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节几个班合上的思政大课,于恒到阶梯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什么位置了。
只有前排还有几个座位,于恒站在前面无措了两秒钟,然后迅速往第一排的位置奔,他站在前面,有一种脱光了曝于人前的感觉。
第一排最边上的位置空着,里面还坐了两个男孩子。于恒过去坐下,那两个男孩立刻就躲瘟神一样朝着里面挪了好几个位置。
在于恒和他们之间留足了空间。
于恒垂着头,沉默的翻书。
其实一页都看不进去,纯属是乱翻,书都快被他翻碎了。
在一段桃色艳文里,大多数人只愿意相信自已想相信的,无论当事人怎么解释,大概都不会有用。
况且,于恒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包养就是事实。
他在遇到纪经年之后,确实在短短一个寒假改头换面。
那原本灰扑扑的薄棉袄已经换成了现在身上昂贵的羽绒服,那个碎屏卡顿的旧手机也换成了现在的最新款。
即使他们并没有进行过实质上的肉体交易。
于恒听到身后的嗡嗡声,像是在议论他,余光还感觉到了指指点点。
好不容易熬到了老师到,这一切才平息。
可是在大家心里掀起的波浪,却并没有因此而止息。
沉默的背后是更大的暗流在涌动。
于恒感觉身后有人在朝他扔纸团,他回头就只发现一堆“认真”在听课的人,根本找不出“凶手”。
他没想到大学生,甚至是国内较高学府的大学生也会如此幼稚。
果然,欺凌弱小,嘲笑异端是人们骨子里深藏的恶劣基因,即使是这些所谓的高素质国家人才预备役也不能免俗。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于恒抱着书本第一个离开教室,以为他都会去图书馆坐一会,可是今天他只想回寝室。
他共有四个室友,有一个和他同系,另外两个不是。
这个时间段恰好另外两个没课,于恒还没走到寝室门口就听到里面隐约有激烈的讨论声。
“你说那个于恒,平常我就看他娘们唧唧的,一脸穷酸样,还傲得不行!”听声音应该是那个叫庞博的室友。
于恒因为生活习惯问题,和他多有摩擦,可算是给他抓到话柄了!
另一个室友随之附和,“是啊,之前我叫他上网,他哪次都不去。借思政论文看看也磨叽的很!”
后半句才是重点吧!
于恒冷笑,他根本没那个空余时间去玩游戏,那个室友是知道的。
至于思政作业,之前他借过一次,对方直接一字不改署了自已的名字就交上去了,两个一起被思政老师痛批。
对一个人有了偏见,对方呼吸都是错的。
即使没有矛盾,也不介意去当个应声虫。
于恒懒得继续听下去,直接推门进去。
两人霎时噤声,
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于恒。
于恒没搭理他们,冷着脸进去,放下书本坐在了书桌前。
那两个室友面面相觑,有点心虚,不知道于恒听没听到,听到了多少。
“长舌妇才背后讲人,有本事当面说啊!”于恒冷冷开口。
于恒和另外三个室友一块站在导员办公室的门口,等待着导员挨个叫进去问话。
门卫大爷从里面出来,对着鼻青脸肿的四个男孩叹了一口气。
几个男孩都是血气方刚的,于恒说完那句话就吵了起来。
于恒把这几天当过街老鼠的怒气都发泄在两个碎嘴的室友身上,拳拳到肉,小豹子一样又狠又刁。
不过他再矫健也不是两个人的对手,挨了几拳,眼看要被制住,幸亏那个和他同班级叫薄云天的男生回来了。
薄云天其实和于恒的交际也不多,于恒都没想到他会帮自已。
2v2打的难舍难分,最后被隔壁寝室和匆匆赶上来的门卫大爷给制止了。
于恒排在最后面,他们三个挨个进门,又挨个离开。
薄云天看到庞博进去,捅捅于恒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一会都推到我身上来,有什么事情我顶着。”
于恒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愣愣的问,“为什么?”
薄云天啐了一下,“早就看那两个二百五不顺眼了,揍了就揍了,我自已扛着,你别怕!”
明明是因为他才打起来……
于恒没料到薄云天会这么说,薄云天在于恒这里存在感很低。两个人虽然同班,除了问个作业连话都很少说。
薄云天又捅了于恒一下,“听到没有?”
于恒嗯了一声。
导员问完庞博就让他走了,庞博出来恶狠狠瞪了两个人一眼,他满脸都是伤,没想到于恒这小子下手这么黑,薄云天好像也练过,他没讨到一点好,脸上挂彩最多。
薄云天进去,于恒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倚在墙上仰头望着惨白的墙壁,脑袋放空。
没一会薄云天就出来,叫他进去。
于恒膝盖有点疼,迈步进去的时候有点瘸。
导员看他这个样子,就起身给他搬了一把椅子。
他们的导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只比纪经年大了几岁,看起来却像是两辈人。可能是不堪学生与家庭之扰,英年早秃。
无框眼镜后面的小眼睛中不知道在转一些什么想法。
导员看似负责,实则冷漠,明哲保身。
明明于恒才是最贫困的那个人,可是在评选的时候他选择把贫困补助给了另一个更得人心的姑娘。
于恒对他的关心并不很感激。
“谢谢导员。”
导员并没有回到办公桌处坐下,而是就背靠着桌子站在于恒面前,看着形容有些狼狈的于恒。
于恒不想和他对视,就耷拉着脑袋。
“抬头老师看看你的伤。”导员似乎有点不满他低着头。
于恒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慢慢抬头,导员盯了他一会,竟然伸手摸了一下于恒脸上的伤。
于恒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妥,甚至可以说是暧昧了。
他条件反射站起身后退一大步,皱眉看着导员。
凳子发出哗啦一声巨响,像是一个锤子重重砸在两个人中间。
导员似乎是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意的笑笑,走回办公桌前坐下。
拖着下巴,不怀好意的看着于恒,“于恒同学啊!你的事情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今天又出了打架这件事,你说该怎么办好呢?”
“咱们学校你也知道,很看重学生的品质,打架这件事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对着于恒挑眉。
于恒漆黑的眸子盯着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忽然泛起阵阵恶心。
听说导员已婚多年,孩子十岁,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
“我可以上校内网把帖子给你删了,至于打架这件事,也没惊动警察,我也能帮你压下来。”他说着又站起身,慢慢靠近于恒。
导员似乎在等于恒答应,没想到于恒竟然一言不发,就那么冷冷盯着他,就像在看一只恶心的虫子。
他还是贼心不死,伸手又去摸于恒的脸,他就是喜欢于恒这么大的男孩子,第一次见到于恒的时候他就心动了,不过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这次简直是老天都帮他……“你说说,你都能跟别人,跟我几次怎么了,又不亏你?是觉得我没他帅吗?还是我没他有钱,但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不是,他就算有钱,遇到这种事,还不是不能罩着你?”
说着,就涎着脸要凑上去亲于恒。
于恒气血上涌,伸手猛地一推,把导员推坐在地,跑出了导员的办公室。
导员恨恨看着甩得巨响的门,“小崽子,我还治不了你!?”
纪经年看着自已单方面留言的聊天框,觉得这个异地恋是一分钟也谈不下去了!
自从那天没接于恒的电话之后,他就再也没回他的消息。怎么回事,就算是闹脾气,也该好了啊!
而且依照他对于恒的了解,他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闹脾气的。
自已还得在国外呆十天,用不上十天于恒估计就移情别恋给自已一套拉黑删除加失踪套餐,他的小心脏可受不了。
纪经年和自已大姐打了个招呼,给小外甥包了一个大红包,就收拾行李赶紧滚回国了。
纪经年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了,下飞机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于恒打电话,于恒依旧是没接。
他愣了一下,对来接他的司机说,“直接去仁致大学。”
司机犹豫了一下,“您不回家看看夫人吗?”
纪经年冷冷瞄了司机一眼,“明天就派你去给母亲开车。”
司机闭嘴了。
纪经年跟随着记忆走到于恒的寝室门口去敲门。
来开门的人是薄云天,他还以为是于恒回来了,脸上带着关切过来开门,没想到是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
薄云天愣了一下,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
纪经年冷漠又疏离地开口,“你好同学,我找于恒。”
薄云天一下子就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个男人眼熟了,他脸色冷了几分,说话也硬邦邦的,“不知道,我也在等他回来。”
纪经年偏了一下身子,望向寝室里面。
上午几个人打架把寝室弄得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完全恢复过来。薄云天的脸上又挂了彩。
纪经年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面色沉了几分,声音中带着点质问了意味,“你们打架了?”
薄云天不忿纪经年这个语气,他等了于恒一下午,正烦着呢!这个缩在于恒身后不作为的男人竟然来了。
正好他想再打一架!
纪经年掏出手机又拨了一遍于恒的电话,没想到手机竟然在于恒的床上响了。
纪经年暗骂一声,冷冷问薄云天,“你最后见于恒是在哪?”
“关你屁事,你现在知道来找于恒了啊!”薄云天语气很不好。
纪经年想给这个不会人话的崽子一拳,不过听这个话头不是很对,皱着眉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薄云天气的都快冒火了。
他从手机里调出照片,就差怼到纪经年的脸上了,“就是这个,在学校里疯传,害的于恒被人指指点点!你还敢来学校找他!”
纪经年看着照片,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一脸的山雨欲来。
他深吸一口气,“你们学校有什么人少的地方吗?”
薄云天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的这么快,升腾的怒火突然被盖住了。
他知道对方也是来找于恒了,他已经找了一下午了,担心于恒会想不开,想着如果今天晚上于恒再不回寝室他就报警。
薄云天想了几个地方,告诉给纪经年,纪经年连个谢字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薄云天骂了一声,披了一件衣服也窜了出去。
纪经年把司机扔下车,开着车就去找于恒,他把薄云天说的几个地方差不多都溜了一遍,也没有看到于恒的身影。
他泄气的把车停在栅栏边,茫然不知道该继续朝着哪个方向寻找。
他心控制不住砰砰乱跳,他靠在车边盯着无边的黑暗,想让晚上的凉风把自已吹冷静一点。从兜里摸出来一盒烟,去车里找了一个劣质的打火机。
点烟的时候手一直在抖,怎么都对不准。
好容易点燃了,深深吸一口,让自已冷静一些。
仔细回想于恒的习惯,按照于恒的思路去想,他会去哪里。
一根烟抽了一半,纪经年忽然就不动了,看着那片栅栏发愣。
纪经年忽然动了,随手在垃圾桶里摁灭烟,朝着栅栏边走,越走速度越快,最后干脆用跑的了。
他在挨个观察那些栅栏,想了想又不对。
随手在路边抓了一个经过的同学,问对方农学院在哪里。
得到了确切的方位之后纪经年立刻取车前往。到了农学院,只要是有栅栏的位置,纪经年都会下车码着栅栏一点点走过去,终于在一处找到了一个豁口,正好能钻进去一个人的那种。
他记得于恒说过,他上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发现了一处被栅栏包裹的菜地,说是农学院精心培育的,怕他们这些手欠的学生摘,就用密密的栅栏圈起来了。
于恒当时病的苍白的脸上露出来狡黠的笑,“但是我发现了一个豁口,就总偷偷钻进去,那里很安静,平常少有人来,我可以在那看书,要是被发现了,就钻出去,他们也抓不到我!”
纪经年懊恼自已怎么才想起来,然后比量了一下自已的身形,觉得钻过去没问题。
优雅矜贵了半辈子的纪经年从前绝不会想到,自已也有鬼鬼祟祟钻栅栏这一天,而且还差点因为胸肌太大被卡住。
他钻过去之后不管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急于去寻找于恒。
好在这是冬天,栅栏里并没什么蔬菜,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纪经年钻进去之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抱膝坐在一块石头上的于恒。
看到于恒那一刻,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地了。
于恒也看见他了,就那么看着,天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只是纪经年觉得他一定很委屈。
纪经年嘴动了动,心里乱成一团,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如此几次,才开口,“好巧啊!”
他那语气真像是偶遇朋友打招呼一样,如果不是这诡异的地点,诡异的时间,于恒也一定回一句,好巧。
纪经年迈着很轻的步子朝于恒走去,像是对待一只随时可能受到惊吓逃窜的无影无踪的流浪小猫。
纪经年顺利走到了于恒身边,挨着于恒坐了下来。
他腿太长,又不好像于恒那样委屈巴巴的抱着,支在那里别别扭扭的。
他像个细心的家长一样,低声询问,“跟同学打架了?”
于恒没动,也没说话。
“不想说?”
“那我们回去好不好?纪叔叔冷了。”纪经年妄图通过装可怜来唤起于恒的注意。
不过又失败了,于恒依旧无动于衷。
甚至把头低了下去,埋在了膝盖里,像是一只鸵鸟。
纪经年现在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知道是自已的原因让于恒在学校里承受议论,愧疚万分。
明明已经暗暗发过誓,不叫于恒再受一点苦,可是还是叫于恒承担这些压力,而且还是因他而起,嚣张了三十年的纪经年头一次觉得自已很没用。
他就那么默默陪着于恒,坐在他身边,也不说话,尽量放低自已的存在,怕于恒一个不爽再赶他走。
好半天于恒才开口,他依旧是埋头在膝,声音闷闷的,“你怎么找到我的?”
纪经年笑了一下,用宽阔的胸膛把他包裹住,给他挡住今夜的寒风,“我们心有灵犀。”
于恒也跟着笑了一声,又苦涩起来,“你和你每个包养的情人都心有灵犀吗?”
纪经年默了一会,纵然巧舌如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恒这个问题。
“我只有你。”
纪经年觉得自已走错方向了,包养什么的,在现在变成了于恒心里的一个大疙瘩。
绊住了两个人感情前进的脚步。
于恒坐在副驾驶上小口小口喝着姜汤,纪经年开车把他送到宿舍楼附近,找了一处极其隐秘的地方停车,想着借着月色的遮掩,别人应该是看不清于恒的。
不想于恒却赖在副驾驶上,“我不想走路,你开过去吧!”
纪经年罕见的犹豫了。
于恒无所谓笑笑,“没事,反正流言也不能传的更难听了。”
纪经年蹙眉,于恒这个态度不对。怎么这么熟悉,就像他上辈子自我放逐时一样。
纪经年没发动车子,而是熄了火,拉开车门,擅作主张,“我去把你手机和明天上课要用的书本拿走,今天不住寝室了。”
于恒没接话,不置可否。
纪经年下车关上车门走出几步,突然又不放心,回头拉开车门,“我就去七八分钟,你别乱跑。”
于恒乖巧点头,承诺的态度很好,践诺的时候像小狗。
纪经年还是不放心,最后干脆一狠心把车锁上了。脚步飞快几乎是用跑的,冲到了于恒的寝室门口。
还是只有薄云天在寝室,他苦寻了于恒一阵无果,只好回去守株待兔。
看到又是纪经年,期待落空,很想骂人。
“你又来干什么!?”他守在门口,不想叫纪经年进去。
纪经年着急不欲多说,“我来给于恒拿明天上课的东西和手机。”
薄云天有点惊喜,“你找到于恒了?在哪找到的?”
纪经年没回答,只是一个闪身进去,轻车熟路走到于恒的书桌前,开始挑选书本。
薄云天翻他白眼,目中无人的中年男人!
“你知道他明天上什么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