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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山松树(李暮夕)


她觉得不能再拖延,否则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我要结婚了,容先生,请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
没有?等他回?应,她逃也似的挂了这个电话。
其实远隔重?洋的那段时间不是没有?任何交集的,有?一次夜半她跟同学从?唐人街逛完街回?来,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她没多想就接了起来,清脆而快乐地喊了几声“喂”。
连着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她诧异地把手机屏幕移到面前,是境内打?来的,显示是北京。
她心蓦然被扯了一下,可没等她回?应,那边已经急促地挂断。
只剩下一串嘈杂的忙音。
这个电话,像是他忍耐到极致后的一次失智,然后又在理智崩坏的边缘,再次恢复了清醒。
她没有?回?电,他亦没有?再打?来,事后谁都当这个电话没有?存在过。
送药风波后,两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哪怕是在海淀那边的接待所偶遇也当是陌路人一样,点个头就漠然转身了。
王院士的身体康健多了,心血来潮要去旅行。钟黎怎么都不让,为此还和李海洋、周静吵了一架,可他们已经买好了票,她不放心,只好也黑着一张脸跟他们一道上?了车。
一开始是想要自驾游的,但这路程实在是太遥远了,连着一天一夜,她压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终于?到了检查站,他们在白雪皑皑的站口修整了一段时间,复又北上?。
钟黎站在一块岩石上?拍了几张照片发到了微博私人账户。
原本打?算玩两天就折返,因?为受到寒流和冰雪天气的影响,闭关十天,他们暂时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钟黎这次发到微博的表情包变成了小哭包。
一刷新发现有?人点赞她,可再刷新,那个点赞已经消失了。
钟黎的心一直跳,犹豫着去点开那个账号。
一看就是小号,是这两天注册的,看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连头像都没有?设置。
她知道不该胡思乱想,但她这个私人账户知道的人并?不多,平时除了徐靳、杨珏这几个好朋友外不会有?别人给?她点赞。
就算是路人手滑,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钟黎摇头,不敢往下细想。
虽然因?为不可抗力没办法回?去,待在这里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但总体还是愉快的。此处虽然条件简陋,人民淳朴,且风景实在不错,钟黎很?多漂亮的自然风光照片就是在这儿拍的。
可待到次礼拜的时候,王院士在餐桌上?笑着笑着忽然皱起眉头,几个师姐弟脸色都变了,连忙起身扶住他。
把人送到医院时,已经插上?了氧气管。
病房外静悄悄的,钟黎望着惨白的墙壁手一直抖,捏一下,冰凉一片。
耳边又想起方才主任把她和李海洋几人叫到办公室时交代的话,说王院士这个情况不容乐观,要马上?进行手术。不过这地方医疗条件实在简陋,医院里更没有?敢做这个手术的人,王院士这样重?量级的人物,要有?个闪失……院方建议他们向外地求援,急调有?经验的专家?过来协助救治。
可现在这个情况,就算能联系到相应的专家?,谁愿意过来?
就算人家?愿意过来,恐怕也进不来,各中手续又非常繁琐,需要何等的斡旋不好说,更没人敢做这个担保。
钟黎没有?退路,只好走到廊道的尽头拨出那个电话。
他应该是在忙,一开始没有?接,等她挂断后,过了几分钟才重?新拨回?来,问她有?什?么事情,语气冷淡,波澜不惊。
钟黎那一刻是迟疑的,迟迟没有?开这个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是不想麻烦他,直觉可能会连累他陷入困境,他们这样的人最忌讳被人逮住把柄大?做文章,二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
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他正色道:“出什?么事儿了?”
钟黎攥着手机,进退维谷。
他的口吻倏然严厉起来:“钟黎,说话!你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她的眼眶忽然发酸,到底还是跟他开了这个口。
夜半时分,病房里很?安静,暖气徐徐地供着,窗外是月色下白到反光的霜雪,覆在青黑色的土地上?。视野里,似乎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苍茫而暗沉。
王院士睡颜安详,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陈老和带来的另外两个医生给?他做了详细检查后,回?头给?她递了个神色,指指门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黎会意,轻手轻脚地跟他们一道离开了。
陈老年?过六十,看上?去精神却非常好,头发花白没有?一丝杂色,面庞却红润如?年?轻人,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又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她。
钟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跟他致谢。
“别谢我,谢小五吧,大?半夜把我从?宿舍叫起来。老头子这刚刚穿好衣服,还没洗漱就被人揪上?了直升机。”
“小姑娘,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了你,他愿意担这样的责。你知道他走这种程序是要承担多大?的风险的吗?很?容易被人揪住做文章。”
““我老师是国之栋梁呀,出了事是多大?的损失?我想谁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我跟他只是朋友。他人好,才愿意帮这样的大?忙。”
陈老只是笑笑,不再问了,转身离开。
钟黎却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却有?人从?外面进来跟她说有?人找。
累了一天没合眼了,钟黎本就头晕脑胀,听?到这话时也没多想,还以为是李海洋或者周静呢,应一声侧着头将头发放下来,边走边将之缓缓扎起。
到了外面,寒风瑟瑟,院子里的灯光不甚明晰。
一轮明月悬在头顶,像清亮如?镜的圆盘,仿佛就挂在院中那棵大?树的树梢上?。
有?个人负手站在树下等她,穿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大?衣。
那一刻,钟黎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听?到脚步声容凌已经回?过头来,目光平静地在她身上?打?量。
钟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先对他笑了一下,试图化解这种尴尬:“谢谢你愿意帮忙。”
“口头道歉,你不觉得太没有?诚意了吗?”他漆黑的眸子紧紧锁着她,直觉比这山上?的雪还要冷。
钟黎木讷地站在那边,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她不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做不来那样理直气壮的事儿。
隔着几米,容凌就这样一刻不刻看着她,看到她心里都发虚。
周静的声音从?远处走廊上?传来,容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钟黎心里发苦。
后天有?一个重?要会议,所以容凌只能在这儿待一天。
但镇上?的人似乎对他格外热情,村长都来招待他。他在人群里总是安静的,他们说点儿什?么他静静听?着,不时含笑点头,眉眼漆黑沉静,瞧着天生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贵气场。
有?女孩子总往他身边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领导也来唱一首歌呗。”她指着鬼哭狼嚎的客厅——一堆人正轮流上?阵,目光娇媚婉转,流连在他脸上?。
男人却只是淡淡一笑,岿然不动?。
“我五音不全,会吓坏小朋友。”他单手开一罐啤酒,就坐在炕上?慢条斯理地喝着。
那女孩缠着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他从?始至终温和平静,但也仅止于?此了。她忽然意识过来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到底撇撇嘴,悻悻地走了。
内室的人渐渐散了,涌向外面客厅去唱歌,也有?玩累了回?头的、或倒头就睡下的。
屋子里一片狼藉,到处是翻倒的啤酒罐、乱丢的瓜子壳。
钟黎认命地拿着垃圾桶慢慢清扫,冷不防一双鞋子停在她面前。头顶有?明显的阴影覆盖下来,她顿了一下,迟疑地抬头。
“你平时都给?人做这种事情?”他皱了皱眉头。
虽然他刚刚帮过她,但这种态度实在让人心里不适,钟黎咬下唇,笑得勉强:“只是收拾一下东西而已。”
“我允许你给?被人做这种低三下四的事了?”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火气,钟黎觉得莫名其妙,胸口都在起伏,她起身一言不发揣着垃圾桶就要绕开他。冷不防他忽的扣住她的手腕,反手就把她按在了沙发里。
垃圾桶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着,朝远处翻去。
“你干什?么?”钟黎吓得睁大?眼睛。
他只是撑在上?方静静望着她,渐渐的,眼底流泻出一丝嘲讽之意:“你怕什?么?我们只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不是吗?”
心里的苦涩在一点一滴地积蓄,钟黎一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谢谢你。”她徒劳地说。
“谢谢?”他反而笑起来,觉得荒诞无比。
又无能为力。
良久,他平静地松开了她,替她将散乱的头发缓缓整理好:“别给?我发好人卡,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当初不是已经说好了吗?”钟黎在良久的静默后终是出声,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句话像是击中了他的死穴。
不应该、没资格、也不适合再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半晌,他勉力吸气:“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
钟黎一直垂着眼,直到看到他的脚步消失在视野盲区里。
四周仿佛又浸入沉静,冰凉而死寂。

徐靳生日那?天?, 提前给钟黎发了消息。
那?几天?,沈斯时也在,听说她要去赴一个朋友的聚会便有些不对付:“男的女的啊?”
“男的。”钟黎压着笑。
“那我也要去。”沈斯时摸着一包爆米花说。
钟黎:“这多尴尬啊, 你?跟人家又不熟, 见都没见过。”
沈斯时:“你?心?里没鬼干嘛怕我跟去?”
“这是?一码事吗?行吧,你?不嫌尴尬你?就跟我去。”
事实证明她说的没错,沈斯时去之前雄赳赳气昂昂的,要看一看她这个相交多年的男性?朋友长什么样?儿, 真到了那?边他腿肚子又发软了。
下?了车, 人还赖在车旁, 挪不动?分毫。
“怎么了, 不是?你?非要跟我来的吗?”钟黎看他这副熊样?, 没好气。
“这地方……”他的嘴巴都合不拢,手指着四周。
这四周很僻静,一溜儿的苏氏园林建筑。
他以前路过时听人说过一嘴, 这地方遍地显贵, 很多高官名流都喜欢住这儿。
他也就远远看一看, 没敢靠近过。
钟黎进园去, 见他还杵在原地不敢动?, 回头?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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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靳在园子里也摆了露天?宴,人来得很多, 没几个钟黎认识的。
钟黎来之前还以为他只请了两三人,不免有几分不自在。
也有不少人在打量她和沈斯时。
很明显,阶层、圈子这个东西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他们两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在这里明眼人一看就是?局外人。
不止沈斯时后悔了,只拘谨地站在她身后, 钟黎自己也后悔了。
好在徐靳很快从屋子里出?来,亲自招待她,把他们引到屋内。
沈斯时不时看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没敢开口打断。直到徐靳中途离开,他才带着几分兴奋和忐忑地问钟黎:“徐靳?真是?徐靳?”
钟黎被他夸张的表情弄得反倒没什么不自在了,好笑地说:“他又不是?什么名人。你?用得着这样??”
“他还不算名人吗?他以前可?以国内最有名气的大导演啊,号称京圈的‘泰山北斗’。虽然他现在不拍戏了,圈子里谁不认识他?谁不给他几分面子?我听圈里人说他爸好像是?副国级的干部啊。是?不是?真的啊?”他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问她,像做贼似的。
“我怎么知道?”钟黎无奈地摇了摇头?。
徐靳从来不跟她说这些,她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地去打听。
如果不点破这一层,那?么他们之间,还能维持一个比较轻松自在的关系。
尽管她心?里知道,那?就是?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那?个,你?跟他很熟吗?”沈斯时犹豫着问她。
“认识很多年了。”钟黎当时没作他想。
“真的啊?”沈斯时的脸微微发红,像是?兴奋的,拉着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会儿你?能不能帮我牵个线,认识他一下?啊?”
“他虽然不拍戏了,但手里人脉还在啊,而?且他手里那?么多影视公司那?么多资源,随便漏出?点儿都够我少奋斗十年了。”他喜滋滋地说。
钟黎怔了下?,一时没应。
她说不清什么感觉。
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徐靳已经?招呼完其他客人回来了,隔老远就笑着对她说:“怎么了,看着怏怏不乐的?是?我招待不周吗?”
“哪里哪里,简直宾至如归。”沈斯时抢答道,上前跟徐靳握手。
那?一刻,钟黎脸上火辣辣的,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徐靳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异样?,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那?种要笑不笑的调侃神情——太徐靳了。
虽无直接嘲讽,可?比直接嘲讽还要让人无地自容。
钟黎开始后悔,这个宴会是?不是?来错了。
沈斯时一直拉着徐靳说话,见他态度和气,似乎不像传闻中那?么难以接近,胆子也大了。
钟黎都看不下?去,终于找着机会拉走了他:“我渴了,你?去给我倒一杯橙汁。”
“橙汁?这边上不是?有吗?”两人走远了,沈斯时的声音还传过来,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冉文聪原本要举杯的动?作都停住了,嘴巴微张,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靳淡道:“把嘴巴合上,表情收一收。”
冉文聪真佩服他的情绪管理能力?,不可?思议:“你?哪儿来这种穷亲戚啊?打秋风呢?什么星河的贺岁大片,想捞个配角来当当?我的天?哪——”这戏也不是?徐靳一个人投的,单部总投资超过15亿呢,能这么乱搞?而?且,真能塞凭什么给他塞?有病吧。
冉文聪真没见过这种人,看着也不像是?圈里的。
“你?声音小点,这么大声黎黎听到了多没面子。”徐靳笑道。
冉文聪挡住嘴巴:“得,我闭嘴,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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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会儿,他又有些好奇地问他:“她那?会儿跟小五不是?处得很好吗?小五砸那?么多钱捧她,给办基金会又给她组局铺路的,几乎是?有求必应,怎么分了?还跟了这么个?”
“小五那?时候不结婚了吗?”徐靳漫不经?心?地喝口茶。
“我知道啊,他结婚也请我了。”他们这种家庭,谁真的拿婚姻当回事儿?表面功夫做足了谁管你?私底下?养什么女人?
“那?不就结了,人不愿意当外边的,分了呗。”徐靳低头?吹开茶面上的茶叶沫儿,挑眉轻笑,又想起一件事,“那?会儿小五给她8个亿,她捐给希望小学了。”
冉文聪:“……”感觉挺不可?思议的,“这天?底下?还有这种女的?”
“人各有志。”
冉文聪感慨了会儿,忽然盯着他笑道:“你?对她就没点儿想法?我记得你?那?时候……”后面的话他不说了。
徐靳笑而?不语。
沈斯时还在兴头?上,一直跟钟黎说徐靳的事儿。
钟黎只默默听着,没搭腔。
沈斯时说了会儿也觉得不对劲:“怎么了啊黎黎?”
“没什么。”钟黎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钟黎那?天?回去后就没跟徐靳互动?过,感觉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沈斯时倒是?兴冲冲的,最近的心?情非常不错,据说又签了个新合同,要演一部大片了。
钟黎一开始不是?很清楚,她也不怎么过问他的事儿,直到有一次和杨珏聊天?时杨珏说:“星河影业的贺岁大片啊,你?不知道吗?就是?徐靳年后出?品的那?个,叫什么《长河》,好像是?部缉毒教育片吧,挺主旋律的。真想不到,他也能上?”
钟黎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有些压不住的郁气。
她回头?就在微信里问他了:
[你?去找徐靳了?]
[你?这不是?让我欠人家人情吗?这样?我多不好意思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他根本没有回复她。
但是?,钟黎上别的社交平台时发现他五分钟之前还在线。
她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尤其是?她隔日翻某社交平台时还发现了一个帖子,是?关于她的爆料的。
标题是?:某当红小生其实早有女友,之前和QQL是?炒作。
往里点,博主自称是?圈里人,给某三字男星当过助理,知道一些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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