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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只画皮鬼(张多乐)


所以兜兜转转她还是得去白马寺寻他。
阿沅恨恨的盯着那袋金叶子:“傻子, 尽给我添麻烦!”
翌日,她乔装一番,跟着香客混进了白马寺。
白马寺名扬天下, 香客络绎不绝,阿沅一心两用, 一边于人海中找摩柯, 一边还要留心小桃和老叟还在不在这儿。
可惜一连三日, 她既找不着摩柯,也没见着小桃。
城门自然还是封着的。
她基本可以确定了官兵是在搜查着某个人, 然而搜查谁没人知道。
梅雨季尚未过去, 天色乌泱泱的, 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阿沅想, 今日她再找不到摩柯这厮,她就不找了!
不幸的是这日她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是披头散发的春杏于人群之中拽着她,满目凄惶:“你是姜沅对不对?我……我没看错,你一定是姜沅!你一定是姜沅!”
阿沅连忙捂住她的嘴:“别叫了!”
春杏却还在喊着,神情癫狂,见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阿沅咬咬牙,心生一智,从袖口内拿出一枚金叶子抵在春杏的唇上。低声道:“安静下来,我就给你。”
果然春杏一见到金叶子就静了下来。
阿沅瞥了眼四周,隐晦道:“跟我走。”
春杏直接张嘴将那金叶子咬在嘴里,生怕阿沅拿走的模样,身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阿沅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听我的话,还有金叶子。”
春杏眸光闪了闪,彻底安静了下来,乖巧的跟在阿沅身后。
现下香客太多,出去反而引人注目。阿沅只要引着春杏到了寺庙一角偏僻的角落。
见没人,春杏先是打量了一遍阿沅周身的穿着,终于忍不住道:“阿沅,你……你哪来的钱买衣裳?还有那金叶子。”
说到金叶子春杏连忙将口中的金叶子吐出来,用牙咬了咬,一双眸锃亮的看着阿沅:“是真的!是真的金子!阿沅你从哪儿弄来的?你……你是不是还有?”
说着目光逡巡游移在阿沅身上,甚至还想动手去搜。
她在打量阿沅的同时,阿沅也在打量她。
春杏比她们分离之前似乎过的更不好。
本就褴褛的衣衫此刻更破烂了,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她也似乎更瘦了些,颧骨都凹陷进去了,身上隐隐的异味还有显露在外的肌肤上有深深浅浅,青青紫紫的伤痕。
阿沅拧着眉避开了春杏伸过来的手,脸色不太好看:“你们难道没有逃出去么?”
看来是的,小桃和老叟出现在白马寺不是偶然。
只是只有小桃被抓了还是她们几个都被抓了?
阿沅越想越不对劲,拧着眉问她:“你们不是一起逃么?难道途中分散了么?”
不知哪句突然刺中了春杏,春杏一瞬间面色扭曲,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都是小桃这个贱人出卖了我们!”
往后一段时间春杏絮絮叨叨的咒骂着小桃,阿沅也从她这些难以入耳的脏话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话。
她们四个结伴而逃,可毕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怎能跑得过车夫,兼之又落下了一场大雨她们被困在山坡之下无处可逃,春杏便提议故技重施,由一人去引开车夫,索性她们之前编的藤网还缠在腰上,还有用处。
可问题是没人愿意当那个引诱车夫的人。
四人在山坳子里争过吵过也闹过,最后决定票选,三人均投给了小桃。
春杏说到这一张瘦黄的小脸全是怨怼和憎恶:“小桃这个贱人居然一出山坳子就出卖了我们!她居然跪在了那车夫面前,以揭露我们的踪迹为筹码求车夫放过她!如果不是这个贱人我们怎么可能会被抓!都怪这个贱人!她怎么不去死啊!”
阿沅听到这面色淡淡,没什么表情。
后面便是她们几个走的走,散的散,据春杏所说,其他人全部被抓了,只有她一个侥幸逃了出来。
春杏舔了舔干燥的唇,眸光自上而下,从阿沅干净整洁的发丝落到身上裁剪周密的衣衫,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还能闻到衣衫上好闻的皂角的香气。最后目光落在阿沅的宽大的衣袖上,就是从这里阿沅给了她一片金叶子。
“阿沅,你从哪儿……哪儿偷的?真好。”春杏一边说着一边艳羡的扯了扯阿沅的衣摆,“真好啊,我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舒适的料子呢,真好看。你是从哪儿偷的?”
阿沅不耐得从她手心扯出衣摆,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周围:“不是偷的。”
春杏却笑了,她笑着轻轻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暗沉的眸子讥讽的剐了阿沅一眼:“不说就不说呗,怕我也去偷啊?还是怕我抢了你的活?切,没想到你这么小气。”
阿沅有些生气:“我说了我没偷。”
“好好好,没偷就没偷……”春杏一副明显不信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紧紧盯着阿沅,嘴巴一扁居然要哭了出来,“阿沅你是不是在气我们没有按计划潜伏,反而自己逃了?”
春杏话落,周遭陡的静了下来,阿沅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一双过分冷淡的没有什么情绪的猫瞳已经说明了一切。
春杏嘴巴一扁竟然真的哭了出来:“阿沅你听我说,不是我们不想救你……是小桃,是小桃说的,她说我们几个一定是斗不过他们的,折回去就是自寻死路,我是中了邪轻信她的话,我们不是故意要害你的,而且你知道……你知道他们有多厉害对不对?我们哪里跑的过他们……”
春杏说着又要去拉阿沅的手,被阿沅避了开去,她倒不气馁:“阿沅,你是不是还有金叶子?我们不管她们了好不好?她们都是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是没有她们扯我们的后腿,我们早就逃出去了!我们……就你和我,我们拿着这些金叶子逃的远远的,我们去置办一些良田,我们能过的比任何都好都……”
“想什么呢。”阿沅漫不经心的打断她,“这些金叶子都是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春杏神色一僵,刹那又柔和了下来,带着哭腔:“我知你怨我,可是你置身处地想想,若你是我,你也会……”
“我不会。”阿沅冷冷打断她,“是你们负我,不是我负你们。沦落到现在这幅田地也是你们咎由自取,给你一片金叶子还不满足吗?如果我是你,乖乖拿走这片金叶子不要再来烦我。”
话落,阿沅不再管春杏,径直走去,身后忽然传来春杏隐隐带着癫狂的声音:“我不满足,我要的是你全部的金叶子!”
阿沅不理她,径直离开,她是在痴人说梦。
“你就不怕我告诉公公你的踪迹吗?姜沅。”
阿沅脚步微滞,面色难看的转过身,看到春杏手上拿着的某物,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春杏左手拿着一只信号弹,右手拿着一只火折子,盯着阿沅笑:“只要我点燃这个信号弹,公公立马便会派人来抓你,你逃不了的姜沅。”
阿沅藏于袖内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你果然又在骗我,什么只有你自己逃了出来,你分明也被抓了,到现在你还在骗我,春杏,你疯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想不通她向来一直仰望的春杏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人?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春杏居然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其上斑驳狰狞的触目惊心的伤痕,“你知道公公怎么对我们吗?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遭受了什么!明明都是一个囚车里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遭受了这一切而你好好的站在我眼前呢?不公平,不公平!”
春杏又哭又笑着,“我不要金叶子了,凭什么你就能好好的呢?我要你死姜沅,我要你遭受我遭受过的一切!”
阿沅瞳孔骤然紧缩,是春杏用火折子点燃了信号弹,她抢扑上去终是没能夺下,红色的巨大烟雾在空中炸响,惊雷般的声音,人群骤然慌乱。
小沙弥搞不懂这个人为什么天天雷打不动的登门,他轻轻叹了口气,重复了他说了无数遍的话:“静一大师正在闭关中,施主还是请……”
惊雷般的一声将小沙弥吓得够呛,忽然官兵竟然涌了进来:“即刻封笔白马寺!寺内一干人等不许出寺!”
小沙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连连拍着脑门:“你看吧施主,方才叫你离开你不离开,此刻是想走也走不了……诶,人呢?”
摩柯早在烟花炸响的一刻便已寻着红色的烟雾而去。
而那厢,阿沅伫立在原地,盯着天空久久不散的烟雾,面色难看的紧。
春杏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你完了,公公马上就要带人来了,你跳不掉的姜沅,你知道你会经历什么吗?公公手段毒辣,最喜在人身上弄出伤痕,你啊,你会先被他用鞭子抽一顿,然后淋一遍盐水,然后再抽,再淋,再用银针……”
阿沅忍无可忍:“闭嘴!”
她在想,她在想该怎么办。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冷静。
可是春杏一定是要恐吓她到底了,她盯着阿沅笑,笑着笑着眼眶里流出泪:“你知道对于女孩儿来说最羞辱人的是什么刑罚?你知道银针贯穿下腹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死去活来,生不如死又是什么滋味吗?姜沅,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你很快就会和我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沅不再呆立在原地,在春杏恐怖渗人的笑声中,她一脚脚踹开厢房的门,白马寺不愧是远近驰名的名寺,厢房多的跟鱼鳞似的,在僧侣的惊呼中她一间间踢开,踢开这一间便去下一间,谁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事实上,阿沅自己也不知道。
“施主……施主不可!”
“施主你到底要找什么?”
“施主不可,这是香客的厢房!”
“施主!”
终有一间门口排排站着四个小沙弥,怒气冲冲等着她异口同声道:“静一大师闭关中,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施主请留步!”
阿沅一愣,停了下来。
她想她找到了,就是这儿了。
她说:“你们出家人不都说众生平等么,我怎么就是闲杂人等了?”
小沙弥一噎,居然被问住了。
阿沅看着小沙弥憋红的脸笑了笑:“乖,一边想去,别影响姐姐做事,这可是要命的事。”
话落一脚踢开了房门!
幸亏看门的是四个小沙弥,若是成年的僧侣她指定进不去了!
阿沅一走进厢房便利落的将房门又合上了,挡住了小沙弥们几欲哭出来的哀求声:
“施主!静一大师打坐闭关,不能进去的施主!”
“施主快出来吧施主!”
“施主!!!”
阿沅双手合十小声的说了声:“抱歉抱歉,我就借一会儿时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将房门扣上之后,她才开始打量这个厢房。
朴素、简单,和一般厢房没什么不一样。
厢房正中心也有一莲花蒲团,蒲团之上是身披袈裟盘腿静坐的老僧人。
阿沅不自觉放低声音,悄声踱步而去,在静坐的僧人身后歉疚的躬下身:“您就是静一大师吧?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有人要抓我,你就让我躲一段时间你看成吗?等人一走,我马上离开绝不逗留,我保证!”
寂静的厢房之中只回荡着她的声音,静一大师未发一言,甚至连一片衣角也没动过。
“您……这是同意了?”
阿沅悄声说着,然而静一大师还是静静地,好像一块石头。
阿沅想起来了,是曾听到过所谓禅修就是不眠不寝不食,越是得道高僧越是厉害,听说有高僧能一辈子不饮不食呢。难怪禁止入内,阿沅越发觉得愧疚,她双手合十不断抱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仅擅闯还误会你是故意不见摩柯的……真是对不住,大师我不再打扰您了,我这就滚到一边安静呆着去,对不住……”
阿沅垫着脚连忙走开,然而脚尖勾住了僧人曳地的袈裟,她尚未发觉,脚一抬,袈裟跟着一勾,倏然宽大的袈裟覆在了她的脚上。
她眼前那么大一个人,随着袈裟的滑落骤然蒸发,只余一堆衣物瘫在地上。
阿沅愣在原地,吓傻了。
忽然,那堆冗杂的衣物上有什么在蠕动着,阿沅忍不住视线跟随着那蠕动的东西,一点一点即将从袈裟下钻出之时她被人猛地推倒在地,回眸一看摩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一张俊秀的脸煞白,他右手紧紧握着左腕,左手虎口处沁出两滴血珠。
阿沅余光一扫,一条黑蛇蜿蜒盘旋自窗台的缝隙处钻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摩柯的戏份不会太多,后面主要是阿沅和书生的爱情罗曼史~

“你……”阿沅愣了好久才缓过神, “你怎么样?”
摩柯将负伤的手背在身后,冲她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脸都白了还没事?”阿沅瞪了他一眼,直接把他藏着身后的手揪了出来, “咬哪儿了?严不严……”
急躁的声音突兀的一卡, 只见那修长的手白玉无瑕,哪有伤口?
她将那只手抓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看:“奇怪, 我明明看到了……你把另一只给我。”
同样另一只手也是, 别说伤口了, 一丝纹路也没有,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的。
阿沅盯着手心上明显大她一圈的手, 难以置信:“难道我看错了?”
摩柯有些别扭的抽回手, 略显苍白的俊脸有些不自在:“我没事……你别担心。”
阿沅盯着他脑门上的虚汗:“可是你看上去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许是……”摩柯显然也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许是我昨日着凉了吧……”
话落还真的低咳了一声,不光俊容苍白,嘴唇也因干燥微微起皮。
阿沅皱眉盯了摩柯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 连忙看向一旁的静一大师,只见那冗杂的一团衣物上有什么亮晶晶的,她微微一怔, 凑上前,两指从那团衣物上捻起一缕……
“小心。”
阿沅没理摩柯的劝阻, 径直从那团衣物上捻起一片透明的……不, 不算是透明的, 在阳光的照射下能看到细细的类似鱼鳞般的纹路,这是……蛇皮吗?
阿沅怔愣后连忙将那蛇皮丢下, 于此同时狭小的厢房内乌泱泱涌进一群人, 为首的那人赫然是那个面容阴鸷的老叟。
老叟一看到她便笑开了花, 脸上的□□扑哧扑哧往下掉:“呦, 你这娃娃倒是让杂家好找。”
那蛇皮的黏腻触感还在指尖残留,阿沅忍住想去洗手的冲动,眼前这个是比蛇皮还要恶心千万倍的家伙,她瞥了眼老叟身后还跟着面容呆滞的小桃,春杏又哭又笑的咒骂声犹言在耳,不知何时一滴冷汗滑落,袖内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不害怕是假的,事已至此,她不想牵连了摩柯。
她心中正盘算着,忽听耳畔传来一道低低的声线:“抱歉,是我牵累了你。”
阿沅微微一怔,老叟却是再无一丝耐心,直接大步上前出手逮她:“你知道皆因你一人耽误了多少时间么?小小年纪一身贱骨,看来不□□一番是不行了。”
那粗粝的手正待捉住那片纤瘦的肩膀直接拖出去,正要触及之时,阿沅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轻轻一扯,旋即一直在她身后的人挡在了她面前,紧接着她听到老叟愕然的尖利嗓音传来:
“九、九皇子?!”
阿沅一顿猛地抬头只见满屋的官兵居然齐齐单膝跪了下来,那老叟也不例外,直接软了双膝,尖利的嗓音没了半分趾高气昂:“九皇子这闷声消失了大半年……不成想,竟出现在这儿。”
阿沅看着挡在她身前高她半个头的少年,眉目精致,即便身穿布衣也是龙章凤姿,那通身的清贵之气忽然有了解释。
原来这满屋乌泱泱的人不是来抓她的,只是不巧和抓她的老叟撞在一块了。也是,就她哪里惊动的了官兵。之前一直隐隐觉得不对劲也终于有了解释,那老叟……不,应该叫公公的人本就是秘密带她们几个上路,她们又是什么身份,不可能出动这么大阵仗。
原来都是因为他。
阿沅的目光锁在摩柯白玉无瑕般的侧脸上,无声吐出三个字:九皇子。
阿沅忍不住微微靠近他,将整个小小的身体都藏在他的身后。
摩柯余光瞥见阿沅的动作,眸光一动,抿了抿唇后盯着公公,声线陡然沉了三分:“你想对我的朋友做什么?”
“朋友?”公公嘴里品咂着这二字,浑浊的目光意味不明的在阿沅身上转了三圈,“想不到短短几日你竟能搭上九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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