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悠悠没听完电子音的“哔哔”，她翻身跳落，就像上次在游戏里翻下奈何桥一样，半空中用右手在柱顶卸了一下力，稳稳落地。
“……低高度。”电子尾音和落地声同时响起。
然后，一片寂静。
陆悠悠等了等，觉得这电子机器吧，怎么还没人好使呢？腹诽了两句，电子音没再响，倒是那边通关的大门“滴”的一声打开了。
下一间屋子，空荡荡的，灯光已经打好。陆悠悠自觉自发地站到中间的圆圈上。一台黑漆漆的机器从屋顶处滑落，漂浮在她面前。“你好，陆悠悠。”机器里吐出的依然是电子音，“我这边有几个问题，请你作答。”
这是武试变文试了。
陆悠悠直视着机器：“好的。请问。”
机器前端类似于机械眼的东西转动了一下：“陆悠悠，请问，如果我们现在通知你，接下去我们的戏需要在严酷环境下拍摄，你可以随身携带三样东西，请问，你会带哪三样？”
这个问题真是大大出乎了意料。
还以为会问些“为什么会来参加这次试镜”、“你觉得自己能胜任什么样的角色”呢，结果问了个这么实际的。陆悠悠想了想，严酷环境，她上辈子拍戏的时候遇到过不少，不过这个范围太宽泛了，她实在有些摸不准。“能问一下，是什么样的严酷环境呢？”她问道，“原始丛林、无人荒漠、自然水域、高原雪山，还是其他人文因素，比如人员围观聚集、当地习俗限制等？”
机械眼又转动了一下：“如果说无人荒漠呢？”
“冰贴、光脑、能量棒。”陆悠悠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这个问题，这边得到最多的回答是：水、防晒装备和食物。”
“又不是野外生存，拍戏么，不会是我一个人去。越多人想得到的东西就越不会缺。如果一个剧组连‘水、防晒装备和食物’的后备保障也跟不上，那也不必往荒漠走这一遭了。”陆悠悠淡定解释，“我带的三样东西，作用都在于我个人。冰贴会让体感舒适；光脑会让精神愉悦；能量棒是在单调食物补给外的有效增色，有时候吃得好，比其他方式更能燃起一个人的精气神。”
机械眼沉默了几秒：“好的。那如果我们去的是原始丛林呢？”
“随身炊具、燃料、匕首。”
机械眼定住了，虽然是台机器，但大大的单眼定住不动，生生得定出了一副呆萌的模样。半天，它才开口：“理……由？”
“原始丛林里总有吃的吧？”陆悠悠说着，兴致都高起来了，“咱们这里吃的太少了，到了那种地方，当然要寻摸着弄点儿吃的，要烹饪么，随身炊具当然必不可少；燃料，是因为省事，毕竟这玩意儿虽然很有可能可以在当地取材，但总没有工业生产浓缩的好用，力气能省就省，没必要花在这种地方；至于匕首……匕首可是好东西，切、砍、割，都可以用得到。”
“好……好的。”机械眼结巴了，“让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请问，咳咳！”它清了清嗓子：“你的简历显示，你并没有任何表演的经历，请问，在如此大的劣势下，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你呢？”
这种问题摆明了是个压力测试。换个方式问，其实就是“你觉得你有什么优点”，可语气一转，用了反问，咄咄逼人的，很打击人的心态。陆悠悠什么人，她上辈子刚进这个行当的时候，跑剧组都要靠自己毛遂自荐，遇到的刁难比这个难堪的多了去了，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现在么，只怎么回答是个问题。
她对着对面的机械眼。
机械眼瞪着圆圆的眼睛，无辜地和她对视。一台机器、电子设备，还有“吭哧吭哧”咳嗽的时候？
陆悠悠挑了挑嘴角，问它：“你刚刚说，有可能会进原始丛林里去拍摄？”
机械眼回答：“只是个假设。”
“唔。那我就基于这个假设回答吧。”陆悠悠微笑着，说，“在这个假设下，选择我，大家会——”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有、肉、吃。”
第115章 chapter 115
初选并没有当场公布结果, 剧组这边的说法是请大家回去等候通知。但其实，谁能进可能还有一点点的悬念，谁不能进, 却是基本上心知肚明的——比到后来, 最后一关是“给你一套动作要求照着做”这件事, 已经不是秘密，连这间房都没能进入的, 自然是希望渺茫了。
陆悠悠是进到了最后一关的。
桑蕙那边三个人里面进了两个, 慕容琪是其中之一, 她显得尤为自信，因为陆悠悠听到她在和桑蕙拍胸脯：“不难，我觉得最后那段我发挥得很好。而且，做完了之后，还有人过来和我聊了两句。”
重点关注才会区别对待，在场谁都懂这个道理。慕容琪一番话说完，边上好几道视线或羡慕或嫉妒的，落了过去。慕容琪似乎没有发现, 还在那边谈笑风生, 但陆悠悠和她打过交道，发现她说着话的, 脸庞微微地扬高了。这种欲盖弥彰啊, 还真是有点死性不改。
陆悠悠懒得再看她表演，收回了视线。工作人员来过之后，等候室对外的大门就打开了，之后一直维持着敞开的状态，屋子里的人也在陆陆续续地离开。陆悠悠往那边示意：“我们也走吧？”
于岚点头：“先找个招呼。”
作为晚辈，确实需要在礼节上注意。陆悠悠虽然不是很想, 还是跟着于岚一起过去。
“哎！悠悠来了。”桑蕙还没说话呢，慕容琪先是眼睛一亮。
陆悠悠心底暗叹了一口气，这表情这语气，不用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果然，慕容琪看看桑蕙，桑蕙没有阻止的意思，她更是放开了，用一种故作好奇的语气问道：“悠悠啊，你也是进到了最后那一关的，你做完了之后有人找你说过些什么吗？”
陆悠悠不是很想搭理她，没隐瞒也不扩展，两个字回答：“没有。”
“没有啊？哎哟！”慕容琪有些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早和你说，你那个样子不行的啦。我没说错吧？你要是肯听我的的话，现在啊，说不定我们姐妹两个已经可以携手并进了呢。”
说的好像她进了别人被淘汰了一样。边上宋悦低下头，用自己的脑门心挡住了那边的视线，偷偷地对着陆悠悠，往慕容琪的方向努了努嘴，又耷拉着撇了撇。陆悠悠忍住了，没在面上笑出来。
小动作于岚也是看在眼里的，却是比陆悠悠八风不动多了，她适时地开口，先叹了口气：“唉——”接着似有感慨：“现在，也只能等通知了。”
这声“唉”，“唉”得相当到位，既有点无奈又有点甘拜下风的意思。
这边态度摆得很明显：不想争，那边独角戏唱着也没意思了，桑蕙意兴阑珊：“散了吧。琪琪，做事别毛毛躁躁的，稳重点。下一场还有复试呢，回去好好做做准备！”
初选的结果晚些时候发了一份到黎时这里。
“孔导那边团队的意思，你既是主演又是实际的出资人，选角这块还请你一起把把关。”送资料过来的是黎时对外的经纪人，是一个眼角稍稍带了些皱纹，看起来很有阅历的中年女子，她微微笑着，“初选他们筛了一些人，剩下的都在这里。”
“那老头什么时候肯听别人的意见了？”资料装在全息展示仪里，黎时随意地划了一下，问道。
“老头自己没出席。他出了些题目，具体做的都是他手下的。那边说了，这份资料送过来的同时，也会往他那里送一份。也就是说，你眼前这东西，算得是你们两个一起看。”经纪人笑道，“我建议你悠着点，别一会儿你们两个再争起来，又要我去居中调和。”
黎时淡淡地“唔”了一声。“她呢？”展示仪里当头最先摆的是一份文档，文档名“入选名单”，黎时点开了却没拉着往下看，先问道，“她进了？”
“你的眼光，自然不会有问题。”经纪人回答，“她进了。一切都是按你说的办的。没有只送她一个人的资料过去，还挑着选了一些其他的，给她公司发的邀请函里，也带了几个他们那边的人。孔导的团队那边，也没有刻意去打招呼，所以这结果算得是她自己挣出来的。”
“成绩很好？”黎时不再关注文档，切小了，操作了一下。全息展示仪也是带人工智能的，自动删选，把陆悠悠的相关调取了出来，是一整套的视频，他点点头，展示仪自动从第一个视频开始播放。
边上，经纪人也在介绍情况：“那边给出了特别标注的点评。”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笑意漾开：“评价说，各项都挺符合，但只一样，可能是个劣势。”
“恩？”
“说是长得太过于美了，担心会喧宾夺主。”
太过于美了？黎时一顿。
这个时候全息影像也在空中展示了出来。
这是幽烟一缕？黎时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搞错人了。可不会，倪琴在这个圈子里很多年了，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而且眼前的这个人……
三米高的细柱，她站在上面就像是站在平地上一样。那么随意地曲起一条腿，单手扶踝做拉伸，神色那么自然，连一丝丝的恐慌也看不到。这一刻和某个在奈何桥上的影像重合了。那一次，幽烟一缕一个人独对四员大汉，一退步、一侧身，也是这么的淡淡然然。
视频他前两天刚看过，还是在论坛里翻找出来的，很久以前的事了，对照着看，气质这样东西，与生俱来、由内而外地散发，像，很像。至于外形……眉眼有差距，但抱着“这人就是幽烟一缕”的先入为主，就越看越神似了。
这是也和他一样，动过脸了。
唔，调黑了、调胖了，眼角……是往中间缩过么？还有鼻子，鼻子没下死手，应该是只往低里调整了半格的高度。这倒是意外了，圈子里的女星开直播，都是恨不得把美颜开到顶的，到了她幽烟一缕这里，怎么反过来往丑里整了？
全息影像闪动，这张脸很鲜活，比简历里呆板的照片鲜活多了。吃瓜送过来的资料，一个夏蓉，一看就是灵族那个出了名不走寻常路的素手绾青丝，还有一个陆悠悠——黎时对着影像里陆悠悠的脸又看了一眼——也是，幽烟一缕和素手绾青丝，对得上。
影像里发出了电子音，陆悠悠开始往下跳。
果然有幽烟一缕的风范，屈膝弹腿撑手落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穿得很简单，黑色休闲裤、白跑鞋，长袖T在她跃身下跳的时候，微微拉高了，露出一小截小臂，发力的肌肉线条，很美；T恤是纯然的白色，没有多余的装饰，只下摆掖在了裤腰里，落地时，内外两层衣料折出的褶子上下地荡了荡，只这一下，就荡出了一种不显山露水的性感，一种运动时独特的带着利落的性感。
“幸好。”黎时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两个字。
“我觉得容貌不是问题。”坐在黎时边上的经纪人，也就是倪琴，也被影像中的陆悠悠吸引了，她感慨着，发表评论，“刚刚这一跳，我看到的只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脸。”
黎时点了点头。“幸好。”他想，“没错过。”
画面再转，切换到了下一条影像。
“选择我……有肉吃。”半空中，陆悠悠以一种独特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
“噗——”倪琴忍俊不禁，“虽然看过，但再看，还是觉得，真是一个有趣的性格。”
“是挺有趣的。”黎时嘴角微翘，他想起了幽烟一缕一本正经对他伸出手，笑着说“谢谢惠顾，一碗10000金”的样子。“她讹人的时候，样子比现在还无赖些。”他说。
倪琴含笑：“我以为‘无赖’是个贬义词。”她若有所思地瞥了黎时一眼：“怎么从你嘴里出来，我居然听出了一丝褒奖？”
“不觉得和我们找的角色很合吗？”黎时面色不改，淡淡反问。
“确实很合。”倪琴转回头去继续观看全息影像，“单从这些表现来看，我觉得孔筹那老头也会觉得合适。”
说话间，影像不断跳动，一条条视频过去，画面跳动到了一间大屋子。屋子里不再只是陆悠悠一个人。整间屋子里，四壁墙上挂满了电子屏，屏幕跳动，展示的是同样的一套动作，屏幕前，有的空着、有的站着人，有人的，都在照着屏幕里学。
“这是最后一步。”倪琴显然是了解过，“那边说，这次的片子，动作戏很重要，这个角色要有和你势均力敌的感觉。老头自己设想了一下，这是他希望能演出的效果。”
“不是老头的设想。”黎时摇头，“老头没这么妥协。”
“是柔了些，也偏‘舞’了些。初选么，适当放宽点条件，将来选择的面也可以宽一些。”倪琴说着，指了指一边，“陆悠悠到这里，也很与众不同。”
黎时看了一会儿：“你那边消息，她没有演戏的经验？”
“是。”
“但我看，她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提炼出这套动作背后关窍的人。”黎时说着，示意陆悠悠的边上，“这个人又是谁？”
倪琴看了一眼：“慕容琪。和陆悠悠一家公司。这次表现也很突出，也有特别标注的点评，是重点推介的人。”
“唔。”黎时不置可否，指尖点了点，全息展示仪拉大画面，特写了屋子一角，声音也放出来。
“悠悠，你这样做不对。”是慕容琪在说话，“大家一个公司的，我肯定会帮你的。来，我们一起再做一遍。”
黎时不说话，倪琴陪着他一起看。
“不用了。”陆悠悠神情淡淡，往边上让开了一步，“我已经练好了。”
“你那练得不对！再过一个就轮到你了，你要改过来。”慕容琪追上一步，“你看，这里应该是这样，这里又该是这样。”她说着，自顾自地做了几套节拍，还重复了一遍。
黎时嘴角又微微挑起了：“你怎么看这人？”
“表面上看是个热情助人，友爱同门的。”作为黎时的经纪人，相处默契，倪琴很清楚他现在问这么一句不会那么简单。接过展示仪，滑动画面往后退了一段，她看了一会儿，也露出了笑：“是个人才。”这个圈子里待得久了，见得也多，她的眼光也很毒辣：“改得很巧妙，节奏相错很细微，很容易把人带跑。”
“你说，这个人是初选的重点推介？”黎时指尖一划，跳过这段视频，直接切进了后一条，“取消她的资格。”
“好。”倪琴回答。
全息影像里，陆悠悠进入到了最后一间屋子。她没有受到刚刚的影响，辗转腾挪，她把动作中柔化舞化的内容做了自己的修改，整套动作变得更和谐了，有足够的力度、也有特有的轻盈。慕容琪是做不到这个样子的，但她刚刚的练习是完美复刻演示的，远不是她“教学”时表现出来的样子，若是她带着这样的“表现”，绝对不可能获得最后的“重点推介”。能力又如何，他们要的人，人品更重要。
“滴——”，全息影像里，电子音在播报：“陆悠悠，你好，感谢你完成了……”
黎时轻点，关闭了视频。
“再给和我们有往来的单位发个通知。”他淡淡的，“刚刚那个叫慕容琪的，我们这边，永不录用。”
第116章 chapter 116
陆悠悠在游戏里又见到了明月一时, 以这位仙族大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属性，她觉着，自己撞见他的次数未免有些超标。
见面的时候, 陆悠悠正在试做豆腐。豆浆煮沸, 关火, 放凉一点点，再往里面加进去捣碎了拌过水的石膏, 刚看着锅子里边白花花的豆花儿有点往外冒的意思, “噌”的一下, 明月一时就凭空出现了。陆悠悠腰上绑着围裙，臂弯上挂着捋上来的袖管，手里边举着自己那柄特意找来的长勺子，正被锅里腾腾往上冲的热气迷住了眼呢，骤然间地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惊了一跳。一转头，一眼撞上了明月一时，明月一时的身上闪动着光效, 这是刚上线。
游戏里在哪里下线, 就会在哪里上线。明月一时这是上次在这里喝完了豆浆直接走了，还是又晃晃悠悠地回来过？喝豆浆那是昨天的事了, 大师兄不会那么久没进过游戏吧？那就是回来的可能性比较大。回来干嘛？自然不会是来看她的。哎哟, 糟糕了，还欠着他的债呢。
这么想想，对面的眼神就很直白了——那是毫不掩饰地从她手里的勺子看到她身前的锅子，又从她身前的锅子看到了锅子底下的灶台，还转了转的，研究了一下灶台边摆着的木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