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动的手,那只可能是……林翎?还是,肃玺?难不成从她进殿时,目的已经被戳破了?
叶沁竹:“我确实对故事没什么兴趣,人我搞定了,咱们回去吧。”
苏长柒点头,在叶沁竹举起手中移形符后,又补上一道定身咒、藏形诀。
大有让林柳在此站一辈子,一直到死都不被人发现的架势。
一旁的林翎神色纠结,看了看叶沁竹,又看向苏长柒,不知道该求饶,还是该求情。
最终下定决心,在苏长柒手诀尚未捏成,二人尚未离开时,林翎猛地弯折膝盖,跪到苏长柒面前。
“仙君,看在林柳没有伤害姑娘,且曾经与我是多年老友的份上,请您放过她。”
苏长柒看向被贴了符纸,原地站着不动的女修,又看向跪地求饶的魔族。
“我问你,她背叛尔等,不算叛徒吗?”
“……说背叛,可那都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林翎:“夫人与先主还在的时候,我等的确尽心竭力地辅佐,从无反叛之心。”
“可他二人已死去数百年,我七人死的死,散的散,就算是改了主人,也不算稀奇。我那时的其余朋友皆已死亡,能遇到小柳,也算是意外之喜。”
“请仙君高抬贵手,绕了她的死罪。”
他一副沉痛的模样,看起来,对这位女修的感情极深。
他见苏长柒不说话,又转头往叶沁竹的方向看。少女满脸的纠结,她下意识想捂起自己的耳朵,扭头看苏长柒,又将手放下。
“……我不是当故事听的。”叶沁竹低声道。
叶沁竹不想把阿七的过去当故事听,但这一连串的信息量砸下来,还是让她面露惊讶。一边是“夫人”,一边是“先主”,叶沁竹有些招架不住。
阿七的父亲,不是浮灵教的那位邪灵吗?他分明还活着,可先主这名字,听上去和逝者差不多。
苏长柒摇摇头:“无碍。”
她总归会知道,从此处开始,听这些苏长柒自己都未曾听闻之事,倒也不坏。
叶沁竹见林翎盯着她看,茫然地对了两下手指,干巴巴地憋出回复:“你们的关系,是兄妹吗?”
他们都姓林,但样貌却完全不像。
“不是,只是好友。”林翎道,“我们被救时,都是落难之人,被起了相似的名字而已。”
林翎:“我等原有七人,皆是夫人在途中救下的。夫人原本想给我们好好起名,一时失察,被先主抢先。”
“我是第一人,魔族本无名字,就连先主的名字,也是有她起的。等夫人再给我起名时,先主有样学样,同时突发奇想,以序列作为代号。”
林柳的记忆没有错,钟絮白和钟青青不同。她们容貌相似,处事风格却截然相反。林翎被救起时,正好是魔息尚未四溢,三人年轻气盛,一边教化魔物,一边行侠仗义之时。
钟絮白细腻心善,和她醉心剑道,酷爱斗法的姐姐相比,更容易受到凡间弱者的爱戴。钟青青也不在意,此人轻狂好胜,却尤其偏爱她的小妹,巴不得把自己的功绩,全都算到她身上。
林翎曾听主人半开玩笑地提起过,他是如何留在姐妹身边。
钟絮白从水里捞起他之后,发现魔物能通晓人言,且身上血债不重,便主动带在身边。希望以此作为契机,将入侵修真界的魔族礼貌地请回自己该待的地方。
在起名时,不顾钟青青“太麻烦,直接和我们姓不就行了吗”的抱怨,贴心地给他贴了百家姓氏,任君挑选。
魔头选了“苏”。
因为当初不懂事,没能选“钟”,林翎的主人后悔了大半辈子。
“七人?”叶沁竹歪了歪脑袋,喃喃自语,“确实,依照谐音的话,你们的确可以是‘零零’和‘零六’。”
林翎猛点头,他知道苏长柒对此并不在意,干脆抬起头,瞄准她使劲儿求情:“二至五已然死绝,请叶姑娘向仙君求求情,放小妹一条生路。”
叶沁竹抿唇,沉思片刻。
如果叶沁竹没看错,林柳身上有许多传送用的术法,传送的、禁锢的。当时,要不是叶沁竹先发制人,说不定她现在已经不在正殿之中。
叶沁竹对这位林柳并无好感。
她不能受伤,也不能死,但这么牢牢地扎根在此地,又太过残忍。叶沁竹蹙眉停顿片刻,勉强想到一个可以糊弄过关的理由。
她扭头,看向身边男子:“既然是你母亲的庙宇,让她僵在那儿很晦气,不是吗?阿……七?”
说到最后,叶沁竹的声音无端卡住。
“阿七?”
她像是说白字,又念了一次。
裴述也喊过他“阿七”,如果叶沁竹想的没错,阿七的名字应该也有个“七”,或者与“七”发音相同的字。
她想起了林翎所说的,苏长柒父亲随意到极致的起名。
零至六,然后是,七?
巧合吗?
叶沁竹和林翎的求情, 最终化作一面巨大的灵阵。
假如林柳能给出满意的回答,或许能在苏长柒手下讨得性命。
“你是什么人?”
苏长柒问林柳。
女修的目光落在阵上,神色一连几遍。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 不再紧张, 如同变了一个人,施施然站立。
苏长柒:“回答问题, 要是你不曾有过大错,我会放你走。”
林柳:“如你所见,代号为六的修士。”
“不,你是幻灵。”男子伸出长指,轻敲面前的灵阵,轻音响起, 伴着朗朗诵声。
“如果是寻常修士, 有名有姓,不可能被收入序列之中。你是幻灵, 曾伪装心魔吸取精魄。被得道之士摔出识海, 因为还没来得及作恶,身上业障不重, 才会被当做老幺收留。”
“与旧人分别后,既不曾前往壁内修真界,又不曾入魔渊,反而在浮灵教地境兜兜转转, 停留过久, 故而染上魔息。”
声音轻柔而缓和, 像是冥府判官, 进行对眼前人生死的评价。
殿内早没了陌生行人,伴随灵阵浮出, 轻柔的嗡鸣响起,周围空气猛地一沉,给人的感觉战栗又安心。
在灵阵面前,被他问询之人仿佛从头到脚被全部剖开,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苏长柒早已取下林翎身上的定身符,灵力凝成锁链,把她捆了个结实。真气笼上,迅速消解她简素的外表,修士皮囊消失,露出张哀婉艳丽的面容。
苏长柒看向林翎:“这是她原本的模样?”
林翎面上神情复杂:“是。恐怕是安定之后,百姓对幻灵多有恐惧,故而改变面容。”
他视线闪躲,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头顶传来声音:“林翎,你拜托叶姑娘求情。可倘若……我还是要杀她呢?”
林翎拧紧眉头,纠结许久,默默退到一边。
“仙君救过我,我彼时承诺过听命于你,不会食言。”
他做出选择。
苏长柒侧过幽深双眸,将视线从林翎身上收回。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拨灵阵,一道温和的传音,落入叶沁竹的耳畔。
“看到了吗?”苏长柒对她说,“魔族难生情,林柳在林翎心底的分量,还没有到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为她挣命的程度。”
他说得认真:“切记,不要去魔域,对你修行绝无裨益。”
叶沁竹站在苏长柒身旁,听到他的传音,用力点头。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魔族不魔族身上,少女目光瞥向灵阵,心底有些紧张。
阿七一向是好脾气的。
就算是初见那日,她胡搅蛮缠般,拽着他的袖子,祈求帮助,他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光明正大地铺开灵阵审问。
当时苏长柒释放灵力,甚至没有让叶沁竹察觉到异样感。若不是他后续主动提起,叶沁竹此生都不会知晓,原来他曾对自己用过吐真灵阵。
如今这面法阵,不仅能检验真伪,甚至只要林柳开口,不论她回答了什么,苏长柒都能直接把对方看穿,知道想要的答案。
是因为同样联想到自己的名字,生气了?
叶沁竹回头,看向那座塑像。她记得清河娘娘的故事,从水中擒住邪魔,教化收服,还百姓以安定的生活。
故事中的修士死去多时,魂灵不知何处去,留下空洞的躯壳,温和而无声地注视殿内发生的一切。
苏长柒的声音依旧:“下一个问题,你在这儿,是做什么的?”
幻灵被五花大绑,清楚自己撒谎无用,干脆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直到实在受不住,破罐破摔般,笑出声。
“在做什么?自然是来迎接圣女,多亏她的那些符文,让我知道,此地还有这般天资优秀之人。”
苏长柒纠正:“你在此地挑选人才,如果遇到有潜力的,就会趁他们实力尚弱时出手。”
“自从乾巽之壁起,你就依附于大宗的仙长,为博得其欢心,不停挑选资质优秀的年轻人,送入壁内。换取药物压制魔息。”
他看着灵阵中浮现的信息:“男子制成灵器,女子另做他用。你……并非罪孽尚轻之人。”
林柳扭头,看向林翎。魔族已经移开目光,仿佛最初下定决心的求饶,已经是他的仁至义尽。
苏长柒:“最后一个问题,是谁让你过来的?”
林柳低下头,看自己身上的锁链,又转过头,目光死死地盯住叶沁竹。
她露出一个笑容:“你猜?”
话说出口,她整个人骤然散开,割去数百年攒起的形体,胸部的位置断裂开,化作一道青烟,飞身来到几步外的少女身旁。
“林翎也就罢了,我好歹也是你母亲的侍女,比你多活百余年,岂能被你捏着审讯?”
她自断生机,先前捆住她躯赶的术法一并失去效应,利爪抓来,饱含浓重的恨意,大有同归于尽之态。
一张结界竖起,在叶沁竹祭出符文前,把她打飞出去。
苏长柒冷眼看她,很快判断出林柳经此一下,应该是活不成了。
林翎眼看其中惊变,不禁目瞪口呆。若说一开始,林柳还有几分活下去的希望,自毁灵体往叶沁竹方向去,直接让她再无活路。
他想起曾经的旧情,想让林柳赶紧住口:“小柳,你……”
林柳:“你闭嘴!”
“吃里扒外,首鼠两端,认罪做父的东西。”
明明是垂死败者,她却像卸下重担,直接开骂。
“我确实是受人指引,但那帮人的计划如果顺利进行,就能杀你。我盼你死,可是盼疯了,如今终于得到机会,怎么能放过?”
幻灵摔在地上,破碎的衣衫化作灵气,飘飘渺渺环在她身边。她的半截身子消失无踪,魔息从体内散出,往周围扩散。
环绕在苏长柒的结界旁,犹如许久未见的老友叩门,寻找进入的时机。
像是被魔息影响,苏长柒猛地蹙起长眉,他回撤了多余的灵力,方才觉得好受些。
很快,胸口的沉闷骤然消失。又一面结界张开,隔开灵力与魔息的交汇。
叶沁竹指尖泛起光,不太熟练地翻动笔记本。她会的符不多,但记得多,找到代表结界的符文,顺利描画完毕,才松了口气。
叶沁竹:“你在做什么?”
林柳:“问那么多的问题,一个两个,烦死了。”
她撑起身子,看苏长柒的眼神中充满怨毒:“你该早早去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地活着。”
那是直白的诅咒,包含着要将眼前人碎尸万段的恨意。
叶沁竹光是听着,就觉得刺耳。她不敢眨眼,生怕一分神,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林柳喊了个名字,被苏长柒用结界挡回,落在叶沁竹耳里,显得模模糊糊,像是有人透过静水,传递声音。
苏长柒面上的表情,难得有了变化。脸色微微泛白,透出点严峻。他身体不好,一直有难掩的病态,如今更显凋敝之态。
“叶姑娘。”他回头看叶沁竹,“我让林翎陪你回去,可好?”
那双黝黑的瞳孔,如滩浓墨,柔软笔尖落下,就会将之搅得一团乱。
叶沁竹无端感到恐慌,她猛摇头,往前进了一步,几乎要贴上他。
苏长柒低下眉眼:“如此,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他移开目光,仿佛并不在意林柳的喊声,唯有苍白的面色,透露出他此时的心情并非如言语般平静。几近懦弱地回避后,下意识朝少女的方向看去。
叶沁竹不禁想,阿七所遭遇的那些,是否都和林柳诅咒背后的故事有关。若是,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阿七,我听不见。”她说。
摊开手,露出刚画上的耳盲符。
“你的那些秘密,我不会刻意去听。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而不是模棱两可,于混沌中抛弃自己。”
叶沁竹抬眸,眼底是不加掩饰地关切:“你要是想送走我,我不会反抗。但……你要是不想我走,我会在这儿陪你。”
苏长柒:“你可以听。”
他说的很慢,光看口型,叶沁竹大致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叶沁竹:“还是算了,这种突然的消息,不知好坏,被外人听了没好处。”
像是为表诚意,她抬手堵住耳朵:“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讲给我听就好。”
就像她的许多事,阿七虽然知晓,但从未多问。叶沁竹喜欢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她也该回馈同样的尊重给他。
她站在清河娘娘的神像下,吐字清晰。
苏长柒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皆一声,引诱他伸手。
叶沁竹站得离他很近,只消轻轻一带,就能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苏长柒没有行如此突然之举,他隔着袖子,牵着她的手腕,又往近前拉了几步,抬手,捂上少女的眼睛。
苏长柒:“林翎,回行宫去,查看祭祀准备到了哪一步。”
话语不容置喙,林翎听到,明白只要他回嘴,说不定也会和林柳一样,切成两半横尸在地。
小柳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突然发疯?他心底有无数疑问,终究没有问出口。
林翎走后,苏长柒重新把视线转向脚下。
他的脚下,是大笑着的幻灵:“怎么,不想让旁边的姑娘,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也是,连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怎么敢让别人知晓——”
她的笑声很快变成惨叫,身后缥缈的灵力化为实力,被拦腰斩断的痛楚和濒死的窒息一起涌上。
苏长柒:“你应当不是来与我讲这些废话的。”
“你现在死不了,哪怕血流尽,我也吊着你的命,直到你把知道的说完,说到我满意为止。”
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哪怕是叶沁竹,也听不出情绪的变化。倒地的幻灵并不关心他是喜是怒,趴在地上,看向自己的手臂。
“最后陪着夫人,协助她逃出浮灵教的人,是我。我变作腕带,绕在夫人的手腕上,陪她到了最后一刻。”
“说起来,我还是看着你出生的呢……”
林柳露出怀念的神情,很快,她的眸光一簇:“我问你,假如你身边的女孩被人换了芯,你需要花多久时间,才能认出来?”
她没等苏长柒回应:“倘若是枕边人被替换,夫人需要多久的时间,才会发现异常?”
“你记得八门困灵阵吗?那是夫人亲手绘制的,待在它身边,一点点地摸索出来的。她杀不了它,此世之人,没有媒介,都伤害不到它,只能依靠外力。”
“我送走夫人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图纸从教中带出。”
“看到钟青青那个疯女人把你当孩子养时,真是吓了我一跳。她真是蠢死了,连妹妹的意思都没弄明白。”
苏长柒低头,看向脚边垂死的幻灵。他的手颤抖一瞬,很快被压制住。
苏长柒:“原来如此,我听懂这个故事了。”
林柳笑着,又听苏长柒道:“这个故事,还有一点不太对劲,我来替你圆上。”
“浮灵教中的邪灵,让信徒以交欢之法,进行祭祀。它应当还在筹备,准备替换人身时,以己身加入祭祀,传播自己的血脉。”
林柳:“你想说什么?”
“补全这个故事。”苏长柒,“它虽然会人言,通人性,但归根结底,是酷爱繁衍的野兽。比起男身,钟絮白这般,能诞下天之骄子的体质,才更应该是它的心头好。”
“可它夺舍错人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应当是被人拦下。正好,那具身体也能为子嗣添砖加瓦,比起原本的目标,还强大不少。可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长柒没有等林柳再做反应,猛地驱散萦绕在周围的真气。痛苦和生机一并消散,幻灵的身形开始消失,唯有看向苏长柒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怨毒。
临死前,幻灵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像是天边的问询:“你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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