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吃痛地嘶了声,收回手看见白皙的指尖冒出血珠。
谢辞卿冷眼看着她:“你想杀我?”
江雾被他眼神唬到,语无伦次道:“我只是想砸晕你,没想杀你……”
谢辞卿沉着目光看她两眼,深知她固执冥顽,不会轻易和自己走。
他必须采用最直接的办法。
他忽然朝江雾抬手。
江雾以为这个凶残的谢辞卿要对自己动手,连忙用双手挡住自己的头,做出本能的防卫姿态:“不要打我!”
谢辞卿顿了顿,眉头拧得更深。
他盯着她嫩白的双手看了须臾,那一掌到底还是落了下去。
江雾感觉后颈一痛,紧跟着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谢辞卿将她抗在肩上,迅速离开香铺,管也不管还在里头的蕊香。
江雾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简朴的房间,虽朴素但好在收拾得干净齐全,所有物什摆放得整整齐齐。
鼻息间除了墨香,还有谢辞卿的味道。
江雾记起昏迷前的事,猛然坐起身来,被子从身上滑落,她看见自己的衣裳整齐,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谢辞卿的声音:“你醒了。”
江雾的心立刻提起来,警惕地看着谢辞卿推门进来。
他没关门,江雾看见外面是个不大不小的花厅,装潢同样的朴素简单,唯一出众的便是墙壁上的几幅画卷。
每一幅的色彩丰富,画面鲜活而美丽。其中一幅便是江雾与谢辞卿大婚的时候。
还有她和他死的画面,只要是已经经历过的事,那些画上都有。
除此之外,家徒四壁。
江雾微惊:“这里……是安定府?!”
是现实世界中禁足废太子的地方。
谢辞卿走到江雾的床边坐下,她立刻卷起被褥往后缩,保持跟他的距离。
“没人告诉过你与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相处时,你越往床的深处躲,才越是将自己送入虎口吗?”谢辞卿答非所问,凝视着江雾的脸淡声说。
江雾要找的谢辞卿,绝对不会这样对她说话的。
她听得头皮发麻,拔下发间的簪子十足防备地对准谢辞卿:“这里是安定府,你已经是废太子了?那谢存衍呢?”
上一幅画里是没有谢存衍的,所以谢辞卿一直和她居住在东宫,并没有他被废黜的事。
这幅画看来差距太大了,谢辞卿被废了,那么谢存衍应该也在。
谢辞卿却剑眉紧蹙,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她:“我虽与皇家同姓氏,可我并非皇族人。这儿的确叫安定府,但却是我谢家的祖宅。”
所以这儿才会这样破落,家徒四壁。
江雾愣住:“这怎么可能呢?”
“我就是为了将你从太子之位拉下来,才会误入歧途成了凶手!”
谢辞卿:“我没必要骗你。若我真是太子,就算是个废太子,我也该有残余势力救你、帮你。又何苦让你我多次临死,每次在彼此断气前穿入画里继续生存?”
“……”江雾恍然过来,蓦然想到了什么。
他说得不错,如果谢辞卿真的是皇家人,按照现实中的逻辑,陛下和皇后疼爱他至极,怎么可能在陛下还没被谢存衍逼得退位的时候,就让他死在谢存衍手中?
还有江易卓那样城府深沉、攻于算计、武功盖世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谢存衍算计,击杀在城墙下?
现实世界里的逻辑处处都是漏洞……
江雾回过味来,除非……那儿根本就不是现实世界!也是一幅画!
时至如今,她竟然也和‘江雾’一样无法分清楚现实和虚幻了。
江雾更紧张了,全然忘了谢辞卿的身份,她扑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期待地望着他:“我们到底走过多少幅画了?”
谢辞卿:“如果你问的是你自己,那么我不清楚。”
“若是她呢?”
谢辞卿闭了闭眼,重重叹息一声:“太多了,我早已忘了。只记得时间大约几年过去了。”
几年的错误世界和混乱时间,人的思维和记忆怎么可能不遗失不混乱?就连幻觉都会产生改变。
幻觉一旦改变,由它建立起来的虚幻世界也会跟着改变。
所以她以为谢辞卿是太子的那个虚幻世界里,应该是她错误的幻觉构建出来的。那么她误入歧途的原因就不是因为谢存衍。
那个竟然也不是真相!
幻觉往往比真相更美好,那个幻觉里的事就已经那样残忍,她家破人亡,谢辞卿废位被杀,双眼失明,她被万箭穿心,城墙之下尸体成山……
江雾忽然不敢去想,真相究竟有多惨绝人寰。
江雾问:“那谢存衍这个人存在吗?”
谢辞卿颔首:“他是当今帝王。”
“……”
江雾眼眶渐渐变红,她死死抓住谢辞卿,正好抓了被她咬出的牙印,他面不改色犹如感受不到痛。
江雾垂下头,低声说:“放我出去。”她太想知道真相了,想要去找盛姝。
那是‘江雾’逃离前留下的唯一线索。
谢辞卿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乖乖在这儿,你想查什么吩咐我便是。”
江雾抬起头来,失控地冲他吼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她,到底为什么将我困在这里!”
“为了护你周全。”
“可你关不了我一辈子!”
谢辞卿定定看了她半晌,“那就一起死。”
“……”
他一字一句地补充:“不在临死前穿入下一幅画继续活着,我们一起死掉,就可以终止这一切了。”
谢辞卿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如同在炽烈骄阳下飞舞的暴雪,既冷漠,又热执。
他俯身靠近江雾:“反正这样的话,也会是你不会再离开我的一种方式……”
江雾见他靠过来,正想要往后推,蓦然又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在这种场合下,女人若是越往后缩,才越是把自己送入男人的手里。
江雾不退反而靠前,将簪子抵上了谢辞卿的喉结着急道:“你别过来!”
谢辞卿捏住了她握簪子的手,缓缓抚摸她细腻的肌肤:“阿雾,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为你死了那么多次,也看你死在我眼前那么多次。”
“我为何固执的为了留住你,而跟你一起在画中逆流?这也罢了,即便在逆流也无法留住你。我怎么不直接带着你一起死,这样就不必徒劳无功,还能永远跟你在一起?”
江雾被他这话吓坏了。
她嫁的人,只会叫她‘娘子’而非‘阿雾’。
她全然不了解这个谢辞卿,可从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了解来看,他是真的有可能带着自己一起死。
江雾见谢辞卿的眼睛逐渐变红,呼吸变重,他还在靠近她,朝她伸手想解开她衣带。
他刚刚碰到江雾,江雾就像炸毛的猫一样突然尖叫起来,不管不顾地把簪子往他喉咙狠狠划过去。
“你这个疯子给我滚开!”划开他肌肤的同时,江雾用尽毕生力气,狠心地踹在他身上。
谢辞卿被踹到了床底下去,脖颈处流出了鲜血,可到底江雾的力气有限,谢辞卿也提前有所防备,并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江雾抓住机会翻身滚下床,急速奔向屋外想跑。
谢辞卿更快一步追上去,从后面一把搂抱住她的腰,把人抱住抓回屋里来的同时一脚把门给踹关上。
他把江雾抱着抵在门板上,毫无章法地就想吻她:“江雾,不要走。”
“我也是谢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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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幻觉一定美化现实不是绝对的哈,否则人就不会做噩梦了。
前文写过江雾本身会画画,且跟谢辞卿结婚后又跟他深造学过绘画,她可以和他一样,用画画记录下来自己的幻觉想象,然后再穿入画里去。
所以这章隐藏的推理逻辑是:江雾用自己的幻觉画过画,构建过一个画中世界,并且穿入了她自己的画里。
即:谢辞卿是太子的那幅画,是江雾自己画的。而谢辞卿并不知道,因此她提起时他云里雾里。
这个逻辑会和后文关联,所以提一下。
要自己看推理的可关闭作话。
谢辞卿脖子上的血往下流淌,滴落在江雾的身上。
江雾鼻息间嗅到浓烈的血腥味,仿佛又看见了那些人死在自己手下的样子。她惶恐又惧怕,这些情绪中夹杂着深深的愧疚。
那些血吓坏了江雾,一时忘了去躲他。被他吻了个正着。
谢辞卿的唇在她脸颊和颈侧游移,把她抱得很紧。
江雾瞪大双眼,泪光莹莹中还死死抓住那支刺伤谢辞卿的簪子。
谢辞卿吻着吻着,手开始不安分了,他一抚上江雾的衣物中,她立刻被吓了一跳,用力推他。
“让我出去……”
谢辞卿抱住江雾推倒在床间,疯了般亲吻她,双手急不可耐的去解她衣裳。
他抓起她手里的簪子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忽然记起,从前就是因为他丢了谢存衍给她的金雀簪,才让别人有机会拿到,在画中杀了人。
所以他对不住她。
江雾在床间还想要逃,很快又被谢辞卿捉了回来。
他浑然不顾自己的血还在流,急切地想要江雾,只有这种方式才能确认她还在身边。
谢辞卿褪下衣裳,拉着江雾的手搭在自己腰间,“抱着我。”
江雾整个人被他压住无法动弹和挣扎,手一触碰到他的肌肤,她便剧烈的发抖。
谢辞卿全当她是害怕,他像很久之前成婚时哄她:“别怕。”
江雾的手触到了他腰间一个罪印。
他果然不是‘谢辞卿’。
即便一样的脸和身体,江雾都觉得陌生。他的气质和味道,与她要找的人都不同。都说气味是识别事物的重要介质,而江雾此时的鼻息间只有血腥味。
谢辞卿撞进来,血顺势滴在江雾的胸口,她双手撑在他胸膛推拒着道:“你、你先包扎行吗?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她承受不起再一个人死在自己眼前了。
不过这也是她逃出这里最好的机会。
谢辞卿动作顿住,在她上方俯视她:“你担心我吗。”
江雾闭上眼不看他,说着违心的话:“担心。至少你和他一样,我不想在看见他死在我眼前。”
谢辞卿沉默了片刻,随手拉过她的腰带草草裹住脖颈止血。
仍然不肯放开她。
江雾看着他的行径,只觉得他此时像极了一只犬。
以她的腰带做了绳索的犬。
可惜这是只狼犬,不如从前那个温顺的他。
谢辞卿行动间那腰带的一端垂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江雾的脸颊边。
江雾抬眼看着他,心里渐渐有了别的算计。只需要等到他失控的那一瞬,她就有机会将他困死在这床间,然后逃离安定府。
江雾并没有等太久,感到谢辞卿的失控,喘息变得粗重而急切,她保持着为数不多的理智,抓住腰带往下狠狠一扯。
谢辞卿从她身上摔下去,脖颈处的力道骤然收紧,伤口剧烈的疼痛起来,呼吸也被掠夺得不畅。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夺回腰带,而是要抓住江雾,不让她走。
江雾极快的从他身侧滑出,跳下床去草草穿上衣裳,她拉着腰带,仿佛牵着一只小狗般往外。
谢辞卿追了上去,“不准走!”
江雾见他靠近,连忙转着手腕把腰带一圈圈裹系在上面。腰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谢辞卿栽倒了江雾面前。
她最后一转,将腰带完全系完。
江雾的手紧紧贴着谢辞卿脖子,她顺势反手掐住他,那儿已经不再流血了,可她还是摸到了满手即将干涸黏腻的血液。
江雾对上谢辞卿赤红的眼:“难道也没有人告诉过你吗,若将自己当做犬拴起来,就不要把绳索放在讨厌你的人手中。否则这绳索最终只会勒死你自己。”
谢辞卿呼吸不畅,心肺都憋得发痛。
他盯着江雾没有说话。
他明白她今日走定了。
江雾把腰带松开一些,一点点把谢辞卿捆起来。
她无法完全捆死他,腰带长度有限,不过解开这东西他也需要花费些时间,何况解开后他还要花时间去穿衣。
等捆好了他,江雾走出了房屋,她把门从外面锁好,正要离开,又看见自己浑身的污秽和狼狈。
她停了下,在另一个房内搜罗出了谢辞卿的旧衣,又去打了盆热水简单清理过身子,换上谢辞卿的男装跑出了门。
刚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谢辞卿追赶的脚步声,江雾更跑得着急,一溜烟便离开。
安定府处于京郊,想进京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江雾走出去很远再回头看时,发现那所谓的安定府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布衣宅。
她曾以为谢辞卿是废太子,会被禁足在这种地方也正常,可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幻觉构建出了错误世界的原因。
江雾迫不及待想知道一切。
她从天亮走到天黑,才终于到了城门外。
江雾又累又渴,本想进城,可她又是锦衣卫如今通缉的对象,肯定进不去的。
江雾正焦头烂额时,忽然想到了陈慎。
那个在三娘死前就出了城的人。后来她又从三娘口中听说过陈慎住在京城外的水牛村里。
江雾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陈慎出城了没有,但她只能赌一把。
江雾赶去村子的时候,村民们都纷纷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从未见过长得这样白净好看的男子。
尤其江雾还穿着谢辞卿的衣裳,朴素文雅,看着便是读书人的模样。
有个胆大的村妇家中还有待嫁女儿,当是哪家的公子中了秀才回村来了,她为了女儿能嫁个好夫婿勇敢地上前跟江雾搭话:“这位公子,你家住何处,有几口人?”
江雾不知道陈慎的详细住址,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隐约能猜到老妇的目的。
她笑着对老妇说:“家住京城,已有妻室。我是陈慎的故交,此次寻他有急事,您可知他住何处?”
听说他有家室了,老妇略显得失望,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做妾室,她还是耐心地给江雾指了路。
江雾道谢后去了陈家。
小小的一个院子,里面种了江雾不认得的树,一个年岁过半百的老人坐在树下摘菜。
江雾推门进去。
老人听见声音抬头来,看见陌生的江雾:“你是?”
江雾边走进边说:“我是陈慎的故交,有急事想见他一面。”
老人犹豫道:“可他在京城里呢。”
江雾想了会儿,从身上摸出银子来放在桌上:“烦请你写一封信,让他回家来。”
陈家贫穷,老人见到银子也没多想,立即写信去给了陈慎。他在信中说自己突发重病,他幼妹尚且年幼,在家中无人照看。
牛水村距离京城不远,但人赶到也要好一会儿,此时已夜深,陈父做了些糙米膳食喊江雾一起用饭。
江雾走了一天的路,也不嫌弃陈家的糙米粗食,很快填饱了肚子。
夜深下来,牛水村里静悄悄的,几人一起等了没多久 ,听见外面传来马蹄声。
陈父最先开门出去,江雾和陈家小妹跟在他后头。
陈慎从马背上翻下来,走到陈父跟前左看右看:“爹,您不是病重吗?”
陈父尴尬笑了两声,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后,领着陈家小妹先回了屋,给江雾和陈慎挪了说话的地儿。
陈家的小厅里,陈慎给江雾倒了粗茶:“我并不记得认识公子。”
江雾说:“我知道你与三娘的事。”
陈慎微顿:“公子何意?”
江雾并没有给这个时间点的陈慎送过香料,达成互助的交易,她只能重新找办法请他帮助。
江雾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茶盏:“你对三娘情根深种,但差距过大导致你二人无法成事,最要紧的是三娘见异思迁。”
“你怎会知道?”
“我与三娘是好友,”江雾请他帮助,必得拿出诚意来,她解了自己的发冠,散了一头青丝。
陈慎见状,连连后退两步惊讶地看着她:“姑娘?”
江雾说:“城内的江氏香铺是我开的,想必你听说过我。”
陈慎从她散开青丝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出她了。
陈慎:“京城关于你的流言满天飞,都说你是连环案的凶手。香铺早已歇业,因此也影响到了它周遭的铺子。”
江雾心明,难怪她今日去时候那条街无比萧条。
陈慎:“不知你此次来找我,究竟是为何?”
他看江雾的眼神带着些许畏惧,那些惨烈的案子他在民间也有所耳闻。就算锦衣卫还没有实际证据能够证明江雾就是凶手,但这并不影响陈慎怕她。
江雾道:“我可以给你银子,助你拉近与三娘之间的差距,让你有情人成眷属。只需要你掩护我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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