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翠赶紧点头:“是。”
丹翠的性子还有些单纯,终归是年纪小了些,尚不如素玉老练。这回是展岳倒还好,若是换了他人,以有心算无心,她若再什么都接下来,只怕会出事。
郑嬷嬷年纪大了,素玉明年就要被放出宫,从前信任的含珠早已不堪重用。她身边,除了丹翠,还得另培养几个妥帖稳重的人才行。
嘉善皱着眉想。
此事儿,嘉善本没怎么放在心上。展岳说是“谢礼和赔礼”,这个理由奇奇怪怪地,可也不是不能接受。
嘉善也是直到那日回了院里才想起来,她竟然被展岳带去了话头,完全忘记了,兴师问罪的人原该是她——展岳根本没有将那次听墙角的事给她一个答复。
反倒是自己,被他晕晕乎乎地一绕,就云里雾里了。
所以,他送一根金钗来,嘉善觉得,倒也合情理。
正好这日午后,汝阳长公主邀了他们前去用午膳。嘉善便让素玉,帮她把展岳送来的这枚金钗给簪在了发梢上。
“真好看。”素玉笑说,“殿下今日这身朱蓝色的衣裳,恰恰与这簪子极搭。”
闻言,嘉善也看了眼镜子,镜里的人,一副少女装束,傅粉施朱,光彩照人。
嘉善不由下弯了嘴角。
十五岁呢,这么好的年纪,能不好看吗?
几人前往了汝阳长公主的院子里去。
赵佑泽已经早到了,他正一勺勺地喝着碗碧粳粥。
“阿姐来了,”不消人出声,赵佑泽便抬起头,笑盈盈地抹了抹嘴,他说,“姑姑今天想留我在她院子里歇息。我的经书快抄完了,可以就在姑姑这里休息一天吗?”
自嘉善明白阿弟有多聪慧以后,再看他,总带了更多的心疼和骄傲。
他们来这长春观里有快二十天了,赵佑泽雷打不动地每天抄书,他写字写得慢,如今也快完成了,这才向嘉善提出了休息一天的请求。
嘉善望着他,见赵佑泽脸上存了几分期盼,点头笑说:“那元康可要好好陪姑姑。”
“好!”赵佑泽笑得见眉不见眼,他咧开嘴说。
今日还是汝阳长公主亲自下厨,不过嘉善来晚了些许,菜肴几乎都已经摆上了卓。
她到的时候,女观便开始招呼他们吃饭了。
嘉善眼尖地注意到,饭桌前只摆好了三个椅凳。刚好能坐得下汝阳长公主、嘉善以及赵佑泽,就是说,展岳今天不会来。
他最近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嘉善不免有几分好奇。
“砚清这些时候为公事繁忙,不等他了,我们吃。”开席前,汝阳长公主主动笑说。
赵佑泽早早就闻到了菜香味儿,闻言,便欢快地点了头,下手开著。
汝阳长公主一生无儿无女,一向喜他这份小孩脾气。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见赵佑泽听话懂事,除了看不见外,样样都好,不免总多留意他些。
现下见赵佑泽小脸上粉粉嫩嫩,无半分圆滑世故,更是觉得欢喜,姨母心一上来,便夹了许多菜到赵佑泽碗里。
嘉善见此,笑道:“在姑母这儿住一段日子,我瞧元康,似乎都比在宫里时要更丰润了。怕是回宫以后,元康要不习惯。”
汝阳也笑着说:“这儿的山水养人,又有你这个亲姐姐照护,姑母可不敢居功。”
嘉善低头一笑,也夹了一筷子土白菜到自己碗里。长春观的白菜都是女观们自己种的,味道甜嫩,十分可口。
她这一低头,汝阳却不由往她发梢上看了几眼。
片刻后,汝阳长公主放下筷子,唇角有些微僵。
第020章
汝阳张了张唇,状似无意地说:“我瞧你素日里,似乎更喜欢戴一个白玛瑙簪,今日怎么换了支金钗。”
她打量着道:“新得来的吗?”
嘉善说:“是。”
她不打算与汝阳长公主说,是展岳送的,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展岳送她钗子,虽然嘉善自觉光明正大,但也怕汝阳长公主多想,生了无端的是非出来。于是嘉善便没提。
汝阳听她这样答,思绪却是想了别处去,也没再多问。
待用完膳,嘉善回了自己院中,赵佑泽便留在了汝阳长公主院子里与她作伴。趁着赵佑泽去午睡的时候,汝阳吩咐身边的女观说:“留意下今日展大人的动静,他若回了观里,马上请他来见我。”
女观说是。
汝阳长公主目光深远。
她轻轻地揉着自己的额边。
若是她刚才没有看错,嘉善发上戴着的簪子,是当年的永定侯夫人、傅时瑜的母亲的贴身之物。
永定侯夫人病逝后,这簪子便留给了傅时瑜。算不上是传家之宝,可绝对是对展岳而言,极为重要的一个信物。
非妻不会赠。
展岳这是什么意思?
嘉善又知不知道内情?
借着午后细碎的阳光,汝阳长公主陷入了沉思之中。
展岳直到晚间,汝阳长公主都快睡下的时候,才回了观里来。听说是汝阳找自己,展岳特意招来了吴英同问话。
得知嘉善午时在汝阳长公主那里用的膳,他默了默,换一身新的衣裳后,才去了汝阳长公主的院子里。
这时候,汝阳长公主刚与赵佑泽讲完睡前故事。听闻展岳到了,汝阳便帮赵佑泽掖严实了被褥,她说:“元康先睡,姑姑稍后便回来。”
赵佑泽整个人,只有一张粉白的小脸还露在外头,他乖觉地点了点头:“好。我等姑姑。”
汝阳见他听话懂事,不禁一笑,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尖。
汝阳长公主去了外堂。
展岳正坐在桌前,他手执一杯茶盏,桃花玉面,露出来的侧脸俊秀,仿佛是在想什么事儿,双眉似拧未拧。
汝阳走上前去,凭着屋里昏暗的幽光,细细地端详了展岳几眼。
展岳主动唤道:“舅母。”
汝阳点了下头,她示意展岳不必拘礼:“最近常常见不到你,都在忙些什么?”
展岳神色不变,说起了他正在忙的几件公事,汝阳也耐心地听着,一直到展岳讲完。汝阳才似笑非笑地觑了他一眼,她道:“全都是公事,没有半点为私事忙活吗?”
展岳抬首,静静地看向汝阳长公主,他温和地道:“听闻,公主今日在舅母这里用的午膳。”
汝阳见展岳主动提起了话头,遂也不绕弯子了。她望着他,目光微顿:“看来那簪子,的确是你外祖母之物。”
展岳不置可否。
他颔首,老实承认了:“是。”
汝阳长公主的视线牢牢锁着他,看他仍旧面不改色,一个气定神闲的样子,汝阳心中隐隐生出无奈的情绪,她低声问:“嘉善知道吗?”
“尚不知情。”展岳说。
汝阳苦笑了声,片刻后,她半眯了眼,叹道:“展大人好算计。”
她话语里多了些平时不曾有的严肃,展岳微抿了唇。
汝阳长公主心生出了万般情绪,她瞧着展岳,沉声道:“你既叫我一声舅母,舅母便把你当自家孩子看待。这些话,也大概只有舅母会和你说。”
展岳的背脊牢牢绷直,他低下头听训。
汝阳的目光映着火烛,幽幽暗暗地,她盯着展岳:“你都在想什么?”
“你心里放不下傅家,是不是?”汝阳长公主视线清明,甚至带了些咄咄逼人,她拔高音调道,“你想借着嘉善之力,为傅家平反?”
展岳的心里有一根弦狠狠地绷紧了,他声线清润:“舅母误会了。”
“傅家是傅家,嘉善是嘉善。”展岳的眼神冷静,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汝阳,“我再如何卑劣,也断不会不择手段地利用女人来达到目的。这点,舅母尽可放心。”
汝阳长公主如何能放心,反倒觉得更难办。
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这么说,你是对嘉善心怀喜欢了?”
展岳眼睫微垂,嘉善那张丽雪红妆的脸缓缓地映入他的脑海里。
她曾说,祝他得偿所愿。
展岳的神情,在火光的照耀下苍白而坚韧,他点头:“是。”
“我对她,情有独钟。”展岳微微张嘴,他喉头微动,莹润的耳尖在隐隐地发烫。
清冷如展大人,约莫是头次说出这样的话来。
汝阳长公主见他的紧张不像假装的,这才抿了口茶,问他:“若是娶不成呢?”
展岳的指尖覆在茶盏上,他的指腹冰冰凉凉地,他哑声道:“在我心里,没有这个若是。”
汝阳睁着眼睛看他,思绪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里。那时候,永定侯刚刚被削了爵,传承百年的傅家一朝倒台,许多奸险之徒趁着傅家只剩下孤儿寡女,都雪上加霜地上来踩了两脚。
汝阳那会儿还没被封长公主,只是个庶出公主。
她母妃虽有几分姿色,家世却不是特别显赫,又因为母妃与傅皇后交好,亦被永定侯府一事所牵连,失了父皇的宠爱。
即便汝阳有心想护傅家一二,却也无能无力。
同样是在一个寂寥的深夜里,汝阳问小姑子傅时瑜:“若是傅骁活不下来怎么办,若是傅家绝了后又该怎么办”。
那年的傅时瑜刚满十六岁,尚不及汝阳年长,可她说了句与今时今日的展岳一模一样的话——“不会有这些若是。”
后来,安国公求上门,傅时瑜嫁进安国公府做了妾。多了安国公府的照拂后,宵小之徒们才总算收了心思。
傅家剩余的人得以保全,傅骁也得以平平安安地长到了现在。
几十年过去,傅时瑜的儿子长大了。
他似乎和所有傅家的人一样,隐忍而固执,一旦有了什么想要的,便绝不放手。
如今,他想要嘉善。
汝阳长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021章
汝阳不禁轻揉了揉鬓边的额角,试探着问:“你如今这个年纪,莫非闻老太君,还没有为你定亲事吗?”
展岳顿了顿:“祖母有意于湖广巡抚的女儿,冯氏。”
“湖广巡抚,”汝阳的视线清淡,她道,“也是个好差使。你祖母待你,倒比我以为地更上心些。”
展岳目光微垂。
脑海里蓦然浮现起闻老太君那已半花白的额发,想到了母亲走后,祖母无微不至的照护,他微微往后靠了靠,语气放轻一些:“冯大人有一子侄,今年十六,想走金吾卫的路子。最近,我有关注此事。”
后面的话,展岳没有全部说完。
像安国公或者冯家这样的勋贵之族,一般都不会像裴家那样走科举的路。金吾卫是天子身边的人,说出去光彩有门面,如果做得好,上升途径也很光辉灿烂,可以说得来不易。
湖广巡抚已是高官,展岳不愿娶冯氏,却也不能平白得罪了冯大人,更不好辜负祖母一番心意。
他虽然无法与冯氏结成秦晋之好,但如果能出手帮助冯大人的子侄,想必冯家知道了,也不会有多余的怨言。
汝阳长公主看他思虑周全,是铁了心想要嘉善,便说:“你如此煞费苦心,什么都想到了。”
“但有一点。”汝阳望向他,她唇瓣一颤,似乎不忍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展岳说:“我知道。”
“舅母,想说出身。”他抬眸,望向明明灭灭的火光,语气淡淡地。
汝阳长公主听他这么讲,却是又可惜又心疼。这孩子,是傅时渝拿后半辈子自由换来的,本也该有个高贵命啊。
汝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仿佛终于下了一个决定:“下个月圣上过万寿,我也要进宫。”
她看了眼身材修长的展岳:“我会找机会,向陛下提此事。”
展岳的双眸一动,他瞳孔里有光影交替,他凝视着汝阳长公主。
汝阳长公主与宫中那些保养极好的妇人不同。她年过四张,脸上已呈现轻微的老态,眼角处有细细的皱纹,面目却始终安宁平静。
这是他的舅母。
世上为数不多还会关心他的人。
展岳的嘴唇蠕动:“多谢舅母。”
“也不必谢我,”汝阳平静地看向他,“你既送嘉善钗子,多少就打着这个念头在吧。”
被汝阳长公主说中了心中所想,展岳身形微顿。
汝阳没有深究,她说:“你母亲去得早,多半没教过你这些。舅母只与你说一句话,你若喜欢她,真心才是最重要的,少使一些鬼祟手段。”
“觉得她戴上了你送的金钗,便会是你的人了?”汝阳觑着他问。
展岳抿紧了唇。
汝阳教他道:“我去与陛下提是一回事儿,但你还是得尽早与嘉善说清楚。我瞧她是个主意大的人。且不说圣上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即使圣上同意了,以嘉善的脾气,恐怕非得亲自点头,才愿意下嫁。”
“明白我的意思吗?”汝阳轻声问他。
展岳蹙眉,却也点了头:“明白。”
汝阳见他态度诚恳,终于慢吞吞松了口气。她说:“不早了,早些去歇息。再过几日,你们也该回宫了。在宫里需恪守礼仪。”
展岳颔首:“是,我知道。”
他望了汝阳长公主一眼,缓缓说:“劳累舅母为我的事操心了。”
汝阳笑道:“有能劳累的地方便是好的,舅母最怕的,是根本无处为你操心。”
知道展岳心悦嘉善后,汝阳长公主虽有过担心不安,同时却也觉得有些踏实。
至少,他心里还愿再装下一个人。
既如此,她也愿意为他,在帝王面前去开这个口。
作为章和帝的庶姐,汝阳长公主即便多年来都住在观里,但凭着血亲的缘分,她说话,总比旁的人说话要管用。
希望真能帮到这孩子吧。
汝阳想着。
她回了里屋,本是想看看赵佑泽会不会半夜踢被子。走近了却发现,赵佑泽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他目光单纯,小手还挠了挠下巴,似乎正在若有所思。
汝阳觉得有趣儿,笑道:“元康在苦恼什么,是在等着姑母回来与你讲故事吗?”
听到她讲话,赵佑泽却咧了咧嘴,摇头说:“没什么,这就睡了。”
他从被窝里冒出半张脸,嘴唇一开一合地:“姑姑也要早些休息,要梦到元康哦。”
汝阳莞尔,心里所有阴霾刹那间一扫而空了,她笑道:“是,小机灵鬼。”
过得几日,赵佑泽终于艰难地抄写好了剩下的经文,他整理好了纸,带着原经书一起,到了嘉善的院子里去,向她交差。
“我都抄完了,阿姐。”赵佑泽将手上那一摞白纸给嘉善,他的字写得很工整,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身有残缺的孩子写的。
嘉善翻了几页看以后,忍不住地伸手去帮赵佑泽将鼻尖上的汗拭去了,她温柔道:“元康是好孩子。”
赵佑泽则自己爬上椅凳坐好,他挨着嘉善道:“阿姐,你闻。我昨晚用的是表哥给我的头油,好闻吗?”
赵佑泽这么一提,嘉善这才察觉出他发上确实有股与之前不一般的味道。以为是小孩子图新鲜,嘉善心里没怎么在意,只是道:“是和原先有些不同。”
她望向他:“元康很喜欢?”
赵佑泽抓抓脸:“还好。”
他停顿片刻,含笑说:“其实,我是帮表哥问的。”
嘉善不解,她看了赵佑泽一眼:“这话倒奇怪了。”
赵佑泽的睫毛又黑又长,他生得白,每当眨眼的时候,那被衬得极明显的睫毛就像一把小扇子。
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小大人似的开口道:“阿姐,我有件事和你说,你好好考虑一下。”
若是在以前听到这话,嘉善多半会不以为意,可如今,她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赵佑泽一番。
她低声问:“什么?”
“表哥和展指挥使,都喜欢阿姐。”赵佑泽抬首,他不紧不慢地说。
嘉善面上的神情霎时变得十分精彩,她杏目微睁,转过身来仔细看着赵佑泽。
她嘴唇轻轻张了张,颤声道:“什么?”
赵佑泽径自说:“徐大人教过我一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他捧着下巴,语气诚恳道,“可我觉得,这话太片面了,男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们在长春观待了尚不足一个月,表哥来过三次。”赵佑泽伸出了三根手指,他冲嘉善笑说:“三次,我都在表哥发上,闻到了新鲜头油的味道。”
也就是说,裴元棠每次来之前,都曾好好拾掇了自己一番。
赵佑泽道:“而且,表哥给阿姐的那封信,也很可疑呢。”
裴元棠几天前来的时候,不仅人到了,还亲自写了一封很厚的信。信上洋洋洒洒地列举了,章和帝替嘉善挑的所有备选夫婿的名单。
不仅如此,名单后头,额外名列了他们所有人,每个人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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