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经年裹着大衣想要阻止,被文女土一个雪球糊了一脸。
他只好去找老纪,可是老纪不知道跑哪去了,他花了半个小时才找到。
接下来就是各自把自已家媳妇和小孩领走。
于恒由着纪经年伸胳膊拍腿,目光却流连在文女土夫妇身上。
纪经年觉得担得差不多了,要把他往室内领,见于恒盯着那边,在于恒面前打了个响指,“看什么呢?”
于恒拉拉他袖子,示意纪经年低点头,他要小声说。
纪经年朝着于恒的方向偏偏头,于恒踮脚凑到纪经年耳边,微凉的气息呼在他耳边,于恒冰凉的鼻尖蹭在纪经年的耳朵上,“我觉得你父亲和文阿姨说话的样子好熟悉,和你很像。”
确实,老纪碎碎念的样子和纪经年一样。
说完在纪经年温热的脸上蹭了一下自已冰凉的鼻尖,然后退开一步,在雪花飘飞的黑夜中对着纪经年露出了一抹明亮的笑容。
像是一个天使。
纪经年看着他,一只手不由自主抚摸上他冰凉的脸颊,于恒脸在纪经年温热的手掌里蹭了一下,凉凉的一下,却像是灼了纪经年的心一下。
于恒明亮的眼睛和纪经年对上。
纪经年觉得呼啸的北风,飘飞的冬雪,欢笑的人声,绚烂的灯火此刻都不存在了。
此刻他的眼前只有于恒。
是奇迹降落于掌心。
如梦似幻,美好醉人。
已经有佣人给于恒放好了洗澡水,他昨晚累了那么一通,起来又在院子里撒欢,泡泡澡可以解乏。
他手边还放着一碗姜汤,于恒看着那东西,想拒绝,又怕纪经年强制执行,只好小口小口嘬着。
于恒泡了二十多分钟,出来正好是晚饭的点。
他换上居家服和纪经年手拉着手去餐厅吃饭。现在于恒已经能坦然的和纪经年互动了,前提是不那么过分的。
文女土下辖的小队全员换装后出现在餐厅,席间文女土就小纪如何迎接他的三十一岁生日发表了重要讲话。
“纪经年,初五的生日打算怎么过啊?”文女土吃的差不多了,开始发问。
纪倏月提议,“难得我们今年人齐,搞个小派对吧,把大家相熟的朋友都叫过来热闹热闹。”
纪流月附和,“是啊!还有那些有生意往来的伙伴,一手抓抓事业嘛!”
纪老三不愧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纪瞬年补充,“正好叫大家都认识认识小于。”
于恒正在夹纪经年挑好刺的鱼肉,听到这话筷子一个不稳,鱼肉掉在了桌子上。
这里面还有他的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纪经年生日的事给定了。
纪经年又送进于恒碗里一块鱼肉,妄图反抗,“我有自主决定生日怎么过的权利吗?”
众人此刻异常团结,异口同声,“不能!”
女子 口巴!
不是,那刚刚他们问什么?
走个过场吗?
去年初五纪经年生日,也办了一个小型派对。纪经年已经穿戴整齐应酬一上午了,中午爬桌子上小憩一会,醒了突然就跑了。
大家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接下来纪经年就怪怪的。
不过还好儿子还是那个儿子,就是突然长出来了一颗恋爱脑。
于恒吃了鱼肉,偏头朝他笑。
瞧瞧,多聪明的小孩,还想吃不说还想吃,对着他这么微微一笑。
像是在鼓励他说:纪叔叔你真好,还能给我挑一块鱼肉吗?
以上都是纪经年自已脑补的,和于恒没关系……
生日的前一天是大年初四,家里开始布置,文女土也在家里呆够了,决定带着全家去常去的寺庙拜拜。
没叫纪经年,叫了于恒。
纪经年不满,“文女土我发现你现在很偏心啊,为什么叫于恒不叫我。还是你要拆散我们小情侣?”
文女土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不是不信这些吗?哪年也没见你去过!再说了,我偏心怎么了?小于又乖又可爱,你瞧瞧你们四个绑一块有小于乖吗?”
纪经年被怼的哑口无言,还把哥哥姐姐一块搭上了。
他悻悻摸摸鼻尖道,“我现在又相信了不行吗?”
“想去就快点跟上!”文女土扔下这句话,牵着于恒转身就走。
于恒没和纪经年坐一辆车,他和文女土坐在一辆七座的商务车里,纪经年和纪瞬年分别开车拉着人。
二人在车库挑车的时候故意作对,选一辆车,纪瞬年率先开口,“你每年不都不去吗?留学回来的唯物主义?今年怎么回事。”
他说着手已经摁住车把手上了,纪经年手里晃着钥匙耀武扬威,“我今年就想去了!”
文女土过来给两个儿子断案子,“谁也别开了,钥匙给我!自已去开自已车去!都多大了还在这闹!”
于恒憋着笑,跟着文女土上了商务车。
文女土拉着他的手,“小于一会要不要算算会不会和纪经年天长地久啊?”
于恒想说自已不信这个,但觉得逆着文女土说不大好,想了想认真道,“天长地久要看我们两个的努力。”
文女土也觉得他可爱,捏捏他的脸,“阿姨相信你们肯定能一起走一辈子!”
于恒没被拉住的手攥了攥兜里的戒指盒子,心想他们一定会天长地久的!
第103章 批卦
这间寺庙过年期间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是文女土钱捐的多,什么时候来寺庙的大门都会为她敞开的。
三辆车缓缓驶过来,庙门口住持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文女土和住持寒暄了几句之后,大家就三三两两的各自在庙里逛荡。
这里面除了于恒和那个五岁刚记事的小朋友外,没人对寺庙感到新鲜,大家都来过很多次了。
朱墙红瓦,庄严肃穆,都见过了,并不新鲜。
文女土很热情拉着于恒,给于恒介绍,并且把于恒引荐给住持,“净空大师,您来看看我家这小孩,面相如何?”
纪经年一直默默跟在三人身后,密切注意着三人的一举一动。
此刻听到文女土这么问,他有点紧张,心砰砰的跳。
真怕这位净空大师像二人在川渝之地旅游时候碰到的那位老师傅一样,说出点什么不好的来。
圆圆呼呼白白净净满面红光的净空大师笑呵呵的,对着于恒左右上下仔细看了,声音平稳道,“这位小先生是个十分有福气的人。”
好一句好听的,中肯的,且没用的评价。
纪经年觉得文女土每年往这个寺庙里砸的钱,全是冤枉钱。
不过……纪经年想到了一个人。
文女土听过净空大师的话也只是笑笑,她没指望净空能说出什么来,就是客气客气,她道,“不知道今天真一大师有没有时间,方便的话劳烦真一大师给我家小孩看看,批一卦。”
净空笑着道,“这不是巧了嘛,师父昨天刚刚出关,还是这位小先生和师父有缘分。”
净空不是参透世俗的好和尚,但是行政公关方面还是蛮不错的,纪经年如是想着。
随着文女土和于恒逛的时候,纪经年有些心不在焉的想起前世。
那时候于恒没死多久,正是他执念最深的时候。
天天抱着于恒的骨灰盒不肯下葬,文女土带他来见过真一大师。
大师感叹世间痴男怨女,给纪经年批了一卦,最后告诉纪经年,二人缘分未尽。
若是他有诚心,或许会在来世再续前缘。
纪经年当时只当是忽悠他的,不过还是请了一尊弥勒回家。
真一大师还说,他这么念念不忘,只会叫生者伤神,死者难安。
纪经年才同意在真一大师的主持下,选了一片风水极佳的墓园,安葬了于恒。
此刻纪经年正对着弥勒佛虔诚跪倒,三叩九拜,诉说心中那今生都不会说出来的秘密。
纪经年拜完了起身,看到净空大师,走过去。
“净空师父,我打算为弥勒重塑金身,我们留个联系放心,年后打钱。”纪经年拍拍正在点香的净空。
净空的眯缝眼笑的几乎看不见了,连声说好。
见真一大师是在午后,众人先在寺庙里吃了一顿斋饭。
寺庙斋饭味道一般,打饭的小和尚却慷慨,于恒一个没留神要多了。
眼宽肚子小,又不好在寺庙里浪费。
吃到后半程,他一根黄瓜丝一根黄瓜丝的夹。
纪经年早就留意到了,对他说,“吃不下就不吃了。”
于恒小声和他咬耳朵,“我也不想吃了,可是在寺庙里不好浪费的呀!”
纪经年笑着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把两个人的餐盘互换。
纪经年的盘子里就剩三个西兰花了,于恒笑眯眯的,“谢谢纪叔叔!”
要不是在寺庙里,他真想亲纪叔叔一口。
轻松解决掉三个西兰花,于恒揉揉肚子,觉得很开心。
午饭过后纪瞬年带着小分队返程,只剩下纪经年、于恒以及文女土三人,留下来见真一大师。
重新跟在文女土身后,踏进真一大师素朴的禅房时,纪经年有一种恍若……不对,就是隔世的感觉。
大师闭着双目,盘腿坐在炕上,双手合十。
听到人进来,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先是看了看文女土,然后目光流连在于恒和纪经年身上。
“今日觉得有贵人会来,没想到是文施主。”大师笑呵呵的,很是随和。
文女土也笑,“大师真会开玩笑,我哪是贵人,在您面前顶天算个俗人。”
真一目光复又落在纪经年于恒的方向,“这位先生我好像见过。”
文女土以为他说的是纪经年,随声附和,“这是我的小儿子,很多年没来了,劳您还记得。”
真一大师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文施主这次来是想问些什么?”
文女土朝着于恒招手,“这次来主要是想请大师给我们这孩子算算。”
大师目光如炬,上下看了于恒一遍。换上了一副慈祥的神情,问于恒,“八字知道吗?”
于恒摇摇头,他只知道自已的生日,那可能也不是他的生日,详细的生辰八字已经随着祖父母的离去和母亲的去世不得而知了。
大师笑着说没关系,让于恒过去,他要给于恒摸骨和看手相。
于恒感觉大师枯瘦的手在他脸上从上到下摸了个遍,又对着他的手细细观察了一番。
“粉面桃腮杏眼,是个生的好看的孩子。”大师看着于恒道。
纪经年蹙眉,他觉得这些词不应该安在一个男孩身上。
大师接着道,“这样的相貌生在古代,若是富贵人家必然贵上加贵,在贫苦人家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不过还好你生在现代。”
“我摸你骨相,看你手相,是个命苦的孩子,亲人离散,身若浮萍无所依,半生孤苦,三灾八难不间断,镇不住一些福气,合该……”早亡。
大师后两个字没说出来,一是属于泄露天机,二是……他看了一眼纪经年的方向。
纪经年心渐渐沉了下去。
是了,于恒只要稍稍幸运那么一点,就会有大的灾祸等着他。
生在小康之家,父亲离家母亲对他不闻不问,少年孤苦。学习成绩优异,就有徐望母亲来闹。好容易考上了大学,前世被同学排挤,被导员陷害失学。接下来于恒一步步下沉,受过很多苦才遇到了他,纪经年以为自已能庇护于恒余生,没想到没几年就又身患重病……
大师扫了一眼面色极其难看的纪经年。
“不过还好,你几世积德,加上有人为你做了太多善事加持……又落在了大富大贵之家,得人庇护,日后只要小心谨慎,广结善缘,就无碍了。”大师拍拍于恒的肩膀。
第104章 惶惶
文女土被大师这几句话吓得不轻,反倒是早就料到的纪经年很是淡定。除了面色有些发白以外……
大师说多行善事,小心谨慎就可以安度余生,文女土还是拉着于恒求了个昂贵的平安符,主要求个心里安慰。
文女土拉着于恒惶惶,于恒眼眶有些发酸。
除了纪经年外,他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了。
即使是他的母亲,对他也没有这么在乎。
于恒不在乎大师说他的命不好还是怎么样,令他动容的是文女土的紧张与在意。
有人关心在乎的感觉……真的很好。
于恒低头摸了一把自已的眼睛。
文女土带着于恒去找净空画符。
纪经年慢了几步,还留在大师房里。
大师目光灼灼,看着纪经年。
纪经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该怎么说。
“纪施主,你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是不散的执念换来的,所以一定要珍惜,是福是祸,他的命运如何……你的担子很重。”真一大师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
纪经年在跪在冰凉地砖上,对着大师拜了三拜,退出了房间。
重新找到于恒和文女土的时候,于恒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红色的小包。
他对着纪经年晃了晃那个红色的小包,“有了这个我一定会顺顺利利的,你和文阿姨就不要太担心了。”
纪经年对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后脑勺摸了一把。
开车带着文女土和于恒回家。
车里,文女土和于恒坐在了后座,文女土拉着于恒的手,殷殷叮嘱,“以后上学什么的都要小心,有什么困难要及时和纪经年说,不好意思和他说就跟阿姨说。”
于恒抿嘴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晚上于恒被纪遥叫走玩去了,纪经年一个人站在窗前,没忍住点了根烟。
怎么能不怕呢,怎么能不慌呢?
因为失去过一次,所以知道那种剜心割肉之痛。
不知不觉纪经年身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四五个烟蒂了。
于恒回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以为纪经年已经睡了,怕打扰到纪经年睡觉,进门的时候轻手轻脚的。
没想到纪经年竟然没睡,开了一盏壁灯,一个人站在窗前出神,且没有察觉于恒回来。
偌大的落地窗前,纪经年一个人的身影竟然显得有些落寞。
于恒想起来之前被纪经年吓唬的事,也想吓唬一下纪经年报复一下。
他蹑手蹑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来到了纪经年的身后。
猛地扑在纪经年的背上,在他耳边喊了一声,“纪叔叔!”
纪经年并没有受到惊吓,像是早有准备一样,背上肌肉绷紧,于恒扑过去他甚至都没踉跄一下。
他顺势回头亲了一口于恒的脸颊,微微蹲身,揽着于恒的膝弯,托着他的屁股把于恒背了起来。
于恒吓人不成,猛然失重,惊呼一声,吓得紧紧搂住了纪经年的脖子。
纪经年托着于恒的屁股,感觉他搂稳了,在于恒屁股上拍了一下,“刚刚是不是想吓唬我?小坏东西!”
于恒在纪经年脸上咬了一口,“你才是坏东西,都知道我来了,还不回头!”
纪经年轻笑一声,背着于恒在屋子里开始踱步。
他其实没听到于恒开门进来的声音,可是于恒一靠近他,他就知道,是于恒来了。
于恒埋在他颈肩猛嗅,又扫到了烟灰缸,他搂着纪经年,声音软软的,“纪叔叔,你是因为今天大师的话,所以在烦心吗?”
纪经年脚步顿了一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不害怕吗?”纪经年声音尽量平稳。
于恒想了一下,“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嘛!”
“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点都不怕死。”于恒声音就响在纪经年的耳边,“遇到你之后,我才怕死的,嗯……其实也不算怕死,就是怕我死了,你会难过。”
于恒如是说着,却叫纪经年心头一紧。
“纪经年,你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都有点舍不得死了。”于恒虚弱地对着纪经年笑。
“本来我是一点都不怕死的,我此生就是来受罪的,要不是看这世间还有那么多人挣扎求存,我也早就死了,根本遇不到你。”
“别哭了,我死了是解脱,你应该替我开心才对。”于恒说得轻松,纪经年却像是被猛锤砸中,久久不能呼吸。
干涸的土地已成沙砾,任它如何清冽的泉水,也无法再次滋润。
“你是解脱了,那我怎么办呢?”
“我怎么办呢?”纪经年大声质问他。
“于恒,你真是个混蛋!”他吼的撕心裂肺。
纪经年闭闭眼,感受背上的重量,后面人温软的身体和平稳的呼吸,心中稍安。
“没心没肺的小孩!”纪经年捏了一下他的屁股。
于恒无所谓的咯咯笑,又在纪经年脸上吧唧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要下来。
纪经年却没放他下来的意思,“背你去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