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龄初恋(西元美)

“拿着，这是彩礼，所有女孩子结婚都要的。”
方圆圆不好推脱。彩礼是夫家感谢娘家父母将女儿养育成人，她情况特殊，只好自己收了。
那她是不是还得准备嫁妆？
“嫁妆你不用准备，也是我这边出。你是阿君唯一的女儿，小时候叫我干妈的，她不在，于情于理我都要为你做主。”
方圆圆觉得很不好意思，逮着一只大肥羊使劲薅羊毛让她良心好痛。简晴岚十分坚持：“我家那个兔崽子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娶到你。我看了几个黄道吉日，领证那天你要请假，你看看哪天合适？”
“好。”
第二天一早，方圆圆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床头柜。
充满历史感的红色漆木首饰匣子被清晨的薄阳打上一层绝美光晕。
不是梦。
母亲从小教育她，女孩子一定要学有所长掌握一门糊口的本领，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面包的事。
方圆圆喜欢钱，更喜欢钱带来的安全感。
钱可以帮妈妈治病，可以让她完成学业，可以让她不饿肚子。
在青春懵懂的年纪，她没少看网络小说。看完爽完，也就放下了。小说照不进现实，现实里又帅又有钱又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爱你的男人可能有，但在她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从没碰到过。
方圆圆做白日梦也没想到，她撞上了个好婆家。
简晴岚给方圆圆的嫁妆不是钱，而是实实在在的一栋楼。准确的说，是在阳城老家市中心的一栋商业写字楼。每年单租金就有八位数。
一婚暴富的方圆圆震惊过后，内心平静地想：程家有钱，极其有钱。程家给她这么多钱，图啥？
图她能和程侃好好过日子。
程侃不女票不赌不吸.毒，还能挣钱长得也好，大概率……极有可能……身体不好。
除了职业病，可能还有别的隐疾。
这栋楼应该是补偿。
不是大问题。
她接受。
看在钱的面子上。
民政局是国家行政单位，正常节假日和双休日都是不上班的，方圆圆提前一天和组长请好了假。
领证这天，她特地早起洗澡化了个美美的淡妆。下楼时，简晴岚的电话正好打进来。
方圆圆上车，前排副驾驶的男人转过来主动和她打招呼，“弟妹早，恭喜恭喜。”
程侃在帝都做复健治疗不能到场，方圆圆今天要和程家远房堂哥这个“假新郎”登记。
这位远房堂哥已经结婚了，身高五官和程侃有点像，被叫过来代结婚是头一遭，比方圆圆还尴尬。
方圆圆今天穿的珍珠白套装是简晴岚送的一大堆名牌之中的一件，见简晴岚笑眯眯地打量自己，“您觉得可以吗？”
“当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但我儿媳妇不能再漂亮了，否则实在没有衣服配得上。”
方圆圆厚着脸皮道：“我也觉得。”
简晴岚是听风就是雨的性子，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子终于成为一家人了，眼角笑出了鱼尾纹，“圆圆啊，叫我一声妈听听？”
方圆圆羞到原地爆炸，但她还是抬头，真诚地叫了声：“妈妈。”
“嗳！”简晴岚满意了，又问：“预约的是几号？”
“6号。”
“这数字吉利。”简晴岚又说：“我结婚那会儿，激动得睡不着觉。别人出嫁都会伤心舍不得娘家，我不一样。嫁给喜欢的人，我每天都很期待。你的情况有点特殊，但是你的性格和阿侃正好互补，用心经营一定会幸福的。”
方圆圆点头：“我会的。”
来到窗口时，工作人员看着照片疑惑地问堂哥：“你本人和照片差距蛮大的。”
堂哥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词，“大家知道我脱单天天叫我请客吃宵夜，昨天又喝多了，眼睛都睡肿了。”
工作人员点点头，让他们念誓词签字。
随着“啪啪”两声，鲜红的钢印戳在结婚证内页上，手续全部办理完毕。
从此，方圆圆的婚姻状态就是——已婚。
方圆圆赶回单位时，在电梯里被好几个熟人打趣：“圆圆今天好漂亮，是有男朋友了吧？”
她笑着点头。
不是男朋友，是老公哦。
休息时间，已经结婚有娃的周姐吃着方圆圆自制的小零食饼干，“圆圆，你这饼干怎么做得这么松软，我每次烤出来邦邦硬，老公儿子都不爱吃。”
方圆圆浅浅笑道：“一会儿我把配料表发给你，照着做基本零失败。”
“那太好了。”周姐喝了口水，悄声八卦起来，“新闻组的黄馨然你知道吧，哎呦，除了上节目，手指都快翘上天了。”
“知道的是她戴了个两克拉的钻戒，不知道的还当她手指得了什么毛病。”
“她最近和欧阳轶好得和一个人似的，听说要订婚了。”
方圆圆不清楚欧阳轶和黄欣然的感情，她只知道自己是真结婚了。
晚上回家，把结婚证证书拍照发给程侃。
方圆圆：【照片】【照片】
【方圆圆：以后请多关照抱拳.jpg】
程侃本来毫无感觉的心境漾起一丝涟漪。
从此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
他们是合法夫妻、伴侣。
照片经过合成后不那么自然，他也没笑，不算臭脸就是很严肃。
方圆圆笑得很甜。
他当时怎么没笑一下？
半晌，程侃回复。
【包办对象：好的】
方圆圆嘟了嘟嘴，好臭屁的语气。

周六，方圆圆搬家。说是搬家，她什么都不用做，简晴岚全安排好了。
四百六十八平米的大平层，两梯一户，室外还有个超级大的露台。地理位置优越，视野极好。硬装偏男性化，装修得很有格调，干净敞亮，以黑白灰为主。
肥肠和布丁小心翼翼从航空箱里出来，开始有点认生，只敢匍匐在地上爬。一个小时后，两小只满屋跑酷。
中午，方圆圆和已经成为公婆的简晴岚和程临洲吃饭。
她恭恭敬敬地为两人奉茶：“爸、妈，喝茶。”
程临洲接过茶碗，递过来一个大红包。简晴岚笑眯眯地喝了口茶，“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即是媳妇也是女儿，有什么事妈给你做主。”
程依霖为了见弟妹今早刚下飞机。她个子高挑，五官英气大方，穿着精致干练。
一见面，她亲热地和方圆圆拥抱。
“方家妹妹，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阿侃把你的Pooh Bear的衣服弄破了，我和你一起重新做了新的。”
Pooh Bear是方圆圆六岁以前走哪儿带哪儿的玩具，形影不离。现在还被她保存在箱子里，原来，那件缝得歪歪扭扭的衣服是她和依霖姐姐一起做的。
已经是程氏集团CEO的程依霖同样为方圆圆准备了丰厚的见面礼。她言语爽利随和，不会让人感到拘束的咄咄逼人之势。
第二天，王艾来给她暖房顺便帮忙收拾东西。
一进门，王艾对着一整面墙的各种限量手办、周边纪念品和金光灿灿的奖杯发出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圆圆提前预判了王艾的反应，双手捂着耳朵撤开三米，看着王艾发疯：“牛逼牛逼牛逼！不愧是Ken神。”
王艾在那面墙前膜拜了良久，一会儿“宝子，你就是先婚后爱小说女主照进现实”，一会儿“谁敢信，我闺蜜嫁给Ken神了，四舍五入我是Ken神的大姨子了”……比方圆圆这个新娘子还要兴奋雀跃。
NSD基地内，秦昭和首发选手们坐在会议室看常规赛赛程表直播。
Golden两手合十，嘴巴里念念有词。
老巴嚼着口香糖，用胳膊肘拐了拐他，“叨叨什么呢？”
Golden反问：“兄弟们，如果让你们选，你们最希望第一场比赛和谁打？”
阿哲靠过来，和老巴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
“IMF。”
“IMF。”
Golden挥拳朝空气中猛砸一下，“我也是。自从上回输了训练赛，所有的喷子黑子都聚到咱们战队底下，每天无中生有，甚至拿两个多月前出去聚餐的照片骂我们只会享受。怎么，输了比赛，连呼吸吃饭都是错的？！”
老巴是四届元老，早就成了老油条，“那算什么，我妈都被他们日过了。”
Star刚十九，面有愧色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拖了大家后腿。”
Golden一把搂住他脖子，在Star后脑勺大喇喇地搓几下，“小子，说什么呢！比赛有赢就有输，我们本来就配合时间短，训练赛那天教练还让你练了新版本英雄，输了正常。你可是队长亲自选的接班人，难道你在质疑我们Ken神的眼光？”
Star是程侃的资深迷弟，连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巴在Star额头上敲了一下，“记住，输比赛不能赖队友，这是我们NSD的优秀传统。”
秦昭是不太愿意第一场就碰IMF的。
如果他们发挥不好输了比赛，被喷成傻逼是肯定的，而且会打击战队粉丝的士气。尤其Star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粉丝肯定会将比赛失利的锅归咎于他。
八年前，NSD作为一支新注册的战队，必须从预选赛打起。程侃带着全是无名之辈的队友，第一年便以全胜战绩拿下预选赛冠军，取得职业联赛资格，一鸣惊人！第二年，第一次闯入常规赛的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和当时的卫冕冠军HLG鏖战五局，捧起华国赛区冠军奖杯，接下来又在全世界震惊的目光中创纪录地站上世界赛冠军领奖台，载入联盟历史。
在粉丝眼里，程侃就是神，无人能望其项背。
常规赛开幕战如果输了IMF，秦昭几乎可以想象Star挂在贴吧被喷十年的情景，甚至以后和IMF的每一场比赛都会被旧事重提。
心理承受力不够强的话，Star可能会从此一蹶不振。
秦昭此刻压力巨大，他在心里把挑事的IMF从上到下骂了一遍后，赛程表终于出来了。
【（揭幕战）9月25日下午17：00，周六：NSD vs IMF】
秦昭满眼无奈地看着Golden鬼吼鬼叫着跳起来。
十二分之一的概率真让他们碰到了，不知道是Golden的祈祷有用，还是主办方搞事。
老巴一脸匪气地吹了声口哨：“兄弟们，刺激！”
选手们去训练，秦昭叫住纪鹏，狠狠吸了一口烟，“从我进入NSD第一天起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大的压力，有阿侃遮风挡雨，咱们一直顺风顺水。别的经理都是上赶着讨好金主爸爸，只有我走到哪里都是被捧着的。我心里知道，没有阿侃没有全队的努力，就没有我在外面的威风八面。”
“这行就是这么残酷，没人能一直维持在巅峰。成绩不好就没人气没赞助，没赞助选手的待遇下降士气也没了。老选手退役或者跳槽，只能再招人，选手的能力和身价成正比，没有钱，招到的人还不如原来的。如此恶性循环，战队逐渐凋零。”
纪鹏理解秦昭压力大，“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输吗？咱们现在的赞助差不多掉光了，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对，训练比赛是你们的事，公关运营是我的本职工作，老子干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从前阿侃带着我们往前冲，现在我们抬着他进世界赛，干他丫的！”
王艾也刷到了赛程表，颇有些义愤填膺道：“IMF是给主办方塞钱了，这是打定主意踩着NSD出头？上次训练赛的事在热搜榜上挂了半天，我不信IMF什么也没做。”
方圆圆不怎么玩游戏，“这个IMF很厉害吗？”
王艾“嗤”一声，“最近五年NSD对战IMF的胜率是百分之百，Ken神能打的时候，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他们今年换了教练和突击手组合，没有实战检验，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和嘴巴哪个硬？”
说着，她后悔道：“本来对开幕式没兴趣的，现在门票早抢完了，想到现场应援都不行。”
方圆圆给肥肠梳毛，小家伙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王艾眼底发亮，“对哦，你现在是NSD老板娘兼家属了，我要求不高，没椅子也行，只要让我进去，坐台阶都可以。”
方圆圆被王艾说得脸微微发热，“不是，我有开幕式的门票，还是内场。”
今年是擎天问世的第十年，官方为了搞噱头，两个月前千方百计联系到她，希望她能现场演唱广为传唱的S3主题曲。
方圆圆本来不想抛头露面，不符合咸鱼的核心价值观。奈何对方给得太多，咸鱼心动了。咸鱼归咸鱼，没有物质条件怎么能舒服躺平呢？
两个月前方圆圆没法预料自己会一婚暴富。
王艾早知道方圆圆与擎天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感叹道：“你和Ken神看着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其实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
方圆圆想想，好像是的。

◎真实而戳人◎
搬到龙庭壹号后，方圆圆每天在新家睡得特别踏实。周一的清晨，醒来后她裹着被子在床上又赖了五分钟。
方圆圆原来的出租屋是东西走向早上见不着太阳，这种在柔暖的晨曦中醒来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好舒服！
起床后，她不紧不慢地洗漱煮咖啡，坐在露台上吃着一份牛油果沙拉和手抓饼，感叹——太大了。
从卧室走到厨房，从衣帽间走到客厅，走得她腿酸。
嘻嘻嘻。
方圆圆闭着眼睛感受阳光笼罩的惬意，太理想了，白日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真是咸鱼的理想生活。
出门乘坐电梯时碰到楼内一位女业主出门。
对方身穿白色高级西装，脚踩八厘米高跟鞋，保养得当妆容精致，胳膊上挎一只稀有皮铂金包，讲电话时干脆利落指令清晰，想来是某大公司高级管理人员。
城市里邻里之间关系淡漠，可能入住一年都没见过邻居几次。电梯门开，方圆圆有礼貌地让女业主先走，对方朝她点点头，问：“你也住这里？以前好像没见过。”
“我刚搬来不久。”
方圆圆回答完，就见对方精明的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直到走出小区，她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子，长相姣好，住进价值过亿的豪华公寓里，而且龙庭壹号不是仅仅有钱就能买到的，这说明什么？
还能说明什么？中年女人把她当成了被人豢养的金丝雀。
陌生人的态度，方圆圆没放在心上。每天事事计较，会活得很累的。
这一天，方圆圆和同事们加班，走出电视台大楼时已经月上柳梢。
亮蓝色玛莎拉蒂在路边停下，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坐在驾驶位上的欧阳轶。
他脱去外套，露出花里胡哨的衬衫，扬声道：“小方，没开车吗？这么晚了，我送你。”
方圆圆神色淡淡，加快脚步，拒绝道：“谢谢欧阳总监，不用麻烦，我离得近。”
铁牛以侮辱这辆车性能的龟速跟在旁边，“你住嘉禾苑，坐地铁都得半个小时，我又不和你收钱。”
“欧阳总监，我已经搬家了。另外你快点走吧，这样很阻碍交通。”
电视台位于海城CBD的中心，这个时间车流量依然巨大，后面汽车喇叭按得此起彼伏，被挡道的司机纷纷向车窗外比中指，爆出一阵阵问候铁牛母亲的国骂。
欧阳轶打开车窗，冲着后面吼：“赶着投胎啊？”
再转头，方圆圆在前面机动车只能直行的路口拐进一条巷子，欧阳轶使劲砸了下方向盘。
手机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欧阳轶接起来，“嗯，啊，行，我这就来。”
欧阳轶的几个朋友三缺一叫他去打牌。他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坐电梯至一层时金属门打开，欧阳轶余光中瞟见一个女孩子抱着两个大大的快递纸箱。她的脸被纸箱挡住，一晃而过的裙角和方圆圆今天穿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下一秒，欧阳轶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
一个刚入职一年的普通社畜，不吃不喝干两年也买不起龙庭壹号的一平米。而且这里的房型都是大平层，至少三百平起。
不要说方圆圆，就是他也买不起。
方圆圆坐在家里拆快递。
她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电竞职业伤的资料。
电竞是碗青春饭，端起来容易放下难。
有多少人受天赋所限，十年如一日籍籍无名，直到退役前一天还在为是否能成为战队首发而拼命。而位于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撮人，获得过胜利，享受过荣耀，却不得不让位，他们就甘心吗？
职业选手的退役原因无非是年龄大和伤病，后浪被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去年老牌豪门战队QM队长Stone退役时对着镜头用遗憾的语气说：“真想不用在意手伤，酣畅淋漓地打一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