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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处处修罗场(一笔朱红)


毫不犹豫地听从跟了上去。
阿紫根本没管他,说完那句跟上来就再没转头,直接往最贵的天字第一号的雅间走了进去,落座后面纱上的一双凝眸也是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的风景看去。
直到少年小心翼翼地在她对面落座,她才吝啬地投来一个目光并开口问道,
“你是叫游坦之是吗?聚贤庄的少爷?”
阿紫没在茶楼待多久,甚至游坦之特意点的最贵的茶和点心才刚刚端上来她连尝都没尝一口,就半点没在乎他挽留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不过等到阿紫回到客栈里时还是已经到傍晚了。
乔峰正坐在一楼厅堂的角落里边喝酒边等着她,阿紫一眼就注意到他的高大的身影,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眸瞬间被灿烂的笑意弥漫,她一点也不见外地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刚好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她便让小二再上了几个菜和乔峰一起吃了起来。
阿紫出门的时候没特意告知乔峰,当然她知道一直有注意她们动静保卫安全的他一定已经明白她出门的目的,只是大概并不清楚她具体做了什么罢了。
因此现下乔峰没多问什么,阿紫也半点没有心虚。
看出乔峰眉宇间几分强自压抑的沉闷神情,她像是半点没察觉原因地笑嘻嘻地双手撑着脸道,“大哥一个人喝酒是不是觉得好生无趣,小妹来陪你一起。”
说着她小手一挥就要吩咐小二再把酒端来,“咱们还像松鹤楼那次一样,喝他个十斤二十斤,不醉不归……”
乔峰阻止了她的动作,摇摇头,“你待会儿还得照顾阿朱姑娘,还是别喝了。”
他心知阿紫这是想要陪伴他解闷,但他当然也要为她着想,然而阿紫却表现地并不领情,她眼中波光流转神色转喜为嗔,面纱下发出轻轻地哼声,
“大哥明知道我不会醉,不管喝了多少照顾姊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看大哥是不把阿紫当做知己才不肯和我喝酒呢。”
乔峰听着小姑娘的嗔怪只觉像是撒娇,他虽向来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但也不至于笨嘴拙舌,然而每每与阿紫的相处却总能让他有无奈又欢喜的哑口无言。
说不过的乔峰只得失笑应道,“你自然是,从前能与我喝酒的人有许许多多,然而说得上知己的一个也没有,而现在能陪我喝酒的只剩你一个,你不是我的知己还有谁是呢。”
然而听到他肯定答案的阿紫却并无多少欣喜。
乔峰从来不是会妄自菲薄的人,从杏子林到如今不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虽发生在乔峰身上的变故可谓天翻地覆,他从天下第一帮派的丐帮帮主变成了一个他人口中弑父弑母弑师之人。
但,乔峰就是乔峰。
他往昔在武林中的偌大声名绝不仅仅只是丐帮帮主这个名头的光环赋予的,曾经的知交遍天下也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极富令人敬服的个人魅力,乔峰之前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相信清者自清,往日里的朋友也应当相信他乔峰的人品,而非人云亦云。
然而现在他却对这一点并不自信了……
阿紫看出了这一点,她大概也知道这是因何而起,面纱下原本扬起的唇角不禁向下撇,但露出的眼眸仍是弯着能感染人心的一泓清澈又明媚的笑意,像是毫无所觉地继续吟吟笑道,
“像大哥这样的好汉知己定不会少,现在没有是他们不配,但以后总会有人慧眼识英雄,不过,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小妹都是大哥第一个知己,不对,还是红颜知己呢!”
阿紫好像总是这样,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让人跟着轻飘飘快乐起来。
乔峰将那些因他人的诋毁而生的烦闷一扫而空,他注视对面窗外夕阳营造下整个人却像春日一般灿烂的紫衣小姑娘爽朗的笑了起来,以温厚有认真的语气承诺道,
“不需要将来,阿紫只会是我乔峰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红颜知己。”
最终阿紫还是陪乔峰喝上了酒,不过到底没拼上个十斤二十斤,一方面是阿紫始终牵挂着伤重的阿朱,而更重要的有阿紫在乔峰又哪里还需要借酒浇愁呢。
晚饭途中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住在阿紫右边厢房里的几个客人从今日中午喝酒喝到晚上,结果不知怎么地这会儿几个人全部开始上吐下泻,一个个哎呦呦从楼上跑下来排着队去后院的茅房,足足几个时辰动静还没停。
个个拉地脸又白又绿,两腿发软。
一开始他们还怀疑是有人下毒,结果请大夫来一瞧,不过是这几个人自己点的菜里有韭菜和豆腐,后来小二上酒时其中一坛不小心拿成了蜂蜜,要知道蜂蜜可比一坛子酒金贵多了。
这几个人贪图便宜没告诉小二,结果嘛……
谁知道蜂蜜和最寻常的韭菜还有豆腐一起吃了竟然会跑肚子呢,于是这一桩事完全是这几人咎由自取,半点怪不到店家身上,还得赔付店家那一坛子蜂蜜的银钱。
客栈里厅堂众人无不取笑,阿紫坐在角落里看着那几人腿脚发软地灰溜溜离开也跟着像是合群似的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不过等她一转头就看到对面乔峰正笑看着她,手指轻点。
语气似无奈又似纵容地叹道,“我就知道,你都听见了……”
“不不不,和我没关系呢。”
见乔峰并没有为她对付那些人的手段生气,即便被发现了,阿紫不仅不心虚反而更加理直气壮,摇头晃脑笑着的样子就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大哥你听到了,这可是他们自己嘴馋……”
再者说了,她虽然在蜂蜜里加了点让人开胃的小东西,但从她出门到现在,若不是这几个人自己在房里骂乔峰就这样骂了一下午,就算是食物相克后果也不会这么严重。
所以,他们啊就是咎由自取!
用完晚饭上楼的时候,走在走廊间阿紫看了眼已经空了的右边厢房还嘟嘟囔囔道,“还好他们走了,我可不想接下来一个晚上还得听这群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地扰人清梦……”
乔峰眉宇间含着一缕浅笑听着,心情很不错的模样。
他素来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从不在背地里说人闲话,更不会暗箭伤人,今次听见昔日相交的友人聚在一起对他落井下石大加嘲讽,他也是想好明日离开时当面吓他们一吓。
但没想到,阿紫却比他出手还早。
而见她为他出气用的这些算计人的小手段,若换做往日里他定然觉得恶劣下作,然而如今竟也觉得是无伤大雅,甚至还有些顽皮地可爱……
不过,临分开回到自己房内之前,乔峰突然转身看向阿紫,沉声问道,
“阿紫,若我真是契丹人,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
其实当初杏子林一事后阿紫刚找到他时,就说过在丐帮和乔峰之间她帮亲不帮理,但或许是今日充分体会到只因身份骤变昔日的友人便能不假思索地诋毁,世情冷暖变化如此之快。
他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或者说他需要一个答案。
彼时他们正站在厢房的过道之间,这过道本就并不宽阔,乔峰又生地极为高大魁梧,很占空间,因此这会儿他和阿紫间的距离离地很近,即便过道里没有烛火照明,只要阿紫微微仰头就能看清他们彼此脸上的神情。
更何况阿紫的目力本就极好,黑夜亦能视物,她看到问出那个问题后等待回答的乔峰在黑夜的隐藏下脸上的肌肉忽而微微扭曲,咬着牙齿,方方面面的面颊两旁肌肉凸了出来。
阿紫心中忽而生起了一阵怜惜,情不自禁伸手抚上他面颊。
轻而坚定地道,“认,当然认。”
乔峰感受着她柔嫩的手心温热的感觉,低头深沉的虎目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她看,四目相对,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忽而一言不发地一把紧紧将她扣入怀中。
力气大地像是要将她镶嵌进身体里。
阿紫没有抗拒,顺从地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背,沉默而温情地回应。

阿紫回房时,阿朱还未曾睡下。
她回来时就已先吩咐小二给阿朱端了晚饭,这才能放心陪乔峰在楼下喝了这么久,本以为按照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早该休息了,见此阿紫以为她是担心找薛神医看病一事。
因此一进门就笑道,“姊姊不用担心了,明日我就送你去聚贤庄。”
阿朱听到这个消息自是高兴的,更何况还是阿紫特地为自己费心,只是她现在犹豫着想要对阿紫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阿紫,你还记得段公子吗?”
阿紫看出了阿朱的欲言又止,但就连她也没想到时隔这么些天最先提起那个人的竟然会是阿朱,阿紫眉眼间惯常含着的轻快笑意霎时就消散了。
“……我当然记得。”她低低回答道。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就算从杏子林离开后的这些天里,她已经刻意不去想那个人,极力不去打听和他有关的消息,甚至连和乔峰的谈话里都不去提起他的名字。
可那个人本就早已被她藏进了心底。
阿朱知道她这话是明知故问,她是亲眼见过阿紫和段誉是如何相处的,那目中所及满眼都是他的模样,阿朱自己虽没体会过这样的感情,却不代表她不懂。
但此时得到阿紫肯定回答的阿朱却并不如何高兴,甚至看到她神情由晴转阴都觉后悔了,因为她也是亲眼看到段公子是如何对王姑娘的,可是……
“那日你救了我们独自离开杏子林后,段公子就带着王姑娘赶回来了。知道你走了,他好着急,我们打算听说了公子的消息打算来少林,原本王姑娘是邀请了段公子一起的。”
“但他为了找你,拒绝了。”
阿朱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阿紫会高兴一点的,但阿紫只是眉头轻轻蹙了蹙,对此似是意外又似不意外,似欢喜又似哀怨。
“临走前,他还千叮咛万嘱咐我们要是见到了你,一定要告诉你一声呢。”
“他在等你。”
似是觉得屋内有些闷了,在阿朱的话音响起时阿紫走到了窗边将窗户推开了半扇,今夜无月,但夜幕上星光璀璨,夜风夹杂着冷意微微轻拂入屋内,一旁的灯烛立刻被吹地有些摇曳。
于是阿紫又拔下头上一根簪子拨弄那灯芯,就这样沉默不语。
阿朱一时也不知她心底是在想些什么,是怨恨还是依然牵挂着段公子,但她试着将自己设身处地于阿紫应当是会有怨的,当然阿朱也希望是前者,因为她突然提起这件事可不是为了撮合。
“好妹妹,你过来。”
阿朱温柔地唤她,于是阿紫放下了簪子是顺从地走了过去在床边落坐,由着阿朱握住她的手,微微低垂的床幔构成了床上这一片私密的小空间,姊妹俩亲密无间地坐在一处。
直到这是阿朱才说出她真正想说的话,“阿紫,你忘了他吧。”
“段公子他是个好人,可他不是你的良人。他既然不喜欢你,一心痴情于王姑娘抛下了你,那你就干脆也舍弃了他,你这样好,日后定会有只深爱于你的人。”
其实在段公子还没见到王姑娘之前,阿朱一直以为他对阿紫是有情的,但之后他对王姑娘的狂热痴迷就让她不确定了,其实他们与段公子分别时,出于为阿紫不平,因此在她还特意多问了他一句。
阿朱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焦急地寻找阿紫呢,他又把她当做了什么人?
段誉当时被她这样一问是被仿若晴空霹雳击中,整个人愣在原地,神色空白,好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回答她的话,然而让阿朱大失所望的是,他支支吾吾半天竟说他们已义结金兰,他自然是把阿紫当做妹妹。
并且说这话时还不断看王姑娘的反应,尽管那时王姑娘满心都是公子爷的消息压根没分出一点注意在他身上。
从那以后阿朱就打定主意定要劝阿紫离开段誉了,哪怕那时她们还未曾相认只是朋友,而现在她既然知道阿紫是她妹妹,她心疼她就更加要说了。
阿朱的劝说可谓十分真挚,阿紫自然明白她好意,也听进去了。
只是……
阿紫终于抬起头看向阿朱,她眼中竟已隐约有泪光闪现,眼中神色似是不解迷茫又似无可奈何般问阿朱,“可是姊姊,爱一个人难道是看他喜不喜欢自己吗?”
"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明白,我既爱上他了,一颗心便从此不属于我自己了,我的喜怒哀乐从此就寄予他一身,他欢喜我也跟着欢喜,他伤心我也跟着伤心……"
“哪里是说忘就能忘呢。”
话音未落她眼中清泪已然终于落下,宛如颗颗晶莹的凝珠。
其实最初见到段誉时,阿紫挺不喜欢这个小子。
她对他可没有什么一见钟情,尽管段誉的皮囊其实很不错,但阿紫可不会以貌取人,就像她的师父丁春秋不也是看起来面如冠玉,画中神仙般的人。
但内里谁又知他的肮脏龌龊呢。
因此阿紫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而男人,先天就叫人更加厌恶了,再加上那时段誉一见到她就看直了眼,让她只觉得他和从前那些被她容貌吸引凑上来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貌美的女子通常有些骄傲,她们司空见惯甚至是自得男人们被自身吸引,享受他们的追捧,这没什么不对,因为那些容貌英俊或是有权有势的男人们也是如此。
就像求偶的鸟儿也是靠着鲜艳的羽翼和筑巢的能力,这是天性。
但阿紫没有这样的天性。
那些男人们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只会让她心生戾气,若是有过分者敢擅自触碰她身体的她甚至会有想直接把对方眼睛挖出来的冲动。
但这样是不对的。
她的师父和同门都是凭借着喜怒随心所欲地杀人,但阿紫并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有一天真的把冲动付诸行动,一般她会故意忽视这些令人厌恶的男人们。
就比如那时一见面就满目惊艳地盯着她看的段誉。
但她不想搭理他,他却偏偏主动来和她搭话,态度热情积极地不得了。
好在这小子目光清澈并没有什么恶心的淫/邪欲望,阿紫确定了这点后偶尔搭理搭理他与他说话倒也倒也不是什么实在难以忍受的事。
但也仅仅是不那么厌恶罢了。
她心知这少年就和从前接近她的那些男子一样看到她蒙着面纱就认为她是什么绝色美人,所以他越是对她殷勤讨好。
阿紫就越要捉弄他。
色迷心窍,都是他自找的,他若是看出她不想搭理他,能识趣地不凑过来自然没事,但谁让每次他都要主动来招惹她。
这时的阿紫仅仅只是把段誉当做有趣的乐子。
她本就擅长察言观色,更何况段誉实在单纯如白纸,什么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一眼都能看透,对于阿紫这种心思深的人来说和他相处其实是件挺放松的事。
她当然看得出他受困于鸠摩智的危险处境,也很顺利地就从随意地三言两语的试探里套出了段誉被鸠摩智抓来的来龙去脉。
但那又如何?
她又不是真的是他口中的什么观音菩萨派来救苦救难的天女姊姊。
她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尽管阿紫一直都不愿承认,但从小生长在星宿派的经历确实塑造了她性格中残忍冷漠的一面,她不在别人别人落难时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大大的好人了,怎么可能雪中送炭。
更何况,鸠摩智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她可打不过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为了无关紧要的旁人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还是个男人。她那么不容易才活下来,当然是她自己活着最重要。
那时的阿紫是如此坚定自己的想法。
直到那天晚上,段誉的那句“高处不胜寒”触动到了她。
阿紫会喜欢待在高处其实没有什么伤春悲秋的心理,最开始只是因为害怕。星宿派可没有别的门派那样弟子们兄友弟恭的规矩,相反丁春秋定下来的规矩只有弱肉强食。
大弟子的全力极大,可以对底下的弟子任杀任打,而做师弟师妹们的倘若不服也可以武力反抗,不拘用毒还是武功等手段,只要能赢就能取代大弟子的位置。
别派门人或许武功到了一定程度就往往停滞不前,星宿派门人却一时一刻都不敢偷懒,永远勤练不休,做大弟子的怕被师弟师妹拉下来,底下的弟子怕自己被大弟子挑中找麻烦。
于是人人都活的胆战心惊,时时刻刻防备着周围所有人。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即使刚进星宿派时是多么单纯天真的人,最后也会变成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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