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与宫宴就算针锋相对,他也没有想过他会害他。
当时,他是机器一族里第一个倒下的,醒来时人类已经占领了总部,正在挨个格式化智能。
那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类的绝望情绪,原来是那样的沉重,沉重到他喘不过气。
但这次,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同伴们落到那样的境地,即使要与可在核心程序上的指令做对抗,他也要保护同伴——和顾悦。
夜垂眸,眼神沉静,抬起右手,准备示意机器人击退流民。
这时,顾悦突然挣脱他的手,往前走了一大步,大声道:“你们到这里来是因为饿得活不下去了,是因为没有粮食,但如果总部已经研究出了能够养活所有人类的粮食,你们要怎么办?”
闻言,流民们安静了一瞬间。
面面相觑。
研究员们种出了能够养活人类的粮食?
不是说,星球的土地连一棵草都种不出来了?怎么还能种粮食?
为首的男人最先反应过来:“别信她!她骗我们的!要是有粮食,营养液怎么会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高?市面上甚至都不再有粮食流通!”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对啊!要是有粮食怎么不早早地拿出来!偏偏要在他们攻进总部的时候说,他们就是怕死!
男人说:“她在拖延时间!大家别信他,我们冲啊!”
男人一手托着宫宴就要往前冲,宫宴半睁着青肿的眼睛奋力大喊:“是真的啊!她没有骗你们!都是真的!我们找到了能种植出农作物的泥土,也杂交出了高产量的农作物,等它批量种植的时候,肯定能满足大家的需求!”
宫宴边喊边冲着顾悦挤眉弄眼,想让她拿点说服力的东西。
顾悦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手一挥地上便多出了一堆新鲜水果和蔬菜:“宫部长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这是实验室里种植出来的新鲜水果和蔬菜,还有更多的粮食都在培养皿里,用不了多久这些就会在全世界推广开来。”
水灵灵的新鲜水果和蔬菜堆积在地上,流民眼睛都看直了!压根没注意到顾悦说了什么!
他们眼里只有水果蔬菜,阔别五年的新鲜食物——
流民急红了眼睛,突然之间全部冲了上来。
夜防着的就是一瞬间,他抬起手掌下压:“开枪。”
没等流民们狂奔到新鲜食物面前,他们就被身后的机器人拿着武器不停地扫射,一个个倒在地上。
武器里装的是麻醉枪,不致死。但乌泱泱一群人躺在地上,给后面的流民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他们不再往前冲。
拖着宫宴的男人咽了口唾沫,幸好刚才他没有莽撞,被新鲜食物急红了眼,不然这会儿流民已经群龙无首。
流民们瞪着眼睛望着食物,急得大喘气。
顾悦说:“这些只是样品,如果你们想拿……尽可以拿去——”
流民们呼吸急促,推搡着往前走挪了好几步。
“但是——今天拿了食物的人,之后我们能种植更多粮食的时候,他就不能参与分配。等将来我们分配粮种,甚至是土地的时候,这些他也没有份!”
流民们茫然望着她,分配粮种和土地……会有那么一天吗?
男人激动得面部充血,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你说真的!将来会给我们分配土地!能让我们自己种粮食?”
顾悦笃定点头。
男人深深呼出一口气:“……我们要怎么信你?”
顾悦说:“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带着你的人继续攻击我们,但后果我就不负责了。机器人的武器比你们先进太多,即使你们人数众多,也不可能赢。你只有相信我,才能活下去。”
男人沉默良久,抬手挥了挥。
身后的流民不想撤退,但首领都放弃了,他们也只能推搡着退出总部。
没有了乌泱泱的人群,顾悦松了口气,又把实验室里刚才种植出来的大块头紫薯拿出来说:“这是实验室刚刚种植出来的新品种,产量高,制作成营养液的利用率也很高,短时间内可以批量生产,你们只要再坚持几天,粮食危机就可以解决。”
夜补充道:“所有城区粮仓里的存粮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向所有居民开放,免费赠予……只要坚持一周,这样艰难的时刻就会过去。”
男人表情怔愣,宫宴乘机从他的大掌下逃脱,捂着脖子咳嗽不停,边咳嗽边说道:“我们没有放弃任何人,大家都在努力找生机,不管是流民还是城区内的居民,我们都会救。”
夜说:“今天来的流民每人可以领取三支营养液,明天城区的粮仓就会每天开始赠粮,你们想要领取的话都可以进程。之后关于种植土地的分配,我会出台详细的流程,不会让你们失望。”
男人沉默良久,终于说道:“……我相信你们。”
宫宴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组织人手给所有的流民散发营养液。
流民们逐渐散去。
但他们来的时候路途遥远,死伤无数。回去的道路同样艰难,夜就把所有人都留在了城区,好在城区够大,随便塞一塞,还能住得下。
正好流民也想看看机器人到底说话算不算数,就都同意了。
发完营养液之后,工作人员前来汇报,总部没有任何可以吃的粮食了。
顾悦把自己的存粮拿出了一部分,勉强够总部的几百科研人员吃三天。
如果三天生产不出来足够的粮食,他们都要饿肚子。
宫宴急匆匆带着研究员回到实验室,继续他们的研究。
顾悦也跟着去了。
她要去看看泥土。
泥土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分散在不同的器皿里。
但顾悦还是一下子找到了它的神志在哪里。
见到顾悦过来,角落里的泥土支起小土人似的身体,眼巴巴望着她。
顾悦听到它说:“回去……回去……”
泥土想要回到顾悦的空间里。
顾悦好声好气跟它商量:你走了这些泥土怎么办?我们需要很多很多能种植植物的土地,只有你在这里,这些泥土才会扩大。
泥土语气急切地解释:“不……不用……放在地面……接触,会……会自己长,……天气,会变好。”
顾悦愣住了。
“你是说,把泥土放在地面上,它会自己逐渐扩大,然后天气也会变好,是这样吗?”
小土人不住地点头,小小的头部都贴到了地面。
这可真的是意外惊喜。
顾悦笑吟吟地捧起小土人:“你可真是个小福星呀。”
顾悦把小土人收进空间里,转而去和夜与宫宴说这个事情。
宫宴激动得跳了起来,立马把实验器皿里的泥土收拾好,连同正在栽培的植物一起小心翼翼搬到了总部的种植田。
接触到地气的泥土,不用顾悦施展生长术,就像是长了腿似的不断蔓延,连同地面上的沙土一起裹挟着,变成了湿润的泥土。
不到半小时分钟,泥土铺满了两亩试验田,之后扩张的速度放缓。
但他们发现,它扩张的速度变缓慢是因为水泥建筑阻挡了步伐,它试图从地下扩张,然后从墙外蔓延出去。
没多久,试验田的外面就出现了黑黝黝的泥土。
泥土不断地蔓延。
顾悦手心里的小土人维持不住身形,终于变成了一团黄色的亮光,亮光闪了闪,钻进了顾悦空间里。
顾悦听见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把生机留在了土里,它会改变这个世界,你想要的未来它都会实现。”
顾悦轻轻说:“谢谢你。”
那声音顿时欢快起来:“不要客气啦,谁让……它,喜欢你呢。”
说着,那声音打了个哈欠,陷入睡眠。
顾悦不由得沉思,那个他……是谁?
研究员们的欢呼把顾悦拉回了现实,他们欢天喜地开始种植,把所有能找到的种子都种植了进去。
顾悦干脆把空间里所有的种子都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种着玩。
眼看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系统也开始提示顾悦任务一、任务三已经完成,只剩下照顾大黄的任务完成之后,顾悦就可以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研究所里忙忙碌碌种植农作物,搭建能够防灾害天气的试验田,进一步扩大种植面积。
慢慢地,种出来的大块头紫薯能够制作出更多的营养液。
随着粮仓的开放,人类也都能吃饱,新加入的营养液也很受他们的欢迎。
大家都看到了黑黝黝的泥土爬过山涧、爬过河床、爬过丘陵,一点点把大地染上黑色,黑色过后,一点点闪着绿光的东西从泥土里颤颤巍巍探出了脑袋。
种子长出了嫩芽。
参天大树迈出了一脚。
灾害天气的频率从一天十几次下降到三小时一次。随着绿植越长越高,泥土蔓延整个世界的范围越大,逐步又缩减到了一天一次。
绿植们不断的死亡,发芽,生长。重复死亡、发芽生长的过程,直到有一天,它们再也不害怕极端天气。
直到有一天,它们长成了参天大树。
世界终于回归正常,春夏秋冬四季有序。
当然,顾悦没等到这一天。
在人类都能吃饱的时候,大黄就不行了。
大黄走的时候,连最爱的烧鸡都吃不下了,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睁着大眼睛无助地望着顾悦。
顾悦摸着它的脑袋:“别怕,会没事的。你要去和你的主人团聚了,到时候你们还是一家人。”
大黄没听懂,依旧奋力抬头去蹭她的手,只是头没抬起来,就缓慢闭上眼睛。
顾悦叹了口气。
埋葬大黄之后,顾悦转头去看夜。这些日子,夜陪在她身边,与她默契十足,像是老夫老妻一般的生活。
见她回头,夜浅浅地笑了笑:“你要离开了吗?”
顾悦没说话。
夜说:“我总觉得,我应该这样送走过你很多次。你好像是专门出现在我的世界,帮助我,帮助这些人,做完你该做的事情之后,就要离开。”
顾悦知道他不记得每个世界的事情,这些应该只是他的第六感。
但她觉得难过。
要是他记得就好了,记得那些发生过的事情,记得那些情谊……
顾悦勉强笑了笑:“……你想太多了,我们回吧。”
第二天,顾悦回到了现实世界。
遥远的星空里。
沉睡中的神祇缓缓睁开眼眸,轻抬手。
一抹土黄色的光晕出现在他手心。
如果顾悦在这里,就会看到这是在她空间里沉睡的土精灵。
神祇垂眸:“……他们居然把你藏在了那里,好在你机灵逃了出来。”
土精灵小心翼翼觑着神祇的表情:“您不生气吧……她,那个人类……您的分身……”
神祇轻轻笑了笑,祂又一次接收到了分身传来的感情,爱恋、留恋、不舍、酸涩与甜蜜共存。
祂感受得越多,就越是好奇……人类,如何能让他的分身,被锁在小世界里的分身产生这么多的情绪。
难道真的如隔壁星系的那个男人所说……他选中的人,是人类里面最优秀的强者?
神祇坐直了身体,抬眸望向漆黑无边际的宇宙:“也许……我该亲自去看看。”
整理情绪,收拾卫生,睡觉休息。
醒来之后她把任务奖励神明的眷顾用在了升级空间上面,将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划分为两部分,种植区与现代社会相同,放置物品的区域时间静止,这样就不用怕收集的物资太多,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会放坏。
升级完善空间,顾悦整整休息了两天,这才恢复精神,继续购买物资,准备下次的小世界任务。
系统提示她:“这次是个挺棘手的世界……怪物世界,你多准备点防身用品吧。”
系统给顾悦出了个难题。
她所在的世界什么物资都好买,就是防身用品不好买,几乎全都是违禁品。
顾悦想了会儿,打电话给顾澜。
没问到防身用品的消息,倒是得知爷爷摔了一跤,摔断腿住院了。
顾悦放下电话,决定去看看那个重男轻女的顽固老头,就当是替顾澜照顾老头。
顾澜之前请假过来照顾了她几天,现在没法回去看爷爷,只能电话里关心几句。
爷爷住在兰城市一院,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天民办教师,后来转正退休,现在还领着退休金和医保。
所以姑姑才舍得送他上医院。
顾悦提了点水果走到病房门口,里头爷爷中气十足正在骂姑姑不孝顺,午饭居然给他吃没有肉的粥。
顾悦:“……”
看来是没啥大毛病。
顾悦把水果放到护士站,让护士帮忙送进去,准备转身回家。
这时她看见姑父还有表弟一起出了电梯,不想和他们碰面,顾悦闪身进了楼梯间,等着他们离开之后她再坐电梯下楼。
楼梯间里有两个护士坐在楼梯上吃午饭,边吃边唠嗑。
“楼上那老先生,听说活不过今晚了。”
“谁说的呀?”
“院长啊……院长亲自过来看,嘱咐他的家属们准备后事。”
小护士唏嘘一声:“他的那些儿女们可都盼着他死继承遗产呢,今晚他们肯定开心坏了。”
“真可怜呐。”
“要我说还是我们可怜,大中午就吃泡面,人家几百个亿的身价,没生病之前过得纸醉金迷,哪里轮得到我们可怜。”
小护士点点头:“那倒是。”
转而两人继续说起豪门老头子女间为争夺遗产的各种纷争,比电视剧还精彩。
顾悦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两个护士吃完饭,才跟着一起离开楼梯间。
临走时,顾悦问小护士:“你们说的那个老头住楼上吗?”
小护士以为她也好奇豪门恩怨,小声道:“就在楼上VIP病区701,门口都是保镖和家属,天天跟菜市场似的吵闹。你远远看看就行,可别靠近,那些保镖可凶了。”
顾悦笑着点点头,坐电梯上去看了眼,果然乌泱泱一大片人。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有人兴奋地讨论自己能分到多少钱,拿了钱去干什么,仿佛一群知道自己即将中彩票的穷鬼。
顾悦没忍住拿手机搜了下这个病危的老先生。虽然不知道他的姓名,但结合病危、身价几百个亿、争家产这几个关键词,还是很容易在本地新闻上面搜索出来。
老先生名叫闻应,是兰城最大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旗下除了房地产还涉及医院、连锁超市、医药产业,经营项目数不胜数,反正巨有钱。
堪称兰城最有钱的老头。
老头原本在京城看病,治不好了才回到兰城,想着好歹是自己的地盘,能颐养天年。
结果被不孝子气地又进了医院。
这一进去,估计就出不来了。
小报非常详细地写了闻应和四个孩子之间的爱恨情仇。
顾悦总结了一句话,就是老头控制欲太强,喜欢管着孩子。孩子们明明身在首富家庭,却没能过上花花公子的生活。导致他们对父亲产生了怨恨,迫切想要分家产,自己当家做主,好过上随心所欲花钱的幸福日子。
顾悦合上手机,感叹了一句:“果然有钱人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说完之后,她问系统:“我的寿命既然能增加,应该也能减掉吧?”
系统:“……能。”
顾悦:“能不能减掉几天,加到别人身上?”
系统满头问号:“能,但是你想做什么?”
顾悦摸了摸下巴:“助人为乐?”
凌晨四点,顾悦偷偷摸到了VIP病房701。
本来也用不到这么晚,实在是闻应的子女们太盼着他死了,都挤在病房里不肯离去,直到后半夜困得不行,再加上老头气若游丝,他们才肯回家睡觉等消息。
外面的保镖被他们折腾了一整天,这会儿也都靠着墙壁打瞌睡。
顾悦轻轻关上病房门,先给床上瘦骨嶙峋的老头用了治疗术。
生怕没效果,她把两次治疗术全用了。
接着她靠着墙懒洋洋等结果。
十分钟后,床上的老头睁开了眼。
老头眼神清明,看起来还有点睿智,一眼就看到不属于这个病房的顾悦。
他轻声道:“你是谁?”
顾悦凑近他,笑眯眯问:“居然没叫保镖,好定力。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是不是暖洋洋的,有了点力气,甚至感觉有点饿?”
闻应瞳孔微缩,下意识舔了舔唇。
床头灯灯光昏暗。即使这样,闻应也能看到眼前的人言笑晏晏的样子,胸有成竹且丝毫没有畏惧。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深更半夜出现在他的房间,他的身体还莫名其妙好了起来,甚至还能思考。
闻应张了张嘴:“你……是精灵?还是带走我的黑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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