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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前驸马他小叔(咎书)


知道嘉善不喜展少瑛以后,裴元棠顺其自然地以为她会厌屋及乌,对展岳也不会有多余的好感。
可适才,裴元棠从守门的吴英同那里探听到的结果,却是嘉善与展岳相处地十分和睦。
其实自那次,展岳帮嘉善送信来裴府,裴元棠便觉得奇怪了。他姓展的也是一个堂堂的都指挥使,手下能人悍将无数,送封信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任务,何须他亲自出马?要说他对嘉善心里无鬼,即便是阉了裴元棠,他也不能信!
裴元棠越想越觉得意难平,他抄起桌上的松子穰,愤恨咬了一口。嘉善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也猜不到是自己哪句话点燃了他的脾气,便只好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那些只会凭借家族上位的人吗。什么时候,开始对有本事的人,也瞧不起了?”
裴元棠静静地看了她几秒,他俊朗的眉目拧成一团:“我没瞧不起他。”
“没瞧不起就好。”嘉善知道裴元棠有些目下无尘的傲气。可对展岳这样一个人,说什么也不好得罪了他。
毕竟他未来是会尊贵显赫,前途无量的。保不准以后,裴家上下也会有有求于他的地方。嘉善可不想表哥年纪轻轻就给自己树了敌。
她一手指向裴元棠的衣领,示意他注意自己的形象,别把点心渣子吃到衣裳上了。
裴元棠顺着她的视线,随意地用手指掸了掸。
别看裴元棠外表风度翩翩,在某些事情上却很有些不拘小节的毛病。说到底,他虽然在读书和政事上一路光明,但在生活中,总还像个需要人照护的孩子。
这也是嘉善至今不懂,他这样的人,上辈子是如何做到不成亲的。
想到这儿,嘉善不禁仔细地看了裴元棠一眼。
他的五官分明,眼窝有些深邃,黑眉星目,秀鼻薄唇。这都是男子好看的标志。与展岳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比起来,裴元棠身上,有着江南名仕特有的雅致和风流。
难怪上一世,有那么多女人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他了。
这一回,莫非还要这样?
嘉善抿了抿唇,她先在心里措了一遍辞,特意用了一种调侃的语气道:“也不要光说我。你如今金榜及第,舅舅,难道没有为你说一门好亲事吗?”
裴元棠正闭了眼晒太阳,闻言,他缓慢地掀起了眼皮。他的脸庞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更添俊秀。
“关心我?”裴元棠悠悠地问,他薄唇微张,侧首去看她。
若是在平时,嘉善听到他这自鸣得意的问话,必然是要揎拳掳袖,与他说三道四一番的。可一想到以后,裴元棠会为了婚事与舅舅起争执,没准还要孤独终老,她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
嘉善抬眸,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你就算是吧。”
裴元棠一笑,他凤眼半眯着,笑意里带了几分畅快自得:“哪能不给我说亲。今日还想拉着我,去那文华殿大学士,窦阁老家拜访呢。我拿你做借口,给推了。”
嘉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是了,没错。
裴元棠和窦氏的事情是在她与展少瑛之前定下来的,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在最近了。
从前嘉善就没有打听出来,裴元棠究竟为什么看不上窦氏,不知道现下趁着他心情好,有没有机会探到?
嘉善瞧了他一眼,她轻描淡写地说:“窦阁老家的嫡长孙女,今年好像是十五,无论是年龄还是家世,都正好与你相配。舅舅大概,存了几许这样的心思吧。”
裴元棠“嗤”了一声,他将两手放置在脑后,懒洋洋道:“不是大概,是就是。”
“十五岁,”裴元棠抽出一手来,轻轻点了点桌子,他看着嘉善,微微一笑道,“和你一般大呢。”
嘉善双眉一拧,她不自觉地盯着裴元棠的眸子,忽然发觉,他眼里竟有九成九的缱绻温柔在。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表哥……总不会?
嘉善咬了咬唇,正欲张嘴,裴元棠却忽地移开了目光。
“我不想娶窦氏。”裴元棠微微抬头,他音调清朗,平心静气道,“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女人,都是一个模样,水做的样子,泥捏的脾气,毫无个性,又了无生趣。”
“真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可是一种折磨。”裴元棠又慢吞吞地捏起桌上的一粒松子穰吃了。
这回,不消嘉善提醒,他自己利落地拍掉了一旁的碎渣。
嘉善忍不住道:“你见过窦氏吗?”
裴元棠干脆地摇头:“没有,也不想见,我不会娶她的。”
他说得决绝果断,嘉善情不自禁地想发出一声叹息。两辈子了,表哥还是这么个一模一样的臭脾气。
她想了想,喝了口茶润喉,温声道:“那你便好生与舅舅说,别为了这事儿,反倒让父子俩闹得不睦。”
“成亲本是喜事儿。要是亲没结成,另添了一身晦气,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怕他又赌气上人家窦阁老府上去给人家难堪,嘉善不得不用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和他说。
裴元棠似有几分不耐:“知道了。”
“在家有他们给我说教,来了这儿还得挨你教训。”裴元棠神色寡淡道,“真不知我是图什么。”
嘉善道:“我们不都是为你好吗?”
裴元棠盯着她,十分没有滋味儿地笑道:“我可真不想让你这样为我好。”
他今日说的话都古里古怪,嘉善已存了几分疑心,只是不敢深想罢了。现下见他这幅模样,嘉善不由更觉奇怪。
她侧首去打量他的神色,裴元棠却径自起身了。
“时候不早了,”裴元棠说,“把元康叫出来,我和他道声别,这就要回去了。”
嘉善狐疑地看着他,裴元棠挑眉:“怎么,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他神采飞扬,转瞬就恢复了原先的颐指气使。嘉善只好劝说自己是她想多了,她道:“没有,我去叫元康。”
嘉善扭身走了,裴元棠的视线却追随在她身上,不愿移开。直到嘉善进了屋,他方低下头,轻揉了揉鼻尖,目光微黯。
赵佑泽正在一心一意地抄经文,听说裴元棠要走了,他头也未抬,只是扬声说:“阿姐帮我送送表哥吧。我这节马上要抄完了,我就不去了。”
嘉善见他模样认真,心里也有几分欣慰,说声好,便自己去送了裴元棠。
她将他送到小院门口,又往外走了几步,裴元棠自觉道:“就到这儿吧。我未娶你未嫁,给人看到,总不相宜。”
嘉善有点惊讶,会从他嘴里听到这话来。要知道,他于人情世故上,一向不大精通的。
嘉善静默片霎,颔首道:“回去路上小心些。记得我的话,不要与舅舅起争执。这些时候,我若得了空,一定会带着元康上门去看望外公,以及舅舅舅母。”
裴元棠不以为然道:“你还是别来。你打着为姑母祈福的幌子出来,要是来我们家,不必御史提,我爹就会说你个狗血喷头。说你以权谋私,道貌岸然。”
嘉善轻哂。
大舅做了十多年的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自来爱护名声,为人多少有几分迂腐,这倒的确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儿。
她妥协道:“那等我回了宫,再找机会去看他们。”
“嗯。”裴元棠颔首,他望着嘉善,目光里像是装了一汪清水,“我走了。若是你的婚事再有新的消息,我会书信传你。”
嘉善笑道:“好。”
稍作思虑,嘉善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如果出去的时候,碰上了展指挥使,你待人家客气些。”
见裴元棠不做声,嘉善叮嘱道:“知道吗?”
裴元棠的神色冷硬,他语气疏淡:“知道。”
听他应承了自己,嘉善才渐渐安心。送走了裴元棠以后,嘉善慢悠悠地往自个的院子里走。
这是个有风的秋日,垂落的花藤随着风起而轻轻摇曳,茂密的兰花的花粉团儿洁白如玉,含羞待放地如同是娇俏的姑娘。
嘉善本是想上前去闻闻兰花的幽香,却不料,抬首时,正在一旁的柳树枝丫下见到了一双墨黑色的尖头皂靴。靴上绣着白丝步云,委实眼熟得紧。
嘉善一双美目微张,默默打量了那颗柳树半晌,方才缓缓出声道:“大人,这于柳树下偷听墙角,可并非君子所为。”
她的话传过去不足少顷,柳树后终于走出了一人。
展岳今日依旧是一身常服,他不知在树下站了多长时间,袖口处沾上了几片薄刀似的柳叶。在他全身通黑的衣裳下,那两抹青色好像珠翠一点,被衬得格外明显。
听出了嘉善话里的挤兑之意,展岳只是心平气和地睇了她一眼。
他慢慢踱步到她身边去。
静了静后,展岳微俯身,他哑声呢喃:“为何非让他待我客气些?”

第017章
嘉善想不到展岳会以这样的方式反客为主。他喘气声虽平和,但是身量高大,蜂腰宽臂,健硕的身子自然而然地,在她的上方形成了一种压迫。
嘉善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笑笑,片刻间,嘴里已备好了一套说辞:“大人官威显赫,我那表哥初入官场,你官阶既然高于他,他自然该待您客气些。”
展岳嘴唇动了动。
他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还停留在嘉善身上。他声线温柔,只是口吻寡淡:“殿下与我说话时,似乎更喜欢打官腔。”
“可你和裴大人说话,分明不是这样。”
展岳抬眸望她,许是嘉善看错了,总觉得他的目光里,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落寞。
他在为什么而落寞?
嘉善心中一动。
展岳继续道:“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很难相处?”
嘉善含笑说:“自然不是。我若觉得大人不好相处,也不会在这儿与你畅所欲言了。”
展岳抿了抿唇,他拂去沾在衣袖上的树叶,半侧过脸面向嘉善。
沉默了许久后,展岳微微向后一靠,他轻倚着树干,目光停留在树藤上,长眸微睐:“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请教殿下。”
展岳顿了顿,他抬首看她,缓缓道,“既然殿下说要畅所欲言,我便直说了。”
他这样讲,也勾起了嘉善的好奇心,她眉飞色舞地一笑,神情煞是灿烂:“大人请讲。”
“我心里,住着个姑娘。”展岳的嗓音醇厚,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事儿。不等嘉善露出惊骇之意,展岳已经平平淡淡地继续道,“从前,我总自觉配不上她。”
“可这些天,我辗转反侧,又以为与其让她配了那些凡夫俗子,倒不如请她嫁给我。”展岳浓密的长睫轻眨,他牢牢地盯着嘉善看,语调认真,“至少我会待她好。”
他的声线乍一听是四平八稳的,但是是仔细品起来,却又察觉得到他在微微发颤。
“会待她好”的那几个字的尾音,像是坐了秋千一般,极有韵味地在空中飘忽。
嘉善不知怎么,见到这样严肃而拘谨的展岳,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大概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番心事吧,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展岳抬眼:“殿下以为呢?”
嘉善“唔”了一声,真的有模有样地与他分析道:“凭大人的才貌与品德,这世上,恐怕甚少有女子,能得你一句‘配不上’。”
展岳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目光未曾移开,他声音干涩:“我是庶出,母家更是获罪之身。”
“大人以庶出为耻吗,”嘉善语气淡淡地,她一针见血道,“你觉得你身上,流着永定侯傅家的血,是极不光彩的事吗?”
展岳静默不言,须臾,他道:“自然不。”
“安国公世子不及大人,安国公府上下,我只敬你是英雄。”嘉善声音清脆,她的嘴唇微动,双目晶晶,不似作伪。
展岳险些被这笑容迷了眼睛,他低声道:“你当真这么认为?”
“是啊。”嘉善笑说。
即便展岳是庶出,可他总有一天会高高在上,而且,金吾卫都指挥使本已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差使了。至于永定侯府的事,嘉善一直觉得此有“莫须有”的嫌疑。不过是为了不碍先帝英明,不便宣之于口罢了。
她前世去得早,不知道展岳最终有没有为永定侯府平反,不过她猜,多半是会的吧?
毕竟他看起来那样厉害。
其实,除去庶出与永定侯府,展岳几乎没什么好让人挑剔的地方,何况,他还长得这样惹人喜欢。
只是不知道,被展大人放在心里的这个姑娘,究竟是谁呢,冯氏吗?
似乎不像。
嘉善埋头思忖,如果展岳说的是冯氏,那么他该不会与冯氏相敬如宾才对。他刚才亲口说,他要是娶到了那人,至少会待她好。上辈子的冯氏,过得肯定不算差,但也不能算太好。
所以,他最终,其实没能娶到他心里的那个姑娘……
嘉善惋惜地想,再抬头看展岳时,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大人若是不介意,可否能告诉我,那女孩儿是谁。”嘉善还记得汝阳长公主教给她的任务,正好也趁着今日展岳一吐真言的机会,趁热打铁。
她笑说:“若是名门之后,你将她风光大娶,岂不是一段佳话。”
展岳正细细地看着她,顺着浅淡的日光,他的眼神也有如日月一般光辉温暖。
他眼底深邃:“你如今晓得了,或许会后悔的。”
嘉善奇怪道:“怎么会?”
“我知道,舅母托了你来关心我的婚事。”展岳避而不答,他唇角挂着一点笑意,雪白的容颜温雅清俊,“殿下可以帮我转告舅母,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亲自告诉她。”
嘉善没料到,原来汝阳长公主与她私下商议的事情早就被展岳知晓了。听他这样讲,不由颇觉尴尬。
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又与展岳非亲非故,被展岳这样一戳破,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了。
嘉善点头说:“大人能明白姑姑的一番苦心就好。”
“我明白。”展岳道。
他从倚着的柳树干上起身,抿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展岳唇微张,缓缓几步,走到了嘉善跟前,他微低了头看她,声色不同于以往的清冷,反倒带了几分诱哄之意:“我与殿下分享了一份心事,殿下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与我也分享一桩?”
嘉善可没这么容易被他骗过去。
她仰首看了他一眼,懒洋洋说:“这话错了。大人是主动告诉我的,我可没逼你。我从来不知,现如今还有这等礼尚往来的道理。”
嘉善哼道:“该叫强买强卖才是。”
她声音娇俏,小小的瓜子脸上神采焕发,难得地带了几分少女之意。展岳一直望着她,见此,眼角的笑容不禁都加深了几分。
他道:“或者,我问,殿下答。”
“想说的说,若有不愿说的,不说便好。”
嘉善的视线转向他,展岳就稍稍拉开了几分与嘉善的距离。他神色不动,只是目光紧紧地看着她:“殿下,不喜欢我那侄儿,是不是?”
嘉善抬起头,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她干脆道:“是。”
“关于这点,大人可以放心。”嘉善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他,瞳孔如弯钩星月,亮晶晶地,“我与你已这样相熟了。我若是嫁给展少瑛,岂不是平白矮了你一个辈分,日后见面,还得管大人叫四叔。这种吃亏的事儿,我不喜欢干。”
她声音慵懒,仿佛真是为了这么一个理由,不喜欢展少瑛的。可展岳凝视着她久久,分明见她眼里,有丝恨意与嘲讽一闪而过。
她恨展少瑛?
展岳薄唇微颤,他不露声色地吞下了这个疑惑。
“想不到公主这样果断,”展岳温声道,“我没别的问题了。”
嘉善一哂:“大人就想问这个?”
展岳半眯了眼看她,他和颜悦色:“我若问别的,你都会答吗?”
“说不准。”嘉善想了想,认真地说。
展岳缓缓地靠近了她一步。
与裴元棠身上的兰花香不同,他身上有的是浅淡的草木香味儿,乍闻起来时,带点微涩。等微涩感过去,剩下的便是清冽和纯粹。
展岳笑了笑,他静静地看着她,身体前倾,一字字道:“我想知道,你最想嫁的人是谁。”
他声调平缓,嘉善却不自觉皱起了眉,好像有种他在压抑什么的错觉。
夕阳西下,酡红的暖光穿透了疏淡的云层,透过柳叶的缝隙,打下了浅浅的暗影在嘉善的面容上。
她半张脸在日照的映衬下,明丽娇艳,显得风姿楚楚。
嘉善看着他,忽地笑了:“你问倒我了。”
稍作停顿,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被映在地上的影子,她轻声说:“这个答案,我自己都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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