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正事,江颂安不敢耽误。
两炷香的功夫,江颂安和孙茂水骑马来到了巡抚衙门。
已经有不少官员到了,江颂安和孙茂水进去的时候发现,万钟、马学应都在,还有两个没见过,但是看起来应该也是此次负责的官员,还有一个一面黑线,看向江颂安和孙茂水时不大友好。
胡大人坐在最上面,将人都介绍了一遍。
那两个新来的正是庆州丰白县和咸安县的知县,分别叫向邱和左楼,这两个县是庆州河道受损最严重的地界,这次修缮一定是从这里开始,所以胡大人便将人叫来了。
而另外那个黑脸的,则是本地布政使参议,从四品,余泽。
“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胡大人主持会议。
“江大人昨日已经与我商议了一下这次修缮河道,禹王殿下的要求和朝廷的拨款,大家都知道,禹王殿下回了长安城再归来,所以这事也是参禀过圣上了。现在拨款一共一万五千三百两白银,用来修缮我庆州九县一道的河道,在坐的都是朝之栋梁,今日来就是商议此事的。”
万知府第一个说话:“禹王殿下远见,咱们庆州的河虽然不发达,但地处高山地势,河水湍急,极易引发洵灾,这修缮河道是大事,只是咱们几个人都是文官,恐怕对这类事情不慎了解,下官自从知道此事,便在民间找了一些颇有经验的匠人,可先对咱们庆州的地界做一个基本的了解,然后再设计最合理的方案。”
万钟说完,余泽忽然笑道:“禹王殿下的口谕昨日才下来,万大人这么好就找好匠人了,可真快,还是说,万大人比我们都知道的消息早些?”
万钟沉下脸:“余大人此话何意,我是庆州知府,正三品,比你知道的消息早些又何妨,何况我是庆州的父母官,这为庆州百姓殚精竭虑彻夜不眠又有何难?这份苦楚,哪是旁人能知晓的。”
余泽哼了一声,继续阴阳怪气:“这般说来,万大人是暗指我们这些人不做正事,空拿俸禄了,那不如修缮河道的事情由万大人一手操办?”
“你!”
眼看还没开始就要吵起来了,胡巡抚的脸色沉了下来,“行了!”
两人立马回过神,同时闭嘴,朝胡大人作揖道歉。
胡巡抚:“今日是来商议正事,不是听你们吵架!关于修缮河道一事的匠人我早有人选,此人之前在工部任职,你们应该都认识,出来吧。”
工部的人?这倒是最合适不过。
江颂安抬眼望去,就看见杜临从后面走了出来。
“草民杜临,给各位大人请安了。”
众人有些意外, 但是也不算很意外。
尤其是知晓杜临身份的人看了眼巡抚大人,都十分地意味深长。
“这不是杜大人么,长安城一别, 竟然有两年没见了。”有人和杜临寒暄, 杜临笑道:“大人口误了,我如今只是一届草民,再无官职。”
“诶,话不能这么说,杜先生先前在工部的时候也有鬼才一说, 有杜先生帮着一起设计此次河道修缮之事,我们很是放心。”
这话是余泽说的, 很显然, 他看见杜临之后颇为高兴, 但是禹王一党明显就没那么高兴了。
以马学应为首,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江颂安在一边默不作声, 但通过观察这些官员之间的对话和脸色,大概也明白了这几人的利害关系。
杜临之前居然是工部任职,难怪遭人嫉妒。
二品大臣巡抚的关门弟子, 不仅文采了得,对工部之事竟然也这般精通。
江颂安现在对杜临一点儿意见都没了, 甚至还有几分羡慕和欣赏,说实话, 要不是杜临落寞, 他自认或许比不上人家……
江颂安的思绪戛然而止,继续看那几人舌战。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那个余泽应该也是巡抚大人这边的,不屑与禹王党一同行事, 所以方才与万钟才会争锋相对,对杜临也就和颜悦色了,另外万钟和马学应应该都是禹王的人,而至于另外两个知县,可能是官级太小,默不作声,江颂安看不出来。
众人争辩不休,余泽首推杜临作为主修人,马学应定是不同意,抓住杜临如今没有官职在身不放,一定要用自己的人。
最后,胡大人中止了这场争吵,看向江颂安:“江大人,既然禹王殿下命你来主理此事,不妨说说你的意见。”
所有人都看向他。
江颂安站了起来。
对嘉文帝而言,想通过此事抓住贪腐官员是真,但事情办好却也是更重要的。
江颂安拎得清这个厉害,于是他看了眼众人,道:“我从前不了解杜先生,不知道杜先生曾经在长安城是……”
余泽哼了一声:“工部鬼才杜临,十八岁中进士,从翰林院调任工部,是当今工部尚书亲口承认的能人,你说呢?”
江颂安作恍然大悟状:“既然如此,有这样的能人岂有不用之力,我同意让杜大人来当主修。”
马学应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胡大人和余泽倒是愣了愣,随后余泽面色好了几分,胡大人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当然,万大人和马大人的人也一起参加吧,修缮河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巡抚大人一声定了,众人便再也不敢有异议,即便心思各异,这事情便也这样定了。
当走出巡抚衙门,马学应似乎有些不理解地看着江颂安。
江颂安此时也算是适应了这次的角色,他不管心里怎么想,凡事也要以大局为主,于是便主动走到马学应身边道:“马大人不必介怀,咱们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慢慢说吧。”
马学应一听这话,缓和了一些,道:“行,去我那边吧。”
江颂安再不愿也只能跟去,于是从巡抚衙门走出来的官员分成了两路,一路便是余泽和杜临,两人好久不见显然要叙旧,另一边则是马学应、江颂安、孙茂水,胡巡抚和万知府则各回各家,余泽最烦马学府一行,看见之后还哼了一声:“不知道又要去何处寻欢作乐!”
杜临意味深长道:“其实也未必。”
余泽:“你可别替他们说话!一丘之貉,那两新来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杜临眼中漫上笑意,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好久不见,我知道一家酒肆味道不错,不如我请大人去坐坐?”
余泽:“可奢侈?”
“放心,家常小馆。”
余泽这才点头:“行。”
杜临看了眼江颂安的背影,笑了笑,便带着余泽去了平安酒肆。
此时正值晚膳时分,平安酒肆正是热闹。
元瑶今日恰好也在,因为瑶香苑那边若不是新品面市,倒也不算很忙,元瑶重心便还是在这边。
杜临来时,店里人还不算特别多,老位置还有空,杜临便带着余泽径直坐下了。
“掌柜娘子,我今日带了位朋友来。”
元瑶笑着上前:“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二位看吃点儿什么?”
杜临先让余泽看,余泽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你随意点吧,我都行,无所谓,被那几个人气的吃不下,随意随意。”
杜临便接过菜单对元瑶道:“那掌柜娘子便看着上吧。”
元瑶和煦笑道:“看来这位大人似乎心情不好肝火重,不如尝尝我家的茼蒿饼和板蓝根拌豆腐,今年最后一茬新鲜的春日野菜了,在过几日应该就没了。也正好去去火气。”
杜临:“既然小娘子都这么说了那就上吧。”
元瑶:“要酒吗?”
余泽摆手:“不喝不喝了,那姓江的和马胖子肯定去喝酒了,咱们可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
余泽说完,元瑶给他们倒水的手一顿。
姓江的?
她立马看向杜临,杜临似笑非笑,明显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道:“余泽兄对那马督查有意见我能理解,但是这位江备守可是才来,且今日似乎是向着我们的。”
“拉倒吧!他是禹王的人!什么向着你我,就是看你是个平民以为你没什么本事罢了,你一个人,他们一群人!这苦差事不好干啊……至于那马学应打的什么心思我可太清楚了,无非就是想利用他们的人趁机敛财,这群人贪得无厌,令人讨厌!”
元瑶已经懵了,杜临还在“煽风点火”,“但是这位江备守也算是人才。”
“哼,升官升的如此之快,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子澈啊,你可不要学这些人……”
元瑶走到后院的时候还懵着,她自然是听懂了杜临和那位大人说的是谁,那人对江颂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意见?
元瑶实在是想不通,想去问杜临又不好意思,只好趁着上菜的时候和杜临使了几个眼神。
没多会儿,杜临就去了后院。
他唇边含笑,“掌柜娘子何事?”
元瑶之前还没发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无奈道:“你就别卖关子了,江颂安到底怎么回事啊?”
杜临笑意更深:“我也不知道,这位是布政使参议余大人,今日我们一同去巡抚衙门议事,你家江颂安也在。”
元瑶嘀咕:“原来是去巡抚衙门了,你们在说什么,他为何这样骂江颂安……?”
元瑶现在好奇极了,但她问完之后也意识到有些不妥,道:“我不是要打听你们的政事,只是……”
“掌柜娘子不必解释这些,放心,我不会多想。”
元瑶松了口气:“我就是想知道江颂安的事。”
杜临脸色复杂了一点,片刻后,道:“我知道,我今日带我师兄来,并无在其中拨弄是非之意,只是最近江兄可能或许有些事。”
元瑶复杂地嗯了一声,“猜到了。”
杜临还想说什么,却也知道自己应该言尽于此,于是道:“不过也是好事,我相信江兄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掌柜娘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元瑶其实也没从杜临口中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好等江颂安回来再问个详细了。
傍晚时分,忽然下了大雨。
此时才五月,这么大的雨水忽然降临,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羽娘快速将晚市的摊子布了帐篷,浑身湿透:“见鬼,这么大的雨,和夏天似的。”
元瑶也没想到,只道:“天气无常,羽娘,不行晚市就不摆了你也回来早点休息,我让禾花熬了姜汤,免得一会儿淋雨着凉。”
羽娘:“没事娘子!我很快,这些桌椅板凳淋上一夜也就废了!”
店里的人都去帮忙,好在帐篷很快就支了起来,所有人进了屋内。
“娘子,雨太大了,让车夫送您先回吧。”
元瑶看了眼外头,还有点担心江颂安。
不知道这人现在跑去哪里了。
元瑶现在还真有点想骂一句死鬼。
她自嘲笑了笑:“今晚不摆了,你们收拾打烊吧,各回各家。”
掌柜发话,众人便也不再坚持,羽娘本也不放心元瑶,正好就陪着回了家中。
一回家,便烧水熬姜汤。
笑笑和炯炯睡着了,元瑶将孩子交给了乳母。
此时天色完全黑了,元瑶还是忍不住回想今日那位余大人说的话。
禹王的人?为什么江颂安会被说成禹王的人,春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他给禹王送鹿了?
杜临和那位大人痛骂禹王一党,便是对禹王不满,禹王做了什么?
杜临是巡抚大人的学生,这么看来,巡抚大人和禹王不合?禹王是否贪腐?等等问题都在元瑶脑海中浮现。
她·一边摘首饰一边盘算,门外传来脚步声,羽娘声音有点紧张:“娘子。”
“怎么了?”
“官爷回来了。”
元瑶一愣,瞬间站起身来。
江颂安回来的正好,她这些问题只有江颂安才能解答,元瑶立刻就走了出去,只是羽娘又道:“娘子,官爷好像喝醉了……”
元瑶一愣,心中有了几分火气。
元瑶在门口站了一会会, 江颂安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元瑶脸色不大好看,羽娘有点担心想劝一句,但元瑶下一句便开口道:“羽娘你去休息, 这边不需要你帮忙了。”
羽娘颇为同情地看了眼江颂安, 道 :“那娘子官爷早些歇息吧 那我先回去了。”
江颂安脸色酡红,进门后一直盯着元瑶笑:“媳妇儿,我回来了,我想你了。”
元瑶嫌弃的不行:“”你这是喝了多少?”平素就算是江颂安喝的不省人事,也没像这样疯疯癫癫的。
元瑶不高兴, 喝成这样,他还怎么问事情?
就算是应酬也该有个度。
江颂安这会儿真有些喝多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 马学应的酒都不是一般的酒, 不会让你彻底醉过去,但是会改变人的某些性情。
他们这些人, 在背后都玩的花。
喝醉了彻底睡过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江颂安现在看见元瑶就傻笑,也不说话,就是笑, 还想凑上去抱人,只是被元瑶躲开了。
“臭死了!”
元瑶嫌弃地捂住鼻子, 因为这酒的缘故,江颂安还能缓慢的听懂话, 虽然反应慢了很多。
他慢悠悠地抬起胳膊, 闻了闻,又想了想元瑶的话, 这才道:“我洗洗去……媳妇儿你别嫌弃。”
元瑶不理他,转身朝屋内走。
江颂安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元瑶又猛地回头:“你去洗去!不然不许进屋!”
江颂安又反应了半晌,又傻乐了一会儿:“好,我听媳妇儿的。”
他踉踉跄跄走去盥室,元瑶心里有火气懒得管他,但是忽然一下,听到了那边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元瑶一愣,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她仔细去听,却又没听到江颂安的什么动静了。
元瑶心不禁悬了起来,担心江颂安喝醉了酒摔伤了,毕竟那动静有点大,而且这会儿那边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了。
“江颂安?”元瑶喊了两声。
没回应。午24久08①九2
元瑶彻底慌了,抬脚走了过去。
她虽生气,但也不会不管江颂安。
谁知她刚进盥室,根本就没看到人,正在元瑶要喊人时,忽然就被江颂安从后背猛然抱住了!
元瑶大惊!
你放我下来!”
元瑶这会儿是真的生气,脸都气红了,这人最近神秘兮兮地就算了,大半夜喝了大醉她也不说什么了,但这会儿竟然还敢戏弄她!!
江颂安隔壁和铁箍的一样,将人勒地慌,“我不。”
他拒绝,这会儿说话倒是没刚才那么颠三倒四了,语气还有些犟。
“你不放我我就真生气了。”元瑶板起脸。
江颂安似乎还是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将元瑶放下。
她转身,两人对视一眼,元瑶从江颂安脸色看到了深深的疲累,眼窝深陷,即便是醉酒都遮掩不住的疲累,瞬间,元瑶的火气就退了一半。
她虽然不知道江颂安最近在干什么,却是能完全感受到他的辛苦,元瑶认命叹气,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去洗吧,洗完歇着了,我伺候你,行吧?”
江颂安眼神都亮了几分,有些欣喜,但同时,竟然还有几分委屈。
“媳妇儿你真好……”
元瑶先进去了。
江颂安几下就脱了衣裳也进了里头,元瑶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之前还放狠话说不让羽娘准备热水,但是这浴桶里的水却是早就备好了。
江颂安一面炽热地看着元瑶一面慢悠悠走了进去,水汽氤氲,隔着水雾元瑶也有些脸红:“你快些,一会儿水凉了。”
江颂安这才坐了进来。
也不知道是酒劲过去了还是刚才的确磕了一下,他现在酒似乎醒了几分,看着元瑶,忽然问道:“不一起吗?”
元瑶:“……”
她正在舀水的瓢就直接想砸到江颂安的头上,这人脑子一天都在想什么!!
江颂安说完之后又开始傻呵呵笑了,元瑶便知道他酒没醒,摇头自嘲,她和一个醉鬼计较什么。
江颂安难得享受了一把,可惜就是现在不清醒,他若醒着,说不定会牢牢记住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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