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系统音疯狂地嚣叫起来：
【系统】警告，警告！少侠幽烟一缕，您是“修仙人士”, 击杀“凡人”, 将引来天谴。
哟, 游戏里还有这种设置啊？
陆悠悠想了想, 自己是鬼族，却是在大白天的能四下里乱跑, 这样看的话, 四舍五入往上靠靠好像也的确可以算得是个“修仙人士”。这款游戏是仙侠背景的吧？仙侠背景下, 一个修仙的“仙人”, 动手杀凡人，好像的确不怎么合适，受“天谴”似乎也应该。
只是一款游戏么, “天谴”能天谴到个什么份上？
陆悠悠一点儿也不在意：“天谴啊？”她调侃着着问：“那是关天牢哪，还是关野鬼村呢、还是关清净台？”
天牢、野鬼村和清净台，是游戏里玩家们被关禁闭的地方。天牢在长安, 野鬼村在地府，清净台在九天之上，玩家具体被关到哪个地方, 听说和犯事的大小有关。不过这个只是论坛里大家的猜测，到目前为止，只有一点是被证实的——三个地点，劫狱的难度不同。本来么，有关人的地方，自然也要给劫囚的可能，目前看来, 实践操作的结果，天牢最简单，清净台最难，野鬼村居中。
不过陆悠悠无所谓，她这话问得吊儿郎当的，纯因她孤家寡人一个，本来就没有指望过有人救。
系统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无畏”的人，沉寂三秒后，觉得职责所在，提醒还是要继续做的，于是陆悠悠看到了自己的视野里，系统消息像个跳脚的小孩，“哔哔”地刷屏：
【系统】警告，警告！
【系统】警告，警告！
“警告无效！”陆悠悠转了转匕首，在青衣妇人皮肤上压出一道痕。那妇人杀猪一样的大叫起来：“你不能杀我，杀……杀了我的话，我家姑婆婆就下不了葬！”
下不了葬？
陆悠悠皱了皱眉。
青衣妇人眼角挂着泪——这次是真的，被一匕首给吓出来的，可除了这个，她整个人反而比之前更强硬。这种强硬，让陆悠悠有种不好的感觉，她分辨得出，这次这个妇人没有撒谎，她是真的在有恃无恐。
下不了葬？这个地方下葬难道还有什么规矩的吗？
这种事情靠自己想是想不出结果的，需要找人问。陆悠悠皱着眉头去寻人，视线一转，先看到了站在一边的仵作表哥。
仵作表哥原本就在观察她，被她一眼盯上，忽然脚一软，“啪”的一下就跪到了地上。“我、我、我知道……”仵作表哥语无伦次，“杀……杀了第二个，杀……杀、杀第三个也一样是杀……”
陆悠悠：“……”
“别杀我啊，别杀我啊，不关我的事啊！”陆悠悠的无语落在仵作表哥的眼里，就是默认，他吓得脸都白了，眼珠子翻了翻，眼看着要厥过去了，突然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翻身挺起来，一指头指住了青衣妇人，控诉道，“是她，是她——她叫我来的。她说，只要我来验个尸，她就给我10两金子，对，10两金子。才10两啊，我、我还没有拿到手啊……我、我也没想到，她会讹你那么多！”
陆悠悠：“……”
这仵作表哥也算得是个神人，她还什么都没问呢，这人就倒豆子一样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不过话赶话的都说到这儿了，也没有放过的道理。陆悠悠清了清嗓子，问他：“只是来验个尸？”
“不是，不是。”仵作表哥“啪啪”地拍地，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眼泪鼻涕地交代，“她还要我一定、一定要把老太太的死归咎到你身上，再……再吓唬你一把。其实，其实不是啊……老太太就是年岁大了，气数到了，她是自己去的，自己去的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
小院子里轰然。
陆悠悠懒得去听外面那些人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她冤屈得雪，可她现在没在关心这个，她只关心“下葬”的事儿。仵作表哥还趴地上呢，陆悠悠抬脚踢了踢他：“刚她说的，她死了，老人家就不能下葬，是怎么回事？”
“啊，啊，是有这么回事。”仵作表哥抹了一把脸，这凶神居然问他话了，那是有意不杀他了，他可要好好地表现一把。“这事怎么说来着——”他好好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这是小地方——”
“说重点！”
“是是是！”仵作表哥点头哈腰，“我是说，我们这小地方小村小镇的，最重传承。未出阁的姑娘，是只能由娘家给送葬的。”
陆悠悠斜了一眼青衣妇人。
“对！我表家妹妹。我表妹夫命薄啊，年纪轻轻的就去了，现如今，他们家也就剩我表家妹妹和她儿子，娘俩个了。”
“听到了没？”青衣妇人“呵呵”地笑起来，“我家表哥哥被你吓破了胆，他可一句带虚儿的话都不敢讲了。我和你说，姑婆婆可是一辈子都清清白白的，你也不想她临了入不了土吧？也是我夫家命不好，一脉单传到今天，只剩下我儿子一个可以给她老人家‘捧盆’了！”
门外一堆人叽叽喳喳议论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这个倒是，家里没人，是入不了祠堂的，也下不了土。”
“他家小儿子，未成年呢。这事没张家娘子不行，除非，阿芳婆不葬在村子里。”
不葬在村子里可不行，阿芳婆的遗愿，明明白白是要葬在“生死村”。这村子是她和老村长的故土，老村长埋骨沙场，也就剩下这地方算得是两个人共同的回忆了。
金子……
陆悠悠看了看身前青衣妇人越来越洋洋得意的脸。几千两金子不算什么，可要把几千两金子给这种人……
陆悠悠把眉眼一舒，也笑起来。
这表现落在青衣妇人眼里，就是她认栽了。妇人“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还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慢吞吞地去推陆悠悠的匕首。陆悠悠也不用力，任由她推，推开了顺势一翻手，把匕首给收了起来，再一翻手，两掌相对，“啪啪”，拍了拍。
“少侠！您找我吗？”客服大蝴蝶“噗”的一下，跳了出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上次你说，你们有鸽子可以帮忙带钱？”
“是的呢，少侠您需要飞鸽传书服务吗？”
“不传书，就寄放一下，有问题吗？”
“寄放？”蝴蝶客服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寄放是什么意思？”
“就是放你们鸽子那儿，鸽子不要走，就在这儿等，等我完事了，再把钱给取回来。”
“您的意思是……鸽子就在这儿等？”蝴蝶客服想了想，为难道，“这个，没有先例啊……”
“没先例啊？”
“是的呢，少侠，我们飞鸽传书可是全三界统一的规则呢，您的要求恐怕我们无法满足呢。”
“哦，是么？”陆悠悠也想了想，“那我换个说法呢？你们的飞鸽传书，是一个人寄东西给另一个人，是吧？这边发出、鸽子飞走，那边收到、任务完成，全程实时，对吧？”
蝴蝶客服眨了眨眼睛：“对的呢。”
“那我自己寄给自己，有什么问题吗？”
蝴蝶客服愣住了，圆圆的人脸上眼睛发直，后台开始滚程序：
【判别】飞鸽传书判别。发起者：玩家；接收者：玩家……通过！
【判别】传书路径判别。起始地：人间界生死村；抵达地：人间界生死村……通过！
【判别】传书附带物品判别。钱币。违禁品检验……通过！
【判别】飞鸽传书服务判别……通过！
人脸蝴蝶眨了眨眼，作为客服，她的智能级别不低，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可想来想去，想不出来。大蝴蝶疑疑惑惑地关闭了结果，再次启动判别程序。结果一样，依然是……通过！
大蝴蝶在半空中僵了很久，终于是又把翅膀给扇了起来：“抱歉，少侠，让您久等了。可以的呢，您是可以寄送钱币给自己的呢。”
陆悠悠打蛇顺棍上：“你看，我自己寄给自己，你们鸽子都不用远途飞行了，那个……费用上可不可以给打个折？”
“这个不行的呢。”蝴蝶客服这次一点也没有犹豫，“我们的收费不是根据路程远近计算的哦，三界统一价，八族上下童叟无欺。”
“好吧好吧。”讲价只是习惯使然，被拒也很正常，陆悠悠一点儿也不纠结，大大方方地一挥手，“来，交易吧。”
“好的呢，少侠。”蝴蝶客服判断自己推销服务成功，眉开眼笑，“请问少侠，您需要多少只鸽子呢？”
陆悠悠算了算：“5469两，给我留1两，那就是5468两，扣掉10%，给我来——五十只鸽子。”
“好嘞——”大蝴蝶“哗哗”地扇了两下翅膀。一只人脸鸽子从她的双翼后面飞出来，和上次见到的不一样，这一次，鸽子的脖颈上挂了只竹编的小篓篓，展翅往陆悠悠身前绕了一圈，小篓篓里就装满了，人脸鸽子抬起头往屋顶上瞧了瞧，扑腾扑腾了两下翅膀，飞上去，找了根横木站了上去。
鸽子一只接一只地出现，“啪啪啪”的，满屋子都是翅膀扇动的声音，没多久，就飞了个铺天盖地，再过几息，屋顶上整根横木都给站满了。
陆悠悠很是满意：“先这样啊，一会儿我说取多少，你们就飞几只下来啊。”
“这是可以的呢，少侠。我们的飞鸽传书原本就是为了显现少侠您的与众不同、您的高贵不凡而存在的呢。”蝴蝶客服一本正经，“您尽可以以一种向世人展现的姿态、缓慢地、优雅地、一点点地领取您的物品呢。”
陆悠悠：“……”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装逼”么？
目前看起来，效果还挺好——
客服蝴蝶是只针对玩家的，可鸽子不是，白白胖胖的人脸鸽子可是面向全三界的，玩家也好，NPC也好，都是可以看得到的。就说现在，屋里屋外，无数双目光落到了横梁上，屋外的七姑八婆，屋里的吓破胆的仵作表哥，还有……青衣妇人。
青衣妇人张大了嘴，抬高了头，盯着头顶，一脸的惊疑不定。
陆悠悠笑嘻嘻的，拍了拍她的肩。
青衣妇人一哆嗦，扭过头来看陆悠悠。
陆悠悠心情飞扬，局她已经布好了，只剩下看结果……会不会和她想的一样了。这种飞扬衍生出了一种期待，肾上腺素上升，让她的喉间似乎有了一点点的干涩。她悄咪咪抿了抿嘴，开口问青衣妇人：“刚你说，要钱，是要多少来着？”
青衣妇人奇怪道：“不是早就和你说了么，是五……”
一个“五”字出口，青衣妇人整个人呆住了。就那种机器人突然间卡壳的呆。
陆悠悠的嘴角一挑，笑起来。
她看不到的地方，青衣妇人的程序在飞快滚动：
【判别】任务，“阿芳婆的委托”，通关条件：玩家随身携带钱币。钱币数额，5469两……警告！错误！
【判别】重新核实玩家随身携带钱币。1两……警告！前后差值过大！
【判别】重新核实玩家随身携带钱币。1两……通过！
【判别】再次核实玩家随身携带钱币。1两……通过！
茅草屋里，青衣妇人开始喃喃，带着一脸的茫然：“5469两金子……5……5……4……4……”重复无数遍后，她确定了：“1两！”
陆悠悠：“耶！”
再看青衣妇人，她一改之前的骄横得意，两眼无光地与陆悠悠对视了一阵后，像是忽然醒过来了，“啊”的一下，转身就扑到了阿芳婆的“床”上，和之前一样，揪了一撮茅草，张嘴就开始嚎哭：“哎哟喂啊，我家姑婆婆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这天杀的啊，身上只有一两金子啊，都不够买口棺材的啊！哎哟喂啊，我家姑婆婆啊，你要卷着草席子，像那些个乞儿一样，不蔽体地走了啊——”
这是找回自己人设了？还真是唱作俱佳啊！
陆悠悠懒得再理她，目光转啊转的，往门外瞧了瞧，又转回来，落到了仵作表哥的身上。仵作表哥被她看得后颈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战战兢兢地问：“这……这里不应该再有我的事儿了吧？”
“谁说的？”陆悠悠一瞪眼，“我可还有事要你帮忙呢！”
第32章 chapter 032
“帮……帮、帮忙不敢当。”陆悠悠的话说得客气, 可她的眼睛是瞪起来的，仵作表哥一头的冷汗，战战兢兢, “要……要我做啥, 您……您直说就是。”
“别怕别怕。”陆悠悠一勾手, 勾住了仵作表哥的脖子, 把他从地下拖了起来，“来, 先告诉我, 这里你熟吗？”
“村、村子啊？”仵作表哥结结巴巴, “熟……应该算熟……”
“你做和死人有关的行当, 对这里面的事，也应该知道得挺多的吧？”
“不……不知大侠说的是什么事？”
“后事。”
“后事啊……”
“恩。”陆悠悠停了停，候着仵作表哥反应了一阵子, 这才继续，“我要你去帮我找个会做这事的人来。”话呢，是要好好说的, 可威胁么，也不能藏着掖着，让人分辨不出就不好了, 陆悠悠笑眯眯的，松开了手，慢条斯理地帮仵作表哥掸了掸衣领：“好好去找，别脚底抹油。”
“不……不不，不敢！”仵作表哥头上的汗直接流到了嘴角，也不敢擦，点头哈腰地向陆悠悠请示, “大侠，其实，您要找的人，人……就在外面。”
“是么？这么巧？那叫进来吧。”
“是是是。”仵作表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门边，扬声大喊：“赵家婶子——”
“哎！”门外马上有人答应，脚步声在小石子上“踏踏”了几下，一颗脑袋在门洞外边探了探，“我说呢，这事儿，怎么还没轮到我呢。”
陆悠悠皱了皱眉。
仵作表哥生怕她觉得自己办事不力，赶紧解释：“白事儿事多繁杂，若是一条龙找个牵头的，会方便很多。赵家婶子是咱、咱们村里，唯一的一个。”
“行吧，做事！”既然是唯一的一个，那也没得选了，陆悠悠往茅草“床”上示意，“我要最高的规格。”
“那个——”赵家婶子眼珠子往陆悠悠身上转了转，又往青衣妇人身上转了转，“这做事么，是要……”
“报价！”
“哎哟，姑娘爽快！”赵家婶子眉眼一展，“咱家也是好好做生意的，不开那些虚的。街坊邻居们都在，大家都可以做见证。姑娘若是要最高的规格，那至少也得要这个数。”她两手食指相交，比了比：“一千两。我保证，寿衣全套绸面；流水席三天；金山上的法师全套的法事做足七天七夜外加佛前明灯长亮；各式花圈、箔纸、耗品、纸人若干；落葬的地，他们家是自有的；棺材么，黄心柏的木材……姑娘您别皱眉，那好听的金丝楠啥啥的，那是宫里的人才能用的，咱小老板姓，黄心柏已经是不错的了；还有他们家人丁稀，我叫上家里的，一起帮着守守灵哭哭坟，也算是给老太太的黄泉路啊，多些闹响。”
陆悠悠回想了一下地府里的黄泉路，那地方，一个人走是挺瘆得慌的，可要是身后跟着一堆凄凄哀哀的哭声，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体验。
算了，上辈子破除迷信的教育做得好，她是不信这些的，可这游戏里的设置，分明是照着古旧传统来的，什么“祠堂”、“宗族”、“捧盆”，一套套的，这种事啊，只能换个角度去想，就当是……入乡随俗了。至于这位赵家婶子，身上是有“商人”的市侩，可也看得出不是个奸恶的，做生意么，让人赚点儿，就赚点儿了。
陆悠悠点头：“成交。”她抬起手冲着横梁上招了招，“啪啪啪”的，十只鸽子齐刷刷地飞下来。
“少侠！您是想悄咪咪地取钱呢，还是想大张旗鼓地取呢？”
陆悠悠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
“少侠您是第一次使用我们的‘飞鸽传书’呢，有些功能我还需要向您详细解说一下的呢。”蝴蝶客服回答，“就比如说现在吧，您可就是拥有选择的呢。”
“哦。”陆悠悠心里想，“不就是还要不要再显摆一次么。”不过她终究是好奇，这“悄咪咪地取钱”还好理解，“大张旗鼓”是个什么意思？
“我们这里，钱币是可以在‘虚拟’和‘实物’之间转换的。”蝴蝶客服大概流程走过很多遍，很是了解“客户”的心理，不待陆悠悠开口问，自己就解释了起来，“如果您选择‘悄咪咪’，我们家鸽子小竹篓篓里的钱就会直接转化为数字进入您的钱袋，如果您想‘大张旗鼓’的话——”蝴蝶客服笑起来：“那这些钱，就会化成真的金块，真的哦，一块一块地堆叠到地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