,满地狼藉。
大火在营中烧了一.夜都未熄灭,过去几个月的积累,一.夜之间,尽皆丧尽。
黄冲还没有忘记他是为什么才会带着大批族人背井离乡,到从未来过的淮水以南过日子的。
如今,当初背井离乡时经历过的事情再次浮现,黄冲往前跑了两步,忽然扑在土堆上,悲怆地大吼一声,热泪盈满了眼眶。
“日子日子!这日子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丧尽天良的胡人!我.日.你奶奶!我.日.你全家!”
黄冲悲愤的怒吼回荡在山林间,他身后的族人尽皆擦泪。
等发泄完了情绪,黄冲却不敢就这么一蹶不振,他强打精神重新整理了队伍,然后吩咐人下去整理掩埋那些族人手下的尸体,整理被胡人烧过的废墟里仍然能用的东西。
吩咐完毕,黄冲走在最前面。
等路过一具小儿的焦尸时,他强忍鼻酸,解下自己的披风,将那具已经烧得蜷缩起来的尸体盖住了。
“埋了吧。”他哑着声音道。
到了傍晚,黄冲这边的残营整顿完毕,又带着人去整理周玄那边的。
昨夜慌乱间跑出去的士兵也自己跑回来了,只是在看到大营变成这样,皆又都哭了一场。
第二天一早,黄冲收拢了自己这边残存的士兵和周玄那边的残兵,等到再也没有人从林中跑出来,他从坐了许久的一块石头上站起来,带着队伍往东边投奔另外三个流民帅的联军去了。
黄冲的大军行至半路,一支队伍从他斜后方忽然插出来,黄冲这支队伍已经是惊弓之鸟,见有队伍靠近,第一个反应都是应战。
等黄冲这边射出去了几支箭,那边的队伍才忽然停下来,一个洪亮又熟悉的声音从队伍那边传来:“敢问前面的是黄冲兄弟还是周玄啊?还是你俩都在?”
黄冲在亲兵紧张的注视中摇了摇头,隔着士兵对不远处的扈季丛高声道:“我们都在,我周哥哥脸上被箭刮伤了,不好说话,扈首领有何见教?”
“黄冲兄弟别怕,我不是来打你的。我不久前刚收到消息,一大批胡人从北边冲进汝南了,白家恐怕拦不住。咱们为什么会到汝南来大家也心知肚明,要我说,什么都比不上胡人可恨。”
“现在胡人竟然渡河,汝南也危险了。咱们也不能一直往南逃啊,现在第一要紧的是把胡人打回去,汝南内部的事,等以后再说,你看怎么样?我本来在打吴良鹰的,听到消息后都讲和了,吴兄弟也在这里,不如你俩说说话?”
扈季丛说着,身边让出一个位置,又一个大嗓门在扈季丛那边响起:“老黄啊,我是老吴,扈兄弟说得对啊,咱们之间再怎么打,那是咱们中原人的事,是自己人打,现在胡人南下,不能让他们趁机占了便宜!你看咱们几个找个地方,商量商量一起对付胡人的事怎么样?”
黄冲在原地迟疑片刻,就果断道:“好,两位哥哥也都是汝南一等一的英雄,我信两位的信用。我们先弄胡人,自己的事,等打退外敌再说。”
黄冲说完,就让身边部将让出一条路,走到了外面,领着人隔着一条夹道和扈季丛等人对面。
等他带着人靠近,扈季丛顿时皱眉,迟疑道:“黄兄弟这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啊,发生了什么事?周兄弟呢?”
“别提了,”黄冲苦笑,“胡人已经南下了,前天晚上他们夜间袭击了我和周玄的大营,我们各自逃进了林子里,之后回来,我到处都找不到周玄,恐怕他已经阵亡了。”
“我本来收拢了我们两部的残兵,就是要去投靠梁奎他们一起商量围剿这股胡人骑兵的事呢。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们。”
“既然你们和我一个目的,那就一同前往梁奎处吧,我们几家集结了大军,到时候正好一起调派,布置搜捕这群胡人。”
扈季丛当即点头道:“好,我等便一同起行。”
首领商定,这三支部队便一同往东去。
没过多久,这群人再次碰到一支部队,却是除他们和梁奎的部队外最后一支流民帅的部队。
“张泗水,你这是……”
不等扈季丛这边的人说完,对面的张泗水便一脚踩到一个土坡上,大声道:“对面的,你们也是收到胡人南下的消息来梁奎这里集合的吗?”
扈季丛皱眉道:“我们没有收到要到梁奎这里集合的消息,但是我们的确是准备找梁奎一起商量对付胡人的事。”
张泗水呵呵笑道:“管他的,反正正好么。那我们赶紧赶路吧,不然等我们集合到一起,胡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时候再想围他们,那可就麻烦了。”
“好!”扈季丛应和一声,心中忽然觉得豪气万丈。
无端的,他觉得张泗水这奇怪的举动背后,有他那位小主公的影子。
因为他接到陈光的消息后,也正是想过如果当时收到这个消息是他家小主公,对方会怎么做。
然后他才根据自己对主公行事风格的推断,做出了不直接弃吴吉鹰北上,而是把胡人南下的消息告知的吴吉鹰,最后说服他和自己一起通知汝南郡内其他流民帅,准备团结起来对抗胡人的决定。
因为只有真正和胡人对抗过的流民和流民帅们,才知道胡人有多可怕。
也正因此,扈季丛才知道陈光那点试图让漏下的胡人消磨流民帅实力的小心思有多可笑。
胡人来了还内斗,那简直就是找死。
此刻再遇一位前来驰援的流民帅,无疑是对扈季丛他们士气的巨大鼓舞。
四支军队在汇聚后,因为有了共同的残暴敌人,不同阵营的士兵与士兵之间都变得友好起来。
等扈季丛等人四支大部队一起急行军到梁奎等三位流民帅联合在一起聚集的地方,扈季丛就发现,梁奎的地盘上除了投靠他的另外两支流民帅的部队,还多了一小股看起来格格不入的队伍。
而且那衣服,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
扈季丛等人的部队朝着梁奎等人扎营的地方靠近,等双方之间只相隔半里,扈季丛这边的四支部队也终于停了下来。
不用扈季丛这边叫营,梁奎那边就有人迎了出来,一脸熟络的样子:“来了兄弟。”
张泗水呵呵笑得一脸憨厚,同样熟络,一副同志相见,分外亲近的样子:“来了,兄弟。”
扈季丛见他们像是早知道有人来的样子,而且来的人也毫不设防就靠近了他们这边,也纷纷放下了一些防备。
张泗水还一脸“我早就说是这样”的样子,对他们说道:“我就说,是有人报信,让我们在这里集合嘛,你看那边不是还有一支队伍,人是少了点,看着好像也没什么劲,不过你看人家也来了嘛。”
来接他们的人也道:“几位英雄,我们首领等你们好久了,胡人南下,救急如救火,是片刻也耽误不得了,请快入营,共商大事吧。”
扈季丛等人抱拳:“还未请教姓名?”
“在下梁文鹰,是首领的亲兵。各位英雄请。”
“梁小兄弟请。”
一行人到了梁奎帐外,梁奎早就听闻了他们到来的消息,在这里迎他们了。
等扈季丛他们靠近,就只听梁奎正转头对一个小儿道:“我说也该到了,别急嘛。”
正说着,梁奎一回头,顿时眉开眼笑,道:“小女君,你要见的人这不就到了。”
扈季丛头一偏,绕过那膀大腰圆的梁奎的遮挡往后看去,等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他顿时眼睛一瞪,震惊地不能自己。
这时候梁奎已经迎了过来,他豪爽地大笑着朝扈季丛拱手:“扈首领,别来无恙啊。”
扈季丛也拱了拱手:“梁首领,久闻大名了。”
梁奎笑道:“我才是久闻你扈季丛的大名了,扈英雄的名字,整个汝南谁不知道的,连人家小女公子都听说你的大名,吵着要见一见你的真容呢。”
梁奎说着,就为几人引见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小女孩:“这是霍家王夫人的女公子。我们这次能及时得到消息在此共商讨胡事,皆是霍家王夫人义举。”
“王夫人乃真巾帼也,她意外收到消息得知了胡人大举南下的消息,又猜想到那狗东西陈光说不定会故意像我们隐瞒消息,特意派人给我们几路英雄都送了消息,并让大家在我这里集合。结果陈光老货果然不通知我等。”
“不过大家既然都及时赶到,想来大家都收到王夫人消息了吧?”
黄冲道:“哼,那陈光老货,活该他被胡人捅烂肠子!我和周玄兄弟的大营在两天前的晚上被胡人抢了,看来是因此和王夫人送消息的人错过了。不过后来我收拢残兵,打算找你,便正好遇到了扈兄弟和老吴。”
扈季丛道:“我本来是和吴兄弟在一起的,前两天胡人收到了陈光的消息,让我迅速北上救援白家。我等从北边来,焉不知胡人的可怕,恐怕不等我前往白家,胡人就已经冲杀完了白家的拦截,直接往南来了。
我一合计,干脆和吴兄弟谈和了,吴兄弟也深明大义,立刻收了兵,然后我俩一合计,打算先通知了大家,再共同联军抗胡。”
“只是没料胡人来速竟然这么快,我们在半道上就遇到了黄兄弟。”
最后张泗水摸着肚子道:“哈哈,那看来还只有我运气好了,我就是收到了王夫人的使者,得知了胡人南下的消息,我一想,胡人南下,那不得把天都捅破了,所以我赶紧带了人马过来会和了。”
梁奎摇头叹道:“战乱之中,消息有所延误也是正常,最可恨是那陈光老货,鼠目寸光,差点误了大事。扈英雄能如此深明大义,及时赶来通知我等,真叫我心中感激。”
“我也说是这样。”吴良鹰点头道,“扈兄弟虽然和我们立场不一,但是我们到底都是从北方来的,大家平日里各自有家小要顾,打起来,那也是没办法。但是关键时刻,还是我们北人自己靠得住。”
“各路英雄们,你们是要在这里拜天地啊还是怎的,怎么都堵在门口不进来。”这时一个爽利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众人忙回头,就见王夫人一身飒爽戎装,掀开了大营的门帘出来。
“我在里面久候你们不至,便出来看看,没想到外面竟然聊起来了。”
梁奎忙为众人介绍:“这便是我说的那女中豪杰王夫人了。霍家我不说大家应该也有所耳闻,汝南大族,之前也没掺和过我们和汝南豪族之间那些破事,倒是一直光施仁心,遇到流民中有妇孺的,都一应收到庄里生活了,听说还教那些妇人读书识字,简直是一等一的好人。我听说这些事都是王夫人的主张,要我说,单是这一点,王夫人就比这汝南诸男子要强到天上去了。”
“据我所知,王夫人也是我们北方人吧?太原王氏的并州铁骑,天下闻名啊,难怪王夫人如此英姿飒爽.气魄万千了。”扈季丛道。
王夫人颔首笑道:“扈首领谬赞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说不上什么英姿.气魄了,只是看到能帮的,就搭把手罢了。大家也无需再客套了,胡人如今为祸汝南,一时间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还是速速入营,营中有沙盘,我等商量讨胡之事罢!”
一行人赶紧进入营帐,陆瑶也不紧不慢地吊在人群尾巴上,跟在王夫人身边,进了营中。
营内的沙盘早就布置好,一群人论过长短,都一致推举以熟悉汝南山林地势,善奔袭穿插的扈季丛做这场围剿战的主导者,而手下人数最多,物资最足的梁奎一方则负责为几路大军供应后勤。
黄冲.张泗水.吴良鹰三方则道:“我等带兵前来,就是为了集合众人之力诛灭胡人,你尽管调遣就是。”
王夫人则道:“我霍家在汝南一代都素有声望,门生荫客遍地,所带部曲里还有两百久经沙场的老兵,里面有善查探追踪者,若要提供情报,我可略尽绵薄之力。”
“胡人踪迹难觅,我们这次的围剿之战,情报最重要,那就辛苦王夫人了。”
一群人守在沙盘便商讨了一天,终于定下全部计策。
等大计定下,梁奎营帐附近的军队就迅速被调遣起来,散做东南西北几路,各自负责巡防一部分领地,保护腹地百姓,而王夫人的部曲队伍则被两百老兵带领,前往黄冲原本被胡人冲击过的大营查探,寻找胡人的踪迹去了。
一天后,王夫人处得到消息,得知胡人刚刚抢过一个村庄,正往山林中隐匿而去,王夫人迅速派人通知其余四支队伍,一时间,四支大队皆收拢起来,朝着胡人的所在地包抄而来。
这天下午,黄冲和的部队在一个小树林和胡人的骑兵遭遇,双方立刻打响了遭遇战。
黄冲派出部下飞快离开给另外三支部队报信,自己则带领本部的人马和胡人骑兵死战。
原本只是遥遥坠在胡人身后负责追踪的霍家老兵带领的部曲们见状,也赶紧上前,支援黄冲。
有了两支队伍的合并,汝南一方总算和胡人骑兵进入了僵持阶段。
但是胡人骑兵进入汝南腹地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能不知道汝南这边肯定有人要围剿他们呢?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性,胡人骑兵才不肯和一群步兵拼消耗呢。
于是胡人骑兵和黄冲等人僵持一段时间见不能迅速战胜,便欲要冲出去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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