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们没能如愿得到那枚戒指,可靳辰爱云肴,便不愿意让他空欢喜。
靳辰执起云肴的手指,感慨道:“云肴,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恨不得现在就娶了你,可我知道你还没完全接受我,但我愿意赌,赌有一天你会愿意在我哥面前真的承认你爱上了我。”
他单手捧起云肴的脸,希望指尖的温度传到他的心房,希望他感受自己热烈的情义,希望他能真正地,爱上自己。
靳辰恳求道:“请你尝试爱上我,好吗?”
不下雨了。
云肴走出来的时候,宾客已经散了,多数人都不见了踪影,那些恋恋不舍还在攀谈的人已经不剩下几个,庭院里的喷泉水池有力地吐着水柱,一阵风吹来,云肴感到有些冷。
他两手护住身体,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上了一天的晚班,回来没有休息,洗完澡就到了靳家,现在已经疲惫到眼皮上下打着架,可靳辰这会还在忙,他说让自己等一会再送他,云肴拿出手机,想告诉靳辰,他先回去了。
发完短信,云肴走到门口,靳家很大,他光是顺利找到大门都费了神。
正在这时,一位陌生男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穿着和靳家女佣很像的服装。
“云先生?”陌生男士问道。
云肴点了点头:“嗯,我是。”
陌生男士表明来意道:“您好,耽误您一会时间,家主要见您。”
云肴倦怠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浓密纤长的睫毛抬了起来,语气轻颤地问:“……谁?”
男士面露微笑,耐心重复道:“家主。”
说完,他侧开身子,摊手指引一个方向:“云先生,这边请。”
完全没有给云肴拒绝的机会。
不见吗?就这样离开?躲得了今日,那明天呢?后天呢?思忖之后,云肴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门口不远处停着许多车辆,云肴一个也不认识,那些奢华高级的标志对他来说和着墨时所用的各种宣纸一样普通,在这方面他是一根无趣的木头,老师也曾这样说过。
男佣将他带到了一辆商务型的黑色车辆前,云肴看到敞开的窗口处搭着夹着香烟的手,一段带着棕色珠玉的手腕线条明显,在暧昧的深夜里很想让人窥探一番主人的面庞,那必定是一张惊世骇俗的俊颜。
火光忽明忽灭间,烟丝顺着车门向上爬,融进扰人的夜色里去。
“请上车,先生。”男佣站在门前,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暗红色的坐垫是灯光下惹眼的存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能让人喘息么?
云肴深思熟虑,车门前的男佣在耐心地等待着,车窗上搭着的手开始无节拍地敲打着,云肴知道那是他不耐烦时爱做的动作,他收回目光,迈起脚尖,上了那辆让人窒息的车辆。
男佣推上了车门,却并未走远,他站在一个可以看见却听不见的距离紧盯着四周,像靳家门口的那两只石狮。
关注点错了对吗?他现在不该看向窗外,再如何的风景也不如他的前面,那个沉默不发的男人。
他该如何称呼他呢?又该怎么和他打招呼?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
一瞬间,云肴的脑海里飞过无数个代称,他却不知,用哪个最合理。
这种感受就相当于那年父母愧疚地盯着他,问他要上“京师大”还是“玉恒”,他明明心中有底,却只字不敢提。
为了京师大努力的十二年后,在志愿填报一栏里,却连它的校名都不敢题上去。
死去的过往溢在脑海里,拨乱了本身就纷乱的弦。
“……家主。”想了半天,云肴用了这个最保守的称呼,很显然,他不太满意。
“咔哒”一声,后视镜被拽了下来,映出云肴煞白的脸和一双幽深的目光,靳泽从后视镜里盯着后座的云肴,和他目光交接,神如冰刀。
夜如凉水,天空渐渐飘起细细的雨丝,车窗没关,吹动云肴额前的碎发,露出精致白皙的面颊,再没有任何遮挡的,让他看见靳泽狠厉的双眼,听得见他深夜的低语质问。
“叫我什么?”
第6章 对峙
后视镜里那双眼,大概要让云肴做上几天几夜的噩梦,在来之前,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包括被他这样看着,他想过那双曾满眼柔情的眼变得如冰刀一般,他想过那种被刮着肉/体的痛感,他都想过的,可是当这些想法成为现实,他却仍觉胆寒。
云肴低下眸子去,似乎很不愿意看着他的脸,从后视镜里倒映着的是一张惨白的秀颜,幸好他还有一张粉色的唇,否则无论怎么看,云肴都像生了大病一般。
“还没有恭喜你,听说你刚上位不久,我来的着急,没带什么礼物……”
“别他妈再给我多一句废话。”靳泽暴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在整个车厢里回荡,如同惊雷突然炸起,幸好云肴有所心理准备,并未有什么惊颤。
靳泽从后视镜里看着如同机器人一般僵硬安静坐着的人,如果不是睫毛还在颤,就真的和死人没有区别了。
收回缠着纱布的手,靳泽不再看向后视镜,车内安静了许久许久,他把云肴招来,却一句话也不问,就这么干坐着,好像能坐到昏天黑地。
官方的话云肴准备了很多,可是一句都不敢再讲出去,他惹了人的不喜,也不必再自讨没趣。
“知道今天会见到我,是么?”良久之后,前面的靳泽终于开口说话,他好像在用这么久的时间来适应身后坐着的人是谁。
靳家,靳泽。
在京州,谁会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许从前云肴是不知道的,是被蒙在鼓里的,可后来也慢慢地知道了,知道他曾和靳家的继承人有过一段,知道自己成为过一个继承者的情人,该像别人说的那样,磕个头拜谢祖宗给的机遇。
可他没那么做,六年以来,他都未曾感谢过上苍,让他遇见靳泽。
那见不得光的过往,他甚至恨不得永远封存在黑匣子里,恨不得回到20岁那一年,拉住自己,告诉自己,那天别出去。
别出去写生,别穿白色的衬衣,别弄掉画笔,别滑进水里,别被他救起……
湿掉的身体被有力的双手扣在怀里,他的双腿,他的腰肢,他的脊背,还有滚烫的面颊,都被看去摸去。
从此以后,心就颤个没完。
他曾经说,要自己永远不要对他撒谎,他都会知道的,那么现在呢?他该不该承认,自己一早就知道会遇见他呢?
“您有什么吩咐吗?”云肴生疏地开口,他知道后视镜里倒映着自己的不实诚的鬼样子,就越不想要抬头看到。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靳泽一定没想再见到自己吧,自己不还是没经过他的同意闯进他的世界里来了呢?
前座传来他的一声讽刺低笑,靳泽的两手搭在方向盘,那只缠了纱布的手分外显眼,云肴一不小心就看到了。
“你厉害,”靳泽看了眼窗外,阴阳怪气道:“还得是你啊,云肴。”
那年他站在水塘边,问自己叫什么名字,语气温柔如和风,云肴红着耳朵抱着他的脖颈说出自己的名字,因为声音太小,被他说像是内向的小孩,他还记得那会他笑的声音,让他几天几夜的忘不掉。
老人家说的没错,世事无常,时过境迁以后,那年让你心动的人和事,都成了记忆那幅画中最平淡的一笔。
“告诉我,来靳家做什么?”靳泽问,这句话表示他不相信云肴,不相信他来这里的目的仅仅是一个订婚。
虽然订婚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难道还没有摆在台面上吗?”
“你想说是来订婚的?”靳泽想来可笑:“知道今天来见的人会是我,也敢来靳家,也还要自讨苦吃?”
云肴低语:“您并没有为难我啊。”
靳泽侧头说:“是吗?方才从哪走出来的忘记了?”
那房中的话,和靳泽的态度,云肴没有忘记,他只是想把客套疏离和陌生贯穿到极点,不想要里面掺杂任何可悲的温情和旧识之感。
云肴抬头凝视窗外,看见不远处那个带他来的男佣,在深夜里,在车厢中,还有一个守着四周的人,怎么看他都像是在和靳泽偷情。
不过身为受人关注的靳家家主,靳泽都没有说什么,云肴也不会多言,他提出这个问题,只是想早点回去休息。
“如果您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事情,我可以回去了吗?”在一番沉默后,云肴再次开口,他感到十分的疲惫,雨天的夜里睡觉会有听觉的盛宴,更容易入眠,这对于失眠两天的云肴来说是不可错过的机会。
但是,他没有点头。
“你父母离婚了?”靳泽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什么时候?”
就当做为他弟弟的安全考虑吧,自己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想进入靳家哪里有这么容易,云肴选择老实回答。
“三年前。”
听到这个时间,靳泽的眉头跳动了一下,他在后视镜里看到的那张脸,没有任何的波澜,平静的像是在讲别人的事。
云肴平静道:“不适合分开就好了,不要亏待自己,这个世界上你没见过的人,还有很多。”
“就像靳辰?”
“您弟弟吗?”云肴出神道:“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和您一样,都是不容易被忘掉的人。”
云肴的脑袋贴着车窗,他很喜欢听雨声,要是可以不讲话就好了。
靳泽想起云肴在房中说自己上一段感情的话,“我已经不再记得他的模样”这句话言犹在耳,此时再听他的感慨,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只让人想发笑。
“你会有忘不掉的人吗?”靳泽的指尖从额头走过,拉长音线:“让我想想,方才房中说不记得我模样的人,不是你?”
云肴看向了后视镜,那里倒映着一张被人大加赞赏的脸,这张脸和靳辰并没有相似之处,就像他看着靳辰的时候,从没有想起过他来。
就算有,也从来不是因为靳辰那张脸。
云肴苦笑,有几分无奈,他盯着镜子里倒映出的靳泽的脸,双目无神道:“我并没有指您。”
是了,又不是昨日之事,又不是一朝一夕,三年后的今天,他的身边是别人,云肴成了他弟弟的男朋友,三年能发生的事太多了,他靳泽何故自负到这个程度?
忍不住一声自嘲,靳泽抬起手,为后座的人毫不吝啬地鼓了鼓掌,车厢内的拍手声沉闷,一点也不让人察觉其中的兴奋。
“这几年你的感情生活很丰富,让人刮目相看。”靳泽修整着手上的纱布,白色纱布下冒出了一点猩红血丝,实在难看,他拿袖子掩住,“那还得求你手下留情,别把我弟弟玩的太惨。”
云肴笑着说:“家主说笑了,我和您弟弟是真心相爱的,不似当年一般。”
前方靳泽的眼刀射过来,他侧头打量着云肴,就像一只不怕死的奶猫,爪子还没锋利,就恨不得抓花别人的脸。
“云肴,”靳泽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向后靠,他发誓,如果云肴坐在他的身侧,他会忍不住碰碰他的脸,可现在靳泽能做的,只是用缠着纱布的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你现在很可爱。”
云肴的动作轻小,因为靳泽那只手把他逼在了后座不可退的空间,他竭力躲开的样子把前座的人逗笑。
靳泽道:“有种不怕死的可爱。”
一瞬间,靳泽抓住了云肴的衣领,戏谑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他把云肴向前方狠狠一拽,害他惊慌失措间抓住了后座,额头磕在了靳泽的额头,他和他之间差着一个座椅,靳泽已经单腿跪在坐垫,一只手拎着云肴的衣领,把他拽在了眼前。
刚想说什么,刺目的光晃了靳泽的眼,他低头看见云肴指上的戒指,转移了注意力,暗讽道:“不算空手出来。”
靳泽的呼吸洒在云肴的脸上,云肴感到皮肤有些痒,这样近的距离很让人不适:“家主,不要让别人误会,你的人,也有嘴巴不严的时候。”
车子不远处只有那么一个男佣守着,他能够被靳泽差遣,在这个诡异的雨夜里出现在他们单独相见的地方,身份就没那么简单。
靳泽漫不经心地瞟了眼窗外,嗤笑道:“与其操心我对弟弟的人图谋不轨被发现,不如操心下自己,你这个身子,还要在同血缘的人身下再滚一遍?”
云肴的手指轻轻收紧,座椅被抓出一道褶皱,他的指尖很白,没有任何的血色。
靳泽继续冷嘲热讽着他:“我的小情人,喜欢玩刺激的?”
云肴握紧了拳头,一瞬间血液都冷了下来,灰着眸子反驳道:“靳泽,我不再是你的情人了。”
“那当然,”靳泽话里有话,“你是我弟弟的爱人,是他磨破了嘴皮子要娶的人,是靳家未来的一份子,可你是不是忘了,这个靳家谁掌权?”
云肴的膝盖有些疼,他直不起腰,也坐不下去,这就是靳泽为难人的模样,他很懂得怎么让人不舒服,在无意间。
“我很高兴今天看见你,无比感谢,”靳泽的手背贴着云肴的侧脸滑落,眼睛里一点堪称痴迷的意思流出,“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的这双眼,哭起来一定迷人极了。”
靳泽贴在他的耳侧,轻声细语,怕惊了他的猫一般温柔:“你知不知道,被霸凌是什么感觉?”
云肴微微张开嘴巴,吐着一丝温热的气息,他没有说话,是因为靳泽的手指把他的唇堵住了。
靳泽的唇绕到了他的耳边,站在车窗外,会以为车内的二人在接吻,他们那样暧昧,无论谁来看。
车内的气氛降到冰点,冷得云肴掌心寒凉,他的腿委屈的有些麻木,他的脚也开始发出麻木之后的刺痛,可他必须努力撑住身体,他做了那么久的准备,总不要就这样功亏一篑。
靳泽看出他的强撑,可他也没有放手,他对云肴有着近乎变态的戏谑欲,在今晚看到他的第一眼。
他刚刚才发现。
靳泽像一条阴毒的蛇,盘在云肴的肩,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当年甩老子的时候,也像现在一样,冷静得要死。”
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只不过那天,高高在上的是自己,低在尘埃里的是靳泽。
他听靳泽说了好多好多的情话,好多好多的蜜语,可是最终云肴也没有留下,看靳泽在雨夜里发疯,他毫不留情地关上那扇门,丢了在一起三年的温情。
云肴想起,露出一个疲惫和豁然笑容,松开紧抓座椅的指尖,他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也是能够执刀反杀的恶鬼,云肴对上那双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双眼:“因为我对家主如同家主您对我一样——”
“都只是玩玩。”
作者有话说:
扎刀子·受。
第7章 君子
车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方才走出来停下的大雨又再次袭向地面,阴晴不定的天气哪里适合订婚?连上天都注定这场订婚的失败,云肴又怎么会讶异今天的结果?其实今天,他并没有打算来的。
如果订婚能够请假,随便什么人来代替他一下就好了,他累了,只想睡个好觉,就那么简单。
靳泽的手松开的时候,云肴跌坐在了身下的椅子上,弯曲太久的双腿因为突然砸在了椅子上,传来刺痛的麻痒感。
靳泽突然松开了手,他冷冷地看着云肴摔在了座椅上,车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靳泽的脖子里映出了青色的筋段。
他不记得上一次这样动怒是什么时候了,至少这一年里还没有,这些年成长最多的就是自己脾气,如果再往前面推个三两年,他保证今天他和云肴只有一个人都走下这辆车。
“三年后的今天你只想跟我说这些,是吗?”靳泽冷声质问,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他们要打响新的战争。
“是家主您要跟我回忆往事。”云肴整理自己被靳泽抓乱的衣领,这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衣服,就这么被人不珍惜给弄坏了,衣领上他随手就能摸到的树叶形状的装饰品不见了,被扯掉了,云肴在脚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靳泽阴沉着脸,他背对着灯光,半张脸都藏在黑暗中,“希望你能熬到走进靳家大门的那一刻,我会敞开双手欢迎你,云肴,我们会有新的故事。”
他的语气里没有期待感,云肴不会不明白,靳泽话里的威胁。
随便好了,他又不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当年甩靳泽的时候,云肴就知道会有这个下场了。
“好啊,”云肴语气无力,涣散着瞳孔说:“家主,我迟早是您弟弟的爱人,看在未来我会叫您一声哥的份上,对我手下留情一点,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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