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人一个劲地在院子里转圈,不知道从身体哪个部分不停地发出这个字。
顾悦尝试与它交流:“你出来,听话,我就每天给你吃。”
顾悦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小泥人仿佛才听懂,放松心神。
那个瞬间,顾悦抓住机会将它挪到了外界。
泥人坍塌了身体,又变成了一堆泥土,样子比顾悦最初见到地扩大了两倍不止。
顾悦试着用手摸,没有进入空间,也没有变成砂砾,只有耳边模糊孩童的声音:“吃——”
顾悦忙不迭答应:“吃!每天都给你吃十次!”
孩童的声音减低,慢慢消失了。
顾悦尝试把泥土装进不锈钢里,也成功了!
她松了口气,总算不用背负人类生死存亡的压力了!
宫宴时时刻刻都监视着这里,看到这一幕,激动地落下泪来——
希望啊!这可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几乎趔趄着冲到顾悦的房间,抱宝贝似的抱着那半桶泥土,时不时用手摸一摸,用鼻子嗅一嗅,眼泪都砸进泥土里了。
比宫宴慢一步的研究员也都冲到了门口,个个激动得眼眶通红,想去摸一摸宫宴怀里的泥土。
宫宴抹了把眼泪,郑重朝着顾悦鞠躬:“谢谢,不管你做了什么,都谢谢你让我们得到它。谢谢……谢谢……”
宫宴激动得语无伦次,说完起身就往实验室狂奔:“吩咐下去,准备种子,准备高级复合肥和催熟剂。”
末世前,高级复合肥和催熟剂能在一天之内催熟植物,让植物完成从发芽到开花结果的生长过程,但会损伤种子,且产量低。
只是目前,为了试验泥土到底能不能种植出植物,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
夜不知何时,来到顾悦身边。
顾悦微微抬头问他:“他们能种出来植物吗?”
夜摇头:“不知道。如果能的话,他们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如果不能——”
之前发生的事情,还要再发生一次吗?
夜想到这,忽然觉得身体战栗不安。他搂住顾悦的肩膀,试图驱散这种不安。
以前,他没有顾悦。他失去了同类,人类也同他一样埋葬。
这次,他有顾悦。
他会失去她吗?如果那件事情重来一次?
夜的脸色越发苍白。
顾悦目露担忧:“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夜摇摇头:“没事。”
他想,他会保护顾悦。即使舍弃全人类,他也会保护顾悦。现在,有必要对那件事情做出防范了。
夜推着顾悦的肩膀,将她推进房间,两人一起和大黄玩了很久的球。
第二天,种植实验室有结果了。
顾悦被邀请过去观看。
顾悦正好要给泥土喂食生长术,就过去看了。
实验器皿里,湿漉漉的泥土被铺在底层,上面生长着一棵孤零零的水稻,颗粒饱满的稻穗压弯了植株。
整个实验室都能闻到稻米成熟后特有的清香,这是末世前以香味出名的水稻。
宫宴颤抖着手,拿剪刀将稻穗剪下,一颗颗剥开外面的稻穗硬壳,露出泛黄的米粒。
他拾起一颗米粒,放进嘴巴里仔细咀嚼:“没错,是这个味道。”
有多久,他没吃到过新鲜的大米了?
这一刻,他又等了多少年?
宫宴又哭了。
夜只想叹气,人类多愁善感地让人心烦。
夜提醒他:“既然证明了这是能种植出植物的泥土,你们就要想办法让它扩大,然后研究产量更高的农作物。不然,还是没法在短时间内为人类提供足量的粮食。”
宫宴抹了把眼泪,神色复杂地看着夜。他曾把人类落到如此地步的原因都归咎到夜头上,甚至是哥哥的死,也怪罪着他。
他曾恨不得夜去死。
但这一刻,他是感激他的。
如果没有夜发现这堆泥土,如果没有夜带回来的这个人类,用神奇的手段消除了泥土的特性,他们至今也像无头苍蝇似的找不到生机。
最后也只能走上原计划的老路,孤注一掷,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宫宴动摇了——沉舟计划,是不是应该取消了?
宫宴想着,头一次心平气和冲夜道谢:“谢谢你的意见,我会这样做的。”
T也是头一次见宫宴没有气得跳脚,没有露出那副吃人似的表情,诧异上下打量着他。
宫宴瞪了眼T,该死的机器人,还是那么讨厌。
他们说话的时候,顾悦站在实验器皿旁边,手贴在玻璃罩上,给泥土喂了十次生长术。
泥土变得更加肥沃厚实了。
这时,宫宴突然打了声喷嚏。
手里没剥完的稻穗,顺着喷嚏的气流落到实验器皿里。
泥土还未消化完生长术,吸收了这几棵从天而降的种子,自发开始给它们输送营养。
眨眼间,种子开始生长、发芽、开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结出了几道沉甸甸的稻穗。
比宫宴剪下来的稻穗更加饱满。
众人:“!!!”
宫宴没错过植物开始生长时,顾悦悄悄收回去的手。
他激动地快步走到顾悦身边:“是你对泥土做了什么对不对?是你消除了它的特性,你肯定了解它。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能跟泥土,或者是跟植物沟通?还是能控制它们生长?”
宫宴顿了顿:“对——一定是生长!你是不是想办法保存了一点末世前的泥土,保持活力持续种植,没有让泥土像这个世界其他地方一样失去活力,所以你才有新鲜的红薯藤?你的能力是操控植物生长是不是?”
顾悦被猜了个正着。
但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
顾悦说:“是的,我能控制植物快速生长。不仅如此,我还可以让——”
顾悦手指实验器皿里的泥土,“让它渐渐长大,但是它能长到多大,上限多少我并不清楚。想要让所有人类都吃饱,你们还是要研究产量更高、成熟时间更短的农作物。”
宫宴听完,激动地拍着胸脯,脸庞涨红口中喃喃自语:“……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说完,身体直挺挺地朝地上倒去。
第49章 049
宫宴受刺激昏迷,一醒来又扑进实验室里,埋头继续研究那块泥土,同时进行粮食杂交方面的研究。
末世前,关于农作物增产的研究就一直有人在做,有研究员研发出了杂交农作物,据说产量可以增长两倍,只是成熟时间长。
宫宴又把这个课题拿了出来重新研究。
一时间,总部里的研究员全都忙碌起来。一部分忙着更新卫星的天气系统,让它重新发挥作用。一部分忙着种地。
倒是没有人再去找智能的麻烦。
夜他们倒是乐得清闲,自己从网络上监管着整个世界,操控着世界的发展。
但夜也发现,除了天气造成的伤亡之外,人类消失的数量地在持续增加。世界各地暴乱、动荡,层出不穷。机器卫队时时刻刻都在出警镇压。
但也阻止不了人类的疯狂。
顾悦透过电子屏幕看见这些数据,皱了皱眉,片刻后她起身:“我去宫宴的实验室看看。”
人类已经等不了太久,外界频繁的骚乱说明他们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如果再拿不出粮食来,这些人不饿死也得自己把自己逼疯。
顾悦和夜一起来到实验室,透明的玻璃房子里人来人往,研究员忙忙碌碌,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
他们为了提高产量的杂交作物,也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顾悦拿起一旁的能量储存器看了看,今天早晨她输入的十次生长术已经用完。
知道她有能促进植物生长的能力之后,研究员和智能们用了两天时间做出来一个能量储存器,能将她生长术储存在里面,方面他们进行研究。
这对顾悦来说,极为方便。
她也不想每天大部分时间泡在研究室里帮助他们种地,有这个能量储存器正好解放了她。
她倒是很想把这个东西带走,哪怕带不走能学习到这种技术,到时候自己造一个也行。
但顾悦看了制造流程和工艺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她的原生世界找不到能做储存器的材料,也没有那种合成技术。
科技再发展二百年,应该有可能做到吧。
顾悦走到培养皿旁边,一位研究员目光灼灼盯着培养皿里逐渐成熟的植物,咧开嘴角笑得无比激动。
顾悦看着不认识的新植物,问了句:“杂交的成果?”
研究员敷衍点了下头,眼睛一直盯着里面的植物没转开。
培养皿里满是生长术的能量,新型农作物很快成熟。
研究员扒拉植物下方的泥土,刨出一个紫色的茎块,看起来就像是膨胀好几倍的紫薯,整块培养皿里,就收获了三个巨型紫薯。
研究员小心翼翼切了块紫薯,拿去研究营养数据。
三分钟后,他居然激动大喊出声:“成功了!我种出来了!我的成功了!”
所有研究员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询问道:
“产量怎么样?”
“富含营养素多少?”
“转换成营养液,能提供多少能量?”
“成熟时间呢,缩短了没?”
拿着紫薯的研究员激动的大喘气,语气激烈:“产量是母种的两倍,富含人体所需营养的70%,几乎能够100%转换成营养液,成熟时间在只使用复合肥料的情况下缩短至十天一熟。”
“100%转换成营养液?真的假的?”
研究员放大刚刚得到的数据:“你们看!”
数据表明,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巨型紫薯,居然真的能够百分百转换成营养液。要是这样的话,再加上它的茎叶提供一部分营养,单单只种植这种东西就能养活人类了!
研究员们放声欢呼!
顾悦听了半晌,才听明白他们不知道何时转变了研究方向。
从前他们追求高产量的农作物,想要靠粮食让人们吃饱。但这样的新型农作物培育起来太难,他们试了上百种杂交农作物之后,终于放弃这个研究方向。
改为增加农作物转化成营养液的百分比,并且抛弃优化农作物的口感、香味、产量,只注重营养价值。
营养价值高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让人吃饱肚子。
最终,他们找到了这样的农作物。
顾悦看着研究员们欢呼不已,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冲着夜微笑。
这时,实验室里突然警铃大作。
不,不只是实验室。
整个总部都响起了乌拉乌拉的警报声,红灯到处都在闪烁,随着警报一起蔓延开来的还有恐慌。
研究员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能让整个总部拉响警报肯定不是小事,于是他们撒腿就往外跑。
总部有安全撤离出口,那里有辆飞机,能让出事情的时候,所有研究员安全撤离。
顾悦帮着最后离开的研究员装好紫薯块,连同实验结果一起装进自己的空间中:“我帮你拿,你先走。”
研究员感激地道谢,转身拼命追赶自己的同伴。
夜握紧顾悦的手:“别怕,有我在。”
顾悦扭头笑了下:“我没事,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安全出口的通道前面,一伙蓬头垢面的人类堵住了去路,隐蔽位置停留着的飞机已经被炸毁,硝烟弥漫。
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的是针对人类的,有的是针对机器人的。
宫宴鼻青脸肿躺在地上,艰难道:“你们……你们不能这样!”
人类嗤笑了声:“不能?我们为什么不能?当初是你给了我们总部的进入权限,是你告诉我这里有撤离的飞机,是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断了整个世界的网络……现在你又来告诉我不能这么做?我是你养的狗,非得听你的话?”
男人把宫宴踩在脚下:“老子告诉你,今天我们就要和机器一族拼个你死我活!凭什么,人类都要灭绝了,你们还在安全堡垒里好吃好喝!个个养得膘肥体壮!现在后悔和老子合作了?告诉你,反悔没门!”
他说着,面目逐渐狰狞起来:“你知道外面短短三天饿死了多少流民吗?你知道营养液限购,他们像疯狗一样抢同类的东西,又打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
男人恶魔低语:“你知道……人类的尸体拿到黑市上能卖多少钱吗?又能制作多少劣质营养液?”
他使劲猛踩宫宴的手:“这些你都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做着拯救人类的春秋大梦,殊不知外面早就成了地狱。”
宫宴被他踩得嗷嗷叫。
直奔安全出口准备撤离的研究员们正好撞上了这一幕,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男人手一挥,无数人从安全通道外面涌了进来,将研究员们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
研究员们都手无缚鸡之力,连武器都没有,那一丁点的反抗也等于没有,很快就沦为阶下囚。
而原本隶属于人类阵营的警卫队,早已站在男人身后,充当他的后盾。
宫宴还在艰难劝说:“我……咳咳,我都说了取消计划,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我们已经在努力研制新型农作物……我们找到了泥土……”
男人一把提着宫宴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你说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活着……活不下去就一起死好了。至于你……不过是个背叛种族的废物而已,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从你说出计划取消的时候,你已经背叛了人类,我不会再当你是同类。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男人的枪抵在宫宴额头,冰冷的枪口沾了宫宴额角的血迹。
宫宴闭了闭眼睛,颓然垂下脑袋……一切都完了。
他没想到,流民根本不受控制。
他们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即使后来他想收手,不想跟机器一族对立,只想安安稳稳找到能制造很多营养液的农作物,也为时已晚。
宫宴异常绝望。
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那时机器守卫整齐划一的步伐——可是,机器守卫不是都被这个男人通过系统漏洞关闭了吗?
就连整个总部的电源、网络都被切断了。
剩下的机器人应该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等男人带来的人,将他们解决就行。
为什么……他还能听到它们的脚步声?
宫宴抬头,就看到夜牵着顾悦的手走在前面。
他们身后是总部所有的智能机器人,以及手持枪械的机器守卫。
守卫眼中红光闪烁,证明它们开启了战斗模式,随时都可以掏出武器以一敌十。
宫宴突然泪如雨下。
太好了,悲剧还没来得及发生。
夜看着他的眼泪,忽然想起梦境中宫宴也哭了,在他们消除了所有智能的神智之后,他用枪抵着自己的额头哭着说:“R,对不起。”
然后短暂麻痹了他的神经。
意识沉睡前,他听到了枪响。
那是梦境中,他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
男人看着丝毫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机器一族,再次暴怒摇晃宫宴:“是你!是你给了错误的信息是不是!是你修改了漏洞是不是!你这个叛徒,我杀了你!”
宫宴露出一丝苦笑,目光深深落在夜身上。
夜表情沉静,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是我做的,我修改了所有警卫的程序,给总部建了备用电力系统和网络。”
男人的目光在夜和宫宴之间摇摆不定,似乎在衡量谁才是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
夜好整以暇:“是我发现了你们的计划,修改了程序等待你们上钩。我没想到……你们连一周时间都等不了。”
流民的暴乱,比梦境中提前了一周。
幸好他早有准备。
夜握紧了顾悦的手,转头朝顾悦笑了笑,安抚她的情绪之后说道:“放了宫部长和其他研究员,我就不计较你们今日做下的事情,将来新型农作物种植成功,也不会缺你们一份。”
男人枪抵着宫宴的额头,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当我是傻子?你们研究了这么多年,给大伙吃的仍旧是猪都不吃的合成营养液……现在跟我说有粮食,我会信?”
男人呸了一声,凶狠道:“交出总部所有的粮食,不然……我杀光他们!还有你们!别以为我们会怕机器人,今天……十城的流民有大半都在这儿,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们,我们不怕!”
“对,我们不怕!”
男人身后的流民们振臂高呼。
第50章 050
涌入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穿着只有最基础功能的简易防护服,拿着自制的武器,表情凶悍。
像是集体赴死。
梦里,夜没见到这种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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