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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同舟渡(羡鱼珂)


他留了个心眼,偷偷查看马匹上的驿牌,发现沈执忠竟是一路从幽都府赶回来的。
他去了一趟幽都府,他的学生谢却山就叛逃了。
这其中隐情,呼之欲出。
章月回当即清明,沈执忠不会为章家陈情——惊春之变,是演给岐人看的一场大戏。所有卷进其中的人,都必须在他们该有的位置上,受到牵连,受到惩罚,哪怕无辜。昱朝上下这些真实的极悲或极怒,才是岐人相信谢却山的原因。
这个瞬间,章月回世界中的秩序彻底崩塌。
所有的士族之人,无论如何离经叛道,他们所看的世界都该是因果分明的,所有事情总能溯起源,找到原因,寻其对错,自省自警,不再重蹈覆辙。
可在这件事里,没有人有错,却有人伤亡,他不知道该去恨谁。
为了大局,他懂,可为了无辜惨死的家人,他不想懂。
他只是蜉蝣!他能否看透,甚至一点都不重要。
章月回只能无力地看着满门抄斩,家破人亡。自此之后,他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逃到南方小城,整日醉生梦死。
有时宿在酒桌上,有时甚至宿在街头,活脱脱像个流浪汉。
他以为自己的余生便会一直如此,同烂泥一般,跟着世道一起烂下去,直到遇到了她。
忘了是哪一天,宿醉后醒来,有双亮晶晶的眼睛在床边看他。
“官人,昨晚是我把你搬回客栈里,你要付我十文钱。”
她拿到十文钱,眼睛更亮了。
“下回您要喝酒的时候也叫我吧,我帮您善后,便宜不贵,保证服务到家。”
再下一次他去喝酒,果然叫上了她。喝得半醉就兴尽了,心里总想着那双在门口等他的眼睛。
他给她打包了糕点,看她雀跃,他竟然也有些高兴。
再后来,他就不酗酒了,老老实实地跟她在街头卖起了烤红薯,做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
他没有家,她也没有家,他们就在那个小城里相依为命了两年。
他在城郊河边建了两个相邻的茅草屋,院子连着院子,衣服总晒在一起,飘在日光里。
他们一起在春天的花海里踏青,在夏天的大树下乘凉,在秋天的落叶中丰收,在冬日的篝火旁取暖。
老天爷垂怜他,他的人生在遇到她之后,像是坠入一个美梦。
但对于她,他并非全部坦诚。
他知道自己终将有一天要离开,知道自己做的是刀头舔血、大逆不道的事。
——章家尚有一家商行在鹿城,这是抄家时朝廷没查到的产业,他偷偷接管,花几年时间将所有生意都隐入地下。
他要织一张黑暗中的网。不为什么,也不想复仇,就是想让大家一起毁灭。
毁灭的时候他再现身,叫世上的人都看看,这个世道是如何把人逼疯的。
他拎得清,这些事排在南衣之前,他也不能将她拽到这种地狱里来。
所以他从来没有将山盟海誓说出口,他怕给不起。他们只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朋友,他从无逾礼之处。而她懵懵懂懂,不知何为情爱,顶多有些模模糊糊的概念,想要跟他过一生。
他有七窍玲珑心,如何能不知她的憧憬?只是他心中那把火日日夜夜地烧着,是多少醉生梦死、田园牧歌也浇不熄的。
哪怕有很多个瞬间,对着她那张灿烂的笑脸,她在他心里占了上风。就这样跟她归隐田园,哪怕饥一顿饱一顿,日子也是幸福的。
她一无所有,却硬生生在他心里耕出了一亩净土。
但人总是会想方设法求索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对于那些就在眼前的,并非不知道珍惜,而是抉择之后,觉得远方也许更好。
那些未知的,总是充满诱惑和可能性。
鹿城的产业做得差不多了,他需要去别的地方扩大产业,他骗她说他要参军,给她留了一只价值不菲的镯子。
他选了一块很特别的玉料,通透的翡翠里却有一道裂。
虽然这道裂降低了这只玉镯的价值,但在万千所差无几的玉镯中,它成了最特别的那只。
他知道乱世中守着这么一只玉镯是一桩难事。他认为到了某个时候,她就会将玉镯卖了换钱,维持自己的温饱。他让手底下的商铺都留意着,只要见到这只玉镯,哪怕碎了,都要给这个女孩很多很多的银子,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们之间,就再无羁绊了。
他以为薄情的自己根本不会将这段岁月记太久。可时间渐渐过去,他得知根本没有人去卖掉那只玉镯,他困惑了。
难道那个女孩真的在荒芜的岁月里守着那只玉镯等着他吗?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傻的人?
他坚信她会将玉镯卖掉……然后,这种遥遥的等待竟成了他的心魔。他造的孽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提醒着他,也许她还在等他。
他开始后悔,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开始日夜叫嚣、发疯,他终于想要去找她,没想到她忽然离开了鹿城。
像是一滴水落进了大海,此后便丢了她的音讯。
他派出了许多眼睛去找,无果。
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情报商人,他都找不到的人,该去哪里找?
而此刻的南衣,在山中无人问津的猎屋里等死。

第64章 翠玉碎
绳索只是普通的麻绳,绑了死结,箍住双手,却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已经生生地捱过一夜,南衣挣扎到力竭,最后颓然而无力地靠在窗边,被迫接受了命运。
口干舌燥,动弹不得。
脑子钝钝的,恍惚之间她想起了章月回。他们分开太久了,一个记忆中的人终究会随着时间而变得平面,能给她带来的精神支柱渐渐也变得疲软。潜移默化之间,谢却山改变了她看世界的眼光,她也开始怀疑起来,男人对女人的爱真的是廉价的吗?
这个世上,还有章月回这个人吗?如果他在意她,想见她,为何会音讯全无,为何会任由她漂泊在乱世里,放任她在某个角落死去?
又或者,他也不过是她想活着的一个借口罢了。她无人可依,才想着到他身边去,可如今她必死无疑,对他的执念反而消减下来。
她想到腕上的那只玉镯,若是早些将它卖了,便能换取傍身的钱财,就不会去偷谢却山的荷包,也就没有后面的这些事了。
命运就是弄人。
想到那玉镯刚才被谢却山狠狠地撞到栏杆上,应该已经碎了吧。她试着动了动手腕,腕上一圈已经被绳子磨出了血痕,随便辗转都是钻心的痛,只有被手镯包裹着的那一片皮肤,稍微幸免于难。
——她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南衣先前的注意力都在如何逃脱之上,手腕上的伤痛归痛,但在生死面前也都能忍,她现在安静下来,才感受到有些伤口,是玉镯碎裂的断口尖利处在皮肤上划出来的。
对啊,这不是就是一件利器吗?
她在束缚中费力地折过手指,从缠着的绳索中掏出那截玉镯的碎片,在墙上来回划了几下,让断口更加锋利,随后又用断裂口一点点磨着绳索。
起初成果是缓慢的,结实的麻绳几乎是纹丝不动,她高举着的手都要麻了,但她只能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直到麻绳被磨出一个豁口,接着就变得容易了起来,她的一只手很快就解脱了,三下五除二就将绳索完全褪了下来。
她重获自由,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外,跪在地上,捧起一口雪含到嘴里。清冽的雪水滑入喉中,所到之处,像是久旱逢甘霖,焕发了新生。
南衣甚至有点恍惚,她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然后咧开干涸的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活下来了。
她活下来了!
可笑着笑着,眼中的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要去哪里呢?
沥都府中,谢却山归来一事被藏得密不透风,在大家眼中,他如今仍是失踪,下落不明。
零零散散的岐兵在虎跪山中借着搜寻谢却山的名义,实则为了提前踩点。
通过隐秘的侦查,确定了禹城军确实在山中破道观处扎营。谢却山的情报没有错。
完颜骏紧锣密鼓地部署歼灭禹城军的计划,主力乃是他的亲兵。这件事他打算独揽功劳,于是将鹘沙完完全全地踢出了局,半个字的消息都没透露给他。
徐叩月在完颜骏身边进进出出,连听带猜,多少也知晓了一些事情的全貌。
关于禹城军,原本只是捕风捉影的一些说辞,有说军队藏在虎跪山,也有说早在半路就被岐兵灭了,在没见到军队之前,都只是怀疑而已。
甘棠夫人先前就定居在禹城,若禹城军真的藏在虎跪山,和谁有关系,一目了然。如今是因为谢却山还在,完颜骏才不敢再明面上动她的二姐。
但若禹城军被找到,必会牵扯出甘棠夫人。
徐叩月当然是挂心自己的舅母,但又在后宅的方寸之地无能为力,踟躇许久,她借着送药之名进了谢却山的厢房。
她敢找谢却山,是因为那天春宴上他救了她。她赌他心里还有一点良知。就算谈判失败,他也没必要在完颜骏那里出卖她。
此时谢却山正好醒着,身子还虚弱得很,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徐叩月也不想拐弯抹角,谢却山是何等聪明人,情况也紧急她就开门见山了。
“谢公子,您在其位谋其职,这无可厚非,但您把禹城军的消息告诉完颜大人,您的亲二姐定然会有危险,您真要把她推入火坑吗?”
谢却山这才松了口气——徐叩月,总算来找他了。
但话却不能说得太明白:“我也无能为力。有些话,帝姬该去同能作为的人说。”
“谁是能作为的人?”徐叩月急了,“我被关在后院,不能出去,谁也见不到,我总不能去求完颜骏吧?”
“帝姬想办法让完颜大人带你出门,你自然就会见到那个人。”
徐叩月愣了,完颜骏每日无非就是去军营与船舶司……
军营里都是岐兵,剩下就是船舶司?宋牧川?
宋牧川的面子也没大到可以左右完颜骏的决定,她去跟宋牧川说什么?
——不对,谢却山不可能给这么浅显的建议,他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为什么要找他?”
他看着她,神色是淡漠的:“有时候一个消息……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徐叩月忽然有些明白了。她本来只是想保甘棠夫人,拜托谢却山出面求情,但这件事的根源其实在于禹城军是否安全。她只要将完颜骏要剿灭禹城军的消息想办法传出去,也许就能让禹城军提前转移,让完颜骏扑个空。
而她最有可能见到的宋牧川就是递消息的最佳人选。
谢却山竟对她提了这样一个建议……徐叩月觉得心惊。难怪他不肯点明,说得这般隐晦。若是被岐人知道,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徐叩月不敢多想,福身道谢:“公子,多谢。”
“公主,我还有一事要拜托你。”
“公子请讲。”
也不知房中到底讲了什么,须臾之后,房中传来徐叩月的惊呼。
“大夫!病人又昏迷了!”
徐叩月跑出房间,正好大夫们鱼贯而入。她深呼吸一口气,忍住了说谎的紧张。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今日她一进来谢却山就昏迷了,她没有跟谢却山说过话。当然,此事得有人证才行,她才把大夫们都喊进来。
幔帐内,谢却山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他硬生生撑着一丝清醒,就是在等徐叩月来找他。幸好,徐叩月来得不算太晚。
交代完这件事,他总算能好好歇一歇了。
在意识即将模糊之前,他又想起了画舫那一夜。
他本该从四方桥上画舫的,本可以置身事外,不惹一身腥。但这一切失误的源头,只是他看到宋牧川将南衣也带上了画舫。这可是他的人,宋牧川凭什么让她参与行动去冒险?他怕出事,于是跟了上去。
他撞上假长嫣已经识破了秉烛司的计中计,要出去报信,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他只能出手把那假长嫣杀了。
这时他又意外从蛛丝马迹中确认,今晚宋牧川要送南衣走。他怒火中烧,竟忘了善后,没留意自己的剑穗握在长嫣手中。
他在那条小舟上等着,看南衣会不会来,结果她果然要逃。
可一切又从他下不了手杀她开始失控……
说到底,是他自掘坟墓。很久没有这样做事不顾头尾,乱了阵脚。最近过得太舒服,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为了一点点弥补局中的漏洞,他只能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可他到底只是血肉之躯,身上的伤,实在太疼了……他的意识渐渐飘远。
大夫们一摸谢却山的脉搏,又是一通手忙脚乱的抢救。
徐叩月也不着急了,就候在外面,大冷天的,站在院中巴巴地等着里面的情形。
中午完颜骏从军营回来,看到这一幕,眼色就沉了下来。
“谢却山的事你操心什么?这里自会有人照料。”
但徐叩月不走,温声回道:“毕竟谢公子是大人的贵客,我得上点心才是,不然什么都帮不上大人。”
“你同谢却山有交情?”
徐叩月嚅嗫道:“从前在旧都见过几次,但也不是相熟的人。”
完颜骏哂笑一声,掐起徐叩月的脸,这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睛一对上他,就露出了一种心虚的神色。
她这点小心思,他难道会不知道?说是不相熟,那便是有交情了。她定是想等谢却山醒了,好进去与他勾兑,怎么救出甘棠夫人。
这几天是剿灭禹城军的重要当口,他绝不允许出什么岔子。
“既然你这么闲,下午就随我去船舶司,你这帝姬出去走两圈,也好叫那群匠人们更卖力。”
徐叩月脸上还挂着不知所措的神情,心跳却跳到了嗓子眼。以她对完颜骏的了解,她越想去船舶司,就得表现得很想留在家里。完颜骏心思多得很,对她少不了提防,为了不让她跟谢却山见面,他就会把她一直带在身边看着。
第一次在完颜骏面前使小伎俩,她的腿都有些发软。
这算是成了吧?
不,这才只是第一步……徐叩月更忐忑的是,告诉宋牧川……他真的能力挽狂澜吗?

第65章 寻生天
表面上,沥都府中的所有人都各司其职,相安无事。死了一个汉奸知府,也不影响这座城的正常运转,反正不管谁坐上这个位置,都是一个傀儡而已。
宋牧川在船舶司上任半月,终于在完颜骏的高压之下将龙骨船的图纸画了出来,接下来就是声势浩大的建造了。一艘主船,十艘副船,需要在三个月内完工。
完颜骏对这个孱弱无力的文人并没有太多的戒备,甚至没将他的能量放在眼里,在攻破汴京的那日,多的是这样的文人的陨灭,天街踏尽公卿骨。
鹘沙和完颜骏性格大不相同,但有一点很相似,他们都极度自大。
这种自大来源于攻打都城时的势如破竹,他们的铁骑轻易地将一朝王都踩在脚底,碾成泥土,将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们沦为俘虏,任谁在这个心态上,都会骄傲起来。
这种松懈给了宋牧川迅速成长的缝隙。他如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摸清了沥都府的状况。送谢铸出城这件事,他便做得很漂亮。
但上元之后的几天,他开始惴惴不安——谢铸一路沿江而下,偶尔能收到关于他的消息,可南衣的音讯却断了。
谢却山的失踪也是意料之外。
还有长嫣之死……他本计划画舫出了沥都府再除去长嫣,否则会打草惊蛇。但长嫣在秉烛司动手之前就死了,是谁杀的,他不知道。
他甚至有点心有余悸。利用假长嫣做局,他是兵行险着,甚至都没有留后手。显然长嫣的事在那天晚上出过什么意外,但至今他对此都是一团迷雾。
他必须要承认,把握时机固然重要。可每一次行动,都是真刀真枪,不是每个人的行动都能完全在他的控制之内,以后他的每一个计谋都必须无坚不摧才行。
上元节之后,宋牧川就在小心地观察着局势。
岐人那里,鹘沙被暂时夺了兵权,完颜骏兼管着军营里的事,暂时都瞧不出什么异样。
可没有异样才是最奇怪的。完颜骏这个时候控制了兵权,肯定是想做什么。
局势一时间扑朔迷离。
——直到刚才,完颜骏带着令福帝姬来到船舶司。
所有的图纸、账册、匠人们的分工,每个部件铸造所需材料、铸造工期……完颜骏未必懂,但要事无巨细地全部知悉,因此每日都有一半时间会泡在船舶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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