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苦笑着,“我没想过会有这天。”
他是皇子,就算没能养在生母身边而是被佟贵妃抚养,但养母性格温和,在吃穿用度上从未苛待过他。
只是这次随太子一起出宫是轻装简行,他也没随身带银钱的习惯,身上唯一能证明身份的玉佩也在被绑挣扎时不知掉在了何处。
云善渊也没想过会有这天,上辈子好好在家里睡觉就被爆炸火灾了,借尸还魂后原主的生活还有一团乱麻要去解决,偏偏还要先应对天地会的绑架。
“那你为什么会带着迷药?”云善渊不去想那些让人烦心的问题,她有些好奇胤禛怎么会带着迷魂药,这应该是下九流的东西吧?
胤禛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我听说外面不太平就带着防身了,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处。”
其实这是太子给他的,这就不得不提到韦小宝,韦小宝与索额图的关系走得较近,所以太子也听过不少韦小宝的事情。
几年前,京城发生了炮轰韦府一事。
胤禛当时还很小,对此所知甚少,后来听闻之所以发生炮轰韦府的事情,起因是汗阿玛
下旨捉拿反贼,下面的官员自作主张围住了韦府,韦大人实则是被反贼胁迫掳去了。
此后,汗阿玛就一直在寻找韦小宝的踪迹,似乎有消息说在海外岛屿上有了他的行踪。这可能就与云善渊听到的陈近南、韦小宝、出海,这些模糊的消息对上了。
这几年韦小宝没出现在朝上,宫里也是鲜少有人主动提起他的名字。
胤禛的年岁渐长后,却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
他隐约有幼时的记忆,记得汗阿玛在听到那个名字时露出的怅然表情。韦小宝从太监到被封为伯爵,是汗阿玛身边的红人,偏偏伯爵府又被大炮围攻过,真是汗阿玛说的,不是他下旨而是下面人急功近利吗?
看破不说破,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朝中自有官员会站出来揽下那次的错误,可是韦小宝与天地会之间只怕也不简单。那为什么汗阿玛又要遮掩过去,留有余地呢?
胤禛暗中分析过这些,就他所知韦小宝与汗阿玛的情分要从一起擒拿鳌拜算起,两人之间恐怕不只是君臣之谊,更多了一份抛开皇权之外的友情,这是外人很难懂的感情。
这次的迷药就是太子从索额图那里拿来的东西,索额图会用这些下九流的江湖药物是从韦小宝那学来的。
太子本是兴致来了,就随手把迷魂丸与鼻烟壶里的刺鼻解药扔给他玩了,说是他第一次出宫可以带着防身。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
胤禛当然不会对云善渊说起这些,她一个七岁的女孩能明白吗?
想到这里,胤禛却又深深看了云善渊一眼,被绑至今她的表现也不像七岁女孩,看来史家大房这些年是真不好过。两相比较,年岁相近,这倒与贾家的那块宝玉完全不同了。
眼下这都不重要,而怎么回京才是关键。
云善渊见胤禛沉默,她也不在说话,并没有与胤禛聊天谈心的想法。
她也跑了一夜,之前全靠精神支撑,停下来后就真的累了。另一方面亲则生狎,艾四与艾小妹是逃难的伙伴,可一旦回到京城就会天然的身份沟壑,是四阿哥与史家大房的孤女。
不恰当的类比韦小宝与康熙,就算共经磨难,就算彼此之间真有了跨越皇权的情谊,但可惜一别两宽才是最好的结局。
两人围着火盆烘着头发,听到了屋外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王大妈,在吗?我来送柴了。”
胤禛走出门与中年打了招呼,“王大妈去做绣活了,她关照说把柴放在院里就行。”
中年人有些好奇地打量了胤禛一番,“你是王大妈的亲戚?他老王家什么时候有那么俊俏的小孩了。”
胤禛没有多谈,只说他是在此借宿一天,中年人见胤禛不太热络的样子也就没多停留。但是乡间没秘密,这一圈的柴火送下来后,大多人都知道了王大妈家里有个俊俏的男孩借住一事。
这新鲜事自然也就被村长的外甥徐仁知道了,他招呼起村长的小儿子袁山,“走,我们也去看看新来的小美男。我在田里都快憋出毛病来了,终于来了件好玩的事情。”
“男孩再美有什么好看的。”袁山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跟了上去,谁让徐仁是徐州知府的儿子。就算徐仁是庶子,但身份上也是官宦子弟,他自是要奉承巴结着。
徐仁长得肥头大耳,十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已有了沉迷酒色的病态。他对袁山邪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男女各有各的美妙之处。要真是不错,就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回府。可比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讨生活要好。”
袁山打了个哆嗦,徐仁之所以会在他家小住,就是因为在徐州城里闹出了事情,听说是与学堂里的读书人起了冲突,然后那读书人自杀了。现在看来该不会是欺男霸男之事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王大妈的小院前,胤禛与云善渊正在合力烧火。
在胤禛与云善渊的概念里,想要洗个热水澡并不是什么难事,等他们亲自动手生火后才知道柴不是那么容易点燃的。等终于点燃了柴火,两人的脸上又蹭了东一块西一块的黑灰。
胤禛从厨房里出来就与在栅栏外张望的徐仁打了一个照面。
徐仁的眼神淫肆,让胤禛当即就皱起了眉头,狠厉地瞪了徐仁一眼,徐仁没出息地还朝后退了两步。
徐仁反应过来后,有些气急地骂道,“臭小子,你瞪什么瞪!我看看怎么了,这是你家啊!”
云善渊听到门外的动静,她扣上了小瓜皮帽走了出去,看到徐仁的第一眼也没什么好印象,但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纨绔子弟说不准比天地会的人还要麻烦。
“四哥,我们再去打一桶水上来吧。”云善渊轻拉了胤禛的衣袖,示意他别与那种小人一般见识。
胤禛沉默了片刻,终是不理睬背后的徐仁,与云善渊一起去了屋后的水井处。
汗阿玛说要戒急用忍,他这几天是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其中深意。
袁山看见黑乎乎的胤禛与云善渊,他也不希望徐仁在村里闹出什么事情来,虽然村里人是怕徐仁的身份,但欺负两个孩子,这事情一闹多难看。
“表哥,算了。两个小屁孩,我说没什么意思吧。走,我们不如去和村西的河里摸鱼。”
徐仁冷哼了一声随即又笑了起来,“你就知道玩这些会弄脏衣服的东西。你一点也没眼力!别看那两个小孩脏兮兮的,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再长个几年,完全张开了,能把城里的几块头牌都比下去。做人要先下手为强才好。”
袁山心里不踏实,“表哥,你是想把他们抓回去当小厮啊?这乡野村夫做事都毛手毛脚的,何必费这力气。”
“你不懂,行了,我不和你废话。”徐仁眼珠一转对袁山说,“你给我打听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看这气质不像是一般人,还没见过这等货色。嘿嘿,不过既然遭了难,到了我的地盘上,就是真龙也得给我盘着。”
袁山背脊一凉,他回头看了一眼王大妈家,心里的不忍终是压过了对徐仁的畏惧。
这天夜里快要入睡的王大妈听到了敲门声,她开门一看是袁山,他翻过了栅栏站在木屋门口了。
“大袁,这么晚了,你干嘛啊?是村长有事找大伙商量?”
袁山缓了口气,小心地四周张望着,压低了声音说,“让你家那两个小孩连夜就走!我表哥像是要对他们不利。”
王大妈还有些迷糊,“徐仁是知府的儿子,怎么会和艾四结仇?”
“王大妈,你也别多问了。总之,让他们快走。我也得快回去,千万别说是我来通风报信的!”
袁山说了这句就一溜烟地跑路了。
王大妈摸不着头脑,可她多少听过徐仁的名声不好,与那名字里的仁极不相称。自家儿子回家时说起过城里的事情,知道徐仁与村长家有亲戚关系,特意说过惹不起躲得起这一点。
当即,王大妈就敲开了云善渊与胤禛那间屋的门。
床上的两人虽是疲惫本该一觉到天亮,但他们俱是没有睡得太死,外间的敲门声一响就已经醒了过来。在这寂静的夜里,两人把袁山与王大妈的小声对话都听清了。
胤禛黑沉着一张脸,他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他虽然才十岁不到,但深宫里龌龊事不少,即便没有在他眼前发生过,可该懂得都听过了。
徐仁简直就是变态,对小孩也能起那种念头,还是知府的儿子,子肖其父,徐知府能是好东西吗?
“禽兽不如。”胤禛愤愤咒骂了一句。云善渊认为徐仁担得起这个称号,而被四爷惦记上的人,还能有好吗?可即便不得好,都是往后的事了。
王大妈开门后也不废话,“你们听到刚才袁山的话了吧?哎,这事情闹的,徐仁是我们都惹不起的。你们快走,带着火折子从后面出去。笔直往前可以进到小山里,那是一座荒山。你们翻过了山,就能看到渡河的地方,过了河再走几天,就是到了山东境内了。徐仁也就奈何不了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