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佟穗不想招惹柳初太多眼泪。娘仨回了侯府柳初的院子,认过下人后,佟穗让阿福带着绵绵去逛新宅,她将柳初带到内室,先准备好一条巾子递过去,再把搬家时老爷子的那番话告诉柳初:“祖父说得清清楚楚,其中两份是给你跟玉蝉的,不是给孩子,这就说明在祖父眼里你跟玉蝉一样亲,从来没什么孙女孙媳之分。”
别人家佟穗不清楚,至少在萧家,就她看到的,柳初对老爷子的孝心比萧玉蝉多多了,不说她嫁过来前柳初多做的那些家务,就是清闲时候,柳初隔三差五会给老爷子做件衣裳做双鞋,萧玉蝉除了一连串的甜言蜜语撒娇耍赖,又孝敬了老爷子什么?
当然,萧玉蝉是亲孙女,懒不懒的,老爷子愿意纵着就行,祖孙俩的事轮不到佟穗置喙,可老爷子单独给柳初留一份财物,佟穗觉得非常公平,也认为柳初完全有资格跟着萧家享受这份荣华富贵。
初闻此事的柳初,拿巾子捂住脸,泣不成声。
待到黄昏,萧穆、萧缜、萧守义、萧延都提前从南营回来了。
而在贺氏等人眼里,萧守义叔侄几个与佟穗其实都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有老爷子,离开卫县时头发还乌黑乌黑的毫不显老,此时再见,老爷子那一头头发居然变成了黑白相间。
“爹!”
萧姑母第一个扑了过来,心疼得泪流满面,她宁可不要这泼天的富贵,也要老爷子一辈子身体硬朗长命百岁。
萧玉蝉、绵绵跟着扑过来,眼泪汪汪,柳初上午就为老爷子的心意哭了一场,如今再次拿帕子抵住眼睛。
林凝芳垂眸站在一旁,贺氏也想哭,却憋不出眼泪,只好说些心疼的话。
萧穆搂着女儿孙女曾孙女,笑道:“好了好了,一家团聚的大好日子,你们哭成这样,街坊听了还以为咱们家出啥事了,都赶紧收起来,咱们去屋里高高兴兴地说话!”
萧缜抱走了绵绵,萧姑父扶走妻子,萧涉被老爹提醒着拽走了姐姐。
萧延直勾勾地盯着近在眼前的妻子。
林凝芳与他对视一眼,扶着柳初往里走去。
今晚国公府的团圆宴包含了萧家、乔家、佟家、周家这四大家子的亲戚。
周家的姻亲关系虽然相比乔家、佟家远了一点, 可早在萧家在囚龙岭占山练兵的时候周景春就过去帮忙了,南下一路周家爷四个更是为右路军救治了数不清的将士,连兴平帝赐给周家的宅子都在萧家隔壁的里坊, 如此深的情分, 萧家办宴席又怎会落下周家。
佟家四口晌午就来了洛北, 一直在周家待着, 天快黑了两家人再同时来的国公府。
此时, 萧、乔两家已经从喜泪交加的重逢状态中走出来了, 兴高采烈地叙了半个多时辰的旧, 亲戚们登门, 大家高兴地去迎, 厅堂里变得越发热闹。
厨房那边, 侯府的大小厨娘也被调过来帮忙了,热火朝天地准备了三大桌的席面。
男人们喝酒畅谈, 女人们边吃边聊。
夜幕降临,周家赶在宵禁前告辞了, 佟家四口子肯定赶不回洛南的佟宅了, 本打算在周家过一夜, 却被侯爷女婿萧缜硬留下来, 把人带去了侯府。
萧野、柳初母女都跟着回了侯府。
国公府这边, 萧穆也是有了几分醉意,萧涉不放心地在旁边扶着老爷子。
萧穆:“车马劳顿的,都早点回去歇了, 有什么事咱们明晚再说。”
儿子儿媳也好,孙子孙媳也好, 久别重逢,他何必着急说那些扫兴的话。
萧守义领头应下, 扶住老爷子左边胳膊,对贺氏道:“我送父亲回房,你们先走吧。”
贺氏笑着点点头,视线还黏在丈夫脸上。
萧穆出门前,隐晦地朝身份最特殊的三孙媳看去。
该知会这孩子的,他相信阿满已经都说了。
三孙媳不想夺回祖宅,萧家会尊重她的意思,若三孙媳想替爹娘拿回祖宅,他们爷孙几个也已经搭好了戏台,三孙媳那般聪慧,顺着唱就是。
林凝芳接收到了老爷子饱含深意的那一眼。
自打进了萧家,她从来没有跟老爷子单独相处过,直接说过的话也是屈指可数,可林凝芳知道老爷子有多睿智,知道老爷子对小辈们有多慈爱关照,更知道老爷子与侯爷为何要做那番安排。
大伯父无德,祖父都不屑与之为伍宁可将其逐出家门,萧家虽有从龙之功,因为一门两位公侯的无上风光此时理该收敛锋芒才对,可老爷子、侯爷还是折节主动去礼遇大伯父,宁可承受“结交笼络旧臣”的猜疑,图的难道是那座大宅子?
不是,他们是替她不平,要为她做主。
所以,林凝芳回了老爷子浅浅一笑。
萧穆也笑了,推开儿子道:“老五送我就行了,我还没老到需要两个人搀扶。”
萧延撵走了阿真,他提着灯笼给林凝芳照亮。
夜黑如墨,没当差的下人们都已经睡了,通向东院的路静悄悄的,只有夫妻俩的脚步声。
要说留在卫县的亲人里面萧延最想谁,那一定是媳妇排在第一,可他今日被老爷子勒令去军营当差的理由便是媳妇重回故土没有心情高高兴兴地与他团聚,萧延记着这个,便没着急做别的,先小心翼翼地观察媳妇的神色。
只是,观察了一晚,他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这次回来,是不是更想岳父岳母他们了?”
走了一段,萧延主动问。
林凝芳偏过头,道:“进城的时候我已经在二嫂面前哭了一场,你别再招我了。”
萧延忙道:“好,我不说,我,我就是想关心关心你。”
林凝芳:“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不用说出来。”
萧延:“嗯,以后除非你主动跟我说,我都不问。”
又走了几步,萧延道:“我还记得那年是在哪里遇见你的,只是城里城外还没有彻底安稳下来,我不好一下子请长假,等以后方便了,我带人亲自去把岳父他们的坟迁回来,这边肯定有你们家的祖坟吧?”
灵水村于岳父岳母同样是陌生的异乡,所以她不想折腾,迁回林家祖坟又是另一回事。
林凝芳果然点点头,看他一眼道:“也不急,等朝局稳定了再细细商议吧。”
心意被接受,萧延有点底气了,提起那件大事:“对了,到了洛城我才知道你居然还有……”
话没说完,旁边的人突然停下了,萧延赶紧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过去。
林凝芳微微俯身,轻轻捶了捶腿。
萧延:“走不动了?”
林凝芳垂着眼帘,难为情般默认了。
萧延立即蹲到她面前,一手继续提着灯笼一手拢向后面:“上来,我背你回去,还有挺长一段路,这么晚,外面也没有下人走动,你不用担心被谁瞧见。”
林凝芳犹豫片刻,这才趴到了他肩头。
感受着背上的重量,萧延忍不住地笑:“早知道外出打仗就能让你心软,我早出来了。”
以前他想方设法地对她好,她都不领情,战事开始后她的态度才稍微软了下来,给抱给背的。
林凝芳在他肩头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道:“别说胡话了,我好困,先睡一会儿。”
媳妇睡觉肯定是最重要的,萧延连林家大伯父的那桩正经事都没再提。
回到屋里,林凝芳一副疲惫模样,因为白日沐浴过了,此时简单洗漱一番就进了被窝。
萧延知道她爱干净,就算不惦记那回事,他也去西边的浴室狠狠地搓洗了一番,头发都洗了一遍,擦得快干了才回内室。
夫妻俩盖一床被子,萧延蹑手蹑脚地躺进去,听着她浅浅的呼吸,他既想,又不敢表现得太急。
天人交战之际,林凝芳忽地转过身来,靠到了他怀里。
像一滴水落进热油锅,萧延全身都紧了一下,双手紧紧握成拳:“你,你还没睡着?”
林凝芳闭着眼睛道:“你肯老老实实睡一晚?与其半夜被你闹醒,不如让你如愿了再睡个整觉。”
媳妇都这么说了,萧延何须再忍?
可惜林凝芳还是没能睡一个整觉,半夜又被萧延缠了一回,甚至天亮前他还想要。
这一次,林凝芳坚定地拒绝了他,甚至为了让萧延彻底死心,她直接起床了,简单梳个头就去了外面。
萧延匆匆穿好衣裳追出来,发现她孤零零地坐在西边游廊里的美人靠上,在看两个丫鬟打扫院子。
萧延折回屋给她拿件斗篷,一边为她披上一边无奈地道:“我都同意了,你至于这么不信我?快回屋,别冻着了。”
林凝芳摇摇头,神色怅然:“跟你没关系,我心里有事,睡不着了。”
萧延坐到她旁边,看着她问:“什么事?”
林凝芳又变成了那副听不见他说话般的孤僻模样。
萧延看了一会儿,倒是记起了昨晚没机会提起的林家:“在想你大伯父?”
林凝芳惊疑地看过来:“你知道了?”
萧延心虚地别开眼:“腊月底才无意中得知吏部有位林大人居然是你的伯父,因为你还没到,祖父不许我冒然去攀亲戚,就只送了一次年礼。”
说完,他抬眸,却见旁边的媳妇竟然满脸是泪,似委屈似怒地看着他。
萧延慌了,急着去帮她抹泪:“好好地怎么哭了?”
林凝芳挥开他的手,站起来将身上的斗篷也扯掉狠狠地砸到萧延身上,第一次在萧延面前露出有违大家闺秀教养的一面:“谁让你去给他送礼的!我都说了我在这边再没有任何亲戚,你还非要替我认伯父,好啊,那你去给他当侄女婿,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萧延傻了,远处老老实实扫地的两个小丫鬟傻了,准备过来伺候的阿真与另一个大丫鬟也震惊地止住脚步。
萧延最先回神,抱着那斗篷站起来,一下子就比林凝芳高了一头半。
林凝芳重新坐回去,伏在美人靠的椅背上抽泣起来。
萧延满头雾水,阿真还以为自家姑娘被欺负了,跑过来将林凝芳挡在身后,瞪着萧延道:“你做什么欺负夫人!”
萧延冤死了:“我没啊,我只说给林大人送了一份年礼……”
阿真:“哪个林大人?林绶?”
萧延:“对,就是他。”
阿真蓦地红了眼圈,边哭边道:“您给他送劳什子的年礼,他早被相爷逐出家门了,后来相爷病逝,他仗着投靠窦国舅有大官做,就来逼二老爷让出祖宅正院,二老爷不同意,他就使那下三滥的手段,这才把二老爷一家逼得离开洛城,半路……”
阿真说不下去了,抱住林凝芳一起哭。
萧延就跟高高兴兴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从后面泼了一桶粪在头顶似的,先是僵愣住,跟着便全身窜火,恨不得将那泼粪的人大卸八块!
“操他祖宗的,亏我还在他面前当孙子,居然是这种狼心狗肺的玩意!”
“你别哭,我这就去替岳父岳母兄嫂他们报仇!”
顶着一个随便绑起来的有些歪扭的发髻,萧延疾步如风地朝前院走去,等老爷子得到消息,萧延已经骑马冲出府了。
隔壁侯府,佟穗早就梳妆完毕等着了,阿福一来报消息,她便要往外走。
今日并不需要露面的萧缜还在被窝里躺着,语气轻松地提醒自家夫人:“让老四劝架,你离远点,免得老三六亲不认打到你。”
这种涉及到祖宅争夺的私事,才刚闹起来他跟老爷子就过去,既有仗势欺人之嫌,也有失祖孙俩的公侯身份。
老四去,是劝架拦住老三,小满去,是以嫂子的身份与林夫人等女眷斡旋。
老五一冲动可能会跟着揍人,二婶还上不了台面,自有老爷子按住这两个。
清化坊位于皇城之东, 旌善坊位于皇城之南,这两处里坊里面都住着不少官员望族。
官员们要当差,望族们重规矩, 所以这两类人家的主人都会起早, 那么仆人起得就更早了, 或是打扫内院, 或是挥舞大扫帚清理府门外面的一片街道, 里里外外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那才符合官户望族的体面。
萧延骑马冲进旌善坊的时候, 就惊动了一些扫地的小厮, 有几个脑筋灵活的猜到坊里要出事, 甭管好的坏的都是第一手消息, 将来报给主子们或许能得句夸赞甚至赏钱。
反正整个坊内只有几条长街,沿着巷子往里跑, 一准能找到骑马那人停在了哪条街。
“王五,你接着扫, 我去瞧瞧!”
萧延不知道小厮们的心思, 满脑子都是火。
他曾经亲眼目睹林家主仆被山匪杀害的惨状, 亲手将林凝芳从一个山匪头子的马上抢了回来, 也亲手将那一具具倒在血泊里的老少三代放进简陋的坟坑中, 再填上土掩盖。
当时,林家于他只是陌生人,萧延对那些烧杀抢掠的山匪们最多骂几句, 对死去的林家众人也最多同情一瞬,毕竟是乱世, 家破人亡太常见了,兄弟几个早已麻木。萧延的注意力更多都放在哭成泪人的林凝芳身上, 琢磨着一定要将这个大美人变成自己的媳妇。
可那时候的无动于衷,不代表现在他回忆起来就不会替媳妇难过心疼了,更不代表在知道岳父一家居然是被林绶逼离洛城才遭遇横祸时,他还能置身事外!
年前来过一次林府,萧延认得路,进坊不久就来到了林府所在的街巷。
林家这边也有两个小厮在扫地,因此大门敞开着。外府管事出来检查进度,瞥见那边跑来一匹堪比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他惊讶地忘了差事,想瞧瞧这人要去哪家,紧跟着,好像只是一次眨眼的功夫,来人突然在自家门前勒马,骏马前蹄高高抬起,看得他心惊胆颤,都替那人担心会不会跌落马下。
管事的心还悬着,骏马放下了前蹄,萧延飞身一般跳下马背,直接就往林家冲。
这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管事回过神来,伸手拦在门前:“萧三爷?一大早的您……”
脸色铁青的萧延直接攥住管事的领口往后一抡,管事便破风筝似的扑跌在街上。
能做管事的都是主家的心腹,此人顾不得自己的伤,扭头见萧延都要绕过影壁了,立即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快去拦住他保护老爷夫人!”
前院的小厮们纷纷抄起附近能用上的家伙奔赴而来,加起来有七八个,萧延左一拳右一脚,全部撂倒在地,见两个婆子聪明地还想关上垂花门,萧延几个箭步冲过去,一脚揣在门板上,直把那两个婆子都震得踉跄摔倒。
在屋里对镜整理官服的林绶听到动静,疑惑地出来查看。鉴于兴平帝已经登基两个月了,洛城越发稳定,自己又是三品大官,林绶下意识地认为那骚动不会给他带来性命威胁,顶多是仆人们因为私事打了起来。
未料他刚跨出堂屋,就对上了一个怎么也不该在此时出现在自家的男人。
再看萧延那凶狠的脸色,林绶又莫名又惊惧,本能地先将门关上,一边喊探出头的唐氏与丫鬟快点推桌子过来挡门。
才刚推了两张桌子,门板上一暗落了道魁梧身影,跟着就是重重一脚。
帮忙抵着桌子的林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震了一震,一边继续用力一边高声道:“萧三爷,敢问到底出了何事?上次你来我家还礼数周到,今早为何如此震怒,你说来听听,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啊!”
萧延又一脚踹过来:“误会?你只说你有没有把亲弟弟赶出家门,你有没有一个叫林凝芳的侄女!”
林绶骇然,旁边的唐氏也惊得忘了用力。
“嘭”的一声,两扇门板被萧延踹开了,里面的桌子东倒西歪。
萧延见唐氏只穿了一身中衣,披头散发的,便把林绶从地上提起来拖到院中。
林绶:“三爷,有话好好……”
“啪!”萧延一个大耳瓜子扇下来,直接把林绶的右脸扇肿了,咳出一口血,吐落两颗牙。
“啊,我跟你拼命了!”
闻讯而来的林家三子见到这一幕,兄弟三个一起扑上来,抱腰的抱腰,拉胳膊的拉胳膊,还有一个举着棍子去打萧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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