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狭长的睫毛陡的一颤,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那青年忽然双眸一闭,头颅靠在她的肩上,晕了过去。
身上骤然多了个成人的重量,好像一座小山压了下来,阿沅一双猫瞳飞速眨着,许久没回过神。
直到指尖被研磨着,小奶猫喵喵喵的叫声唤回了她的神志。
她垂眸看了看左手边的小奶猫,又看了看枕在她右肩上的青年,看着这一大一小,喃喃着:
“这都……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更新!
阿沅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如果没有疯的话, 怎么敢将玉陶公主日日夜夜思之如狂、求而不得的男人塞到自己的房间里?!!即便不是玉陶公主心心念念的,光她塞个陌生男人在自己屋里,扒多少层皮都不够的!
她居然还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在她屋里, 即在玉陶公主的偏殿内,玉陶公主定掘地三尺也想不到在这儿, 她哪儿来这么大胆子, 她定是疯了。
此刻青年就在她那张小床上, 也不知是死是活,小奶猫咬着她的裙摆喵喵叫着, 而阿沅恨不得以头撞柱, 死了才好!
让你多管闲事!
许久, 不光是咬着她裙摆的小猫喵喵叫着,床榻上那人也嘴里呢喃着发出痛苦的响声,很轻的声音, 阿沅即便很想装作听不到也听到了。
她寻声看过去,青年的状况很不好。
苍白的俊容上俱是冷汗,她犹疑地将手背放上去……烫死个人!
由此她想到更可怕的结果, 如果玉陶公主发现她将皇宫翻了个个底朝天寻找的人死在了她的房里……
玉陶公主定会将她挫骨扬灰了的!
阿沅登时面死如灰,此刻真真是骑虎难下, 交不得留不得更死不得!她盯着榻上青年半天, 终于认命的拿着手帕和银盆出去了。
一晚上愣是换了八次水, 前前后后给他擦了不下十次身子那恼人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
青年活了过来,而她好像死了一样, 头靠在床沿上, 眼一闭, 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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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晨起的光照在脸上,映出密密匝匝如水草般的长睫,还有脸上不细看根本瞧不见的绒毛,阿沅睁开了眼。
往常都是小奶猫舔祗着她的面颊,她不胜其扰才醒的,而今天她居然睡了个自然醒。
阿沅懵了一瞬,连忙从床榻上翻身下来,本以为小奶猫又跑丢了,没成想在屋里看到了……
修长如玉的青年倚在窗下,两手揪着小奶猫颈上的皮毛将它提了起来,见阿沅醒来,凤眸投向了她,脸色很差:
“它是谁?”
阿沅:“……啊?”
小奶猫哼唧哼唧叫着,好不可怜。
阿沅眼瞅着青年都快把小奶猫颈上薅下一块皮毛来,这可是二殿下送给玉陶公主的,阿沅脖颈跟着一凉,登时小跑上前,青年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小奶猫已然被她小心的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叫着。
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揉/搓的小猫,恨不得供起来的祖宗被这厮愣是薅下了好几根毛发,阿沅纵是畏惧那夜在河道上这人神乎其神的手段,架不住眼前玉陶公主那把无形的刀好似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她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登时就怼道:
“你干什么呢!没见它害怕么!”
小奶猫回到了阿沅的怀抱内,它小口地舔祗着阿沅的掌心,猫瞳眯了眯,冲着青年龇了呲牙,好像在炫耀,更像是示威。
青年一瞬间捏紧了手,冷笑着:
“这么快有了新欢了是么?”
他直直盯着阿沅的怀抱,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垂于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那里……曾只属于他。
现在被不知哪来的野猫占据了,明明他只不过迟来了一些日子,明明是属于他的,明明……
青年芙蕖般的俊容越加晦暗、深邃,眉间肉眼可见的萦着一团黑气,阿沅不是瞎子,她怀里的小奶猫更是瑟缩着连头也不敢抬,阿沅有些慌了,一时忽略了他话中奇奇怪怪的什么“新欢旧爱”:
“你……你怎么了?”
忽然窗户外面传来声音,阿沅一惊,连忙拽着青年将他扯回房里,压着嗓子低声说:
“你别害我!快进来!”
“我害你?”青年气笑了,“我怎么会害你?”
直到窗外的声响消失,阿沅终于松了口气:“你知不知道若是叫人发现你在我这儿,我就死定……”
话未说完,阿沅回眸便对上青年一双墨色的凤眸,凤眸里清清楚楚倒映着她的面庞,墨色的瞳眸好似一汪深潭,沉沉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和自嘲。
那日在河道是这样,昨日也是这样,还有现在。
阿沅一转过来,没了刘海的遮掩,额上的伤口便露了出来,一道细细的伤痕,不算严重却也刺目。
青年当即拧眉,伸手探了过去:“怎么又受伤了?”
阿沅却在青年的长指即将触上她的额时,偏头避了过去。
青年的手便僵在原地,凤眸落下,定定地看着她。
阿沅终是忍不住,困惑道:
“你这人太奇怪了。你到底是谁?为何总是一副……一副与我很熟的样子?”
青年的眸光钉在阿沅身上,薄唇抿了抿,正欲张口,门外传来嬷嬷的声音:
“姜沅,你还要磨蹭多久,还不快到公主跟前服侍!”
阿沅心上一凛,顾不得青年要说什么了,她背过身,不再看那双凤眸,也便不再受那双凤眸的迷惑。她抱紧了怀中的小奶猫,咽了咽唾沫才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漠然道:“那日你在河道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一命抵一命,我们谁也不欠谁。你呆在这儿只会害了我,我不会向公主揭发你的,等入了夜你便走吧,放心,公主府邸的侍卫都被叫去寻你了,这里很安全的。出了这道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不对,我们本来就不认识,不对么?”
阿沅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话,也不知这人懂没懂,根本不敢看青年的眼神,要究其为何不敢看,阿沅不敢细想,抬腿就跑出去,蓦的又跑了回来,将不知何时跳到窗台的小奶猫一手抄起抱在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活似身后有饿狼在追她一般。
青年颓唐的坐在窗台下,整个人隐匿于黑暗中,直到少女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扯着唇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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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阿沅都很不在状态。
要究其缘由,自然和房里那位有关系。
眼瞅着日落西山,他是不是走了?
他若是还没走的话……再拖下去就不好走了……
阿沅兀自想着,连耳畔嬷嬷的叫声都听不到了,直到嬷嬷忍不住掐了她一把:“想什么呢!”
阿沅差点尖叫出声,这宫里的嬷嬷不知为何,各个手劲大的吓人,早在那日汤池中她便知道了,嬷嬷来来回回几乎将她的皮都扒下了。
顷刻间阿沅一双猫瞳红了一圈,盈上了一层水光。她忍着痛道:“嬷嬷,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魂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嬷嬷一边念着她,一边又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这幸好不是在殿下面前当值,紧着你的皮!”
“嘶……”
阿沅痛的小脸几乎皱成一团,她吃痛的点点头:“嬷嬷教训的是,我不敢了,嬷嬷手上轻些。”
阿沅说着便抱着怀里的小奶猫走进殿内却被嬷嬷一手拉了回来:“二殿下就要来了,不在这儿伺候着,去哪儿呢?”
阿沅一愣:“二殿下要来?”
嬷嬷瞪了她一眼:“适才冯公公特过来禀告,我看你是一点儿没听见去!”
“不……不对!”阿沅惊道,“二殿下从未午后来三公主寝宫,今日怎会突然造访?”
嬷嬷又拧了她胳膊一下:“你啊你,胆子大到敢管主子的事了!”
阿沅不妨,腰间被狠狠拧了一下,这一下痛得她眼泪直接飚了出来,疼,真疼!
她疼得一哆嗦松了手,小奶猫瞬时跳了下来,转眼间就蹿的不见了踪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她眼下更在意的是,二殿下来了,那人还怎么跑?!
说着说着玉宵便到了。
嬷嬷扯着阿沅跪了下来,乌泱泱的人异口同声道:“见过二殿下。”
然而玉宵恍若未见,俊脸沉如锅底,气势汹汹直朝殿内走去。
嬷嬷骇了一跳,小声问候着二殿下跟前当值的冯寅:“冯公公,这是……”
冯寅面色白的很,见冯寅脸色发白,人精似的嬷嬷当即闭了口,不敢再问。
这准是出事了。
还能出什么事,当然是三公主大张旗鼓的找人的事叫二殿下得知,一来自回程之日就开始瞒着二殿下了,二来以陛下御赐宅底偷藏外男,三来藏得不知哪来的野男人,二殿下焉能不气?
其实近日三公主为了找那个人近乎疯魔,阵仗之大,这一天迟早回来,或早或晚而已。
不一会儿殿内便传来重物倒塌的声音,应是屏风被怒火滔天的二殿下踹了去,胆子小的宫女们已经开始哭了。
遑论殿内的人了,便是殿外的侍从们都吓得够呛,二殿下甚是宠爱胞妹玉陶公主,别说发火了,重话也不曾说过,更从未发过像今日这么大的火。冯寅更是面如金纸,差点儿连站也站不住。
如果阿沅不是在担心那人,阿沅是很乐意欣赏冯公公现在的面色的。
她紧紧的盯着偏殿——她的住处,心中默念着,机灵点儿,千万别出来啊……
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儿跑出来啊……
那人有没有跑出来阿沅不知道,二皇子玉宵倒是从殿内疾步而出,当胸一脚踹在了冯寅身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本王!”
冯寅登时被踹飞了出去,恰恰倒在阿沅身前,一口浓血喷了出来,阿沅脚一缩,那血便溅在了青石板路上,斑斑点点渗人的紧。
见鞋面仍是干净的,阿沅松了口气。
冯寅不敢耽误,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向着二皇子玉宵连连磕头:“殿下!殿下!老奴冤枉!是三公主非逼着老奴瞒下去,老奴不敢不从啊……”
玉宵又是一脚踹去:“不敢?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本王都敢欺瞒!”
这一脚下去,冯寅想爬也爬不起了,正好对着阿沅,满头满脸的血,阿沅瞧了一眼心尖一跳,不敢再看,低下头去。
冯寅一边说着一边吐着血:“殿下……殿下!老奴之忠心日月可表啊!”余光瞥见玉陶公主从殿内出来,连忙高呼道,“三公主!求三公主为老奴求情!老奴……”
“咳咳咳……”玉陶双眸红彤彤的,悬而欲泣的模样,“二哥要骂就骂我吧,是我鬼迷心窍,是我……”
玉宵当然不会打骂玉陶,他只能将怒火全发泄在冯寅身上,拳打脚踢仿佛还不泄恨,一声声咒骂着:“教坏主子的贱奴,真该活活将你剐了!”
“殿下饶命!殿……”
暴行就发生在阿沅面前,一声更重过一声,冯寅起初还哭天喊地的求饶,很快没了声响。阿沅双手死死绞着膝上的衣裙,指骨泛白一片冰凉。
很快暴行终止了,阿沅悄悄掀开眼眸看了眼,冯寅犹如一滩烂肉,浑浊的双目直直盯着阿沅,竟然死不瞑目。
阿沅双眸震颤了下,以手捂住口鼻压下窜起的恶心,忽而耳朵动了动,看向了某个方向。
玉宵俊容上震怒未消,乍看犹如修罗一般,即便是玉陶也吓坏了,仿佛从未认识过二哥,面容惨白的立在原地,讷讷不敢言。
玉宵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还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玉陶怔怔的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
玉宵拔高声音,震怒,额间青筋凸起:“我问你还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玉陶骇了一大跳,磕磕绊绊说着眼泪跟着流了下来:“就、就殿内这些人,没、没人知道了……二哥……”
玉宵偏过脸,不再看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暴怒的情绪,缓缓道:“父皇那儿我去说,那个人也交给我,你殿内众人一律处死。”
玉陶猛地抬眸:“二……二哥,这些都是跟了我十余年……”
玉宵不看她,只冷声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二哥的话,处死他们。”
登时殿内乌泱泱的人疯狂磕头求饶,哭声震地:“殿下饶命啊殿下……殿下饶命……”
方才掐阿沅胳膊的嬷嬷也是玉陶公主的乳娘,感情自然不同一般,她匍匐着爬向玉陶,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殿下……殿下……”她双手抱着玉陶的双腿,“殿下你信老奴,老奴绝不会背叛殿下,老奴绝不……”
玉陶缓缓躬下身,将老嬷嬷扶了起来,青葱般的细指拂去她脸上的泪。
老嬷嬷双眸滚出热泪,肥厚的嘴唇呢喃着:“谢谢……谢谢殿下……老奴绝不会背叛殿下,老奴……”
玉陶松开了她,背过身去,指尖揩去眼角的泪,娇柔的声音饱含悲恸:“二哥,春娘跟我最久,于我有再生之恩,求二哥……赐个痛快,少受些苦楚。”
老嬷嬷浑身震荡了下,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仓皇着走向玉陶:“殿……”
然而才说了一句话便被玉霄一剑封喉,断了气。
玉宵抽开长剑,老嬷嬷便如破布般落在了地上,血溅了一身玉陶曳地的衣裙,那是老嬷嬷今日特地为她选的,说橘色的彩云锦,衬她。
玉宵凝着玉陶泣不成声的模样,薄薄的眼皮已然肿了起来,再生气又如何,他不过这一个胞妹。
玉宵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终究软了语气:“莫要再哭了,此次权当给你个教训。你现在尚未出阁,且经祈神一事,坊间对你载誉颇多,你是我大魏的公主,万万不可让此事成为你的污点。我是趁着父皇南下泡汤池的功夫赶来的,趁父皇不在,尽快将所有知晓之人诛杀干净,不论事态如何疯传,死无对证的事情终究只是谣言。”
玉陶哭着抹泪:“我知道二哥是为了我好。玉陶发誓,玉陶再也不敢了……”
玉宵绷着脸点了点头,冲属下扬了扬下颚。
屠杀,开始了。
从暮色四合到夜幕低垂,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
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一侍卫来来回回数着遍地的尸首,双眉紧锁小跑至玉宵、玉陶二人身前跪下:
“回陛下,还少了一具尸首。”
玉宵本要送进口中的茶盏突兀的一顿,重重的砸在案桌上:“还有一具?!你们这么多人还找不出来?”
玉陶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回陛下,属下来之前便已将三公主殿内大门反锁,里里外外更派了重兵看守,一只苍蝇也飞不……”
忽地,玉宵伸出一指,侍卫一顿,闭了嘴。
玉陶奇道:“怎么了二……”
玉宵长眉紧蹙,又伸出一指,玉陶瞧见,乖乖的闭上了嘴。
只见玉宵忽然站了起来,走向一处不起眼的灌木丛中,略略一顿便双手拨了开。
随着灌木丛被拨开,玉宵旋即撞进一双猫似的湿漉漉的眼眸中。
是阿沅怀抱着小奶猫,面目惊惶而苍白的望着他。
脸愈白愈显得一双猫瞳清亮的惊人,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琥珀色的瞳仁好似一汪清泉,清清楚楚荡漾着惧和怕,以及瞳仁深处,玉宵看到的,小小的他自己。
小奶猫在她的怀里,绿眸眯成一条缝,一边喵喵叫着,一边舔祗着她的指尖。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哦!
◎她只是不想一个人。◎
玉宵就这么俯视着阿沅, 也不说话,眸中情绪难辨,就这么默默盯了许久。
阿沅极讨厌这样的眼神, 她想, 他方才提剑刺死老嬷嬷也是这样的眼神。
好像她们不是人,只是个物件而已, 想杀便杀了。有什么稀奇?
阿沅恨透了这样的眼神, 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如何能逃呢?逃不了的。
等下他也会提剑杀了她么?
她恍恍惚惚的想着, 愈发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小奶猫,小奶猫似乎不舒服爪子挠着她的双手, 阿沅不敢撒手, 她死死盯着玉宵, 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玉宵抬起了她的下颚,轻蔑的叫她“蠢奴”。
她当时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死活也不肯低头。
玉宵眯了眯双眼, 阿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本以为玉宵会提剑杀了她的,却见他忽然就走了。
毫无预兆。
阿沅愣了好久, 仍躲在灌木丛中,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是玉宵回头提剑再来杀他呢, 还是他嫌杀她脏了他的手, 叫走卒来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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