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见她肯吃硬些的,也不拦她,只交代周氏要在她睡前给她吃两片山楂糕。
陆瑶在周氏的照顾下吃完了饭,又简单进了一点饭后清口的蜜饮,漱了口,擦了牙,桌上另外几位还不能自理的小主人也吃完了晚饭,父亲霍宴那边却仍然没有传来客人要见的消息。
好在前堂修得高大进深,夏夜并不闷热,反而有种难得的凉爽。
陆瑶等得无聊,见另外两位三四岁的弟弟吃过饭没多久,就有奶嬷嬷拿出陶制的彩色小鹅小鱼玩具给他们玩,没过多久,剩下那位还在母亲怀里的也“鹅鹅鹅”地喊着,被母亲抱过去看两位哥哥玩了。
王夫人见陆瑶的目光往几个弟弟那里望过去,以为她也是想要玩具了,拿出一只憨态可掬的陶瓷小羊递到她面前,陆瑶却摇了摇头,站了起身,到隔壁找她的两位小侍女。
阿米阿茉这个年纪,正经事是做不了什么的,放到陆瑶身边本就是让她们给陆瑶当玩伴的。
王夫人无奈地摇头笑笑,没有管她。
阿茉和阿米正百无聊赖地呆在这里望外面西沉的太阳,本来她们这样年纪小的小侍女到了晚上吃了主人给的晚饭是可以回家的,她们都是庄上农户的女孩,但是今晚有宴,所以这时候还被困在这里不能回家。
陆瑶进去,看到竹篮里放着已经空了的碗,就知道她们是已经吃了晚饭的,霍家当然也不可能因为一场小宴就顾不上她的贴身侍女的饭。
见陆瑶进来,两个小侍女都惊了一下,她们还以为是自己发呆不察,外面的宴已经结束了,主人要回去了。
但是见陆瑶进来摇头,她们又冷静下来,迎上来问是什么事。
陆瑶直接看向阿米:“你去替我将阿卯找来。”
阿米愣了一下,但是没有推拒,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陆瑶跟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对阿茉道:“你堂弟的父母今天还在家吗?家里是办丧事还是怎么的?”
阿茉也呆了一下,然后就摇头道:“小牛今年才六岁,怎么能办丧事呢,都是草席一卷埋了,不叫狼叼走就算好了。阿叔阿婶在家的,今天上午主君让人去发了抚慰钱和奖励小牛及时警醒大家的赏金的。”
“好。”陆瑶点了一下头,“你把你叔婶也叫来,算了,我到院子后面的小厢房里去,你带他们到那里见我,不要让太多人看到了。”
阿茉连忙跑出去了。
陆瑶就在廊下等,看到阿米满头是汗地领着同样满头是汗的阿卯来了,就招一招手,往后面的小厢房去了。
小厢房里放着温茶和小扇,陆瑶在席上坐了,随手倒了两杯温茶给这气喘吁吁的两人,手一展示意两人喝。
“先喝口水再回我话。”
她命令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两人甚至条件反射先过理智,就拿起了杯子,小心地喝完了,等反应过来,杯子已经空了。
阿米年幼,尚且想不了太多,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有阿卯愣了一下,抬头见小女君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有放在心上,自己心里抖了抖,也不敢再强调,只赶紧问:“女君匆匆叫我来有何事?”
陆瑶扬起脸:“父亲还在招待那位客人吗?”
“嗯……对。”阿卯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主君和客人相谈甚欢,已经下起了棋,短时间内,怕是想不起前堂的夫人和几位小主人了。”
陆瑶又问:“父亲让你侍候在身边吗?”
“这……”阿卯强笑了笑,“女君您说笑了,我一个跑腿干些粗活的,怎么配陪在主君身边看他和贵客下棋呢,那都是阿丑和阿寅哥哥的事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没事是吧?”陆瑶站了起来,往外头看了一会儿,阿茉的家就在庄上,但是来回也有近一公里了,又要说清楚话,肯定没这么快。
于是她又坐回去,问:“父亲昨晚抓的强盗都还活着吗?”
“哎呦我的小祖宗,”阿卯一惊,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和您说这些吓人事,您可不该听这些事啊,晚上要做噩梦的。”
“我自己打听的。”陆瑶皱了皱眉,“我做什么,何时需要你们来指点了?你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她小小年纪,气势倒是很足,反正女公子的教养一律是夫人自己管的,出了什么事也牵连不到他们这些人身上,阿卯也不欲和她相辩,就道:“都还捆着呢。本来下午要处理的,但是下午庄上来了贵客,就叫先捆起来了。”
陆瑶得了答案,心里有了底,就不再问,而是一心等起阿茉来。
没过多久,阿茉带着一对中年夫妇匆匆而来,同样是满头满脸的汗。
这回不用陆瑶动手,她一使眼色,连阿米也赶不上阿卯眼疾手快,他飞快地倒了三杯茶,然后站到了一边,道:“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回话。”
阿茉赶紧上前拿茶,中年夫妇也束手束脚地捧了杯子,等他们都放下杯子,陆瑶就问:“你们是昨晚被误杀的那童儿的父母?”
两夫妻“哎”了一声,做丈夫的没太大伤心色,那妇女的眼眶倒是飞快地红了,眼里流露出一种麻木的悲痛。
陆瑶又问:“你们知道那童儿是被匪徒里哪个杀的吗?”
两夫妻面露疑惑,但是都一致地摇了头。
陆瑶就从席上站起来,吩咐阿卯道:“带我去见一见那群匪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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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卯被陆瑶提出要去看匪徒的要求吓坏了。
倒不是被陆瑶的胆气吓到,而是被她这个要求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后果。
如果答应,陆瑶去看匪徒出了意外或是单纯被凶神恶煞的匪徒吓到了,到时候主人家是不会怪陆瑶的,不管是王夫人还是霍宴,都只会怪他这个仆人引导不利,才吓坏了陆瑶。
但是不答应,那就是以下犯上,蔑视小主人了。
阿卯既不是从小跟在王夫人身边的心腹周妈妈,也不是霍宴用得最顺手的阿丑阿寅,也不是阿米阿茉。
前两者得主人的信任,他们不听小主人的命令会被认为是对主人的劝导,后者不听主人的命令,也可以说是年纪小不懂事,被说一顿也就是了。
阿卯这个年纪,已经知事有了自己的主意,又混不到主君跟前,他违抗小主人的命令,只会被认为他不忠心,欺负小主人年纪小。
被陆瑶一状告到她爹妈那里,不管陆瑶的要求是合理还是不合理,等待阿卯的都只有一顿打,要是霍宴再狠心点,直接赶出庄子去,让他给外面的流民当饭吃,也不是不可以。
阿卯看着陆瑶,不敢拒绝也不敢答应,反而道:“匪徒有什么好看的呢?他们几个月不洗澡,身上一股汗臭味,连我也不愿意靠近。再说,您若是去看匪徒了,主君和客人下棋,说不定哪时候就想起家里几位小主人来,到时候要见,您不在可怎么办?”
陆瑶却眨巴着清凌凌的眼睛,径直从桌后绕了出来,道:“客人能不能见不一定,匪徒却想见就一定能见的。何必为了一个不一定能见到的客人,而放弃我想见的匪徒呢。”
她直接出了屋,左右望了望仍然一片亮的天光,不容置疑道:“带我去。”
阿卯仍然在为她那两句绕口令一样的话糊涂,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神情一凛,心想,难怪夫人不让主君教小女君,看这模样,恐怕主君去了也不一定教的了啊。
一行人遂悄然前往关押匪徒的地方。
阿卯虽然在陆瑶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到了庄上其他地方却是神气的,总归霍家主人霍宴身边的人,除了贴身侍奉的阿丑阿寅两人,就轮到他了。
有阿卯带队,陆瑶顺利进入了关押匪徒的暗室,见到了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十三名匪徒。
暗室虽暗,但是关押囚犯之地,自然是怎么难受怎么来,这大夏天的,暗室里不仅闷热无比,而且不提供水食,食物还不算要紧,要紧的是水。
那十三名匪徒在这三伏的天里一天没碰过水,几乎个个嘴唇干裂出血,眼睛里布满血丝,一个个气息奄奄,听到有人进来,却连看的力气都没有了。
暗室分成内外两间,匪徒被分开关在内室,隔着一道道木柱门,就是为了方便主人审问囚徒设的外室。
想来这里上午霍宴或者这庄上有地位的人刚刚来过,陆瑶进去的时候,里面尚能闻到一丝丝驱除浊味的熏香,一把胡椅也正立在门柱前,以便来者休息。
暗室看管的人被阿卯请到了外面,屋子里只剩下阿卯和小侍女阿米阿茉,以及那一对夫妻。
被阿卯一路领着往传说中关押暴徒惩罚犯人的方向来,那对夫妻已经紧张得冷汗直冒了,倒是阿米阿茉不知者无畏,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护在陆瑶身边,连路边有根树枝都要先替她踩平了去。
陆瑶被阿米抱上椅子,泰然在椅子上坐了,静静观察了内室的十三人几分钟,然后示意阿卯替自己叫醒内室那昏昏欲睡的十三人。
阿卯粗暴地拉扯几人脚下的锁链,在铁链叮当作响中,那十三人陆续清醒过来。
靠在最内侧的匪徒从一片黑暗中抬起头来,只见模糊不清的刺眼光晕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光,端正地坐立在之前审讯他们之人坐过的胡椅上,那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腥臭的暗室里,像一个古怪荒诞的笑话。
只听那小人问:“你们谁最先闯入牛棚?”
扈季丛低着头,懒洋洋地用嘴去捉跳到自己肩上的一只虱子,闻言心中嗤笑,又一只小畜生叮了他一口,跳到他胸口的几根草上耀武扬威,他猛地朝前一伸脖子,抿住了虱子,三口两口吞下肚,然后唾了一口。
暗室内一片安静。
陆瑶不恼,对阿卯道:“阿卯,下一次,我问一句,里面的人谁都不回答我,就所有人砍一只手,两次无人答,就把手脚都砍了。”
话音落下,内室的十三人皆骇然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富贵小人。
阿卯也吓住了,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呆呆地应是。
“还有,”陆瑶又道,“下一次我问话,答得最快最好的人,给他一口水。”
这次,阿卯还来不及应,就有人咳嗽了一声,嘶哑道:“小娃,你别玩这些阴的了,爷爷死都不怕,你以为我们会受你这砍一只手,喂一口水的恐吓诱.惑吗?”
“威武不能屈,勇士也。”陆瑶拍拍手,阿卯已经拿了茶碗端了水上来了,“你们的死活不关我的事,我只管这一刻能不能靠一口水要到我要的答案。水总共就这一碗,每次没有人回答,我就让阿卯倒掉一小部分,倒多少看他心情,也许他一次就倒完了,倒完我就走了。”
不给十三人思考的时间,她紧接着道:“下一个问题,那个牛棚里的孩子是谁杀的?”
内室里仍然一片安静。
黑暗中,十三个人,十三双眼睛无声地对视。
即使已经因为失去食水无力到几乎爬不起来,可在这黑暗脏乱的暗室里,还是有无声的激流涌动起来。
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最里面的人动了腿,其余十二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他身上,汗水无声滑下,黑暗中,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是吴义。”
阿卯已经领略到陆瑶的心思,在暗暗心惊的同时也做好了随时配合的准备。
在那两道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立刻上前一步,将那一碗水抵到了回答的那两人里略微领先了一丝的那人嘴边。
炎炎夏日里,这一口水简直像一条命。
那人立即拼命把嘴往下埋,像饿死鬼一样使劲往嘴里嘬水。
可惜待他嘬了大概四分之一的水,阿卯就毫不留情地把碗拿开了,那人还跟着碗往前,脸被粗糙的木柱挤得变形也不在意,直到再也碰不到,他的眼睛还亮得和炭火燃烧一样。
他嘬水的声音回响在静谧的暗室里,像勾动人内心最深处欲.望的钩子,其余人无不瞪大了眼,死死盯着他的头,眼里的恨意渐渐溢出来,等阿卯把碗拿开,那染上嫉妒的目光才移开,飞快地集中到了陆瑶身上,蓄势待发。
除了最深处那人。
陆瑶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瞥过最里的人,继续道:“吴义是哪个?”
“我!”
“他!”
“他!”
连续几道声音接连不断地喊出来,陆瑶面无表情地示意阿卯,阿卯就走到叫得最快的那人面前,正是吴义自己。
等阿卯吝啬地喂完他又四分之一的水,陆瑶才道:“你倒是大胆,自己检举自己。”
吴义不舍地舔着嘴唇,回忆清水泽润口腔的滋味,闻言道:“反正是必死无疑,不如死前赚口水喝,总比其他人便宜几分。”
“你既知自己必死无疑,我也不多说。”
“温妪,你们上来。”陆瑶招招手,一直缩在后面角落里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夫妻下瑟瑟发抖地往前挪了两步。
“这是你们杀死的那个小童的父母,他今年六岁。”陆瑶道。
暗室里有人嗤笑:“你以为这能让我们惭愧还是怎么的?我家里还有七十岁老母和三岁小儿呢,也不见你们心生愧疚把我放了。”
陆瑶不理。
暗室一侧就是刑拘架,陆瑶示意夫妻俩拿一件:“想亲手替你们的孩子报仇吗?”
夫妻犹豫地看了陆瑶一眼,几次想伸手去拿,但是最后还是默默退到了后面,那个做父亲的背过身不敢看陆瑶,做母亲的泪水涟涟,却也祈求地望着陆瑶。
陆瑶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问:“这是杀死你们孩子的仇人,不忍心动手报仇吗?你们原谅了他们吗?”
那妇人道:“赢了就生,输了就死,是天下不败的道理。我儿本不该在牛棚却在牛棚,他身死,是天要收走他,他们本不该被我儿叫破却被叫破,也是天要杀他们。但是杀他们的应该是主君。我们虽怨,不敢妄判他们生死。”
陆瑶又问:“我已经判了他死,你们愿意执行吗?”
“愿意。”做丈夫的立刻上前一步,拿起了一把铁叉,伸手就将吴义杀死了,然后回过头,讨好地望着陆瑶笑。
陆瑶默默点头,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做丈夫的人脸上有失望之色闪过,他还以为会有什么奖励呢。
他伸手拉着妻子要走,陆瑶却道:“温妪留一下。”
男人有些不甘地出了暗室。
陆瑶把温妪叫到身前,指着已经死去的吴义:“他意外杀死你一个孩子,你不愿意判他生死,如果他闯进你家中,杀死你所有孩子,你会怎么做?”
温妪的脸色变了:“我会用我剪刀刺烂他的心。”
“很好。”陆瑶道,“你也可以走了,回去你丈夫问你,你可以如实回答。”
温妪走后,陆瑶对暗室里还活着的十二人道:“你们差点被她用剪刀刺烂心,我救了你们一命,你们应当谢我,可有人谢我的?”
有人当即轻蔑道:“就凭假设,我们没有闯入她家,杀她的孩子,凭什么要谢?何况这算什么救,既然被抓住,我们早晚要死。”
这时最里面的人忽然站了起来,拖着一身笨重的锁链,他在黑暗中朝陆瑶行了一礼:“谢女公子救我。”
陆瑶见目的已达到,无声地笑笑,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出了暗室。
暗室复又安静下来,另外还活着的十一人不明就里,问起最里面那人:“你平日里不是最傲气不服调.教,怎么向个小丫头道谢?你不像你了啊,扈季丛。”
扈季丛整张脸藏在阴影里,闭眼靠着墙,没有回答。
等陆瑶回到前堂,霍宴果然也还沉迷于和客人的对弈,王夫人把陆瑶拉到身边问了几句话,又带着一行人等了半刻钟,便让人到书房去问主君。
霍宴那边很快回了消息,说客人和主君对弈正在兴头上,不准备再见人了,让回去。
一场等候到此为止,阿米和阿茉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是夜,月明星稀,霍家庄东边的偏僻山路前,一个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
看见那小小的二头身孤身立在前方,扈季丛吃了一惊,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飞快地上前,将人拉到了一旁稍微平整些的小坡上。
“女公子怎的在此?是走丢了吗?”
“不是走丢,我等你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我写得很无聊吗,怎么一个评论都无了qaq
扈季丛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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