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阿普麻木地反复翻看自己的手掌,幻想着没有为了25个银币买赎罪劵的生活,发出哭一样的笑声。
印刷的通用语版本的《神的言》像幽灵一样凭空冒了出来,一.夜之间就在帝国南方三郡处处开花。
各地的教士都在骂,但是谁都阻止不了人们去买它,甚至很多教士自己在教堂里骂完那些卖书商人,一转眼自己也偷偷买了一本《神的言》翻来看。
和遍地都是教士在怒骂不成体统亵渎神明的另外两郡不同,霍格斯郡的人民和教士的态度要格外特殊一些。
霍格斯郡没有人骂《神的言》的印刷者,更没有人骂这个版本的《神的言》的翻译者。
当市面上开始出现通用语版《神的言》的印刷书后,几乎所有霍格斯郡的人民,由上至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猜到了这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神爱世人。”一名霍格斯郡的普通雇农默念一遍《神的言》首章序言里的话,朝圣般将一本通用语版《神的言》印刷书贴在面前亲吻。
他们不会忘记那个艳阳漫天的夏季,所有郡南人民都吃到了麻哥亚里安神父果园里的橘子。
因为霍顿公爵说,神爱世人。
如今的霍格斯郡人民有一半以上的人可以进行不影响全文意义的基础阅读,即使不识字,也可以找附近记忆力好的邻居帮忙读《神的言》上的内容。
他们相信,随着夜校和学校的长久举办,以后他们的孩子们都会识字,都可以自己阅读《神的言》。
他们的灵魂会熠熠生辉,神明得见,神明垂怜,饥荒和灾难会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会有更好的未来。
神明亲临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他们霍格斯郡人,是第一见证者。
神爱世人。
《神的言》从贵族和高级神职人员的私藏走向普罗大众,就是她将自己的慷慨无私地播撒到这个世界其他地方的第一步。
他们不会畏惧,他们只会狂喜。
《神的言》像一道飓风刮遍了南方三个郡,紧随而来的,是已经初步识字的人民见识到真正的《神的言》的内容后对教会的质疑。
人民的质疑和问句是帝国以南的第二道飓风。
从最底层的农民,到家有薄产的小贵族,再到良田千亩的中等贵族,即使是那些大贵族,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认真学习拉丁文,更不可能人人都去研究《神的言》的原文原意。
宗教圣书的原本始终牢牢把握在少数人手中,由真正的既得利益者和掌权者进行一道又一道的筛选和把控,最后流传到世人面前的,早已是扭曲的内容。
如今真相一旦揭露,教士们面对来势汹汹的质问,无人能够招架。
但是他们也无需招架,根本没有人招架。
南方三郡的教会的总负责人一面匆匆上书中央教会,请求他们支援,一面瞬间变了脸,宣布自己也是受了中央教会的欺骗。
“我正如你们中的每一个人,你们从我们这里聆听神明的教诲,而我们从神父.主教.大主教,乃至教皇那里聆听教诲。”
“关于《神的言》的解释权掌握在教皇和红衣主教.大主教们手里,我们也不过是他们的手与口,替他们散播他们对神明旨意的解释。”
“谁能想到,这些虚伪的家伙会为了一己之私,贩卖赎罪劵而编造这样的弥天大谎呢?”
“卖赎罪劵的钱哪里去了?最后还不是交到大主教那里,红衣主教那里,教皇那里去了,我们不过是些会说话的奴仆罢了。”
“我们怀着对神明的虔诚与崇敬进入教会,谁能想到这些人竟然从根子里就坏掉了呢?”
“唉,等回应吧。这件事,我们都是受害者。”
“如果得不到理由充分的解释和合适的处置,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教士.神父和主教们摇头叹气,愁眉苦脸。
这时候,一种声音在民间大了起来。
他们要求废去虚伪的神明代言人,选择真正的神明和祂的代言人为人们传播教义。
而这个人,就是转世神明霍顿公爵和她的代言者们。
人们想,神明在人间原本选定的代言人有了私心,为了自己的利益篡改神明的意旨,这是否就是近几百年人间遍布灾难,黑死病横行的原因呢?
而是否就是因为这些尸位素餐的代言人触怒了神明,不再被神明信任,所以真正的神明才要转世到人间呢?
看吧,从霍顿公爵出现开始,困扰人们百年的黑死病终于迎来了解法,而暗地里研究黑死病,妄图以此威胁所有人的黑死公爵也得到神明的惩罚,美好的代言人瓷器开始进入千家万户。
而记录着神明言论的《神的言》,也终于被从贵族和红衣主教们的高阁里被取下,摆到了她的每一个信徒面前。
——这一定就是神明的旨意。
那些陈旧的.腐朽的代言人已经被神明厌弃,神明开始重新选真正的代言人了。
陆瑶住在维克多港的总督府里,每天都能听见外面的繁华大街上传来人们集群演讲的声音。
有的时候,人们会成群跑到总督府外,摆上供品,跪地朝圣。
总督府的侍卫们既不阻止也不帮助,只有在有狂热信徒准备靠近总督府时才出手阻拦。
陆瑶就坐在总督府靠海的那一面书房里,每日回收从三郡各地传回来的消息。
有多少教士已经倒戈,有多少教士还在负隅顽抗。
有多少地方的人们在为霍顿之名高呼,有多少地方的人们还在为旧日的神明代言人犹豫。
陆瑶镇定地将这些信件一一烧掉,问负责监控王都队伍的克劳德:“距离霍克辛格父子到维克多港还有几天?”
克劳德低头回话:“他们已经过了雅格郡边界,还有七天。第一轮先锋信使会提前一天前来。”
“够了。”陆瑶昂起头,海风吹得她身上的金色丝质披帛左右飘飞。
她身后靠窗的木质书桌上摆放着一杆小旗,上面画着缠枝金银双色蔷薇,也随着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陆瑶拿过小旗在手里转了转,望向船舶起航的海港。
她将旗子扔回堆满各色小旗的沙盘里,闭目道:“再给他们五天时间,要是还执迷不悟,就都杀了吧。”
六天后,维克多港河道内,大大小小的船只几乎挤满了整个河道平面。
从北而来的商船早就避开了,宽广的河道全部被让出来,让给这支北方而来的尊贵队伍。
船队已经到了这里,消息也不必再隐瞒,沿途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是迎接女王的队伍。
而他们要迎接的女王,正是这段时间在南方最出名的霍顿公爵。
霍顿公爵就是下一任女王!
这样的消息比霍顿公爵可能是神明转世更加劲爆,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帝国以南,然后迅速朝着全国传播开去。
“是霍顿公爵?就是那个卖瓷器的霍顿公爵?”
“是那个美丽无双的霍顿公爵吗?”
“她怎么会是女王!她和王室有什么关系?”
“什么!当年的废太子竟然去了霍格斯郡!怪不得大家找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
“如今的霍顿公爵就是那位太子的唯一血脉吗?她的母亲是谁?难道是某个粗鄙的乡下小姐?”
“竟然是高辛家族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情报系统是喂了狗的吗?快!传讯给我祖母!把她那条星空之泪拿出来!我们家族重回宫廷的机会到了!”
“快!礼物!我要最好的礼物!这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配得上我的女王陛下吗?”
“叫今年的商队提前回来,我们要准备好前往罗塞恭贺女王即位了。”
而帝国南部,霍顿公爵是女王的消息和她是神明转世重选代言人的消息重合在一起,大家一时间竟然说不清,到底是哪个更加震撼人心。
“也许,这也正是她即神明的最大证据呢?”有人喃喃道。
“她是生来就要统治这个人世间呐。”有踩着自己叔伯的未干的血做到家主宝座上,低声呢喃。
不管外界是怎样掀起狂风骤雨,在五月十三号这天下午,维克多港传来一声厚重的钟声。
在整齐的乐声中,陆瑶站在维克多港入河口的高墙上,看着霍克辛格家族和他们率领的船队缓缓驶来,下巴微抬,执扇捂嘴,轻轻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谁趴在电脑前卡文的样子该死地狼狈?哦,是我啊,那没事了。泪,射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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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阁下请坐。”
会客室内,克劳德淡笑着执壶,往小巧的青花瓷套杯内倒入温度正好的红茶,然后慢条斯理地捏起银匙,往里加了两勺黄色晶糖。
搅拌至黄糖全部融化后,他将这杯琥珀色的茶水缓缓推至客人面前,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这是公爵最爱的口味,另外考虑到您是一位英勇的武士,我没有加玫瑰花露,请试试是否合您的口味吧。”他补充道。
等待克劳德调好一杯茶的时间已经足够安德鲁·霍克辛格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压下自己代表霍克辛格家族求见女王却连人的面都未能见到的屈辱了。
他心想,幸好今日前来的是自己而不是父亲,不然霍克辛格家的脸就真的是被这位未来女王扔在地上反复践踏了。
见到这位久闻大名的克劳德管家用糖招待自己,他在愤怒之外多了些轻蔑。
虽然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对甜味的食品追捧至极,并以此为尊贵,但是他却偏偏不怎么喜欢。
一点甜食能获得高辛三世的使臣的友谊,却讨好不了自己。
而且,这些南方小地主人家,能有什么好糖,恐怕都是掺了大量杂质的糖,吃起来不仅不够甜,而且还有一股怪味。
安德鲁本来打算拒绝的,也算是给对方施压了。
他和父亲特意不远千里亲自来接女王,可不是只为了让对方颐指气使.耍乡下小地主脾气的。
适当展露一下脾气,既打又拉,才方便接下来将小女王掌握在霍克辛格家手里。
但是听完克劳德额外加上的这一句,想了想这姓霍顿的小姑娘那张冷冰冰不好接近的脸,他又转变了态度,矜持地捏起杯子,尝了一口。
打压当然是要打压的,但是在此之前,先将小姑娘哄到自己这一边也很重要,既然如此,了解她的喜好就很重要了。
杯中茶水的清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安德鲁有些惊讶地看了克劳德一眼,心中惊讶这位未来女王这里也会有这么上好的纯糖。
不过想到这里是维克多港,他又释怀了。
维克多港商人来往如云,全国各地都有商人来此,外国商客也不少,只要有钱,买到上好的糖料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怎么样,在尝过女王的糖之后,安德鲁收起了一些来自罗塞的傲慢。
这位乡下女王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至少在口味上如此。
他放下茶杯,赞了一句:“虽然我本人并不嗜甜,但是公爵这里的茶的确很好,自从出了罗塞,有一段日子没品尝到这么纯正的甜了。我父亲嗜糖,一路都在抱怨沿途买的糖味道太杂,要是知道公爵这里的茶这么好喝,想必他这一趟就舍不得让我来了。”
安德鲁的父亲和克劳德也算旧相识,童年一起做过伴的,他在此时提起自己的父亲,就是透出友好的意思了。
克劳德低头笑了笑,并不搭话:“您客气了。要是您父亲喜欢,我可以将我家主人的供糖商人介绍给您。”
安德鲁的笑容一僵,他心中也有些烦躁,他并不是他父亲那样长袖善舞的性子,但是昨日他们入城,未来女王仅仅是遥遥见了他们一面,看上去很不给面子。
要是今天再让他父亲上门,那霍克辛格家的面子就要被踩到地上去了。
拜访未来女王的第一面,必须由霍克辛格家的人来,不是他,就是他父亲,他父亲不能来,就只能是他了。
“那就多谢了。”安德鲁强行扯出一个笑来,忍着不满道:“不知道霍顿公爵身体有什么不适?我们随行的队伍里带了足够的医生,路德维希主教也在队伍里,不管公爵是哪里不舒服,只要告诉我们,总有办法的。”
——他求见霍顿公爵被拒的理由正是霍顿公爵身体不适,不便见人。
“不用麻烦了,”克劳德道,“公爵和驻维克多港的特米里亚主教关系很好,我本人也略通一些医术,公爵的身体不适也不是寻常的病,不是普通手段可以治疗的。”
安德鲁心中不耐更甚,脸上终于忍不住带出来了一些:“即使不是寻常的病,那应该也不至于见不得人吧,您总要说说是什么病,我们这边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治。”
“我们特意从罗塞一路周折奔波赶到维克多港,就是为了迎接女王回归罗塞,总不能让女王一直病着。这样下去,这个国家要什么时候才能重归正位?人民什么时候才能迎来他们期待已久的新君?”
他说着,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一只手下意识按在腰间大剑上,双目圆睁怒视着克劳德,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国不可一日无君,每多耽误一天,这个国家都是蒙受巨大的损失。阁下不在其位当然不知道,可是我告诉你,这个国家已经因为失去正统君王混乱了几十年了,国内混乱一片,百废待兴,敌国却虎视眈眈,正待入侵。如果再因为女王生病不能早日即位,造成的后果,你担待得起吗?”
克劳德脸色不变,只是重新替对方倒了一杯茶,加好糖后推到对方面前:“阁下莫生气,公爵的病不是不能说,只是公爵的病,是心病。”
“哦?说来听听呢?”安德鲁看看自己花边领饰下差点被刚刚鼓起的肌肉崩开一个扣子的胸口,也放弃了继续装文雅,他反正怎么装都不太像。
他一手按在剑柄上,看都不看克劳德递过来的茶一眼。
克劳德也不恼,自顾自将那杯茶捏起来喝了,然后道:“公爵的心病,您难道猜不到吗?公爵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亲,孤身一人支撑这大把家业已经不容易,如今你们又要以继承王位为由将她带往罗塞,她一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离开家乡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国家大事,难道是她想不去就不去的吗?”安德鲁生气。
生完气,他又软和了态度,苦口婆心道:“霍顿公爵是王室唯一的血脉,为这个国家付出,既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生来即有的责任。国家需要她,人民也需要她。离开南方并不止意味着离开家乡,罗塞也是她的家,那里的人民对她的到来日夜期盼。”
“请你好好劝劝她吧。这件事是不可能改变的。”
说完,也不等克劳德回应,安德鲁便转身大步出了会客室。
等安德鲁彻底消失在拐角,克劳德才回过头,看向会客室一侧的小门。
小门无声地从内打开,陆瑶走了出来,坐到了会客厅一侧的椅子上。
“您看这位宫廷铁卫首领如何?”克劳德不自觉站到她身后,为她倒茶。
陆瑶摆摆手止住他,笑道:“霍克辛格家的人不是你最熟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克劳德无奈地笑了:“您反倒打趣起我来了。我和他祖父熟,和他可不熟。他出生的时候,我都到您父亲身边好多年了。不过这位霍克辛格的下一代继承人倒是和霍克辛格家一贯的风格不太一致,霍克辛格家一向是利益第一的,他看起来反而有些鲁直,难怪他会进宫当了宫廷铁卫。”
陆瑶挑眉一笑:“是罗赛的宫廷铁卫,我这里可没有宫廷铁卫。”
克劳德也跟着露出蕴含深意的微笑:“是啊,维克多港只有荣耀骑士团。”
罗赛迎王队伍进入维克多港后,一再求见霍顿公爵,终于在这支队伍来到维克多港的第七天,得到了霍顿公爵的第一次接见。
以霍顿公爵和霍克辛格父子为代表的迎王队伍和霍顿公爵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地点被定在维克多大教堂。
前往这次会面的人员都满肚子诡异。
还有比这更奇怪的吗?
他们来接这个国家的女王回王都,结果去人家的领地上却被告知自己跑错地方了,因为领主去隔壁郡了。
好不容易找到隔壁郡来,结果到了维克多港,他们连见上女王一面都难。
好不容易能会面了,作为霍格斯郡领主的霍顿公爵却在雅格郡的维克多大教堂和他们见面,搞得跟宗教首领会见信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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