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回应：
“新人吧？”
“别说……还真是！那人身上穿的是系统给的新手服装！鬼族的？现在还有人选鬼族？”
陆悠悠把头低了回来，转目一看，是几个玩家，正聚作一堆。她显然只是他们的插曲，几句议论完了，那几个人就又转回了自己的话题。大庭广众的，那几人说话也不避着点人，大嗓门呼啦呼啦的，在讲的是“野外PK”、“他们帮”、“输赢”……
哦，帮派斗殴。
正常，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
就是有点可惜。两个帮派火拼啊，生活玩家的节日啊——要丹药吗？要吃食吗？想给装备打个宝石升升属性吗？来，价钱翻倍！
啧啧——
陆悠悠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现在还没那个资本，现在第一要务是找孟婆。脚下就是望乡台，那奈何桥一定不远了……
她转着视线四下看了看，人很多，人走的方向也很统一。顺着人流看，她看到了，就在光幕的脚边边儿上，一座桥，木头的桥，横在那里！
陆悠悠跟在人流的后边往那边走。
走得近了，忽然听到了“叮”的一声响，一道金色的光线划着弧线在桥面上升起又落下。一个小童清脆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喊：“排队罗，过桥排队罗——”
这是什么？
陆悠悠快步往前，走过引桥爬上桥身，小童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死亡罚金——一千一百三十二！”
死亡……罚金？
“行了，行了，给给给！”一大堆人挤在桥中央，其中有人不耐烦地喊起来，“喏，拿去！”金色的弧光再次闪起，在人群的头顶闪了一闪，又下落，陆悠悠跟着往下垂视线，看到那线光落到了地面上，好像……进了一只竹编的小篓。
“收到——”小童又喊，“敬汤！”
这“敬汤”……又是什么？
陆悠悠心里头想着，前面一阵“哗啦啦”的响。她快走几步，也混到了人群中间，插着间隙略往前挤了挤，她看清了——在桥的正中心，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老婆婆端坐在一方小凳上，正握着柄小木勺从身前的一个小木桶里往外舀乳白色的汤水，舀完了，慢条斯理地倒进一边一张木桌上摆着的一只木碗里。
碗里热气袅袅。
奈何桥、老婆婆、汤……孟婆汤？
汤碗很快装满。一个玩家大踏步上前，停在小桌前，一伸手执起了桌上的碗，一饮而尽。
“行唻！过桥！”小童喊。这次，陆悠悠也看清了这个小童，原来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赤着一双足晃悠在一片麻衣下，和她是一样的打扮。小童一边喊着，一边往边上飘了飘，他原本是堵在桥中央的，这一飘，让出了位置来，刚那位喝完汤的，转身过来越过他，径直往桥那头去了。
哦，原来过桥前要先喝孟婆汤。
陆悠悠正想着呢，那边小童又开始了：“下一位——”他动作麻利，收起桌上的小碗，摆上一只，拉开了嗓门就开始吆喝：“交钱过河了哎！”
“叮——”，又有一个人抛出道金光落入小竹篓里。
“哗啦——”，孟婆又抬起手往木碗里添上了满满一碗汤。
“罚金收到——敬汤——过桥——”
这次的罚金是多少陆悠悠没听清，她只盯着那只小竹篓，脑海里缓缓地浮出一个念头：“这过奈何桥，还收买路钱的啊……”
老村长说“孟婆那边有机会”，如果这就是他说的机会……
一个人一千来两金子，十个人一万，一百个人就有十万！那这鬼族简直就是家里藏着个金矿啊。
陆悠悠的心“砰砰”地跳，开始的时候是兴奋，兴奋过了，就是怀疑，而且这怀疑，越想就落得越深。她站定在原地，守着那边又过了几个人。第三个人仰头喝汤的时候，她心头一动，豁然想到了——这不就是游戏玩家死亡，掉钱吗？
一往这个方向想，就哪哪儿的都对得上。
看这交钱的方式——无论谁往外抛，都是一模一样的一道金光，掉进了竹篓子也是一模一样的一声“叮”，连个高低起伏都没有，很明显，这就是游戏的系统行为。
还有那钱——前一个过桥的人交的是八百七，前前一个，是两千一百五，再前前一个，是一千零六十，乍一眼看上去没原则没规律，细想想，这不就是键盘网游时代常见的百分比么：玩家死亡，身上带的钱币掉个百分之十啥的。
陆悠悠：“……”
她有种“金矿都刨开了，结果发现这是别人放自己家的还一分都不能动”的感觉。
可念头转过，她就又想起了老村长神秘兮兮的表情，还有压低了嗓子说的那句——“孟婆，孟婆那边有机会”。他说的“机会”，是什么呢？
目前的表象，孟婆、钱、罚金是一条线上的，但凡沾上一点儿边……
陆悠悠心底又升起了希望。
刚刚好，前面的玩家走了一波，后面的玩家没跟上，孟婆跟前露出个空，她抬脚，往那边走了过去。
人到桥中心，消息界面跳了一下：
【系统】恭喜少侠幽烟一缕，成功探索“奈何桥”，获得任务奖励：经验80，铜板80。
与此同时，孟婆也抬起了头。
这个NPC真的是年岁一大把了，满脸皱纹，就连眼皮子上都叠叠地了堆好几层，一双眼睛似张未张，像是看到了陆悠悠又像是根本就没看清，嘴唇哆嗦着，发问：“你……是新来的族人吗？”
陆悠悠觉得别扭。
虽然对面是个NPC，但做得实在是太逼真了，就像是一个真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在仰着头看她一样。老人家的动作做得如此艰难，她做不到无动于衷，干脆一矮身，蹲了下来，回答：“是啊，婆婆。”
孟婆的头跟着陆悠悠往下落，落正了，抖抖索索地抬起手，往她的头顶抚了抚：“乖，乖孩子……族里啊，真是有好些日子没新人来了。”
这是又一个说鬼族没人的了。
玩家这样说，NPC也这样说。
老村长之前拒绝回答，不知道现在孟婆是个什么态度，陆悠悠觉得有必要再试一次：“婆婆啊，为什么族里会没新人啊？”
“因为正常人都不会选鬼族。”
陆悠悠一顿，缓缓侧头。
“看我？看我干什么，我在教你事实！”说话的是一个一身黑衣，双瞳血色的玩家，这眼睛的颜色，应该是个魔族。他站在一堆五六个人的中间，正满脸不耐烦地瞪陆悠悠：“现在告诉你了，你可以走了。”
陆悠悠头顶缓缓滑过三个问号。
“走，走！听不懂啊？”红眼睛魔族吼起来，他是个身高体壮的人，手臂有身边一人小腿粗，声音也大得震人，“没看到我们过来了吗？没看到我们这么多人都在等那老太婆发汤啊？”
“就是！”魔族身边人帮腔，“喂，爷几个急着出去砍人呢！你一个菜鸟，蹲那里叽叽歪歪叽叽歪歪，老婆子都被你绊住啦，谁发孟婆汤啊，啊？有没有搞错！”
“看她那身衣服，是新手，大概是来做那个鬼族入门任务的。”
“那鸡肋，现在还有人当回事么？哎，我们帮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又一人说了两句，瞧了一眼陆悠悠，“哎哎”地叫起来，“我说你是聋子还是怎么的？我们这都说半天了，你还一动不动啊？真要做任务，也排后面去，等我们都走了你再来！真是，也没个碍事的自觉——”
“就是！没听说过好狗不挡道吗？”
哦，懂了，是想要喝汤过桥去外面的。
就是不怎么说人话。
陆悠悠掏了掏耳朵——
网络游戏就是这点不好，一个不巧就会遇到素质低的人。
她掀了掀眼皮，轻飘飘地从跟前这堆人身上扫过去。帮战PK，急着出去加入战局的心情可以理解，如果好好说，她让一让也没关系，现在么……
排队还讲究个先来后到呢！
她轻轻一哂，直接把头转了回来：“婆婆，我们……”
“靠！装听不见看不到是哇！妈的！”
桥面沉沉，“咚”的一声，有人从那一堆里奔出来，风声“呼呼”，倏忽间就到了陆悠悠的耳边——那人手掌下落，径直往她的脸上推了过来。
不过是一言不合，出手就打脸……
这人未免也太下作了！
陆悠悠脸色一沉，微微侧了侧身子。手掌划到她的脸前，她一抬手，捉住了那人的手腕，借力一拉一送，又一旋脚，身形站起转过半个圈，刚刚好避开了那道跌跌撞撞往下扑跌的身影。
“砰——”推人的那位膝盖重重地磕在桥面上，一阵手忙脚乱里，他一双手也没能撑住，又是“砰”的一声，这一次，是他的脸，那张脸像张摊开的大饼一样板板正正地砸正了木质的板面。
“哎哟！”那人大声叫起来。
“哈哈——”对面好几个人一起大笑，“老六，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个妞都搞不定啊？”
“她……她使诈！”老六在地上连撑了两把，才把自己给撑起来，一抬头，两行鲜血淋淋漓漓地挂在鼻子下面。
“真伤到了？”有人觉出不对了，抢出来，往老六的脸上摸了摸，惊悚道，“鼻梁断了。”
“不光鼻梁——”老六带着哭腔，“我好像站不起来了，膝盖、膝盖的骨头好像也有问题……”
他身边的人蹲下摸了摸，脸上更难看了：“膝盖骨碎了。”
陆悠悠：“……”
这老六是面粉做的吗？她都没觉得自己用了多大力道。
还是说游戏里各种效果有加成放大？可要有的话，对面老六怎么着也比她等级高，一级一级加上去的防御啊什么的，怎么没见起作用？
“不行了。”陆悠悠在这边思考，那边地上蹲着的那人也已经把老六的另一个膝盖也给检查了一遍。他冲着自己人，摇了摇头：“整条轮回路都不能用技能。只好抬着出去了，到外面再用治疗术。”
“这么严重？”“靠！什么情况？”
“给我打回来——”老六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气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扯尖了嗓子大喊，“出去前也先帮我把这个仇给报了！”
“呼啦”一下，对面站着的四个人全都围了过来。
“打，打她！”老六像个啦啦队队员，在那边把桥板拍得“砰砰”响，“我不要多，只要她一只鼻子两条腿！”
陆悠悠微微垂了垂眼。
说实话，这场架是出乎她意料的。对方居然一言不合就动手是其一，动手的人居然弱成这个样子是其二，还有其三么，是最关键的——一路走过来，两大火拼帮成员互相吹胡子瞪眼，也没一个真的动起手来的，她还以为这一片是安全区。
没想到“安全区”，只“安全”了一半——技能是禁了，肉搏却没禁。
不过，刚刚对付老六，感觉就像是对付一个正常存在的人，游戏里常见的等级压制一点儿也没有感受到。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对四……不是问题！
陆悠悠把左脚往后挪了一步，与右脚拉开一段距离，这是多年打架的经验，这个起手式，进可攻退可守。
姿势摆完，对方第一个人也攻到了。
“呼——”这人的拳头还挺重，带得陆悠悠额前的发丝都飞了起来。
重拳好借力，可这人的体型……陆悠悠当机立断，侧身躲过这一拳，一抬臂，架在这人挥出的手臂下，“啪”的一下勾住了这人的肩，右腿抬起，往这人的膝盖窝里重重一顶，手一松，再不管他，径直往前冲。
“哗哗”又是两拳攻到，陆悠悠借着前冲的力道仰头，一左一右两只拳头擦着她眼前飞过，她一抬手，曲指成勾，也是一左一右，各自往那两只拳头下方三分处，重重地敲了一记。
身后“哎哟”、“扑通”声不绝，身前还有最后一个人。
这人吸取了同伴的教训，刹住脚站稳了，才挥起胳膊从横向往陆悠悠扫过来。避无可避，陆悠悠曲起手臂，硬碰硬地接下了这一记，甫一接触，她肌肉颤动，已察觉出了对方的力道，是挺大，比一般的成年男子要大上不少，但也仅此而已，这人用力的方式、出力的角度，都只是一个“凭直觉”的人。
上辈子练武，陆悠悠与师兄弟间常过招，这架打得多了，反应也快，一发现对方并不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立马架起自己另一边的手臂，双手十字，先一挑，又一送，反推了回去。对面那人只觉得自己手下一滑，力道全然用歪了，又没想到陆悠悠会正面刚，一愣神间，手臂被推到了外围，空门大开，他大惊之下已经来不及了，“砰”的一声，陆悠悠的一记重拳敲正了他的鼻梁。
这最后一人就是最先发难的红眼睛魔族，陆悠悠没收力，重重一拳砸中他的鼻梁后，抬腿就是一击，又踢中了这人的下腹。
“靠，他妈——”红眼睛魔族把自己的腰弯成了个虾米。
“叮叮叮”的，提示音响了好几声，陆悠悠往自己的消息界面上一瞥，一眼看到了一行字：
【系统】孟婆好感度+100。
陆悠悠：“？？？”
【系统】孟婆好感度+100。
【系统】孟婆好感度+100。
“哗哗哗”的，一连五条，都是孟婆的好感度。
这老太太，喜欢看人打人？打倒了五个人，就加了五百的……好感度？
那太好了，等那几个爬起来，再打一遍呀！
第7章 chapter 007
陆悠悠打翻四个人没出汗，想到“孟婆好感无限加”倒是想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奈何对面六个不配合——
坐在地上的那位目瞪口呆，连“鼻子”、“腿”啊的口号也不喊了；他身边那位看着就是个职业“医生”，一旦技能被禁，就连架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了，一点起身补位的意思也没有；身前面对面对着的那位还捂着裆；身后那三个么……陆悠悠寻摸了一下他们的心理，估计一半是震惊一半是不知所措，也许还有那么几分“先装一装死，看别人怎么做”的小心机。
总之……没有一个动的。
“啧啧——”陆悠悠心底暗叹。
对方如果就此收手，她倒是也不好追着上去“痛打落水狗”。一来么，做事别做绝；二来么，这么多年习惯了。上辈子练武，教她的那位老爷子每次开课前，都会抬着手地指堂上老大一块木匾，絮絮地叨叨：“习武之人相当于空手持刃，行事当自律——”“自律”这两个字，就和那些年学会了的那些招式一起，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功夫，用来“自卫”可以，用来“惩恶”也没问题，但惩恶过后还不依不饶，就是“欺凌”了，欺凌是绝对不可以的。
陆悠悠决定，到此为止。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准备去找孟婆。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比之前好，之前好感度是零，现在有五百在手呢，看孟婆——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好像舒展了一些呢，瞧着她的眼神也和蔼了好多，似乎带着一股子“瞧，那是我家孩子，多出息”的欣慰。
也是时候去试试那个老村长嘴里的“机会”了。
陆悠悠往孟婆那边走，才走出了一步，身前就是“苍朗朗”的一声响。
桥头那边一下子鼓噪起来：
“哇靠！要动刀子了啊？”
“喂，喂，要不要脸啊？四个大男人对一个小姑娘，还上武器啊？”
“人妹子还是个新人呢，你们四个四十的，欺负人呢这是！”
“关你们屁事！”陆悠悠听到身后有人喝骂。伴随着骂声，又是“哗啦啦”的一阵响，那三个也都取了武器出来。桥头上暗影移动，陆悠悠低头瞧了瞧，三个人手中拿的都是短武器，看尺寸大小，大概率是匕首。
“老大，弄死她，弄死她！”地上的“啦啦队”像被泼了一脸鸡血，又一次振奋起来，“靠！他妈以为选了个‘镜像’的地儿，就能耍横了？老大，别留手，让她知道知道，这游戏到底是怎么玩儿的！”
被称作“老大”的显然是陆悠悠身前那位。
红眼睛魔族身高体壮，用的武器是斧子，硕大的一柄，刀锋映着望乡台上的光幕，寒光闪闪。他的眼睛里也有森森的寒气，先阴阴地斜了陆悠悠一眼，接着转过了身。
“各位好像很有意见？”他冲着桥头说。
桥那边聚了一大堆的玩家，都是听到动静赶过来看热闹的，看着好像都挤在一块儿，其实有条隐隐的界限，分成了左右两边，左边人少，只有十来个，右边挤挤挨挨的，大概有小几十个。
听到红眼睛魔族问，左边那堆里有人拉开了嗓门回应：“意见倒是没有，就是有些看不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