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见到岑野,应碎也挺惊讶的,惊讶于他身上收敛的不羁,整个人成熟了很多。
应碎从牛肉串上咬了一口肉下来,不急不缓地回答,“你想知道问她不就行了,阿栀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变。”
岑野抿了抿唇,不太爽地开口,“我今天在清鸣寺遇到她了,她拉着一个男的手,看样子像是谈恋爱了。”
应碎微愣,眼底划过疑惑,云栀什么时候谈了?
岑野说完以后盯着她的脸看,观察她的微表情,“没谈是不是?”
应碎眯了眯自己的桃花眼,本没设防,不服气,“岑野,你他妈观察我?”
“看来我说对了。”岑野淡淡地收回视线。
应碎把手里的串扔在铁盘上,语气染着不悦,“她谈没谈,其实和你都没关系吧。”
“我们所有人都能理解你为什么去当兵。”
岑野高考以后和云栀都在宜北读大学,他成绩是最后一阶段努力上来的,比云栀差了不少,所以没能在同一个学校。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横跨城市的出租车,无数次恋恋不舍的告别,还有宜北的四季,全都是他们感情的见证。
大二快结束的时候,他被季家找回去。这才知道他父母是缉毒警察,双双为国牺牲。
他小时候挺混的,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所以不上进,也没什么抱负。直到他立于父母的英雄丰碑之前,沉静肃穆之中,他像是拨开迷雾的跋涉者,方才清楚自己的方向。
英雄的衣钵,他该好好继承。
当兵入伍的事情云栀是赞同的。用她的话来说,人不该为了情情爱爱就抛弃理想,尤其是他有这样伟大无私的父母,他更该成为他们的骄傲。
入伍第一年无法探亲。
岑野知道自己的选择一定对云栀有所亏欠,云栀也看出他的犹疑不决。
所以她和岑野定下了三年之约。
她会等他三年。这三年,可以没有联系,可以奔波于各自的理想,都没关系。但是分开的第三年,他必须要回来找她。
岑野又改了这个约定——云栀在这三年期间,不喜欢他了或者喜欢上任何人,都不再被这约定束缚,她可以奔赴更值得她珍惜的人。
“但问题是,你失约了。”
“噢——现在你们都七年没见了,一见面你又开始问她有没有谈恋爱。”应碎拿起一瓶啤酒,在桌沿边上熟练地撬开,没好气用力地放在岑野的桌边,“岑野,你早几年干嘛去了?”
“你知不知道,云栀对你的感情有多坚定,她这么多年从来不缺追求者,其中不乏比你更好的,但是她眼里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应该说清楚,逃避就是最笨的方法。”这个道理,应碎最懂了,毕竟她和陆京尧之间,就是因为她的逃避,错过了整整六年。
岑野靠在塑料椅背上,长腿曲着,敛着眸陷入沉思。
从前和她怼天怼地没个正形的岑野,现在竟然如此落寞安静,倒是应碎没想到的。
她以为自己话说重了,放轻了语气,“这次回来多久啊?”
“还有一个月的假。”
“休这么久?”
“嗯。”
应碎视线上下扫在岑野身上,试探着问,“不会是什么病假吧?”
岑野勾着唇,用开玩笑的语气轻慢说着,“对啊,差点死了的那种。”
第8章 晋江文学城
应碎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岑野,把酒瓶从他边上推开,“真的假的,那你别喝酒了。”
就在这时,这家烧烤店的主人沙哥走过,停在他们桌旁边,指着应碎思考了一下说,“应碎。”
他又看向岑野,“岑野哇。”
“哎呀,你们现在长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我记性差了,差点没认出来。”沙哥咧着嘴笑。
应碎朝着老板笑了笑,“沙哥,你还是这么帅,一点都没变。”
沙哥摆了摆手,“老了,我已经老了。”
应碎和岑野以前经常来吃这家烧烤,后来又加入了陆京尧,也是应碎现在的丈夫。
“你们都好几年没来了吧,长大了都忙。今天沙哥送你们一盘小龙虾,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你们了。”沙哥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午2四9〇81九2
“怎么就看不到我们了?以后我们可以常来。”
“害,我打算把这店转让了。换一笔钱陪我媳妇去旅游。她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等会给你们上菜啊。”
说完,沙哥就摆摆手离开了。
曾经送烧烤健步如飞的沙哥,如今的背影也略显佝偻,手脚没以前那么灵活。时间这虚空的东西,就这样藏在了日益弯曲的脊骨之间。
应碎看着沙哥的背影,意有所指,“还好来得及时,不然以后可能都吃不到了。”
她的视线落在岑野身上,“有时候你担心的问题,其实对于另一个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但要是晚了,可就真的来不及了。没有人会一直等你的。”
沙哥送来了菜,应碎好久没吃到了,心情颇好地吃着,也不管岑野那纠结的劲儿了。就在这时,应碎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云栀的。
应碎把烤串放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在岑野面前晃了一下。岑野收起懒散的坐姿,直了腰,微抿着唇看向应碎,一副“你快接”的表情。
应碎接过电话,“阿栀?”
云栀在电话里面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喝了酒,“遂遂。”
“你怎么了?喝酒了吗?”应碎问她。
云栀的声音带着哭腔,吸了吸鼻子,“嗯,喝多了难受。你能来陪我吗?”
“在自己公寓呢?”
“嗯。”
“我马上过来啊,你别再喝了。”应碎哄好云栀,挂了电话,没好气地对岑野说话,“都是你这个害人精。”
“她怎么了?”岑野似乎也有点紧张。
“看样子喝酒喝多了。我过去看看她。”应碎站了起来。
岑野也跟着站了起来,颇为“殷勤”地说,“你刚刚喝啤酒了,不能开车,西街这边打车难打,我开车送你过去,这样比较快。”
应碎瞥他,嘟囔了一句,“司马昭之心。”
岑野跟着导航一路开到了云栀的家。她早几年开工作室就实现了经济独立,加上自身也算是很有名气的摄影师,有时候一组摄影图片就可以卖出不菲的价格,没花父母一分钱就买下了自己喜欢的房子。
应碎知道云栀家密码,但她看着死气白赖跟自己上来的岑野,要输密码的手顿在半空。还是敲门吧。
应碎敲了敲云栀的门,过了一分钟,云栀开了门。
她显然是喝多了,一开门就迷迷瞪瞪地抱住了应碎,声音黏糊糊的,“遂遂。”
岑野站在应碎的身后,看向应碎的目光都不算友善了。
云栀抬起眼皮,站直了身体,看到应碎身后的岑野。她跨过应碎身边,走到岑野的面前。云栀水汪汪的眼睛招人怜爱,撅着的嘴唇粉嫩,脸上还透着红晕,头发略有些凌乱地披散着。
云栀用手点着岑野的心口,“岑野,是你这个混蛋啊。”
她站地不太稳,左右小幅度地晃着。
岑野伸手要搀扶她,却被她一下子拍开了手。她大声喊道,像是在宣泄着什么,“岑野,你是个负心汉王八蛋狗东西。”
一旁的应碎睁大了眼睛,目光中透着不可思议,这还是平时那个云栀吗,平时可从来没见她连着输出脏话的啊。
不愧是岑野。
就在这时,隔壁邻居开门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手里提着一袋垃圾袋。
云栀还想继续说什么,就被岑野一把横抱起来,带进了她家。
应碎关上了门,想着这男人倒是会顺手牵羊的,云栀以后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迟早还是得栽。
岑野把云栀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他刚要起身,就被云栀勾住了脖子。他的动作一顿。
一边的应碎也是骇然。总觉得自己此刻应该隐身,而不是这么大个人当着电灯泡。
岑野喉结上下滚动,眼睛还是看着云栀,对着应碎说,“应姐,你给我半个小时,我跟她聊聊天。”
“十五分钟。我下去买醒酒药。你不准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应碎退让一步。
她清楚他们之间总有些话得说明白,而平时云栀有什么事情都会藏在心里,但是一喝酒就容易吐真言,应碎陪她喝过几次,每次都是逮着岑野骂,边哭边骂的那种。
正好让他本人亲自听听。
“不会。”
应碎离开,带上门。
云栀手上勾着岑野的脖子,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看着岑野。话还没有说呢,先开始哭了。
眼泪像是决了堤一样,从眼眶溢出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算是在加得□□况危急的时候,他都没见她这么哭的。
“你别哭啊云栀,”岑野伸手要给她擦眼泪,却先一步被她拍掉手。她这手顺得很,拍完以后反手给了岑野一巴掌。
岑野没躲。凭他的反应能力其实是可以躲掉的,可他大概是潜意识觉得自己该受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得挨着了。
云栀勾着岑野的脖子,带着他往沙发上倒去,她细长的腿一跨,跨坐在岑野的腿上。岑野坐起身,靠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女人横跨着坐在他腿上。
“阿栀。”岑野心疼地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人。
云栀趴在岑野的肩膀上,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枕着自己的头,岑野僵硬地扶着她,不敢乱动。
有多久了。多久没和云栀这样紧密地抱在一起了。他贪恋她对自己的依赖,故而本该抱开她却没有行动。
“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啊?”她咕哝着,长长的睫翼沾满了泪水。
“岑野,你知不知道我等得好辛苦,我一直等啊等啊,等啊等,”云栀眉心皱着,眼泪滑过脸颊,浸湿了岑野的衣服,“可就是等不到你。”
“你就是个混蛋,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告诉我一声啊,告诉我一声很难吗……我不怕异地恋,不怕一年只能见到几次面。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很难吗……”
“可是你说你会娶我的……男人是不是就会骗人。”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岑野,吸了吸鼻子,姿态傲娇,“以后我都不会喜欢你了,我再也不喜欢你这个王八蛋了。”
她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掉眼泪,手握拳用力捶着他的胸口,“可是你最开始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
岑野任她捶打自己的伤口处,也不阻止,目光直直地盯着云栀,灼热而隐秘。
云栀这副醉态,已经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地步,没有太多的逻辑,但翻来覆去都是控诉,可见怨念多大。岑野听进去了她的每一句话,突然想到应碎说的——“有时候你担心的问题,其实对于另一个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但要是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阿栀。”岑野扶正她。
云栀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我不要听王八蛋说话。”
“我告诉你,以后……以后我真的不喜欢你了。绝对……我对天发誓。”云栀的眼眶已经红得不行,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时高时低,但她坚持说完,“岑野,我要喜欢别人去了。”
她捧着岑野的脸,又是一颗泪珠滚落,“你啊,永远失去我了。”
第9章 晋江文学城
岑野听到云栀的话,心口闷酸了一下。从十八岁他们成为同桌到二十七岁她对他说出这些话,他难以想象她曾经对自己有多失望,又是不是很后悔认识自己。
云栀醉意加深,双眼迷离,她勾着苦涩的笑容,双手离开他的面颊,慢慢地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她最后一次叫他名字,可也只是动了动唇,音被空气吞没。
岑野能听到她清浅均匀的呼吸,可明明人就在怀里,却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那么遥远。他动作轻柔地把她抱离自己的双腿,让她躺在沙发上,拿起一个靠枕垫在她头下。
岑野直起腰,正打算收拾茶几上的酒瓶,突然看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妈:【明天的相亲别忘了去。】
第二条消息接着跳出来,是相亲的地址。
相亲。日抓日漫韩抓韩漫广播剧,晓说裙搜索5②④90吧以90贰
岑野微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敛回目光,默不作声继续收拾。
应碎拎着一袋子东西进来,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云栀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茶几上的酒瓶已经被岑野收拾干净。岑野一个人站在电视柜前,手里拿着一个木质相框。
高大落拓的背影在此刻透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落寞和失意。
“我是不是挺混蛋的?”岑野的声音沉重嘶哑。
岑野看着相框里面云栀,眉眼弯弯,笑容明媚,手里拿着一个棉花糖。岑野的大拇指抚上她的面庞。
其实这张照片是和他的合照,大一在一起以后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合照。只是他的那部分被她剪掉了。
应碎挑了挑眉,轻叹一口气,说话也不委婉,“你知道就好。”
岑野放下相册,给她摆在了原位。
应碎在给云栀泡醒酒茶,一边不忘提醒岑野,“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云栀我来照顾就行了。”
云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头都疼得快裂开了。她拧着眉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从床上坐起来,朝着客厅外面走。
桌上有一份早餐,还有应碎留的字条:早饭热一下再吃,临时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云栀热了一下早饭,坐在餐桌前细细吞咽。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偏偏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吃完了早饭,路过客厅时不经意瞥了一眼沙发。就这么一瞬,像是年久失修的机械重新启动了一样,昨晚一些“无理取闹”的画面刷一下挤进她的脑海。
从她在门口见到岑野,骂他,再到最后……她想起来了,她迷迷糊糊的睡意之间听到了他说的那句“我是不是挺混蛋的”。后来他好像离开了,再之后就是应碎给她喝醒酒茶……
云栀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算了,不想了。”
云栀拿起手机,就见到半小时前应碎给自己发的消息:【不知道你昨天有没有喝断片,昨天岑野死皮赖脸跟过来,在你这呆了十几分钟。】
云栀给应碎回:【有印象。昨天辛苦遂遂了。】
应碎也回得快:【厨房有蜂蜜,可以泡点喝喝。下次别喝这么多酒了。】
云栀刚要回,就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她妈邹苒。
邹苒:“给你发消息怎么没有回?”
云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昨天睡得早。”
邹苒:“今天的相亲别忘了,地址我已经发给你了。”
“知道了。”
邹苒貌似还要说些什么,云栀先她一步挂了电话。她清楚,这电话不挂得快,之后少不了邹苒的叮咛嘱咐。
这几年说的还少吗。
云栀去洗了个澡,换了一件款式简约大气的衣服就出门了。
相亲的地点在戚风咖啡馆11桌,云栀到的时候,11桌已经有人在等了。
那人梳着精干的三七分,一身黑色西装,袖口上有一个闪亮的小钻。
云栀走到了11桌,“卓远?”
名字是邹苒告诉他的。
卓远站了起来,看向云栀,伸出手,“你好,你是云栀吧?”
云栀和他指尖相触,礼貌性地握了一下,坐了下来。
卓远打量了一下云栀,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没化妆吗?”
云栀不动声色抬眼,“没化。”
卓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别误会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素颜也很好看。”
“谢谢。”
“那个,我刚刚点了两杯拿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可以的,麻烦你了。”云栀点了点头。
店员送上了两杯咖啡。
云栀拿起杯子意思性喝了一口,卓远问,“口感怎么样?这家咖啡豆品质很好,是洪都拉斯的阿拉比卡豆。”
“还不错。”云栀平时不常喝咖啡,分不太出来口味的细微差异,更不会管这豆子是洪都拉斯的还是危地马拉的。
说话之间,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走进了店里,他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沿压得低,身穿一件深灰色的卫衣,手里还拿着一瓶酸奶。
岑野在吧台点了一杯美式,坐在了不远处靠窗的位置。他就靠着椅背,长腿曲着,姿态闲散,眼神充满了一晚没睡的倦怠。桌子面前放着一瓶酸奶和刚刚点的美式,都没动。
云栀的位置背对着岑野,自然也无法注意到他的到来。而他这个位置将将好可以听到云栀和卓远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