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悠悠“哗”地一下把长柄勺给放下了：“你来晚了, 豆浆没了。”她理直气壮地指着锅里：“下料了，今天你的咸浆，是没戏了。”
“不急。”出乎陆悠悠的意料，明月一时好像真没有着急的意思，只是他接下来问的问题有点奇怪，“你做肉的时候，也用的是这样的一套工具？”
陆悠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做肉。”明月一时重复，“如果做肉，你最趁手的，需要什么样的？”
大师兄这是觉得豆浆太素了，想来点荤的？看他问得不像是开玩笑，陆悠悠也认真想了想：“那要看做什么肉了。其实也并不很重要，烹饪这种事，一看食材、二看厨师、三看辅料；炊具什么的，好的当然好，差的也能做，关键是火要够旺、要有锅要有铲还要有足够的操作空间。”
“唔。”明月一时点了点头。
陆悠悠以为他准备邀请她一起做些什么呢，毕竟“和幽烟一缕一起刷怪下本有口福”这事儿已经在整个游戏里形成了统一的共识。唔，跟着明月一时的队伍也不错，他队伍里那几个普遍等级比她高上一档，算算应该下的是55级的副本，对她来说，那就是有点越级的意思了，经验上面很占便宜，另外，明月一时的队伍，还是出了名的效率高，不错，不错，就算是要用出卖“才艺”来换，也不亏。
陆悠悠都动起了脑筋，准备开论坛翻副本攻略了，边上明月一时不动声色，探手出来招了招。一点火星子在他的指间闪起。
这是手里捏着……一张咒符？
咒符上火光蓬然，老大一个符阵闪现出来，就落在他的脚下。
陆悠悠：“……”
看着明月一时在符阵里消失，这种无语感就更强烈了。大师兄什么意思？巴巴地问这么一句，然后就走了，瞬移走了？这是什么操作？
豆腐也不太顺利。
到底是她所处的那个时代，没有人会在家里自己做的东西。最后的成品吧，看着不太对。具体也说不上哪里不好，但陆悠悠很肯定，这玩意儿，她自己是不想送进嘴里的。当然，满园子四处乱窜的小猪不这样想，它拱着鼻子在边上寻摸来寻摸去，终于是等到了，迫不及待地头一低，“哼哧哼哧”，吃得那叫一个欢，再一抬头，小嘴一咧，嘴角还挂着几点白呢，生生笑出了一副幸福的模样。以致于直播间里一堆弹幕感慨：“感觉做幽烟一缕家里的猪，也挺好的。”
陆悠悠：“……”
这一天，到她下线，豆浆的灵宝符等级都没有确定，倒是于岚那边来了通电话，通知了两件事：第一、她进复选了；第二、对方团队觉得她很适合一个角色，是剧本里的反派。
陆悠悠：“……”
人生真是每多惊喜啊，想她上辈子当武替，镜头前脸也不需要露的那种，跑几千年后，居然会被人觉得适合演反派。
视频通讯是能看到表情的，那边于岚显然是捕捉到了她的神色变化，劝慰道：“反派其实挺好的，出彩的话，甚至会更有记忆点。”
陆悠悠一点没觉得反派有什么问题，她一个新人，在那种大导演的片子里，能捞到一个角色已经很不错了，她不挑这个，她只是有点不明白：“我长得像个蛇蝎美人？”
于岚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一本正经评价：“你像那种扮猪吃老虎的。”
陆悠悠：“……”
“那边通知了，复选是针对这个角色的。”于岚正色，“到那天出席的，就和初选不一样了，大家的目的是一个唯一，竞争会更激烈。目前那边只透露了说，这次这个反派角色动作戏会比较多。复选会用什么方式不太确定，但通常来说，在这个阶段，应该会给大家自我展示的时间。悠悠，你有什么拿手的，可以先准备起来。”
动作戏比较多，又要展示，这不是上辈子刚入行时，跑剧组争取工作的惯常套路嘛。也是，换个地方，从头开始么，陆悠悠觉得挺有亲切感的，想了想，问于岚：“我可以用器械吗？”
于岚在对面有一丝迟滞：“你还准备用器械？”
“不用也行，空手我也没问题。”
“不不——”于岚摇头，“能用器械是加分项。”她停顿了一下：“你需要什么样的器械，和我说一下，我跑道具那边借一下。”
“峨眉刺。”陆悠悠脱口而出，她这段时间游戏打多了，最熟悉的就是这个，可看对面于岚又有一丝呆愣，她改口道，“这玩意儿这边是不是不太有？换一个也行。要不流星锤？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一个女反派用的就是这个，冷面杀手女，很酷炫。【注1】”看看于岚，似乎对“流星锤”也很陌生，陆悠悠再次改口：“要不就匕首吧，匕首近战，唔，其实甩棍也很好，阴郁小巷，双人对战，荷尔蒙爆棚啊。【注2】哎，对了——”她忽然间想起一桩事：“说是动作戏，还没说准备拍的是哪个时代的呢。”
“古装片。”
“哦，古装啊。”陆悠悠脑海里浮现出云鬓高耸、衣袂飘飘，“古装女反派用什么不太好说，好像用鞭子……哎，鞭子不好，鞭子偏刁蛮了些。要不用指甲吧，女反派里，这个形象最是独树一帜、让人印象深刻，哎，也不好，这个太需要后期处理了，试镜表现的话，没办法体现出我的优势……【注3】”
大概是实在奇怪的名词太多，于岚在听到“指甲”两个字的时候，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只动了动手，往陆悠悠这边发了个即时文字通讯：“把你刚刚说的……不，把你会的，都写下来。”
“那可很多啊。”陆悠悠提醒。
“多是好事。”随着陆悠悠在文字通讯框里落笔写下的东西一点点增多，于岚也越来越接受，渐渐恢复到惯常的镇定，还开始动起了脑筋，“幸好，这次时间足够充裕……”
看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陆悠悠反倒有点忐忑了：“你不会准备带个兵器架过去吧？”
“也不是不可以。”
陆悠悠：“……”
说话间的，陆悠悠这边写得差不多了，她对照着内容从头理了理，觉得也没什么缺的了，点点界面，示意于岚：“好了。”
“是有点多，但我会努力凑齐的。”于岚没开玩笑，说话的时候有种郑重的重视感，“另外，服装方面。这次有针对性，悠悠，服装也是我们可以努力的方向。本来我有些设想的，但现在看到你拿出的这些东西，实话说，这里面有一些我听都没有听说过，我现在很怀疑我的设想是不是能配合你的施展。”
“没事。服装我倒是也有自己的设想。”陆悠悠刚刚落笔写东西的时候，脑海里就有一个形象了，她颇有点自信地对于岚说，“要不岚姐，我弄一套样子出来，到时候你掌掌眼。就是，大概需要岚姐你找人来做一做了。”
“不是现在惯常有的？这样，我安排造型师和服装师一起，先和你沟通一下。”
“不用不用。”陆悠悠摆手，真是上辈子这辈子、两辈子都没有过因为她一句话就兴师动众的，她都有点惊到了，“很快的。复选要几天后了吧？我今天就能拿出样本来发给你，你先看看方向可以不？可以的话，我们再深入。”
“什么程度的样本？”于岚问。
“能体现上身效果的样本。”
“好。”于岚没继续追问，点一点头，爽爽快快地答应了。
新经纪人居然这么放心她，倒是不能辜负对方了，通话一结束，陆悠悠就钻进了游戏仓。一接通游戏一登陆，第一件事，她就钻进了裁缝铺子。
做衣服么，上辈子不常自己动手，要她这辈子在外边现实里自己鼓捣出一套来，那是不怎么可能的，但是，有全息游戏啊，游戏里，她需要的只是创意和设计，裁剪、缝纫、出成品，那都是系统自己完成的。
陆悠悠站到了铺子的布料架子前，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其中的一样：“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注1】形象来自于电影《杀死比尔》。
【注2】场景来自于电影《杀破狼》。
【注3】形象来自于小说《射雕英雄传》。
陆悠悠选的是轻薄的材料。
“一夜江南雨”游戏, 虽说把背景放在了古代，但裁缝铺子里的布料却不仅仅局限于棉、麻、丝、绸，偏现代的材质也能找见, 只是名字大多取的古风, 来源也变成了从各种珍奇异物上得来, 比如说上辈子比较常见的“雪纺”材质，在这里就有一种极其相近的, 名字叫“蝉翼”, 说是取自雪山之巅一种稀有蝉类的。
陆悠悠手指的就是这个。古装么, 打戏讲究的是一个飘逸出尘，服装同理，也要配合着带点儿仙气。蝉翼虽薄，但垂坠感极好，不动的时候安安静静，动起来，一踢腿一抬足的，能挥洒开一片。
这次是复选试镜, 真穿一套正儿八经的古代服饰去, 有些过于刻意了，改良的中国风就好。陆悠悠早想过了, 蝉翼, 她准备用来做一条阔腿裤，布料不用省，要做到侧抬腿六十度，这条腿上的裤子还能洋洋洒洒地垂下来，有一条边垂直于地面，这样子打起来的时候, 她的辗转腾挪，会自带飘飘的视效，也会足够好看。
铺子里的伙计NPC帮忙把她挑的这匹运到那边柜台上，陆悠悠自己在布料架子前又转了转，手下不停：“这个、这个、这个，都要。”
一堆料子送进后面的加工间，陆悠悠一头钻了进去。
她的缝纫熟练度是100，各项操作都是放开的，晕染、刺绣、编穗子、结中国结、盘花扣，一样一样，她只需要想，一个个分部就被制作出来了，最后，上缝纫台组装，再试穿、再调整，一直忙到了晚上。看看成品，足足有四五套，陆悠悠觉得应该够了，她出游戏仓，拨通了于岚的通讯。
于岚接起得很快：“悠悠。”
陆悠悠笑眯眯地，给她播放了第一套。星际时代，这点挺先进，游戏里全息录屏，放现实里，也能全息播放。小人浮起在半空，就在她的身前，这是她的游戏形象，正穿了她设计的太极服，在那边从野马分鬃打到了白鹤亮翅。
对面的于岚看得目不转睛。陆悠悠不知道她的专注是落在她的动作上多些呢，还是落在她的服装上多些，今天是讨论服装嘛，她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开口介绍下：“这是第一套。这一身没怎么做装饰，普通的丝麻面料，纯白；裤腿上做了些渐变蓝灰的晕染；衣摆和袖口随意泼墨，颜色做了点淡化处理；对襟一字盘扣，为了和底下的色彩对应，最上面三颗用了靛蓝色，其他取的是主色白色。”
一段话说完，视频里她也从正面转到了背面，又转了回来，刚刚好展示完三百六十度，她就只录了这么些，到这里，视频停住了。
“很美。”于岚停顿了足足有几秒钟的时间，“我看到过这样的衣服，在一次联盟武术协会的演出上，但他们穿的，没有你身上这件这样的……”于岚又停顿了下来，想了有很长时间，还是摇了摇头：“很难形容。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韵味。你身上的这几处泼墨蓝是点睛，我好像看到了一种山水的意境。”
那是，本来就是脱胎自乌墨在水中化开的意象，水墨山水、水墨山水，那可是亘古不变的隽永悠远。
“这种意境，我好像在哪次古地球的古画展览中曾经感受过，但在服装设计中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于岚在对面有点被震撼到的意思，但显然，她还记得陆悠悠之前说过的话，接着问道，“你刚刚说，这是第一套？那就是，还有第二套？”
“还有四套。”陆悠悠回答着，指挥光脑，又调出了第二套视频。
全息影像一展开，于岚的眼睛一瞬间微微地张大了。
“这一套是阴郁了点儿。”陆悠悠解释，“反派嘛，我稍微取了点深色。是有点过了吗？”
“不，很好。”于岚视线聚焦，完全没有从全息影像上移开，再一次看得全神贯注，“这一身很衬你的身材。小阔腿裤，黑色；长及膝下三寸的长上衣，藏青色；袖口、领口、襟边，白色滚边；腰上面团纹一点粉的绣花，一字扣中珊瑚红的珠扣——颜色配得极好。版型也很出挑，立领、斜襟、收腰、外衣下摆微微的小A字……这一身不是谁都能驾驭的，要有足够的大气和沉稳，悠悠，也就你这一刻的气场，才算是做到了相得益彰、两相增益。”
“岚姐你真是懂行。”陆悠悠夸赞道，“我特地为这一身选了袖中剑，这是一种短兵刃，打起来的时候可以贴身肉搏，既阴毒又决绝。”
“阴毒……”于岚失笑，“你还真是代入角色了。不过这一套有自己独有的禁欲味道，很是有些特别。悠悠，你用的是什么料子？”
“游戏里边叫绒里织，你们这边……我不知道和我们那里的叫法是不是一样，我们那里叫这个作‘呢子’。”
“呢……子？”
“其实是一种毛织物，主要看中的是它有一定的厚度和重量，能撑起足够的挺括有形。”
“明白了。”于岚点头，“只是口头述说，效果可能会不太理想。悠悠，你的视频，我需要转发服装师一份。”
“没问题。”
“好，那我们继续看下面一套。”
陆悠悠的第三套是她最先挑中的“蝉翼”纱，白色阔腿下裤配同样宽松的上衣，搭配上采用了内外双层重叠的方式，飘逸洒脱；第四套是偏民国风的套装，温婉的上装、七分袖，水红色的下裙、长度直至脚踝，绣花装饰，衣襟上挂一枚小小的流苏玉佩，很是有些少女的小清新，但其实，长裙一踢，裙摆散开，内里是利落的束脚裤装；最后一套就古风意味更浓烈一些了，交领右衽、上衣下裳、系带无扣，长长的高腰裙拉长了身材比例，整套造型自带浓厚的侠客风，这一身，如果需要用到长剑的话，也可以配得上。
全部五套都看完，于岚的神色不像开始时那样赞叹中带欣赏，反而隐隐然地变得似有担忧起来：“悠悠，这些，都是你自己的创意？”她的重音落在了“自己”两个字上。
陆悠悠有些不明所以，但于岚忽然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开口回答时也就好好地在心里先过了过：“也不能算是我自己的……”确实不能，改良的古风服饰在她上辈子的时候可是潮流，看得多，记得的自然也不少，严格点说的话，细节上、搭配上，都有别人的创意在。“我看过一些古代的图集。”这话没错，那时候网络上的图片到现在也算得是“古代图集”了，陆悠悠继续道，“算是在那里面吸取了一些灵感。”
“这样说的话，问题不大。实在是你这几套的设计感太过于高级了。悠悠，你别怪我多问几句。联盟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是特别重视的。你这些服装单看一套还不觉得，五套看下来，每一套的特色都非常鲜明，虽然互相之间区别非常地大，但能看得出其中贯穿着始终如一的内涵。这是在首都星，也只有顶尖的服装设计师才能做到的事。”于岚有一点迟疑，但还是问道，“你确定没有看过别人做过这些？包括设计图，哪怕是勾线的草稿？”
“没有。”这点陆悠悠很确定，自从到这里以来，她是连这种风格的一点影子都没有见到过。也许“仿古”在地球时代太过于常规，以至于没有系统地留存，反倒是那些远古的瑰宝，在几千年后的这里，还能找到影子。回想想“一夜江南雨”游戏，服饰上或汉或唐、或宋或明，考据严谨，都是最纯粹最传统的古代服装，没有一件是这种改良版的。
想到游戏，陆悠悠又想起了她制作完成这五套之后系统的提示，五套服装各出了一张灵宝符，五张灵宝符的等级都没有定，都是写的“未知”，这点和豆浆很像，豆浆到现在都没有出定级，这五套服装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岚姐，如果确实有担心的话，我觉得我们选平实的服装也可以。”陆悠悠觉得于岚的小心也能理解，开慰道，“服装只是锦上添花，说到底，能不能进的，还是看的能力。”
“不。有能锦上添花的机会，没必要放弃。”于岚却是在听到陆悠悠说出“没有”两个字的时候，面色整个和缓下来，“既然你确定是自己的想法，那就不需要有任何担心。用！悠悠，你大概还没察觉，这是怎样的一种能力，但既然我发现了，我一定会让你这样的能力让更多的人看到的！”
“哦……哦！”陆悠悠有点汗，她其实是没觉得有什么，但看于岚给予了这么高的肯定，她也跟着有点小高兴，“那，谢谢岚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